我家破产了,我和陆凛的分手也极不体面。
他终于可以不用受合作关系影响,勉强自己陪在一个瘸子身边。
我冒雨跑出酒吧,身后仍能听见讥笑声:「她一个瘸子,能跑多远?哪有那么矫情!她还以为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虞家大小姐吗!」
是的,我不是了。
可为什么七年后陆大少爷要跪在我面前求我别走呢?
1
确定录音地点在杭城时,我的右眼皮直跳,隐约觉得不好。
所以,在录音棚和人起了冲突,对方扬言上头有人,要让我和我的团队横着出杭城时,我也没多意外。
可是,来的人是陆凛,这还是让我不由得攥紧了手心。
他戴着黑色的墨镜,看不清神色,只是微勾的唇角昭示着有人要倒霉了。
站在身后的小助理小声提醒:「小虞姐,要不咱们道个歉吧,早就有八卦新闻说李清清是陆凛捧红的,这下看来是真的了。」
李清清骄横的切了我一声,挽上陆凛的手臂便开始撒娇。
「阿凛,你要帮我出气。」
反观陆凛,他没有听李清清说什么,反倒伸出手指,对着人群虚晃一圈,然后精确的点到我。
「你来说说看,怎么回事?」
我同样戴着墨镜,帽子和口罩也捂着严实。
看到陆凛饶有兴致的冲我挑眉,我恍然见到了十六岁那个刚下篮球场冲我扬眉的他。
我一愣,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个摇着他手臂求救的女孩是我。
「阿凛,你干嘛问她。明明是来给我撑腰的呀!一个两个臭外地的,冒冒失失的,和人家抢地盘,烦死了啊!」
娇滴滴的女声却提醒我回到现实。
站在我面前的是二十五岁的陆凛,他的新欢娇气又美丽,此刻正晃着他的胳膊撒娇。
隔着墨镜,我对上陆凛意味盎然的眼。
我没选择妥协。
「我们和录音棚签的合同是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这是我们的合同。」
我镇定的递过一份纸质版合约,接着说:「据刚刚先动手的这位先生说,您身边的这位李女士,是明知道她的使用时间是晚上八点以后,还在下午六点十五分左右,指使她的保安动手驱赶我的团队,并且先动手打伤了我的摄像师。目前我的摄像师已经送往医院进行治疗,详细的伤情报告随后医院会出具。」
我顿了顿,若有所指的环视了周围,从进门到我们所站的位置,一共八个监视器。
「至于,我说的是不是真实情况,相信监控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先发制人,在气势上压过别人。这是陆凛曾经教过我的法则。
话音刚落,陆凛挑衅的点头,双手交叠,发出清脆的掌声。
「很好,这么牙尖嘴利,本职是律师吗?」
陆凛没有等我回答,随手抄起角落里的扫帚,对准垃圾桶旁的一个可乐瓶,利落的挥动。
像在高尔夫球场挥杆一样,可乐瓶精准击中一个监控器。
扫帚像个垃圾从他手中飞出去,又击中另一个监控器。
监控器上的红点飞快的闪动,然后陷入黑暗。
昭告着对糟糕结局走向的无能为力。
陆凛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想透过墨镜看我的惊慌。
他是个成熟的猎人,狩猎前总喜欢恐吓猎物,看猎物惊慌失态的模样。
他偏头附在我耳边,语气轻挑又危险:「可惜,没人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2
从不受人威胁,这是陆凛的规矩。
李清清指着我的鼻子耀武扬威:「惹了我男朋友,要你们好看。别以为读过几本法条就了不起,我男朋友在杭城就是王法。」
小助理吓得躲在一旁哭,抽泣声有些大。我回头递上了纸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递给陆凛的合约此刻被揉碎,砸在我的脚边。
远远看着外头有几个保安,不像是在维持秩序,倒像是在防止路人拍到,事情恶化的。的确,在杭城,陆凛就是规矩。
出人意料的,我捡起了纸团,恭敬的在陆凛面前弯了腰,标准的九十度。
「抱歉,陆先生。我的行为可能让你一有些误会,我并不是想要拿出所谓的证据来和你谈判,又或者拿着录像去微博开庭。恰恰相反,我只是陈述事实,然后请求你的谅解。让你的女伴不开心了,我很抱歉。」
陆凛惊讶于我态度转变之快,面对我一开始的硬气,到现在的服软,他眼底涌现出一股轻易征服猎物的乏味和轻蔑。
我又对陆凛身边的女生鞠了一躬,态度放得极低。
「李小姐,抱歉,打扰你的心情,还希望能别太计较我们的过失。」
「那恐怕不行,」李清清没有被一句道歉打发,翘着脚一落,高跟鞋就落到了我面前。
「喏,既然如此,先表示
表示你的歉意。」
很难想象,被粉丝追捧为「内娱唯一纯白的茉莉花」的当红女歌手,是这样的没理还不饶人。
既然选择了低头,那再卑微些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单膝跪地,替她穿好了鞋子,甚至用手掸去了鞋面的灰。
伏低做小,对现在的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站起来时,左腿有些僵硬。小助理搀着我往后退了些,担忧的问:「小虞姐,你腿没事吧?」
我扯了扯小助理的胳膊,示意她少说话。
再抬头,果然见到了陆凛顺着视线,审视我的右腿。蹙着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我难堪扯过裙摆,将左腿遮得严实。
李清清也察觉到了陆凛的分神,不满的对我发怒:「喂……这事没完……」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陆凛拉走了。
「算了。」
最后,陆凛这样说。
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后,我才舒了口气。
我几乎可以确定,陆凛并没有认出我。
3
来杭城的出差糟糕得彻底,将小助理送上出租车后,招手截停一辆出租,却被身后的两名醉汉抢了先。
望着残留的汽车尾气,我跺了跺脚,用方言骂了句:「怎么这样啊!」
身后停着的路虎亮了车灯,我惊讶的回头。车窗落下,露出陆凛意味不明的脸。
「杭城人?」他问。
我捏紧了手中的包,怕露了端倪。
他却不甚在意的开了车门锁,大喇喇的躺在驾驶座上问:「送你一程?」
话是问句,可语气坚定,丝毫没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我想,陆凛大概觉得放我放得太过轻易。毕竟以往得罪他的人,最好的下场,也要落个缺胳膊少腿。
他觉得我太懂他了,他被轻易拿捏,这让他有点恼火。
可我不敢上车,我不敢暴露身份,我怕他知道我是当年他恨之入骨又无法抛弃的前女友。
陆凛没给我留太多时间,修长的手指拍着方向盘,发出咔咔的声音。
见我不动,他转头道:「你的那个摄像,是在二附院住院?」
陆凛性格恶劣,他最不喜欢受人威胁,可他最喜欢威胁别人。
我深呼一口气,伸手去开后座的车门。
可「咔哒」一声,陆凛锁了车门。
这样明显的折辱,我就要以为陆凛认出我了。
可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副驾驶:「坐前面,我不给别人当司机。」
我扣好安全带,陆凛却没有启动车子,反而撑着下巴很有耐心的看我。
我几乎要落荒而逃,可他只是笑笑,不甚在意的说:「清清说你也是去录歌的,是个歌手?会唱甜蜜蜜吗?」
经典老歌,传唱度极高。可我要是说会,他下一句绝对会是:唱来听听。
于是,我反其道而行。
我说:「没听过,我只会唱儿歌。」
「那就唱个虫儿飞。」陆凛应得极快,仿佛料到了我会说不会。
车辆汇入车流,陆凛提的要求让我哑然。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想出任何理由拒绝。甚至后悔,就该说我个配音演员,他总不能让我现场给他配一段。
见我不出声,陆凛又接着说道:「你不会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一向不会给人留太久考虑的时间。
我吞了口口水,庆幸自己戴着口罩,遮住了涨红的脸。
陆凛关了车载广播,一首儿歌被我唱得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车厢里回荡着我的歌声,我的思绪却飘远了。
我听说过的。这些年,陆凛身边的女人和韭菜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毫无例外,都留着黑长直,会唱甜得腻人的情歌。
像极了十六岁的我。
可是,陆凛明明很讨厌我的。
4
杭城二中谁都知道,不可一世的陆大少爷,开学就被家里硬塞了个瘸腿未婚妻。
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可是谁让陆氏资金周转困难,不得不向新崛起的虞氏低头借钱呢。当年,虞氏发展势头很猛。行内人都在猜测虞氏何时把陆氏从龙头大哥的宝座上干下来,取而代之。
几位长辈推杯换盏,各有私心的把我和陆凛捆绑在一起,背后的根盘错节的利益关系,我与他都没得选。
我就这样转学到了杭城二中。
正在发育的少男少女,对一星半点的新鲜事都能好奇到整夜不眠。何况是校园内本就受人瞩目的陆大少爷的绯闻。
在那个还不能早恋的年纪,未婚妻这样的身份,太过出格。
男生们大喇喇的调笑,问陆凛他妈是不是急着毕业了就要抱孙子。女生们暗戳戳的打量
,看我到处有什么能耐能够像小说女主一样,成为校草的未婚妻。
我的耳边充斥着同学们小声的议论声,她们不说我的名字,用陆凛的未婚妻代指,夹杂着瘸子这样的侮辱性字眼。
我尽力挺直了背,不想暴露自己的难堪,助长她们嘲笑的情绪。可是没有用。
直到旁边座位砸下一本书,动静吓得议论声停了。
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的女生回头警告了嘴碎了同学:「够了,有完没完,对新同学友善点。」
「到了。」
车子停在一家会所门口,我没有下车。
陆凛绕了车头,敲了我的车窗,有些不耐烦的指着地上说:「下来。」
我摇了摇头,扯了个借口:「我没有带身份证。」
「呵,」陆凛扯开了车门,作势要把我抱下来:「拙劣的借口,把口罩摘了,我看你是不是未成年,进个会所还找身份证。再磨蹭我直接抱你进去了。」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我跟他进了包厢,男男女女见推门的陆凛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都探了脑袋看是谁。
李清清认出是我,直接冷了脸,白眼翻上天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待见我。
「讨厌死了,阿凛你干嘛带她来这里啊!讨厌的女人。」
陆凛耸肩笑笑,显然不准备管我。
李清清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人挡在了她和我之间,往她怀里塞了个果盘。
「去给阿凛。」
李清清的气势蔫了一大半,闷闷的「嗯」了一声。
包厢内众人见状乐开了花,有句调侃尤其明显。
「哎哟,还是咱们陈助有办法治陆少身边的小妖精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李清清敢怒不敢言,只敢扭捏的说了句:「讨厌。」
我看着那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已经长长,盘起来,稳稳的落在脑后。我有些惊讶,陈露原来在班里是我行我素的学霸,没想到毕业后会进了陆凛这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的公司。两人貌似,现在关系还不错。
可转念一想,赚钱嘛,有什么磕碜的。
陈露回头对我一笑,指了指门外:「我们出去说。」
「好。」我点了点头。
陆凛半仰在沙发上,大声嘱咐陈露:「陈露,给你挖了个好苗子,好好谈。」
谈什么?难不成是我那首儿歌征服了陆凛的耳朵,要签我进他的唱片公司?我失笑的摇了摇头。
晚风吹散倦意,我摘了口罩,对陈露伸手:「好久不见。」
陈露回握住我的手,从容一笑:「好久不见了,虞青娅,你变化真大。刚才差点没认出你,简直和脱胎换骨一样。」
我并不擅长寒暄,只是腼腆笑笑。
陈露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也是,毕竟,都过去七年了。」
「对啊,七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了。」我说。
晚风里夹杂着酒气,陈露喝了不少,可是眼底清明。
她看向我,眼神陌生,她说:「是啊,七年过去了。他身边出现过很多人,但是,只有我还留在他身边。」
我知道,陈露说得的「他」,是陆凛。
我后知后觉的察觉,陈露在我年少时每次遭人非议时的挺身而出,不是为我。是为了未婚妻前头的名字——陆凛。
原来如此。原来,已经七年过去了。脱胎换骨的,又何止是我。
陈露点了支烟,烟雾把人照得不太真切。她吐了个烟圈,像老朋友一样中肯的建议:「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他身边,毕竟你知道的,他一向不喜欢你。」
5
手提包落在了包厢,我不得不再一次面对陆凛。
透过半透光的玻璃,包厢内,李清清正蹲在陆凛腿边替他揉腿。高开叉的旗袍遮不住什么,春光四溢。
李清清嘴里唱着一首温婉的杭城小调,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很容易分辨。
陆凛闭眼假寐,手搭在李清清脑袋上,奖励似的拍拍。
富少捧歌星,自古以来都是美谈。
但愿,我进去拿包的动静不要惊动陆凛。我这样想。
陈露先我一步进去,去够陆凛身边的包。
在包移动位置的瞬间,陆凛掀开了眼帘。包厢内五颜六色的灯光中,最白的一束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睫毛的阴影落在下眼,整个人显得有点阴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目光跃过陈露,落到了我身上。
「谈好了?什么时候签合同?」
陆凛还真打算让我加入他新开的唱片公司。
陈露不动声色的遮住身后的我,反手把包递给我。
离开包厢前,我听到陈露这样说道。
「没谈下来,虞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
有前车之鉴,我在网上约了车,车到得也很快。
即将关上车门前,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了车门。陆凛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怒意,从钱包中数了几张百元大钞扔给驾驶位的司机。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拉下了车。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和我谈。」
他束手在胸前,死死盯着我的墨镜下的眼。而隔着一条马路,陈露面上含着薄怒,李清清还在一旁气急败坏的说些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七年了,陆凛身边,最不缺的还是女人。
我怕不懂陆凛的气急败坏,只是厌倦了这种无意的纠缠。
我摘了墨镜,把口罩扯下。陆凛盯着我,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自嘲般的笑笑:「没什么不满意的,陆凛,你看清楚,是我,你应该没有更多想要合作的意愿了吧。」
那场荒唐的婚约持续期间,我能感受到最真切的就是陆凛对我的厌恶。
所以,我知道,只要是我,他只会掉头就走。
可手腕又一次被扯住,陆凛眯着眼,有些不解的问:「说清楚,为什么只要是你,我就不会想要合作?我认识你吗?」
我有片刻的怔愣,怀疑陆凛又在玩什么恶作剧。
毕竟高中时期,他在无人之处会教我如何应对别人的恶意,可一旦有外人在场,他就立刻变成嘲笑我最凶的那个人。我一向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只能认输道:「别玩了……」
「我失忆了。」陆凛打断我的话:「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出了一场车祸,撞到了脑子,原来的事都忘记了。你的声音很熟悉,会让我想起些原来的时间。所以,你得留在我身边。」
我哑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车祸失忆这样狗血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陆凛身上。
可又想,造化弄人,虞氏都能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是,无论如何,我和陆凛之前的牵扯,不能再有更多了。
「我没有签公司的想法,多谢陆总垂爱。」我抗拒的推他,可他手上力气加重,让我动弹不得。
「为什么?从一开始见面你就表现得很想远离我。我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过节,还是说,我原来就认识你?对不对。」
陆凛是聪明的,他很快联想到最有可能的事情。他还想再逼问我什么,却被一辆停在面前的车打断。
6
「陆总,我家先生派我来接虞小姐。」卡宴打了双闪,司机恭敬的告知陆凛来意。
「京城霍家?」陆凛看了眼车牌喃喃道,随即松开了我的手。
「你是霍昀山的人?」
我坐上后座,没有回答。
车子启动前,我看见李清清过了马路,扯着陆凛的胳膊撒娇:「阿凛,我看到她摘口罩了,是不是很丑,你才让她离开的?她们网红滤镜开得超级重,素颜其实丑得要命……」
而陆凛没有说话,眼神跟着车子一动不动。
我在陆凛脸上看到了当年同我订婚时一样的神情,不甘之中夹杂着垂败。原来,陆凛,你也会怕事情脱轨。
车灯亮了一瞬,我才看到副驾驶上坐了人。
霍昀山摘了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回头对我温和一笑。
「刚参加完酒会,路过看到你在路边和别人起了纠纷。希望没给你添什么麻烦。」
裁剪得体的西装把他整个人都衬得贵不可言,京城霍家,是金融圈谁都不能得罪的存在。这也是陆凛退让的原因。
霍昀山,作为霍家最年轻的掌权人,整个人抛开金融圈的尔虞我诈,反而处处都透着一种温润。
我捏了捏手中抱枕的耳朵,闷闷的答:「霍先生,可能,是我会给您添些麻烦了。」
陆凛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哪怕不择手段。今天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霍昀山扯了扯领结,不甚在意的笑笑。
「能为你解决麻烦,是我的荣幸。」
麻烦接踵而来,先是住院的摄像师打电话告诉我,医院停止给他治疗,并明确的告诉他,整个杭城的医院都不会再接收他,除非我去见陆凛。
而摄像师受伤的位置,是眼睛。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电话挂断后,小助理又给我打了电话。
「小虞姐,网上开始爆出好多你的黑料,我们在平台上的账号底下都是恶评。你一直都是不露脸直播的,粉丝大部分也都是你被你的歌声吸粉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水军,随手拿一张糊得要命的照片就说是你。现在恶评都说你是整容怪、现实生活其实是个大妈,还在网上装萌妹。」
小助理忿忿不平:「要不我发几张姐的美照,堵死那群黑子的嘴吧。」
我深呼吸一口,拦住了她:「不用,想要污蔑你的人,不会因为你自证清白就放过你。先保留证据吧,我先去趟医院。」
十八岁那个雨夜没能了结的事情,躲了七年,还是兜兜转转催我快去面对。
7
陆凛毫不意外我会到来,甚至嫌我走得慢。是啊,我当然追不上脚步很快的他。
「等你很久了。」
他说完又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我的左腿。
那些在黑夜里模糊不清的真相,剥茧抽丝,一点点暴露在人前。
陆凛嘶的一声,捂着脑袋靠在了医院走廊。又拼命晃了晃,压过那股不适。
指了指我的左腿,问:「你的腿?」
「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我静静回答,我已经能够坦然对面别人的审视了,不会自卑,不会顾影自怜,也不会躲在楼梯间哭。
陆凛大概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不自然的张了张嘴,见到我清淡如水的眸子,又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摄像师被送进手术室。
陆凛递上合同,要我签字。他势在必得。
我有些自嘲的想,没想到之前对我弃如敝履的陆凛,失了记忆,也会对我死缠烂打。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我翻看了合同,眼尖的发现甲方那栏签的是陆凛的名字。
真好啊,陆凛已经摆脱了他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成为陆家真正的掌权人。所以才能够更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吧。
我和陆凛的手机同时一震,他大方的翻转手机,把内容展示在我面前。
画面上是李清清刚刚发的微博,她故意歪曲昨天争抢录音棚的事情。本末倒置,把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受害者,来控诉我的不是。
热度持续上升,甚至有人曝出我昨天上了霍昀山的车,而霍昀山已有家室。话里话外都把我塑造成一个势利、恶毒,只会仗势欺人的小三形象。
陆凛轻飘飘的说着:「你猜霍夫人看到这条消息,会对你怎么样?京城霍家,你一个小网红,惹得起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陆凛铁了心要我落入他的掌控。
「清清泼脏水的功力一向很可以,她那张脸很有观众缘,粉丝都叫她国民女儿。你要是不签这份合约,下场会比过街老鼠还惨。」
他撇嘴示意我不要再磨蹭,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十六岁时一模一样的恶劣。
在我被群嘲跛脚躲在楼道里哭的时候,十六岁的陆凛推开楼梯间的门,不耐烦的递上一条手帕。语气也是凶的,可眼底闪过一抹怜惜。
「哭什么?谁说你,你不会说回去吗?他们敢说你瘸子,你不会骂他们脑瘫吗?哭哭啼啼的,就会给我丢人。」
我扯住了他的袖子,满眼祈求:「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陆凛没有说话,我误以为是默认。
所以我在此面对流言蜚语时,奋起勇气,大声在教室在反驳:「这样难道很有趣吗?欺凌弱小的人都该下地狱。」
我期待着陆凛的维护,可坐在最后排的陆凛眼里没了在楼梯间的怜惜,满是嗤笑的带头嘲弄。
「知道你弱小怎么不申请一个老弱病残专座?来我们班干嘛?」
「就是啊,干脆一个人一间教室好了,哈哈哈哈!」
他带头起哄,教室里一阵哄笑。
他站起来,滑稽的模仿我走路,一瘸一拐。
然后扮着鬼脸问同学们:「像不像只鸭子?嘎嘎嘎嘎嘎……」
这才是我沦为过街老鼠的开始。
流言蜚语不是击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最受欢迎的男同学孤立,给了其余同学霸凌的勇气。
「反正陆凛都不喜欢她,我们不搭理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之前看她老给我们买零食还客气客气和她说说话的。陆凛那么讨厌她,我们还是别理她了,免得陆凛也针对我们。」
「就是就是,她的腿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脏病。那种暴发户,家里都奇奇怪怪的。还是离她远点,免得到时候传染我们。」
我亲手递上的信任,变成陆凛背刺我的一把利刃。
8
手机振动得厉害,小助理打来电话,语气担忧。
「姐,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别看网上的东西了,我来找你好吗?」
手术室门口亮着「手术中」的牌子,我报了医院的位置,想着她过来也好,毕竟摄像待会出来,还要人照顾。
挂断电话的瞬间,弹出来一张图片。
我只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