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就是两吨的蓝布，我们一个镇子家家户户都能做，三天时间，只会多，不会少。”
“多准备一些也好，估计还会有其他服装公司，也会过来收蓝布。”沈缂道。
赵雷一听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这样的么？那好，我就让他们别停工，后面继续做。”
赵雷顿时来了干劲儿，果然之前听小秦的就是没错，他娘老子听说他不做贷款，收蓝布了，不要太开心。
沈缂和秦路两人又在其他家看了看，家家户户都在印染。
两人这才放下心，在小镇找了家饭馆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
一个冰镇小龙虾，一个芋头蒸肉，一个茼蒿，外加一个三鲜汤。
冰镇小龙虾就是清水煮了再码在冰上，剥了壳粘酱料吃，这两年刚推出来的吃法，跟麻辣五香蒜蓉的比起来，清爽好多。
秦路套上手套，剥得十分娴熟。
沈缂剥的很慢，慢条斯理的。
秦路吃了三只，也不见他吃一只。
秦路看不过眼一边扒龙虾壳，一边教他：“先把这个虾头这个一撇一拽，再揪住虾尾巴，这么一扯，你看整条肉就下来啦。”把虾肉沾了酱料，放进了沈缂的碗里，“呐，吃吧。”
沈缂拿筷子夹起来，送到嘴里。
看着沈缂吃龙虾都很斯文的样子，秦路忍不住想，沈缂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那种豪门大院规矩森严，不然怎么会教出他这样的性子。
“好吃。”
“在想什么？”沈缂问。
沈缂发现，秦路是个心思浅的人，有一点情绪都会写在脸上，例如现在她发呆就会盯着一个地方看。
秦路慌乱的把眼睛从沈缂的脸上收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在想，你的家教一定很好。”
沈缂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算是没有家教，全靠学校吧。我母亲常年在苏州跟着外公后面做缂丝生意，我父亲常年在敦煌跟在爷爷后面做壁画修复。而我则被丢在上海的学校里面寄宿。他们约定好半年来看我一次。后来大了一点，我就去看他们。”
秦路一愣，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种情况。”
“对不起什么？”沈缂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没，就是觉得不该提这个，这算是你的隐私。”秦路道。
沈缂柔声道：“那也是我主动说起的，你没有问。你呢？你们家什么情况？”
秦路沉思了一瞬，用筷子戳了戳盘子。
“其实也没什么情况。就是我爸非要弄印染蓝布，我妈则认为，被时代淘汰的东西就应该被自然淘汰，没必要去挽留。两人理念不合，就分开了。我妈带我去了北京。她也一直不同意我做这个。但是拗不过我坚持。”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留在南通做这件事。也许是……就算操持完老秦的葬礼，我也没办法相信，老秦就这么走了吧。”
“刚毕业的时候，我就想回南通看看他，但是我妈盯我盯得紧，不让我回去。等我自己有能力回去的时候，却没想到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秦路苦笑了一下。
沈缂的眼眸里止不住地浮现出心疼。
原来秦路所有的情绪写在脸上是假的。
她会把真正的情绪藏在心里。
“现在你已经实现你父亲的理想了，他会开心的。”沈缂柔声道。
秦路点了点头：“嗯。不说这个了，赶紧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路一边说着一边又给沈缂剥了一块虾放进了沈缂的碗里。
沈缂蹙眉：“剥虾是男人做的事情。”
“哪有什么男人做的，女人做的，谁擅长做什么就做什么。男人可以做裁缝，女人也可以做司机。男人可以洗手做羹汤，女人也可以为男人剥虾。男人和女人不应该被轻易定义。”秦路甜甜一笑，然后继续帮沈缂剥虾。
沈缂拿筷子默默夹起了一块虾，塞到嘴里，若有所思。
看来，要学习做饭了。
晚上。
沈缂在小镇上的宾馆住下了。
秦路则回到了裁缝铺子里。
秦路原本以为叶秀桢白天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南通，没有想到一拉开卷帘门，叶秀桢正坐在藤椅里，幽幽地看着她，像是等候一样。
她严肃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秦路本能地恐惧着，不敢说话。
叶秀桢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微微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秦路的面前，柔声问。
“在外面吃过了？”
秦路点了点头，闷哼一声：“嗯。”
“你是不是因为你父亲过世的事情恨我？”
寂静许久，叶秀桢终于问出了他们一直想要问的话。
“这个问题，我不想提。”秦路冷淡道
。
叶秀桢浅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恨我，恨我不让你回去看你爸爸。”
“可是，为什么他不来看我们呢。他为什么不来呢？这么多年，他都不来看我们一次，你好不容易长大了，毕业了，你就要回去看他了？”
“还有，还有……我怎么知道，他会走得那么早？说没了，就没了。他从来都不告诉我，他的身体不好。”
叶秀桢的声音里透着悔。
秦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秦的脾气她知道，镇上人都说他是老实人，有时候老实人就是会气死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有什么事情全部都埋在心里，从不沟通。
让他去北京？
那起码得她妈亲自开口说：你，过来北京看我们吧。
如果不直接说出来，老秦是想不到这一层上来的。
而她妈的脾气又……
只能说，两个人如果好好沟通，走不到这一步。
“妈，我不恨你，我是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不过，现在也释怀了，以老秦的性格，到了后期怕是已经憔悴了，他让其他人瞒着我们，应该就是不想让我们难过。小时候，老秦就常说，这辈子没让你过上过好日子，他不想你难过。”
秦路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叶秀桢。
叶秀桢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睫抖了抖，唇瓣微抿，紧忍着叫眼泪别掉下来。
“都过去了。”秦路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叶秀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