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热搜得知女儿死讯的。
C 城人妻不雅照和聊天记录的新闻，直冲热搜第一。
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并不清晰，可足够一个母亲认出自己的孩子。
我疯狂拨打她的电话，没等拨通，第二条消息已经到了，她从 17 楼一跃而下。
辱骂铺天盖地，脏水都泼在她的身上。
可我坚信，我女儿是冤枉的。
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也是我，要让她干净地离开。
1
女儿小亚是远嫁，因为口罩原因，有三年没见面了。
平时就是隔两三天打个视频，我则每天盯着她的朋友圈，简单的小日子，偶尔一点小情绪，点点滴滴的烟火人生，别人看了琐碎，我却能聊解思念。
就在出事的三天前她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发的是家乡菜，说想家了。
我回复说，快回来，妈妈给你做。
可转眼就是天人永隔，还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我的天塌了。
我是个单亲妈妈，独自一人把女儿抚养长大，她就是我的全部，突然出事，已经没有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了。
我像一只受伤的老狗，偷偷钻进角落，怕人，怕光，怕声音，一边舔伤，一边呜咽。
关于女儿的新闻，我不敢看，看一眼就是万箭穿心。
之前鼓起勇气给女婿打了一个电话，想问一下情况。
不想他听说是我，就破口大骂，让我有多远滚多远，说我女儿不要脸，已经毁了他的生活。
我万念俱灰，一个念头闪过，人间这么苦，不待了吧。
万万没想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把我拉了回来。
2
来人是我的前夫，小亚的生父，我们已经离婚二十多年了。
小亚三岁时，他因为打伤人进了监狱，后来就一直进进出出，大半辈子过去了，好像没走过什么正路。
我盯着眼前这个沧桑的小老头，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小亚长得像爸爸，可我女儿再也不会变老了。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前夫嘴唇抖了一下，竟然也掉下泪来。
因为这个眼泪，我原谅了他的所有不负责任，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断了二十几年的线，因为女儿，重新连接到一起。
「小亚不是那样的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你看看。」
他等我哭够了，把手机打开，翻出一张截图给我看。
截图是网上的文章。
不得不说现在的人，骂人都骂出花样了。
小亚的事发酵了很长时间，他们还一直在鞭尸。
看一次是揭一次疤。
我现在是忍着椎心的痛，看下去的。
这篇文章点赞有一百多，下面的回复则骂了上千条，说楼主在帮婊子洗白。
楼主总结了几条，直指小亚的事有疑点，不像是她做的，像被陷害。
我一惊，抹干眼泪，又重新看了一遍。
楼主分析，最大的疑点是照片，几百张图，没有一张是对着镜头摆拍，全是监控截图或是第二人的视角，图片也是生活中洗澡换衣服这些，更像是被偷拍了。
第二点是小亚生活圈子简单，每天上班，下班要带孩子还要照顾生病的婆婆，她没有私人空间和精力。
第三点是，如果小亚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是惯犯，利用聊天诱惑男人，骗取财物，那她的心理素质应该很强大，不至于刚曝光就跳楼。
最后楼主把矛头直指女主老公。
我的头轰地一下，信息快速涌入，都要炸开了。
「我女儿是冤枉的，我就知道她是冤枉的！」
我用力摇着前夫的胳膊大叫，这世上终于有一个清醒的人了。
「不能便宜那狗日的。」他向地上重重唾了一口，那一瞬间，我才感觉到，他像个男人。
3
我终于不是孤军作战了。
我们两个商量了一夜。
首先一点，我们坚信，小亚不是做那种事的人。
她从小乖巧胆小，还特别怕羞。
如果按楼主的说法，这些事是她老公做的，又好像也不太合理。
女婿我只见过一面，就是他们结婚时，只在那边办了婚礼，我一个人过去的。
女婿姓林，比小亚大六岁，是小亚在网上认识的，在当地的一个企业上班，是个小领导。
那时小亚大学刚毕业，我是不赞成她远嫁的，可惜孩子坚持，哪有父母能赢过孩子的，只能随她去了。
小林个子不高，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他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跟他一起生活，是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女人，我当时还替小亚捏了一把汗。
小亚结婚不久就赶上口罩，她生孩子，坐月
子，我都没能帮上忙。她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怕我担心，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生活算不上十分幸福，也还过得去。
「小林有那么好的工作，还是领导，做这事儿不是自绝后路？」
我怎么也想不通。
「原因肯定有，瞎猜是没用的。你现在必须过去一趟。」
前夫给我指路。
4
小亚家，我还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上次打个电话都被骂，现在过去只怕门都进不去。
换成我自己，那是一点办法没有，还好有前夫在，他给我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火车上，我把整件事又重新梳理了一下。
网上的闲人多，做出了时间线。
最开始是突然有个女人带人到小亚的单位打了她，说小亚勾引她老公。
小亚在同事的陪同下报案。
就在大家都以为小亚是被误伤，肯定是认错人了时，突然一个反转，女人曝出小亚的聊天记录和照片。
当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看似老实单纯的小亚，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小亚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又被婆婆打了一顿，小亚性格懦弱，连还手都不会。
看热闹的邻居上传视频，事态开始在网上发酵，开始失控。
当时在出差的小林急忙赶回来。
有邻居从阳台录音，记录了二人争吵的过程，可以听出小林指责小亚，小亚坚决不承认。
警方在小亚的手机副卡中调出大量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其中还有多次向男方索要钱财，已经涉嫌犯罪。
小亚被叫去调查。
而那些跟小亚聊天的男人，怕名声受损，不肯出面，全部否认。
连最初打人的女人也怕影响老公工作，提出私了。
因为证据不足，小亚被放回来，到家两个小时后跳楼。
小亚跳楼时，婆婆在社区诊所输液，小林抱着孩子下楼了。
小区监控拍到了小亚坠楼的瞬间。
当时阳台上晒满了被子，她是突然从被子中出现，翻下楼去的。
小亚的包里有一封遗书，是写给我的，大意是自己是无辜的，请我相信她，只是现在怎么也解释不清了，没脸见人，所以结束生命。
她说，对不起妈妈，我没有你坚强。
做了字迹鉴定，是小亚自己写的没错。她是被铺天盖地的舆论给击垮了。
因为事实比较清楚，小亚的死被认定是自杀，所以结案也很快。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只有小亚，再也回不来了。
5
下了火车，我先找到了当地办案的部门。
听说我是小亚的妈妈，办案的李同志很冷淡。
「你有什么新的证据吗？」听说我想重新查这个案子，他冷冷问道。
我摇了摇头，留下自己的手机号，郑重道谢后走出来。
6
现在是要去小林家了。
小林家的房子是小林母亲的，他们结婚后就生活在一起。
走过楼前时，我全身抖得几乎站不住。
小亚就曾经躺在这冰冷的地上，她冷不冷？她疼不疼？
我深吸几口气，平息了心情，才摁响门铃。
门里传来脚步声，很急，开门的是小亚婆婆，满脸的不悦。
「这么慢！不是加急的吗……」她迟疑地打量着我，似乎在记忆中搜索什么。
很明显，我不是同城送快递的人，面容还是似曾相识。
「怎么了？」小林在声音传来，他走过来就怔在门口。
「我是小亚妈妈。」说到小亚的名字时，我的嗓子哽了一下，像被狠狠掐住了。
「滚！你怎么有脸上门来！」小林先反应过来，抬手就把我推了一个踉跄。
小亚婆婆更像见了鬼一般，急忙就要关门。
我不管不顾扑上去，夹在门中间。
「我是来送钱的！」
「送钱？什么钱？」
他们对视一眼，犹豫间，我已经挤进门了。
「你要干什么？」小林防备地盯着我。
「我活不了多久了。」说着我从包里掏出诊断书递过去。
小林接过去，扫了一眼，又抬头问。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的早餐店要拆迁，会有一笔拆迁款，我想赠给我的外孙女。」
这次我递过去的是手机，里面是一些合同和手续的截图。
「现在还在审核，拿到钱要两个月以后。」
说着我收回手机，小林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手机，恨不能吞下去。
「说吧，你的条件。」小林是个聪明人。
「最后这两个月，我想跟外孙
女一起度过。」
那娘俩个又对视一眼，把我留在门口，进里屋商量去了。
这就是我前夫给我制订的计划，他说要查出事情真相，我必须走进这个家门。
这时就一定要放诱饵。
诊断书和那些合同手续，都是他给我伪造的。
他这大半辈子没做正事，走歪门邪道可是挺专业的。
但是我现在也没有选择余地，只要能还小亚清白，我什么都愿意做。
隔了有几分钟，小林走出来，问了一句话，「拆迁款是多少钱？」
「120 万。」我报出数量，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成交了。
7
我来的是时候，小亚的女儿呦呦正好没人带了。
小亚婆婆几个月前腿受伤，打了骨钉，现在正好要住院去拆除。
小林还要上班，正准备把呦呦送幼儿园。
呦呦已经两岁了，说话晚，到现在还不能完整表达，只能简单说爸爸，妈妈，奶奶。
小亚曾带着四处求医，只是不能确诊自闭症，具体原因又找不到。
为此小亚婆婆颇有不满，说呦呦随了小亚，是个蠢货。
现在环境骤变，呦呦怕是不能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他们很是头大，我的出现，暂解了燃眉之急。
小亚婆婆收拾好行李，临走时特意交代我。
「你不要跟别人说你的身份，我们跟她再没一点关系了，就当没她这个人，别再给我们丢人了。」
我没有反驳，现在较真，只能打草惊蛇，一切都要隐忍。
「我是你们找来带孩子的保姆。」我头也不抬地说，怕她看到我的眼泪。
「行。」小亚婆婆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说你怎么教育的女儿？真是不知廉耻。」
小林过来给她递了个眼色，他不是怕我听了伤心，是看在 120 万的面上，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他去送小亚婆婆时，笔记本没有关，我扫了一眼。
果然，他刚匆匆搜了一下我那个城市的街景，从卫星云图上，可以看到我那间早餐店外墙上，写着猩红的一个拆字。
我冷冷一笑，进里屋去看呦呦。
外面这么大动静，这孩子到冷静。
8
卧室也没有人，我不解，出来又找了一圈。
那娘俩就这么走了，也没说孩子在哪儿。
这时床下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
我忙俯下身，从床下把呦呦拉出来。
我只在视频里见过呦呦。
现在乍见她，我眼泪就止不住了。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孩子经历了什么？
小亚是个合格的妈妈，带孩子有耐心，手又巧，把呦呦打扮得萌萌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豆丁，人见人爱。
可是此时的呦呦，瘦得快要脱相了，一张小脸又黑又黄像个非洲难民，她的眼睛大得有点吓人，懵懵的，有些呆滞。
她看都不敢看我，缩成一团。
我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脸，她忙抱住头。
这孩子，是被打怕了？
我把她用力搂进怀里，放声大哭。
「我是姥姥，我是妈妈的妈妈！」
她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细细的手臂用力箍着我的脖子，死死勒着，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好半天，呦呦哭累了，才偎在我怀里，轻轻抽泣。
「呦呦，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抚摸着呦呦的乱发，轻声说。
呦呦听到妈妈，又哭了起来。
我抱紧呦呦，在她耳边说，放心，姥姥会替妈妈讨回公道的。
9
小林应该是把呦呦当成麻烦了，现在甩给我，乐得清闲，回来取了笔记本和几件衣服就说出差去了。
他这么轻易就把家交给我，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要么是他真的清白，不怕我查。
要么就是他处理过现场，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了。
我还是打起精神，不能白来。
从呦呦的只言片语，我猜测了小亚过世后的大概情况。
小亚婆婆气得大病一场，她总归是传统的人，儿媳做了这么丢脸的事，对她的打击很沉重，她把气都撒到了呦呦身上。
呦呦被打骂，不给饭吃，都是常态。
小林的情绪也不怎么稳定，经常喝醉酒，对呦呦也是不闻不问。
这两个禽兽。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不管小亚什么情况，呦呦也是他们的骨肉，怎么如此绝情？
我给呦呦煮了一碗面，看她狼吞虎咽吃下去，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带她下楼。
呦呦很久没下楼了，虽然她还小，可是突然失去最亲近的妈妈，已经丧失了安全感。
本来应该是她熟悉的环境，却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缩在我的身边，紧紧
黏着我，亦步亦趋。
「这不是呦呦？」我们刚出门，就被邻居认了出来。
「这是谁呀？」邻居老太太蹲身指着我问呦呦，她们好像就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直接问我不行吗。
好在出门前我嘱咐过呦呦，不要叫我姥姥，要叫奶奶。
「奶奶。」呦呦怯怯答道。
邻居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一皱眉，呦呦奶奶长什么样，她们还是知道的。
「我是保姆，来带孩子的。」我不卑不亢地答道。
邻居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我们已经没有好奇心了，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小区中间有个人工沙滩，很多孩子在里面玩。我抱起呦呦放进围栏。
呦呦向两个小女孩走去，应该是认识的玩伴，三个孩子刚凑到一起，两个家长就冲过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逃离呦呦，好像她是病毒。
呦呦惊慌地盯着我。
我的眼珠都要充血了，可现在不能发作，只能隐忍，低头揽过呦呦。
「还带出来玩，也不嫌丢人！」一个家长抱怨道。
「就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病。」另一个嘴更恶毒。
「你们做个人吧！」一个白裙女子突然冲过来，她怒气冲冲对着两个家长开火了。
「祸不及家人，这事过去了，你们针对一个孩子有必要吗？再说了小亚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她不可能是那种人！」
「你有什么可打抱不平的，她自己老公都认了，真是多管闲事。」被怼得家长不屑地说。
「就是，她敢做，别人还不能说了？」另一个家长也跟着嘲讽起来。
「今天这闲事我就管了！你们有没有良心！之前小亚在时，谁家孩子没帮带过？你们说逛街扔下孩子就走，小亚不仅要陪玩，中午还要带回家喂饭。谁有权说她的不是，你们都不能说！」白裙女子一点也没退缩，直接挽起袖子大有谁来撕谁的架势。
她身边跟着的小男孩有七八岁的样子，看模样是她儿子，手里举着大水枪，喵着那两个家长，嘴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那两个家长也是怂，欺负一下老实人还行，遇到茬子还真怕了，再说也是理亏，带着孩子灰溜溜上楼去了。
「你是帮忙带呦呦的……」白裙女子这才转向我，抱起呦呦，在我脸上细看一眼，就问不下去了。
我想起来了，小亚说过，有个女邻居跟她关系不错，叫阿沅。
阿沅应该是看过我的相片，所以看我眼熟。
我使了一个眼色，她秒懂。
我们带着孩子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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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房间，让两个孩子去玩。
「我是小亚妈妈。」
我话刚落，阿沅一下红了眼睛，抱住我。
「当时我在外面旅游，看到热搜时，想联系她，已经联系不上了。如果我在，不会让她这么决绝。」
「这不怪你，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们都没有办法。」
阿沅也算是小亚的亲人了，我又多了一个帮手。
「他怎么肯放你进来？」阿沅不解地问，看样她更了解小林的为人。
「我是来带孩子的，他们也需要人手。」我没有说出全部计划，刚跟阿沅接触，还不能完全相信她。
「小亚这事，我一直觉得疑点很多。可惜她有遗书，就这么结案了。」阿沅叹口气。
「他们两个的感情到底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
「小林跟我老公是同事，我对他们的情况还算了解。小林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很小气，还什么事都听他妈的，小亚没少受气。至于说小亚聊天养杀猪盘这事，根本就是个笑话，她就没有时间！我都没见过活得像她这么累的人！」阿沅愤怒地说。
「那你说能是谁冒充她？」我忙问。
「不瞒你说，这事我和我老公都讨论很多次了，按说最可疑的就是小林，因为他能拿到小亚的私密照，还能用她的副卡。但是他没必要做这些啊，马上就要升职了，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阿沅这么说，我有些失望，看来线索要断了。
小林没有嫌疑，我都不知道查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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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呦呦睡下，我开始收拾房间。
可以看得出来，房子经过一次大清洗，很彻底的清洗，小亚的痕迹已经抹干净了，她的衣服包鞋子，用品化妆品，一件都没有。
从小林的角度，这倒是很合理，毕竟小亚的事带给他很大冲击，他有愤怒的权利。
哪个男人摊上这种事，都会不能忍。
我走上阳台，阳台没有做全封闭，上面还晒着衣服。
小亚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静静站在那里，想感受小亚的气息。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我一惊，是前夫发来的信息，问我查到什么没有。
我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他沉默了一会说，「继续
，我不信他是干净的。」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这句话给了我继续查下去的信心。
12
接下来的几天，我带着呦呦慢慢融入了小区。
不管这些人说得好听不好听，对我都是有用的信息。
我装成八卦保姆，这些人争先抢后给我爆料。
小亚已经被彻底妖魔化了，在她们口中，她骗男人的钱，买奢侈品，甚至为了钱给人当三。
对小林，则都是充满了同情，他是个绝世好男人，头上顶着大草原。
甚至还有人在打小林的主意，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这时阿沅老公那边也传了消息回来，小林没有外遇。
我带着呦呦跟前夫碰了个面，连连受挫，我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前夫给呦呦买了一个小蛋糕，让她坐在一边吃，我们两个并肩坐在椅子上，像一对老夫老妻。
「男人怎么可能老实？不是好色，就是好赌。」前夫不知哪来的信心，一口咬定。
前夫对我不放心，决定跟我上楼去看看找一下证据。
我们刚走进大厅，迎面竟然撞上小林。
他和一个男子从电梯出来，神色慌乱。
看到我，他也是一惊，把目光投向我前夫。
「快走几步行不行，挡路呢！」前夫装出跟我不认识的样子，不客气地从我身边挤过去，冲向电梯。
小林见状不再理会，也不跟我打招呼，拽着那个男人径直出了门。
我带着呦呦进了电梯，前夫站在角落，满脸的喜色。
「他欠了高利贷。」
「你怎么知道？」我半信半疑地问。
「我是干啥的？这小把戏能瞒得了我？刚那男的就是催债的。不过现在知道这个也没用，要证据才能扳倒他，你回去继续查吧。」
还好前夫没跟我进屋，小亚婆婆出院了。
呦呦很怕她，奶奶都不敢叫，扯着我的衣襟就不放手了。
我做了粥，又炒了一个菜，这才带着呦呦进屋准备午睡。
「我看你这身体挺好的。」小亚婆婆这是嫌我死得慢。
「唉，我也想身体好好的，怎么舍得我外孙女。」说着我抹起眼泪来。
小亚婆婆嫌晦气，进屋躺着了。
「刚才家里来客人了？」我试探着问。
「小林的同事。」小亚婆婆眼睛一瞪，道：「你管得还真宽。」
我忙转身进了厨房。
13
转眼我搬进来已经一个月了，现在得到的有用信息就是小林外面肯定欠钱了，还是很大一笔，至于怎么花掉的，我们还不得而知。
小亚婆婆的腿好了，每天开始跳广场舞，都是很晚才回来。
我一边带呦呦，一边把家里地毯式搜索，希望找到被自己忽略的证据。
这天前夫又打来视频，我正忙着洗碗，呦呦接通的。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她跟姥爷还挺亲热，奶声奶气把自己看的动画片讲给他听。
等我过来时，前夫满脸的兴奋。
「我知道小林的钱花在哪里了。」
「怎么说？」
「呦呦看动画片的 APP 是免费的，旁边就有赌球的广告！」
我忙抢过呦呦的手机，果然，旁边打着一排网址，不仔细还看不出来。
应该是小林输了钱，才想出这个赚钱的办法，找男人聊天骗钱，最后败露了，都推到小亚身上。
动机找到了，证据在哪里？
门口有动静，我忙关掉通话，是小林回来了。
最近他似乎被追债人一直骚扰，情绪不太好。
「你的拆迁款什么时候能下来？」
他没好气地问我。
「还有一个多月能办下来吧，那钱是给呦呦的。」我故意强调一下，做戏要做足。
他手机响了，他径直走出去，重重摔上门。
这时呦呦的玩具箱里，突然发出一声噪音。
是一台早教机，已经坏了。
只是小亚买回来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扔。
呦呦也听到声音了，走到早教机前坐下来，乱按着按键，早教机也发出一串噪音。
在里屋的小亚婆婆忍无可忍，冲过来一脚踢到早教机上。
早教机飞起来又摔到地上。
我忙跑过来抱起呦呦安抚，小亚婆婆穿上鞋也出了门。
呦呦在我怀里抹着眼泪。
突然，早教机传来一阵电流声，很刺耳。
估计这一脚把它的电路给踹虚连了。
我刚想过去关掉它，里面却传来儿歌，还夹杂着小亚的声音。
「你出差就是去做这个了？对不对！」
我被钉在原地，整个人都麻了。
「你管我！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就行了，敢废话我弄死你！」
「你别想！
我不会让人泼我脏水的！我不会像我妈委屈一辈子！」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小林气急败坏地叫道。
「我要报警！啊……」
后面全是电流声了。
我木然转向呦呦，她也圆睁着眼睛。
「你听到？看到了？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我慢慢蹲到呦呦的面前，问道。
呦呦看着我，转身指了一下布娃娃。
「妈妈。」
她又用手指了一下自己，道：「爸爸。」
说完她扛起布娃娃冲向阳台，把布娃娃用力抛出去。
我追上阳台，只看到布娃娃静静躺在楼前的路面上。
一辆车驰过去，在布娃娃身上碾过。
我的心都碎了。
我抱起早教机，带上呦呦出了门。
14
早教机做了修复，我也拿到了小亚生前最后一段录音。
是小林有冒充小亚的身份在聊天，他利用小亚的照片加上变声器，疯狂敛财，还 D 账。
事发突然，小亚确实是一时心急想不开，所以写了遗书。
可是后来发现是小林在陷害她，就记定报警。两个人争执中，小林失手把小亚推下阳台。
因为当时阳台晒满被子，摄像头的位置又偏，只能录到小亚跌出阳台的部分，加上她亲手写的遗书，造成想不开轻生的假象。
小林正好借着小亚的死脱身。
前夫一再让我冷静。
「这些东西没有多大用，他想脱罪太容易了，找个好律师就行了。小亚有遗书在，他怎么说怎么是。人都烧了，能怎么办？」
「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甘心，都这样了，我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前夫让我先回家等消息。
最近小林家暗流汹涌，不停有催债人上门，小亚婆婆已经不堪骚扰。
更可笑的是，小林把事全推在小亚的身上，债，也是她欠的。
我带呦呦回家，刚进门就被小亚婆婆破口大骂。
「造的什么业！摊上你们这一家人！好好的日子都不能过了！当初要娶那个贱人时，我就说不行！就不听我的！」
听到贱人两个字时，我只觉得气血上涌，刚努力克制的情绪，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小亚婆婆被打懵了，怔了一下，才想起反击，扑过来就薅我头发。
我这时理智已经恢复一些，怕伤到呦呦，忙护着她进屋，被小亚婆婆得了手，趁机抓向我的脸。
呦呦见到我被打，不知哪来的勇气，钻出我的怀抱，对着小亚婆婆的腿就是一口咬下去。
小亚婆婆疼得惨叫一声，揪过呦呦就要打。
这时阿沅从门口冲了进来，还好刚没关房门。她早看小亚婆婆不顺眼了，二话不说就上了手。
阿沅的儿子是个八岁的小胖墩，看妈妈动手，也加入了战队。
最后就是我们四人把小亚婆婆打了一个鬼哭狼嚎，脸都抓花了。
这个家不能待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和阿沅出了门。
小亚婆婆见我们要走，起拦一下，阿沅回头一瞪眼睛，她一声没出缩了回去。
15
「阿姨，你先去我家住吧。」阿沅是好心，可是我不能去，不能给她添麻烦，再说又不是真正的亲戚，这样上门太冒失了。
「我有地方去，你先回家吧，她要是报警，你就找我。」
我嘱咐两句，带上呦呦去投奔前夫。
前夫租的房子在城中村，人很杂。我们赶过去时已经一身的汗。
我懊恼自己没沉住气，也许留下去，会找到更有用的东西。
呦呦看我心情不好，也不说话，拉着我的手紧跟在我身边。
「爸爸。」哟哟突然扯了我一下，用手向路边一指。
我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跟小林开得很像。
「一样的车吧。」
我随口说，想拉着呦呦继续走。
可是呦呦不肯走，甩开我的手跑过去。
我只能追上前。走到车前，我就意识到不对了，车上放的香薰瓶和小林的都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一个念头闪过。我抱过呦呦快步向楼上走去。
前夫租的房间在最后一间，还有个外楼梯。我让呦呦不要出声，蹑手蹑脚走上去。
果然，屋子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你给我点时间，短时间我没地方筹钱。」这是小林在说话。
「那就这样吧，等你消息。」
接着房门被撞开，小林满脸怒气冲出来。
看到我和呦呦在，他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我呆呆看着他冲下楼。前夫也看到我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点
了一支烟。
「你找他干什么？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都在抖。
「能有什么意思？我是想让那死丫头给我养老的，结果她到让人给弄死了，真没用！我这也蹦跶不几年了，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所以……」我抑制着怒火，继续问。
「女儿指不上，就指着女婿。反正他借那么多外债了，也不差再给我借点。」
「你把证据都给他了？」
「那哪能啊。」前夫讥讽地一笑，我刚宽了一下心，他又继续说道，「不见兔子不撒鹰，他给钱，我才给货。」
「你不是人！」
我必须把东西拿回来，开始在他的小房间里疯狂翻找。
「你给我老实点，听到没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样冰冷，我感觉到一丝威胁，忙转过头，呼吸都要停了。
前夫拎着呦呦站在窗前。
「放下，把孩子给我。」我的腿都软了。
「带上这个野种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回去自生自灭吧。这件事你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前夫把脸色苍白的呦呦扔给我，推我们出了门。
我跪坐在地上，抱着呦呦放声大哭。
苍天无眼，从来没厚待过我。
16
我的大半辈子，就是被泼了一身脏水过来的。
本来我的生活跟大多数一样，简单平凡。我是幼师，前夫是修车工。
可是小亚三岁时，发生了一件意外，把我的生活全毁了。
那是六一儿童节前一天，我自告奋勇布置明天活动用的彩灯。
快下班时，同事都提前走了，只有电工老张留下来帮我。
等我们忙完，天已经黑了，我们被反锁在教学楼里。
当时手机不普及，楼里只有一个座机还锁在校长办公室。一二楼的窗外都有铁栏杆。
我们商量一下，只能这样了，各自找了一个教室将就睡一下。
第二天，门还没开，前夫就找上来，他醒酒才发现，我一夜未归。
见我和男同事关在楼里，他直接就给我两个耳光。
众人帮着拉开，他就嚷着我给他戴绿帽子了，要离婚。
从那天起，同事看我和老张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第四天，老张的老婆打上门，骂我勾引她老公。
第六天，前夫打伤了老张。
然后一切都乱了。
他跟我离婚不久，打伤人入狱。
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婚姻，只能带着女儿艰苦度日。
那些年，我百口莫辩，找工作被拒，甚至跟男人多说一句话都会被骂。要不是小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当年小亚说远嫁时，我是理解她的，这些年，她身上的标签应该撕掉了。
所以她会说，不像妈妈一样委屈一辈子，她是要反抗的，因此送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站起身，为了小亚，我要战斗。
都得死！害我小亚的人都得死！
包括那个想吸小亚血的老男人，都得死！
17
我把小林约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我约在万达广场，很热闹的地方，还把呦呦送到阿沅那里，以防万一。
小林憔悴得不成样子，看来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我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没几天了。」
我故意没洗脸，头发也乱蓬蓬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没几天了？我看你打我妈时挺有力气的。你可别骗我了！你根本没有房子，早餐铺的房子不是你的！是你和那个男人编好一起骗我的！」小林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
他扫了一眼，马上就死盯着看下去，恨不能整个人钻进文件里。
「779 号？不是 615 号？早餐铺的房子不是你的，你另外买了一间？」
他吃惊地问。
「对，为了防止那个男人。他有半生的时间在监狱里过的，学了很多歪门邪道，防不胜防，我必须给小亚留好后路。」
「原来是这样。」小林有些相信我了。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呦呦。人到这个时候，也已经想开了，小亚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能力把呦呦带大。好歹你是她爸爸，如果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也活不下去。就当你给小亚赎罪哟，好好把呦呦养大，毕竟她是你的女儿，流着你的血。」
我泣不成声了。
「行吧，总归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管啊。」小林含糊地说。
「不行你搬个家吧，那个男人我怕不会放过你和孩子。要是让他知道有这笔钱，只怕就麻烦了。」
「什么时候把钱给我？」小林现在就关心这个。
「不出一周就能到账，到时你就带着呦呦躲一下。」
我把希望留
给他，让他先有希望，再绝望，这样才能激发他的潜能。
18
小林离开后，我没有马上走，而是点了一杯咖啡。
咖啡很苦。
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竟然是办小亚案的李同志。
「我们有些新线索，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明天吧，今天我要去医院，实在是不舒服。」我捂着胃站起身来。
在医院折腾了半天，输了三瓶药，我才缓过来。
护士来把最后一小瓶药挂上去，这时天已经黑了。
我拿过手机，开始刷新闻。
终于，一条新闻映入眼中。
出租屋发生重大恶性事件。
字越少，事越大。
19
第二天，我去见了李同志。
小亚案已经接近真相了。小亚的聊天记录真正的 IP 地址查出来了，之前用的代理服务器，都是假地址。
现在跟小林出差的时间线正好对得上。
小亚的案子虽然草草结案，可是李同志一直觉得有疑点，所以还在继续调查。
现在一切疑点指向小林，他却意外死于出租屋。
杀小林的就是我前夫。
小林想去偷出证据，我前夫那是吃素的吗？上次我在他房间翻东西时就看到了那把杀猪刀。
他这种人拼个鱼死网破太正常了，就是基本操作。
对于小林，我可以把他送进监狱，可是对于前夫，我却一点办法没有，所以只能假借小林的手了。
这就是我明知咖啡过敏，还是喝下一杯的原因，就是争取出时间，他们做个火并。
我手里有关键性的证据，但是不能马上交出来。
人都抓起来了，怎么了结恩怨？
当然在李同志面前我不能这么说，我只会哭，我这样一个无用的女人，能怎么办呢？
「还我女儿清白！」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20
我带着呦呦回到小林家，在楼门口放了一万响的鞭炮。
这是放给小亚听的，她终于可以瞑目了。
现在小亚案已经大白天下，再一次冲上了热搜。
老公 D 球，借了高利贷后没办法还钱。就用老婆的身份利用变声器聊天骗钱。他每次出差都没闲着。
事情被其中一个男人的老婆抖出来后，他想让小亚顶下来。
不想一向温顺的小亚坚决不同意，还想报警，他怕事情败露, 把小亚推下楼。
之后抱着呦呦跑下楼去，造成小亚趁他离开家跳楼的假象。
当时呦呦是看见的，只是她不会说。小林也怕呦呦会说出来, 狠心想把女儿弄死，每天虐待，要不是我上门，呦呦也会死在这个禽兽手里。
我找上门送钱，给了他希望。他幻想着把外债还清, 重新开始。没想到横生枝节，我前夫开始敲诈他。
这对他是不能容忍的。
小林想偷走证据, 又被反杀。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完全信任过我前夫。
我只是利用他而已，一个在监狱这么多年的人，学会的犯罪手段足够我复仇用了。
这是一个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的世界。
我赢了。
21
鞭炮声吸引了很多人，他们议论纷纷。
「那女的太可怜了！」
「嫁人要擦亮眼睛, 谁知道嫁的是人是鬼！」
「可不是呗，我认识她, 还帮我带过孩子, 特别善良一个人。」
「死得真惨, 孩子还这么小。」
「那不是她婆婆吗？她怎么敢出来？」
「看那个死老太婆！」
「还有人跟她跳舞呢？」
「这活得什么劲儿, 儿子也没了！还不嫌丢人？」
小亚婆婆仓皇逃窜, 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空间了, 现在轮到她给小亚赎罪, 她的余生都会被流言围追堵截, 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至于那些喷子, 我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他们, 还是恨他们。他们举着正义的大旗, 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我能做的只有带着呦呦,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