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男孩有超雄综合症，一到晚上就发疯。
邻居被折磨得受不了，上楼敲门：「你再吵，信不信我弄死你。」
回到家，他收到一条短信。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1
又开始了。
一到凌晨一点，楼上就会发出「砰砰砰砰」类似用头撞地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叫，女人的哭喊，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锅碗瓢盆被摔的声音。
自从他们一家四口搬回来后，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楼里其他的住户也被折磨得不轻。
不是没投诉过，可是这栋一层三户的老旧楼梯房里，大多都是租户，楼上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业主，更何况，他家男孩发疯是有原因的。
楼上女人说了：「我家孩子有病，得了超雄综合症，控制不了自己，你们一群大人难道还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是，你有病你有理。
漫长的黑夜里，住在我隔壁的 501 终于爆发了。
他气势汹汹地上了楼，又「砰砰砰」把门敲得很大声。
大概敲了十七八下，声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 501 歇斯底里的大吼：「吵吵吵！那傻子再吵！信不信我弄死他！」
601 果然安静了下来。
夜晚的宁静，久违了。
租户群倒是难得热闹了起来。
503:【501，给你点赞！这话我早就在心里说过几百遍了！】
602:【是真的烦，我刚搬来的时候，他们因为家里着火被烧搬走了，房东说，他家的火就是超雄男孩点的。】
【他们重男轻女，头胎生了个女儿后，说什么也要生儿子，连续流了好几个，终于怀上儿子了吧，去医院检查说有超雄综合症，不愿意打，非要生下来，看吧，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303:【当他家女儿真可怜。】
我默默窥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对 303 这句话，非常赞同。
601 的夫妻，只带儿子出来玩。
我有几次在楼下遇到他们三个一起出门，抬头往上看，每次都能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
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脸蛋瘦瘦小小的，扎着两个马尾，眼睛又圆又大地盯着他们。
501:【靠！是哪个神经病给老子发的短信？】
501 丢出一条短信截图，电话号码未知，内容是：【可以帮你杀了他。】
潜水的住客纷纷表态：【不是我，不是我！】
【我发誓也不是我，是我死全家！】
我也跟着发了个消息：【也不是我。】
501:【这种无聊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玩，要是有人再这么开我玩笑，我抽死他！】
租户群安静了下来，我退出刷了会儿新闻，把手机搁枕边，闭眼准备睡觉。
像这样安静的夜晚可不多，我要好好珍惜。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租户群一直很沉默，所以我没有特意设置防打扰模式，未免再次被打扰，我点开群打算设置一下，谁知道 602 一句话，让我瞌睡彻底没了。
【601 真的好安静，安静得不正常，你们说……那个超雄男孩，该不会真的被杀了吧？】
2
立刻有人接话。
203:【怎么可能？那一家子重男轻女，把儿子当宝女儿当草，谁要是把他们儿子杀了，他们不得发疯和对方拼命？】
402:【更何况，能不闹出动静杀超雄男孩的，也就他们夫妻，我赌一百根辣条，他们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儿子受伤。】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情平复了很多。
谁都不想楼上突然多出一对杀人犯。
更何况 402 这话，有理有据。
601 的超雄男孩，就跟网上资料里写的一模一样。
体型高大，六岁看上去已经像十三四岁的男孩，面部不对称且有痤疮，容易兴奋，性格暴躁，智力低下且没有共情能力。
常常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嘶吼，还会没有理由地动手打人。
他妈妈是他主要的发泄对象，租户群现在都还有一个他对他妈妈拳打脚踢的视频。
当然了，这个视频当初发出来，没能得到我们群里任何一个人的同情。
所有人都觉得他妈是活该。
更有人说：「最好打死！」
毫不夸张地说，601 的超雄男孩，绝对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可是他都这样了，他爸妈还是疯狂护犊子。
讲道理？
「我儿子有病治不好，你给我钱治？」
找警察？
「人民警察欺负老百姓了！我儿子有病就活该被欺负是不是？」
就这家人，儿子就是他们的命。
我发了个晚安的表
情包：【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睡吧，我先撤咯。】
我把手机放在床头，关掉台灯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闹钟响，爬起来后，照常洗漱换衣，拿着一盒牛奶出门。
上了公交车，打开租户群，发现大家都在感慨昨晚睡得好。
402:【傻子不叫唤，日子多美妙，再给 501 点个赞！】
503:【赞同，爱你，501！】
303:【同。】
501:【呕……】
我也跟着发了个爱心图片，501 毕竟维护了我们一晚上的安静不是。
接着就是正常工作，我在一家小公司当文员，说是文员，其实就一打杂的，上到资料，下到一卷垃圾袋都要我负责整理。
下班后，我在公司楼脚吃了个螺蛳粉，再坐公交车回家，已经近晚上八点，再刷牙洗澡敷面膜，这么一耽搁，上床时间正好九点。
躺在软软的床上追剧，是我最喜欢做的事，可是今天，剧情很精彩，我却觉得不得劲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下意识打开租户群，正好看到 303 发来一句话。
【你们不觉得……今天的 601，过于安静了吗？】
我呼吸一窒，我终于知道哪里怪了。
对，就是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 601 一家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问：【难道……他们搬走了？】
303:「不可能。我今天调休，一整天都在家，你知道那个超雄男孩，下个楼梯都能要命，他们要是搬走，我铁定知道！】
【真要说什么奇怪的，我中午拿外卖，正好看到 601 的男人上楼，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你们说，他这把刀，不会是真的用来噶超雄男孩的吧？】
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但是连 503 也开始说话了。
【细极思恐，我今天回来得早，大概四点就回家了，楼上一直传来类似剁肉的声音，大概剁了有两个小时，什么肉啊，能剁这么久？】
201:【人肉呗。】
303:【呜呜，别吓我呜呜呜……】
501:【吓什么吓？就那个傻子，死了最好。】
501 的话得到了 602，503 和 402 的强烈附和。
【恶魔自有天收！】
【不对，是恶魔自有他爹收。】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到了十二点整，503 还是弱弱地问。
【601 该不会是真杀人了吧？要不，我们找个人上去看看？】
别看平时大家聊天聊得嗨，群里还有几个但凡生气就要超度超雄男孩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人说话了。
我想了想，回了句：【要不，再观察几天？万一是超雄男孩生病了？】
503:【行吧。】
3
我们这个租户群，平时冒泡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批判 601，没想到现在，倒成了 601 的观察群。
503:【我刚刚看到那对夫妻了，他们在门口吃面，没带超雄男孩。】
201:【今天休息，都四点了，601 还是好安静。】
303:【5555 超雄男孩你吱个声吧，姐姐突然有点怕怕。】
……
总而言之，连续三天，所有人都只看到了 601 的夫妻俩，没有看到超雄男孩，也没有听到超雄男孩吵闹。
303:【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看到 303 这句话时，我刚走到门口，抬头一看，602。
我去，竟然走错了。
我瞥着隔壁的 601，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下意识出现 601 的男人拿着菜刀剁肉的画面上。
我低着头，只想赶紧下楼。
「姐姐……」
一只小手突然从 601 的铁窗里伸出来拉住了我的袖口，我狠狠打了个哆嗦，扭头一看，微微松了一口气。
601 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裙子，正扒着窗看着我。
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她，今天近了看，发现她长得真可爱，和她那个超雄弟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底下。
就是她爸妈也太拉了，似乎就只给她穿着一身衣服。
还有她脸上，手上都有黑乎乎的东西，尤其是指甲缝里，脏得不行。
我放低声音，生怕被 601 的夫妻俩听到：「怎么了？」
小女孩对着我甜甜笑了笑，做了个让我凑近的手势。
我缓缓凑近，隐约闻到一股腐臭味。
她悄悄道：「姐姐，我家真的死人了哟。」
明明没有风，我却觉得有什么地方吹了一股阴冷的风来，冷到我汗毛竖立，心脏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
我担心自己听错：「什么？」
「
姐姐，我说，我家有人被杀了。」
超雄男孩被杀了？
我吓死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 502，关上门，就这么贴着门板喘息，过了十几分钟，我稍微平复下来，再次打开租户群。
303 的报警要求，被好几个人反对。
602:【万一超雄男孩没事，我们就是报假警，别的不说了，以 601 的性子，铁定找我们要赔偿，到时候钱谁出？我不报，我可不乐意出这冤枉钱！】
402:【就是，死了就死了呗，关我们什么事？死的又不是我家小孩。】
……
我艾特 303:【报警，我和你一起。】
4
警察很快就来了。
601 哭喊的声音，整栋楼都听得见。
【警察同志，天地良心啊！说我杀了我儿，怎么可能？】
【你们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大家子就指望男人搬运赚点钱，儿子又有病，总不能说，底层人民就活该被欺负吧？】
【谁报的警？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给我们的精神带来了伤害，我们需要精神损失费！】
房间里，夫妻两人撒泼打诨地哭着，超雄男孩站在旁边，不似以往那样身体轻颤且暴躁，安安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脸色苍白，且，明显比几天前瘦了一圈……
虽然超雄男孩的情况很奇怪，但是明显是个大活人。
警察遇到这样的夫妻也很无奈，耐着性子劝：「你们邻里邻居的，人家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几天没带儿子出去了，没出事最好，万一出了个好歹怎么办？」
「为我们好？为我们好会报警？谁为人好会报警啊？我不管，今天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夫妻俩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指着门外。
门外除了我和 303，还包括 201 的一对年轻情侣，402，501，603 的三个男人。
过道很窄，加上警察根本不够站，我们七个人都站在 6 楼的楼梯上，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 601 女人凶狠的眼神。
303 拉了拉我，眼神询问我怎么办，我刚想站出去，就被 402 推了一把。
「冤有头债有主，是这两个傻缺报的警，你们要讹人找他们去！」
402 说着，抱头转身：【可惜超雄傻子没死，太可惜了，不好玩，睡觉睡觉。】
我一整个大无语。
不至于吧？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要拖他下水，他至于这么迫不及待？
接下来，在警察的调解下，我和 303 分别拿了 500 块给 601 作为赔偿。
回到家里，303 私聊我：【402 太恶心了，亏他还是个男人，遇到事就把我们推出去！】
【没事，我们做好自己就成。】
500 对于我和 303 的工资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真为了 500 块较真，也没那个必要。
303:【不过，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超雄男孩看上去怪怪的？就像……被夺舍了似的。】
303:【诶，你知道夺舍不？就是说一个人表面不变，可是灵魂却换了一个人。】
作为一个动漫迷，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夺舍……303 这话，吓得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但我不想把这种感觉放大，只能硬着头皮道：「超雄男孩基因有问题，他怎么样都有可能，我们就别多想了，要真的有问题，他父母能不着急？」
303:「……也是。」
……
今天的夜晚仍旧很安静，可是我却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超雄男孩那双空洞的眼睛。
好不容易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睁开眼睛，被敲门声突然吵醒，我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松了一口气。
601 的超雄男孩又开始作了，所以什么夺舍，是不存在的啊。
可我松的那口气刚出到嗓子眼，就堵在了那里。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和超雄男孩吵闹的声音截然不同，
分明是有人在敲我的门！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两点。
谁？
我刚下床，隔壁 501 传出一声愤怒地咆哮：「谁啊要死啊？大半夜地敲门，死爹死妈死全家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更急促更用力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地板都在颤动！
「靠！」
我听到了 501 开门的声音，打开的瞬间，敲门声戛然而止。
短暂安静后，房门再次被敲响，准确地说，是被砸响。
「502 你有病是不是？装神弄鬼干什么？我知道今天赔钱让你不爽，但是是我求你报得警？」
是 501 在砸我的门。
我也生气了，打开门和他理论，我说不是我敲的门，我刚醒，人还在床上，怎么敲门？
「不是你敲的？哈！你这上一秒还在敲门，下一秒我开门出来，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不是你敲的难道是鬼？」
503 也出来了，他明显没睡醒，还在揉眼睛：「算了算了，大家都是邻居，你别和一个女人计较。」
501 瞪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回去了，关门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要把门砸坏，503 也回去了。
我站在门口，却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
我用最快的速度关上门，转身。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这次是很轻的声音，不至于影响到邻居。
我脚步一顿，再次转身，然后缓缓地用眼睛靠近猫眼。
我门口安装了一个声控灯，此刻声控灯正亮着，门前，除了那墙，什么都没有。
我双手握紧成拳，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放松。
很快，声控灯熄灭，门前一阵黑暗。
「咚咚咚。」
又是轻微的敲门声，声控灯再次亮起，不过一秒，我的视线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我哆嗦着扭头，门旁就是窗户，我入住第一件事就是安窗帘，这个窗帘就算是白天我也不喜欢拉开，否则邻居过上过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客厅。
此刻，我清楚地看到，窗帘缝隙里，从外透出一缕微光。
也就是说，声控灯没有被关上，有人，挡住了我的猫眼。
我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我撑着墙，一点点靠近窗帘，然后抓住一角，缓缓地，缓缓地慢慢撩起了窗帘。
啊！
下一秒，一张明显不对称，长着痤疮。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超雄男孩！
他正用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狠狠盯着我！
5
我彻底腿软了，瘫坐在地，止不住地狂抖，就像是被人丢到了冰窟窿里一样冷。
「怕什么，不就是超雄男孩吗？」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只不过是超雄男孩，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而已，又不是鬼，你一个成年人怕什么？」
「相信科学，相信科学……」
我稍稍平静了一些，忽然「咚」地一下。
我又打了一个激灵！
虽然只有一声，可是，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力气再提高一些，我面前的门，恐怕危矣。
隔壁，501 又骂了起来：「502，你要死了是不是？老子从来都不打女人，你别逼老子！」
此刻，我根本无心去找 501 辩解，我屏住呼吸，再次靠近了猫眼。
猫眼里，除了对面的墙什么都没有，超雄男孩呢？
我用力靠近，试图扩大可视范围，一个黑影，缓缓从左边凑近。
是一只眼睛！
我屏住呼吸，明明住在房间里的人是我，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倒像一个担心被人抓包的小偷。
那眼睛在猫眼外往内看了半晌，这才远离，我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是 601 的男主人！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一边，弯下了腰，再起来时，肩上已经多了超雄男孩。
他就这么扛着超雄男孩，从我的视线里离开了。
看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 601 的超雄男孩发疯，跑来敲我的门，501 一开门，他就躲到了楼梯口，这才造出了今晚的恐怖氛围。
不过，到了这个点，被这么一吓，我是彻底睡不着了。
想着明儿正好双休，干脆打开视频 app，找了部自己喜欢的综艺看，等我看困睡觉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再次醒来，是早上十一点，准确地说，我不是睡到自然醒，我是被 601 剁肉的声音吵醒的。
601 搬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是没听过他家剁肉的声音，但真没这么大。
如果只是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那还好，可 601 连续剁了一个小时，竟然还没停！
租户群也开始叫苦不迭了。
毕竟今天周末，大部分人都休息。
503:【啊啊啊啊烦死了，让不让人睡觉啊？昨晚吃鸡到四点，困死了！】
201:【摸摸，隔着三层声音都很大，你那可想而知。】
501 直接打开窗对着楼上喊：【601，你们是不是死儿子了，剁肉请客吃饭吗？】
601 剁肉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
501:【草！】
501 又去楼上了，把门关出了山崩地裂的气势，他比以前骂 601 骂得更狠了！
「卧槽你妈，你们是不是要死了，你们再发出声音试试？信不信老子送你们一家人下地狱？」
602 也加入了战场。
「就是，弄死你们也算我一个！」
601 再次安静了下来，租户群里，503 高兴点赞：【我群豪杰啊！听你们怼 601 可真爽啊！】
402:【要去搞 601 一家人，记得喊我，我看他们早不顺眼了。】
303:【咳，今天在上班，楼里这么热闹的吗？】
501:【草，谁他妈有病啊？装神弄鬼吓老子是不是？行啊，坐等！】
501 这句话让大家觉得莫名其妙，直到他丢出一张短信截图。
又是未知号吗，这次写的是——
【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无聊。
小孩子吗？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懒觉，刚要入睡，我一个激灵醒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601 的夫妻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从他们搬回来，我们楼投诉他们的次数，没有百次，也有几十次。
哪一次，他们不把人怼得无力招架？
501 也不是没有威胁过他们，可他们以前是怎么说的？
「来啊，你有种就来把我们都杀了！」
「警察同志，我报警，楼下有人要杀我们夫妻俩！」
为什么，这两次，这么安静？
他们的反应，细想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 501，而是……
我不敢往下想了，抬手拍了脑子，生活不是明侦，哪里有那么多细极思恐？
我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到了饭点这才爬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出门吃饭。
楼道里，我和 601 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她手里拿着个纸箱，看到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掌挪动，挡住了纸箱前的一块。
我瞄了一眼，看到一个『机』字。
我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她先行。
因为我比她高，擦肩而过时，我低头看到箱子正上方的几个字。
xx 牌绞肉机。
女人本来目视前方，走了两步，突然低下了头，两秒后，她朝我看来。
601 的女人，我见过撒泼打诨的她，见过强词夺理的她，见过目露凶狠的她，还见过被超雄男孩按在地上打，大喊大叫的她……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她。
竟然对着我，笑得诡异地温柔。
「呵呵，家里买了一只小乳猪，所以今天一直在剁肉，你多担待。」
6
我转身跑了，心脏没理由的狂跳。
我在门口吃了一碗炒饭，又去超市溜达了一圈买了点小零食才回家。
一到五楼的楼梯口，我就看到了 601 的女人。
她把脸贴在我家的窗户玻璃上，正努力从窗帘缝隙往里看……这个动作，和昨晚的超雄男孩简直一模一样。
「请问，你有事？」
听到我的声音，601 女人立刻换上温和的笑容朝我看来，她抬起手，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拎了个白色塑料口袋。
「今天家里包了包子，拿几个来给你尝尝。」
「不用了，谢谢！」
不可思议！
601 竟然会主动送人东西？
我本能地不想要，可是她非往我手里塞，没法，我最后只能收了。
她乐呵呵地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 501 和 503:「我再上楼拿点，两位邻居不能没有！」
我开门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我在猫眼里看到，下楼的人是 601 的男人，他手里拎着两个塑料口袋。
他先是敲响了 503 的门，把包子送给 503 后，他又找到了 501。
不同的是，501 打开门后，他直接走了进去。
我吓了一跳，601 这架势看上去，就像是来干架的，我立刻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还好，除了关门声之外，就没其他了。
看样子，两人的沟通应该平和且愉快。
隔了大概五分钟，501 又传来了开门声，接着是关门离开，以及上楼的声音，应该是 601 离开了。
一切都这么平静，这让我觉得比 601 主动送包子还稀奇。
很快，租户群的大家伙也说到了这件事。
203:【吓，刚刚 601 来给我送包子了……震惊死我了！】
201:【我也，我差点以为他是来找我男朋友干架的！】
503:【有一句话不得不说，601 虽然有病，可它的包子是真的很好吃！味道和我以前吃得都不一样！】
203:【是吗？我没敢吃，我吃一个试试……还真的很好吃！】
我看聊天看饿了，从冰箱里找出 601 送的包子，上锅蒸好，稍冷后开吃。
我吃包子有个习惯，尤其是这样的大包子，我喜欢掰开再吃。
掰开后……我差点吐了。
里面竟然有一颗牙齿……
这颗牙齿很熟悉，像是超雄男孩左边的小虎牙。
因为他的牙齿很差，整个色块都是棕黄的，像是永远都没洗干净过似的。
恶心死了，换掉的牙齿怎么能乱丢？
我拍了一张照片想要发群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千万别影响其他人的胃口。
只是，让人郁闷的是，下午，601 又开始砍东西了。
听声音，应该是砍骨头。
下午，从两点砍到四点，第二天，又从早上八点半砍到十一点。
601 是买了一窝小乳猪吗？为什么砍个骨头也要砍这么久？
晚上，601 又送东西来了，说是乳猪熬的高汤，里面加了虫草花和蘑菇，香味扑鼻，601 的厨艺又得到了租户群的点赞，不过，我没喝。
包子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
我放下手机，吃了包泡面，接着上床追剧。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303 找到我。
【亲，你有没有发现，602 和 501 很久都没说话了？】
我不喜欢泡群，倒是没注意。
303 发了截图：【我发现，602 和 501 的最后聊天记录都在昨天下午，就连昨天大家评论包子好吃，他们都没说话。】
我：【这也没什么吧，我常常看到群聊消息都不回的。】
303:「这不是重点，重点是，601 砍骨头砍这么久，501 还这么安静！】
303:【你再想想 501 收到的那条短信。」
【[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突然就没法冷静了，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303:【你说，601 剁的，有没有可能就是 501 和 602？】
我的表情彻底凝重了起来。
毕竟是明侦迷，被 303 这么一点，我也反应过来了。
601 真的是我见过最抠搜的人。
我在市场遇到过她几次，她是那种讨价还价后，离开还要顺一把小葱走的类型，每次买肉，一定买隔夜打折的，且不会超过十块钱。
别说买小乳猪，就算真的买了，她能送给我们吃？
除非，她送的肉，不是她买的。
303 沉默了片刻：【太可怕了，还好我昨天不在家，错过了人肉包子，还有今天的高汤，我闻着味道怪怪的就没喝。我说，我们要不要报警？】
我可不敢贸然行事了。
【这样，我找房东，让她给 501 打个电话。】
5 楼的三间房，都属于同一个房东，我立刻以「501 家里水烧开了没人关，冒黑烟为由」告知了房东。
501 的手机铃声很快响起。
他的手机铃声很特别，是一首热血的日文歌。
激昂的曲调，却让我浑身发冷。
因为手机铃声，是从我左上方……也就是 601 传来的。
歌曲很快停止，不知道是对方挂断了电话，还是摁下了接听，大概等了十分钟，我给房东回了个电话询问详情。
「小李啊，谢谢你哈，要不是你我这次指不定损失惨重！」
房东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可我却觉得胆战心惊，我硬着头皮问：「请问……是 501 本人接的电话吗？」
「是吧？就是声音有点哑，应该是感冒了……」
我想哭，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们全楼小刀割嗓子，就 501 没事，他当时还在群里嘚瑟，说猪倒了他都不会倒！
更何况，501 昨天骂人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呢！
接电话的人，恐怕不是 501……
「陈姐，你给 501 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说……是谁给你打电话的？」
「当然啊，我给他说了，是小李你提醒我的，做好事当然要留名啦！哦对了小李，我有事就先挂了哈。」
电话挂断，同时——
「咚咚咚，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我扭头盯着那扇门，整个人都在哆嗦，颤颤巍巍走到门口，凑到猫眼一看，没人。
可是，明明没人，房门又响了……
我直接吓哭，掏出手机就要报警，不管报没报错，反正现在，只有警察能够给我安全感！
电话刚要拨出去——
「姐姐，是我。」
是 601 的小女孩！
我撩起窗帘，果然看到红衣小女孩站在窗前，
笑着对我招手。
我赶紧打开门，招呼她让她进来。
她却摇摇头，小声道：「姐姐，我得回去，我就是来偷偷告诉你一声，小心一点，你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今晚，会来要你的命。」
7
小女孩说完，就扭头匆匆跑上了楼。
她跑得可真快，这么安静的夜，我也没听到脚步声。
我的目光刚要从 5 楼楼梯口收回，就差点给吓尿。
601 的男人突然出现，他站在那里，用一种阴森的目光看着我。
我重重关上门，人已经抖得快站不住了。
601 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听到小女孩对我说的话了吗？如果听到了，他听到了多少？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必须报警！
一声大吼，突然从楼下传来！
「你干什么？你有病是不是？把锁给我打开！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听声音，像是 402 的。
大吼后，接着就是铁门被狠踹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从阳台探出头，听声音，应该是二楼的那道铁门。
402 夜生活很丰富，晚归是常有的事，我猜测，应该是他半夜回来和 601 的男人撞了个正着，而男人，正在锁门。
这座老式居民楼，每一层楼的楼梯口都有一道铁门，不过铁门的锁已经生锈了，我们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 601 突然给门上锁。
想到小女孩的话，我哆嗦着报警。
「喂，警察同志，我怀疑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我在……」
另一边是一个女接线员，和我的紧张相比，她的声音听上去慢悠且不耐烦，「请问你为什么觉得你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因为，有人告诉我，有人今晚会来杀我！」
「哦，你是和谁有什么矛盾吗？」
「矛盾……我……」
我都快被接线员问晕了，卡了一会儿才想到 602 和 501。
「我的两个邻居失踪了，我怀疑他们被楼上的夫妻杀了！」
女接线员不仅不觉得事态严重，还有点想笑：「有什么证据吗？你亲眼看到了？还是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或者有什么声音？」
「……都没有。」
「那这样，我会把你的问题反映上去，你再说一遍地址。」
我重复了一次地址，问：「大概多久出警？」
「快的话二十分钟吧。」
「谢谢。」
电话挂断，402 都还在下面踹门：「打开啊，老子让你打开啊！你听不见是不是？你要是不打开，老子就一直跟着你回家！」
402 真的跟了上来，我可以清楚听到两个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楼，六楼，门都开了。
「靠，你——啊！」
402 的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又一声锤子敲击的声音。
很快，402 没声了，可是锤子的敲击声还在继续。
我惊恐抬头，看着楼上的天花板，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它在颤动。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502，是我，503！」
我打开门，503 惊恐地指着楼顶：「我想得没错吧？601 是不是杀了 402？」
我苍白着脸点头，楼上的敲击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什么有点重量的东西搁在地上，被拖着走的声音。
沉闷且刺耳。
这个声音，向我们诉说着它的行动轨迹。
它从 601 出来了，它走到了楼梯口，它下楼了。
每下一个台阶，都会「咚」地响一声。
我赶紧拉着 503 进了房间，然后轻轻把门关上，然后紧张地看着猫眼。
503 也很紧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扭头冲进厨房拿了把刀出来，接着站在门口给我比画了一个手势，大概就是说只要 601 进来，他就嘎了他。
响声伴随着 601 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五楼楼梯口时明显顿了一会儿，就在我屏住呼吸，以为 601 拎着锤子要来找我的时候，「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下楼了。
我和 503 对视一眼，直到声音越来越远，这才完全确认。
「他下去干什么？」
「不知道。」
503 示意我让开，他慢慢把手摸上门把，又猛地拉开，确定门口的确没人，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脸色大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吓得不轻。
声控灯的灯光微微把楼梯口照亮，那里分明有一道鲜红的血线。
我和 503 小心翼翼走过去，同时一个哆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