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酒吧找到暗恋了多年的竹马时。
他倚在沙发上,指尖燃烟,颓废消沉,怀里还坐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生。
漆黑的眸子泛着散漫的笑:「恭喜啊,考上了 A 大,前途无量。」
我伸手扶他,却被他狠狠地甩开。
「杀人犯的女儿,也配有前途?沈渝,你应该下地狱!」
1
进地下酒吧时,一股浓郁的烟酒混合味扑面而来。
江肆倚在沙发上,面前玻璃杯折射出他阴冷颓废的脸。
见我来,他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很快地移开。
继而伸手把身边穿着暴露的女生拽到他腿上坐着。
那女生我认识,徐玥。
小太妹一个,追江肆挺久的。
之前误会我是江肆女朋友,让人把我堵在巷子口,我俩还打过一架,为此,江肆十分讨厌她。
如今,江肆却和她混在一起。
「不是要喂我酒?」
徐玥惊呼一声,略微深意地看了看我:「阿肆,你小青梅来了,你真不理吗?」
我心漏了一拍。
就见江肆握住徐玥手腕,就着她动作喝了口酒。
「随便一个人我都要理?」
徐玥满足地一笑,暧昧地往他怀里钻。
她露出的脖颈上,有和江肆一模一样的项链。
我眼眶一酸,大步上前,拽走徐玥,端了杯酒兜头朝江肆脸上泼去。
地下室酒吧像摁了静音键。
江肆表情凝滞了会儿,缓缓地抬眸看我,脸上不见昔日的温润阳光,洇出狠厉之色。
「还记得,我俩约定好的,一块去 A 大吗?」
江肆笑了声,讽刺味十足:「差点忘了,你考上了 A 大,恭喜啊,前途无量。」
他喝得烂醉,堕落沉沦。
「和我走。」
「我一个烂大专,怎么配和高才生一块走?」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我失望又心痛,「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你的前途……」
「前途?」
江肆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前途,你有前途?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也配有前途,沈渝,你应该下地狱!」
这些日子听过他太多恶毒的话,我以为我早麻木了,可我还是被刺痛了。
「江叔叔……」
「砰」的一声,江肆摔碎了玻璃杯,打断了我的话。
他脸在刹那间变得阴翳难看,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厌恶:「滚!」
我蜷了蜷手指,豁出去一般:「要滚一起滚!」
我伸手去扶他。
他冷嗤一声,发狠地甩开我手:「不走是吧?行。」
他转身就走,我慌乱地拽下袖子盖住手腕上的疤,倔强地跟着他。
江肆进了男厕所,我没反应过来,也跟着进去。
还是他率先回过神,脸色黑沉地把我推了出去:「男厕所你也跟?」
我脸一红,退到走廊上等。
2
我和江肆从小就认识。
他是我发小,也是我死对头。
从幼儿园,到高中,我俩都同校。
不仅如此,我家和他家,都在镇上,就隔着一个巷子。
江肆这人,长得好,成绩好,性子也好,在学校很受欢迎。
外人对他的评价,谦虚有礼。
可唯独,他的好性子像是自动地屏蔽了我一样。
又贱又坏,很多时候我都想揍他。
「沈渝,来操场给你江哥哥送个水,我就不把你翻墙买零食的事告诉阿姨。
「沈渝,你是不是女生?从我身上起来。
「不是说饿死也不吃我东西?沈大小姐这是准备要和我服个软?」
我俩掐归归,江肆对我还是不错的。
他自行车后座永远载着我,被欺负了有他护,出去玩只要有我,十步之内一定能找到他。
甚至我第一次来姨妈,都是江肆逃课替我买的卫生巾,并指导我使用。
记不清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
我怀揣着小心思,在他下了篮球场时,递过一瓶水,装若无意地问:「快要征集志愿了,你打算考哪儿?」
「你考哪儿我考哪儿。」
罕见地认真。
「啊?」我心慌了。
江肆敛了眼底深情绪,敲了敲我脑袋,笑了:「不和你报同一所,我怕你去了学校找不到回家的路。」
「江!肆!」
我打算,等高考毕业了就和他表白。
可惜,没多久,我就听说他和别人打架了。
因为一个外校女生。
我找到他时,他一身狼狈,嘴角有瘀青,还没等我说话,他把我从巷子里拽了出去。
「谁让
你来的?」
认识他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心里不痛快,阴阳怪气:「影响你和别人谈情说爱了?」
江肆一噎,神色罕见地慌张,他平时口若悬河都不为过,这会却只憋出三个字:「别瞎说。」
「快高考了,被学校知道你会被记过的,搞不好还要开除,你还要不要考 A 大?」
那天后,我俩冷战了。
江肆开始频繁地逃课。
周末回家时,我直奔他家,他家大门紧锁,连我妈也不在家。
「阿逾,你爸爸把江肆爸爸害死了。」
怎么可能?
爸爸三个月前才回来,说在国外赚了钱,有门路,带着江肆爸爸一块打工,说等我们高考就回来。
我一路赶往医院。
病房里,我妈跪在叶阿姨病床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怎么赎罪都可以,可阿渝还小……」
「妈。」
我和江肆视线不期然地在空中撞上。
他双目猩红,深沉混沌,不见昔日半点光明,望向我的眼神厌恶又不耐。
我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给我滚!」
江肆拽着我妈,连着我,还有我妈带来的东西,一块扔了出来。
「别再来了,我妈和我,都不想看见你们。」
3
思绪收回,已经过去 15 分钟了。
再怎么样都该出来了。
正巧迎面过来一个少年,我一把抓住他袖子。
我翻出江肆的照片:「你好,你进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找找这个人?」
「放手。」
我不甘心地松开手,少年身量很高,黑色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冷白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透着困倦散漫。
「能不能……」
「我很急。」
「……」
两分钟后,少年出来。
我连忙迎过去:「你能帮我找找吗?」
「没人。」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进去的,你一个坑一个坑地找了吗?」
少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晦暗:「我没特殊癖好。」
我一噎:「可……」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卫生间设计有前后门?」
「……」
所以江肆早从后门走了。
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是啊,我早该知道,他恨极了我。
一种无力和疲倦笼罩着我,我眼眶一点点地泛红,忍不住掉眼泪。
浑然不觉,路过的人看我怪异的眼神。
「看够了?」
突如其来冷沉的声线,吓得我立马噤声。
「不是说你。」
4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江肆家。
读书时,我和江肆不是一块在我家做作业,就是一块在他家,他有我家大门钥匙,我也有他家钥匙。
客厅窗帘拉着,黑沉沉地一片。
茶几到地上,散落了不少空的啤酒瓶,烟灰缸里烟蒂早就满了。
我把早餐拎进厨房,拉开窗帘,把客厅打扫干净,早餐也冷了。
我拿出锅,冷不丁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谁让你来的?」
江肆还穿着昨天的衣裳,皱巴巴的,就这么倚在厨房门口。
我没接他话:「买的我俩经常去吃的那家小笼包,你先去洗漱,吃完早餐,我和你去医院……」
「沈渝。」江肆眼底透不出光,「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没回话,自顾自地把小笼包放进蒸锅里,冷不丁地,被江肆攥住手腕。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皮没脸的?昨天那样,今早还来?看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很好玩?」
我脸上火辣辣地,挣了挣,没挣脱开,反被他攥得更紧。
「还是说,你喜欢我?」
我心漏了一拍,抬头去看,我以为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却在看见他眼底戏谑情绪时,了然。
他只是在羞辱我。
「你放……」
「阿肆,一大早的谁啊?」
江肆松开我手,他身后,徐玥穿着他白色衬衣,衬衫下的腿笔直修长,就这么从江肆卧室出来。
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浑身血液倒流,从脚底生出的寒意,蹿遍全身。
「你带她回来过夜?」我声音都在抖,「江肆,你疯了吗?你一定要这么堕落……」
「堕落?」徐玥笑得娇俏,「你的喜欢是喜欢,我的喜欢就是堕落,你好没道理啊。」
「你别胡说八道。」
「之前无意间,我得到一个好东西。」
徐玥折回去卧室,没
一会儿,手里多了一个本子:「这是你的日记本没错吧?你怎么暗恋的我男朋友,上面可写得一清二楚。」
白纸黑字。
我这几年小心翼翼地隐藏的心事终于窥见天光,却是这样地不合时宜。
视线和江肆对上,他眼底暮霭沉沉,全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江肆不可置信。
太难堪了。
好像被扒光了供人观赏一样。
我飞快地抓过日记本,徐玥却不让。
「还给她。」
徐玥一愣,娇俏的笑容僵在脸上:「阿肆……」
「我说,还给她!」江肆一字一句冷沉。
我接过,泪水砸在本子上,晕开墨色的痕迹。
我撕碎了日记本,连同我那些暗恋。
「江肆。」
我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在他眼底看见痛楚。
「我是暗恋你没错,我本来想等我们一起去 A 大的时候告诉你的,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5
我跑到了江边。
我太需要发泄情绪了。
还没等我哭出来,我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朝江里走去。
有些眼熟。
再一看,不是昨晚酒吧厕所外遇见的那个男生吗?
他别不是……要跳河吧?
我急吼吼冲下去,快到他身后时,放慢了速度,我怕刺激到他,他跳得更快。
我半蹲着身子,张开双手,蹑手蹑脚地过去,眼看着快要抓到他时,我加快了速度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少年身子轻巧地往旁边一侧,我脸着地,摔得四仰八叉,吃了一嘴土。
「是你?」
少年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倒也用不着给我行这么大礼。」
我立马爬起来,「呸」了几口:「真巧啊,又见面了,我叫沈渝。」
「我知道。」
我上次没告诉他我名字吧。
少年似看出我心思,哼笑了声,恣意懒散:「才几年啊,脑子里除了你那位竹马就没别的了?」
「你这话说得我像个恋爱脑。」
「难道你不是他们 play 中的一环?」少年语气幽幽,「都当着你面抱别的女生了,你还……挺执着。」
语气挺一言难尽。
「我不是……等等,什么才几年?」
我凑过去,足足地看三分钟,乐了:「谢京燃?」
少年靠在石头上,恣意懒散:「认出来了?」
初二那年,隔壁陆爷爷家外孙来了。
他一来,引起村子里一阵轰动。
不单单是他贵气十足的外表,还有他带来的流言蜚语。
说他被送来乡下,是因为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来避风头。
又说,他犯过事,才从少管所出来。
也有人说,谢京燃有病,来乡下养病的。
那年暑假也凑巧江肆被他爸妈带出去旅游了,我在家待着没事,总爱去陆爷爷家逗他家肥球。
因此,也认识了他。
谢小少爷性子拽,话不多,不爱出门。
往摇椅上一躺,肥球趴在他脚边,一人一猫,闲适自得。
谢京燃挺沉得住气,我在他旁边喋喋不休,他愣是不接话,偶然和我搭几句,也只是简扼的几个字。
「嗯。
「挺好。
「行。
「再说。」
后来,陆爷爷去世,他离开,再也没回来过。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觉得呢?」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冲动,跳河……」
「跳河?」谢京燃斜睨过来,就差给我翻个白眼,「谁跳河,我?」
难道不是?
他嗤笑一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江面掷去:「眼睛肿得像核桃,我俩比起来,你更像要跳河的。」
我揉了把眼睛,风大,刮得我瑟瑟发抖:「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话落,脑袋被阴影罩住。
我伸手往下一拽,是一件黑色冲锋衣。
「热,帮我拿会儿。」
见他只剩件 T 恤:「你不冷?」
「不冷。」
「那我就不客气了。」
衣服上还留有少年体温,以及,很淡雅的香气。
「对了,肥球在我家,你要不要去看看?」
「过来。」
什么?
我没动,谢京燃几步靠近,微微地俯身,视线和我齐平,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我脸上,我不自然地往后退,却被他伸手扣住后脑勺。
「别动。」
他修长的手指在我脸颊上轻碰了碰。
「疼吗?」
像
过电一样,痒,不过不疼。
我摇摇头。
他直起身子,和我拉开距离,又恢复刚才恣意倦懒的模样:「红了,走吧,去买药。」
我跟着他往上走,冷不丁地,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江肆站在路边,看向我的方向,他神色揉进灰白烟雾里,看不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