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资深叠码仔，我在赌场见过许多荒唐的赌戏。
有个男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三天输了一个亿，但没人敢朝他要债。
1
我是缅甸赌场「所罗门城」麒麟厅的贵宾经理人，说直白点，就是高级叠码仔。
提到缅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混乱和暴力，其实所罗门城是很安定繁华的，至少表面上是。
俗话说，赌场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
不比毒和骗，赌是做开门生意，而且主要利润来自于高净值客户，因此客人必须安全，有来有回才有钱赚。
富豪、政要、明星、黑帮甚至军阀，小偷、骗子、毒虫、杀手甚至警察，每天都有各种人物怀着各种目的来到所罗门城。
他们总是有各种理由找到我。
有人有钱，但通过正规渠道拿不出钱。
有人权势滔天，但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有人拿着无数的欠条，但又欠着一屁股债。
有人只是单纯的骗。
又或者，是以上全部。
但说实话，这跟我没关系。
我的职业就是把这些人带进赌场，把合适的码放给合适的人。
总有人看不起叠码仔，觉得不过是动几句嘴皮骗来骗去，引诱人倾家荡产，然后百万级的收入到账。
但真相只是，我让客人玩得爽，爽到忘记朋友、忘记生意、忘记家人、忘记目标，直到忘记自己。
客人让我发财。
仅此而已。
在我见过的所有赌客中，那个叫洛华的男人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他三天就输了一个亿。
但没人敢朝他要债。
2
我记得那天早上突然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昏天黑地。
我喝了三支好酒，瘫在床上，没去场子里。
直到闻香跟我打来电话。
闻香和我是同行。
她以前也算是我的客户，正儿八经的国际知名学府高材生，金融专业。
毕业后做了一个上市公司的董助，跟着老板一起来的这儿。
按照她的说法，她老板是把她输在了这里。
我不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工作，但我又确实很难拒绝闻香。
我到麒麟厅的时候，赌局已经开了有一会儿，桌上是玩的经典百家乐。
玩家大部分我认识，也有几个新面孔，其中一个人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人二三十岁，一身西装革履，很酷很帅。
他旁边的女孩看起来最多刚成年，穿着一身水手服，好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活泼可爱。
看这男的沉默不语，但赌风却很凌厉，不仅手下得快，而且每次下注都比前一次多一倍。
是倍投法。
知道为什么赌场的每张桌额度都有限制吗？
因为如果没有限制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永远不会输的赌法。
就是倍投法。
输了不要紧，翻倍继续投。
只要你的资本无限，赢一把就能把前面输的全部赢回来。
我确实偶尔会见到这么玩的愣头青，十分钟就揭底（输光）。
很简单，因为没有人的资本会是无限的。
也不会有人去和资本无限的人赌。
不过这次直觉告诉我，
这人没看上去这么简单。
3
所罗门城贵宾厅都有专门的后台房间，主要是供贵宾厅的股东用。
额度比较高的叠码仔、放水或者托底的大玩家也能进。
闻香在那里等着我，一个人。
「庄总最近给我抵了一支好酒，晚上蒙哥您过来，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庄总是做玉石生意的，算是我的老客户，后来资金链出了问题。
闻香在我身边混的时候，我好像是把这个老色鬼介绍给过她。
「我刚刚在桌上看见了。老庄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闻香轻轻一笑。
「庄总最近玩得小，就没敢惊动您，找我放了一点码。帐您可以去水房查。蒙哥带我入行，又一直那么关照，我怎么会瞒您。」
「是吗？那你今天特地找我，是有好事咯？」
「那当然了。我现在手头上有个客人想玩托底，我吃不下。这个客人出手很阔绰，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您。」
「你说桌上那个嫌家里钱多的生面孔？」
「蒙哥好眼力，他叫洛华，是个富二代，肥得流油，现金结账，稳赚不赔。」
「哦？怎么玩？」
「一托五，两千万。按照老规矩，前面的输赢都算我的，后面的我们对半分。」
一托五，就是叠码仔和客人把赌桌的赔率提高到一赔五，是叠码仔和客人在私下开的赌局。
客人赢，叠码仔赔五倍。客人输，输叠码仔五倍。
4
其实来之前我去过水房，闻香确实没骗我。
她说的这个叫洛华的客人是三天前来的所罗门城。
闻香第一天前后给他放了一百万，输光。
闻香和他玩托底是一托二，所以洛华输她二百万。
第二天闻香放了五百万，洛华还是输光，玩的是一托三，所以洛华输她一千五百万。
洛华很豪爽，前两天的赌债都跟她现金结掉了。
今天，这个数跑到了一次性一千万，也快输光了。
现在洛华要的是第二个一千万，而且还是一托五。
如果还是输光，全部台底吃掉的话，洛华要输闻香一亿一千万七百万。
当然，如果洛华今天翻盘，闻香不仅可能要把以前赚的钱都倒出去，还可能亏空出一个无底洞。
现在闻香要赌洛华输。
她吃不下这个数，拉我一起，就是想让我一起跟她赌。
看起来很公平，可我不喜欢。
我可以赌，但不是这个赌法。
我对着闻香伸出一根手指。
「如果你要我出码，那今天你出的所有码都算我的。」
换句话说，我要赌就是赌今天的一个亿。
她没有资格跟我分五成。
闻香犹豫了会，最终拒绝了我。
说实话，听到这话我松了一口气，回家继续睡觉了。
5
晚上闻香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一点都不意外。
她带着那支好酒，看样子来之前就喝了不少。
「赢了？」
她点了点头，抱着酒瓶死死地盯着我。
「蒙哥，你好狠的心，看着我死。」
「怎么倒打一耙呢。你不是赢了吗？一个亿啊，几个人能三天挣一个亿。」
闻香没说话，挤开我走进房里。
她从酒柜里翻出两个杯子，倒上酒。
她一杯，我一杯。
酒是好酒，看来老庄真欠闻香不少。
只可惜，再好的酒也经不住她这一口闷的喝法。
「洛华的账我要不回来了，他背后是潮海会。」
哦，难怪。
潮海会是什么？
是南佤最大的黑帮之一。
南佤在哪？
在金三角。
但凡想要活久一点，就不该和他们有啥过节。
闻香跟着我干了这几年，也算是吃过见过。
只能说是这钱赚得太容易，赚得她都忘了叠码仔是干什么的了。
叠码仔之所以为叠码仔，正是因为客人手上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得找一个中介、一个桥梁。
而闻香压根就没去想过，洛华手上明明有足够的现金，为什么还要找她？
这明显是一个局。
洛华就是要先让闻香尝到甜头，逐步试探，让她越出越多，直到超过她的额度。
所罗门城不会去管洛华欠闻香多少。
她从所罗门城出的码，两千六百万是一分不少都得还给所罗门城的。
而欠闻香的钱，洛华知道自己根本不用还。
闻香没那个本事找潮海会要到账。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用倍投法快速消掉自己的筹码。
不还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资本无限吧。
洛华这是早就设计好要将和他玩的叠码仔逼到死路的。
6
半瓶酒下肚，闻香直直倒在我床上。
「蒙哥，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个？」
我也有点酒气了，将她一把拉起，推到房间的全身镜前。
「你看看镜子，你这裙子、你这表、你这项链、耳环，加起来几百万吧？」
她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人一样。
「你说你不适合干这个，但你扪心自问，你回得去吗？回去你以前当那个什么助理，一个月能挣几万？」
闻香咬了咬牙。
「可要不到账，还不上钱，谁还敢给我额度？」
这是倒是实话。
还不上钱的叠码仔，就不再是叠码仔了。
下一秒，我看到镜子里的闻香眼角流下泪水。
「蒙哥，我错了，我不想单干了，你让我回你身边吧。」
是谁说的？
女人的眼泪就是武器。
要说闻香身上就是有那种奇特的气质，明明自己做的是叠码仔的行当，却还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矜持。
明明是求人救命，却非要弄得好像是别人主动要管她闲事一样。
可偏偏有人真还特别吃这一套。
比如我。
7
洛华在所罗门城一战成名。
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这里最好的酒店找到了他。
可是看到我，洛华却有点惊讶。
在听说我把闻香的债收到自己手上了之后，洛华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
我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于是我的语气更加诚恳。
仿佛这个生意我跟他做定了。
「洛先生，如果你今天还想玩，我可以给您继续出码。」
「多少都可以？」
「那当然不是的，我的额度总额也就一个亿吧。」
也许我这个冤大头扮得过于耿直，洛华一时也拿不准。
这时两只白嫩的胳膊从背后将他环抱住。
「我还要去昨天那里，那里有好多好玩、好吃的！」
是昨晚那个一直在洛华身边的小姑娘。
今天她换了件质地优良、剪裁合身的小旗袍。
洛华苦笑着把她接到身边坐下。
「小鹿，咱们钱都输光啦。」
叫小鹿的姑娘把手往我这一指。
「他有很多钱！」
我只好摊了摊手。
她说得没错。
我真的很有钱。
8
「昨天我看你玩过，百家乐这个游戏，你很有天赋，只是缺点经验。」
我坐在洛华身边，看准时机推动了筹码。
就比如倍投法，因为这个打法过于刚猛，它实际上是在小额度上使用的。
利用小额倍投来控制局势，追求一种胜率接近 50% 的状态。
这样输退赢进。
因为倍投法的特性，一旦赢几轮，就会成功将本金垫高。
这时候就可以改变策略。
采用比倍投法更进一步的玩法——闯三关。
把安全线外赢来的钱都作为本金，第一关全下，赢则本金翻倍。
继续 2 把全压，赢则二倍变成四倍，这是第二关。
再继续 4 把全压，这是第三关。
三把输一把，本金归零。
但闯三关成功，则本金翻到八倍。
接着把赢来的钱再划分安全线，继续小额倍投。
再在高位闯三关。
循环往复。
这样只要耐得住性子，再加上一点运气，就会赢。
在我向洛华演示完毕后，他死死盯着坐在旁边的我。
仿佛我就不该希望他赢一样。
「你赢我也是有码粮的。」
「可我们一托五，我赢一你就输五。」
我对他笑了笑。
「但你如果不赢，你的账什么时候能还得清呢。」
9
或许洛华真的有天赋。
也可能只是他转了运气。
今天的他大获全胜。
在又一次闯三关成功后，他已经在我这里赢了四千万。
这个速度很快。
但我教他的方法，必须在高位离场才能赢。
所以我轻轻按住了他的码，指了指哈欠连天的小鹿。
「洛先生，我知道一家很棒的粤菜，要不然我们去吃点东西，我请客。」
饭桌上，洛华拿着酒杯一直看我。
趁着小鹿离席的时候，他开了口。
「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叠码仔。你做这个职业是为了什么？搞慈善？」
「你其实没见过多少叠码仔吧？」
洛华不置可否。
「你虽然装得很熟练，但瞒不过我。其实这次是你第一次进赌场。」
「我哪里露馅了？」
「哪里都露馅。你飞牌的手抖，你推码的眼乱，真正的赌客上了桌像是回家，你上了桌像是新姑爷第一次上门。」
洛华喝了一大口酒，仿佛为了掩饰尴尬。
我也觉得说得有些过了，便打了个圆场。
「洛先生，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这儿，在我看来反正都是麻烦。咱们平账之后，我不会再给你放码，两不相欠如何？」
毫无声息的，一双白色的手突然绕过了我的脖子。
「蒙哥，本来我不是很喜欢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敬你一杯。」
小鹿整个身子贴在我的背后，拿起桌上的酒喂到我嘴边。
雪白的虎口上纹着紫檀花瓣。
我转过头，以超近距离看到了小鹿的脸。
她微微一笑。
「别看我小，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喝酒哦！」
其实我并不太想喝，可是小鹿的力气比我想象得大多了。
搞不好她真的只是看起来小而已？
10
隔天再战，洛华学得非常快，已经不需要我坐在一边。
潮海会谁都不想碰，后台房间里还是只有我和闻香。
自从那天洛华把闻香整过一次
之后，她便一直都有点闷闷不乐。
可能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故意输给洛华才是解套的关键。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不是每个人都是老庄那样的傻大款和老色鬼。
面对不同的赌客，要用不同的方式放码。
这才是叠码仔修行的内容。
「叠码仔是靠赌场吃饭，但叠码仔不能把自己当赌场。做这行要记住，叠码仔是中间人，永远站在赌场和赌客中间，靠赌场或者靠赌客太近，都是会吃亏的。」
闻香听完若有所思。
话已至此，接着就只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这时候我电话响了起来。
洛华离桌了。
洛华没有走远，他在门口附近的酒吧等着我。
小鹿不在他身边。
「其实一个月以前，我还在 M 国读书，最近才回来接手家族生意。」
到现在洛华终于开始对我说实话。
潮海会这几年确实一直不太平。
老帮主洛山三个儿子相继暴毙，他接受不了打击，瘫在床上失去意识，半死不活。
帮派二把手鲍坤和洛山老婆蕙澜谁也不服谁，争得不可开交。
直到最近，洛山又突然冒出一个以前和原配生的儿子。
于是这个原本谁也没见过的儿子摇身成为打破潮海会未来僵局的关键。
当然，那个儿子就是洛华。
其实这些我早就查清了。
要不然我可不敢随便接这个烂摊子。
「欠你的钱我还你，不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洛华朝我伸出一根手指。
「还你的钱我想自己抽一成。」
看来潮海会的少爷也不好当啊，竟然要通过叠码仔存私房钱。
我可不会傻到要去问洛华为什么。
「只要你肯还钱，我这都好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洛华举起酒杯想跟我碰一碰。
角落传来几声隐秘的枪响。
酒杯碎片在我们之间飞溅。
那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击发的声音。
11
我眼看见洛华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白色的西装上迅速晕开了几朵红云。
这时顾不上啥风度了，我直接一个轱辘钻到桌子下。
余光瞟见了杀手，有三个人。
子弹噼里啪啦地乱飞。
杀手训练有素，打光子弹后，分头朝三个方向逃去。
这时我看见洛华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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