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后,孪生姐姐假冒我,以省状元身份回校演讲。
学弟学妹争相求经验。
「老天爷赏饭吃啦,在我心中叶同学才是榜样。」
她偷瞄我的学神男友叶轻舟,欲语还休。
我反手一个 110。
想白嫖我人生泡我男人,我不同意!
1
高考出分后,学校趁热打铁,组织了新高三动员会。
我和男朋友叶轻舟作为文理状元,双双被邀请回校发表演讲。
「喏,把这个喝了。」
动员会前夜,孪生姐姐突然递给我一杯牛奶。
这些年她对我非打即骂,鲜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不用猜,这杯牛奶,是掺了料的。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我双手紧握成拳,半天站着没动。
她挑衅地往边上看了一眼。
我陡然一激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我妈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右手探进靠枕。
两个靠枕的缝隙露出木棍一角。
尽管没有窥见全貌,我也清楚地知道,那根木棍长约八十公分,我小臂粗细。
如果我敢拒绝这杯牛奶,不出三秒,木棍就会如三九冰雹,无情地砸落在我身上。
形成新的创口,覆在我身上累累旧伤上……
「谢……谢谢姐姐。」
我打了个寒颤,顺从地接过牛奶一饮而尽。
牛奶见底,露出杯底颗粒状的白色残渣,我什么话都没说。
「这就对了嘛。」
姐姐随手将空杯子往垃圾桶一丢,满意离开。
我妈将手从靠枕后收回,继续追剧去了。
我如提线木偶般,面无表情走到阴暗深幽的地下室,关上门,穿着衣服蜷成一团。
苦味在口腔挥散开来,连带着呼吸都苦涩了几分。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地位却天壤之别,只因为我后背长了颗痣。
「人背痣穷一生」,我妈坚定地认为我命带衰运,还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刚生下我就把我丢到乡下姥姥家不闻不问。
没有小朋友愿意跟我玩,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以欺负我取乐。
十岁那年,我被人推进水塘,从昏迷中醒来后,脑海中突然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她跟我说,如果想回到父母身边,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在学习上拔尖,让父母看到我的价值。
我羡慕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我也想在被欺负时有爸爸妈妈保护我。
于是我拼命学习,事事争第一,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重点中学。
我妈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高兴地将我接回城中。
我以为人生柳暗花明,却没想到迎接我的是另一块泥沼。
我妈偷偷带姐姐办了身份证,占了我的名字和学籍,替换了我们的人生。
我被迫去到一所校风极差、升学率极低的学校。
这些年,我无数次挣扎反抗。
她们则用武力教会我什么是「顺从」。
我考上重点高中那年,姐姐中考失利,她放弃了学籍,这几年游手好闲。
最大的爱好,就是蹂躏践踏我的尊严和人生。
没想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们居然想故技重施,夺回当年丢弃不要的身份。
我冷笑着闭上双眼。
她们视我为蝼蚁,却忘了,蝼蚁也能撼巨树。
一夜「酣眠」,第二日我醒来时,已经将近十点。
家里没有人。
我去简易书桌前看了一眼,精心准备的那篇演讲稿已经不翼而飞。
但,时间还来得及。
我打开箱子,翻出小心珍藏的一套衣服穿上,头也不回往学校走。
这套衣服是我攒了很久的钱买的,是我唯一的一套新衣服。
也是我今天的「战衣」。
这六年,我像影子一样藏在姐姐身后,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但从今天起,我想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
2
我赶到学校礼堂时,姐姐和叶轻舟已经演讲完毕。
他们正在给学弟学妹们答疑解惑。
人潮拥挤,满目都是热情洋溢的青春面孔。
我戴着口罩站在人群中,看着姐姐顶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接受老师和学弟学妹们的盛情夸赞。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边的叶轻舟身上。
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眉峰英挺,轮廓秀致,穿着立领白衬衫,黑长裤,气质如青松修竹,汇聚世间风雅。
只是一开口,就打散了那股清雅。
「叶学长,你觉得今年的高考题难吗?」有人问他。
「有点挑战,但不多。」
「那学长觉得,明年的高考题会不
会很难啊?」
「不知道,最近几年还轮不到我出题。」
「呃,学长,请问你的学习笔记可以送我吗?」
「我不记笔记,都记脑子里。」
……
不愧是「毒舌学神」,叶轻舟仅凭一己之力,就把迷弟迷妹们的话头堵死了。
一部分人厚着脸皮,转求人生寄语和签名。
另外一部分则把目标转移到姐姐身上。
「学姐,可以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吗?」一个学妹问。
「我的经验是:总结大于刷题。所以,不要对题海战术过于执着哦。」
姐姐搬出从我这里听到的方法。
「今年的作文我什么头绪都没有呢,学姐语文怎么考那么高分的啊?」
一个学弟满脸崇拜。
「我能考这么好,纯属老天爷赏饭吃啦。在我心中,叶轻舟同学才是大家的好榜样~」
姐姐偷瞄了一眼边上的叶轻舟,欲语还休。
叶轻舟像是没听见,目不斜视,手下笔走龙飞。
一句「老天爷赏饭吃」,成功把我气笑了。
很遗憾,我不是老天爷。
我走到一处空地,拨通了 110。
……
警官们来得很快。
他们走上演讲台时,姐姐整个人都蒙了。
「有人举报你非法占用他人身份,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官一左一右,身上正气凛然。
一语出,学校领导、老师,以及低年级学弟学妹都惊呆了。
「什么叫非法占用他人身份?我有身份,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姐姐第一次遇到这阵仗,慌乱了阵脚。
「有没有抓错,跟我们回局里做下笔录就知道了。」
其中一个警官抬头,目标在人群中搜索,「报案的是谁,一起走一趟。」
「是我。」
我缓步踱上演讲台。
看见我,叶轻舟眼睛亮了亮,姐姐却突然发飙了。
「这贱人举报我占用她身份?开什么玩笑,我就是夏薇,今年的省文科状元夏薇!」
「她叫夏草,名字土里土气的白给我都不要,我怎么可能占用她身份!」
「你们要相信我,不要被她给骗了!」
姐姐疯狂挣脱钳制,冲到我面前一把掀掉我的口罩。
她尖利的指甲刮过我脸侧,带起灼热痛意。
口罩掉落的刹那,我听见一片惊诧声。
「哇,长得一模一样耶,是双胞胎!」
「夏薇不是独生女吗,没听说过她有双胞胎姐妹啊。」
「可能不想说吧,你们别说,光看脸还分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夏薇啊?」
同学们窃窃私语,视线在我和姐姐身上来回打量。
我迎着注视,抓住了姐姐要抓挠我的手。
「妹妹在胡说什么呀,怎么又忘记自己是谁了呢。」
我微笑着,语气温柔无比,「我是夏薇,你是我妹妹夏草啊。」
「你放屁,我是夏薇,我生下来就叫夏薇,你才是夏草!」
姐姐用力推开了我。
我猝不及防,身子往五六十公分高的演讲台下倒去——
3
人群爆发一阵惊呼。
有人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我。
是叶轻舟。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脸色阴沉了几分,抬手就要查看我伤口。
我赶紧借他臂力站稳,不动声色往边上走了几步。
他眼里的光彩瞬间黯然下去。
我狠心移开了目光。
因为,我和他的关系,还不到公开的时机。
姐姐看到叶轻舟对我的不同,气冲冲又要上前,被一个警官拉住了。
「叔叔好,我是夏薇,这是我妹妹夏草,当年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就是脑子——」
我点了点额侧,脸上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赧然,
「中考失利后就有些不正常了,经常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才脑子不正常,我就是夏薇,你个贱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姐姐气急败坏地吼。
「你们各执一词,单从外貌我们很难辨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夏薇吗?」
警官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自证吧。」
我偏头看姐姐,语气镇定,
「文状元,今年的高考作文题是什么?」
边上有嘴快的已经说出了「一」,反应过来立马噤了声。
「我记得,一……一枝独秀不是春,满园春色花……」
姐姐支支吾吾卡住了。
「不是『一枝独秀』,是一花独放哦,『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我笑吟吟
纠正她。
「高考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意思对不就行了!」
姐姐硬着头皮,气鼓鼓地反驳。
「高考久了,那就说眼前,你刚上台演讲用的稿子,我说是我写的你肯定不认。」
我镇定出声,「不管谁写的,内容你总还记得吧?」
「我自己亲手写的稿子,内容我肯定记得,你别想浑水摸鱼。」
她伸手就去摸口袋——
「既然记得,那就脱稿演讲一遍吧。」
我先她一步掏出演讲稿,塞给其中一位警官。
稿子她昨晚才偷走,我赌她没有背下来。
果然,她傻眼了。
「大……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夏薇,很荣幸代表 23 届毕业生发表讲话,时……时光……」
她惨白着脸,刚说一句就卡住了。
「时光荏苒,三年前我们满怀憧憬踏进这里,燃烧激情、挥洒汗水,终于在今天摘取了成功的果实。站在离别的路口,我要向所有老师表达我由衷的感谢……」
我在她惶恐的注视中,平静地背完演讲稿。
「我……我也会背,就是有些紧张忘了词……」
姐姐不服输,犹自嘴硬狡辩。
「好,那就玩些简单的——」
我手往叶轻舟身后一指,「同班同学的名字简单吧,他们几个叫什么?」
姐姐瞄了一眼,再次卡壳了。
我从容地说出了那几个同学的名字。
「各位,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叶轻舟适时出声。
他轻蔑的目光落在姐姐身上,毫不掩饰。
姐姐气得面红耳赤。
她死死瞪着我,恨不得用眼神撕碎我。
「当然,这些只是佐证,还有最关键的一步——」
我看向一旁的警官,表情纯洁又无辜,
「高考入场需要验证身份证和指纹,这个做不了假,我们去核验指纹吧。」
我话音刚落,姐姐「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她脸色迅速灰败下来,指着我的手指直哆嗦。
我知道,她终于要从这六年的荒唐大梦中醒来了。
指纹证实了我「夏薇」的身份。
做笔录时,我故意露出身上伤痕,细细陈述了姐姐毒打我的遭遇,以及她数次冒充我,去我学校的时间证据。
我还将那只沾满了姐姐指纹,残留着催眠药的玻璃杯递交了上去。
然而,案件仍是陷入了僵局。
因为我妈下场了。
4
「你们的妈妈说,夏草背后有一颗痣……」
一个女警轻咳一声掩上门,「按照程序,我需要检查一下你后背。」
「我能理解,稍等。」
我背对着她,一粒一粒解开纽扣,将后背亮给她看。
房中没有镜子,但我知道,我后背有交错的伤痕,唯独没有痣。
早在十年前,我得知自己被抛弃的原因后,就将长痣的那块肉剜掉了。
我不是疤痕体质,也没有去过医院包扎拿药,伤口愈合后,那个黑痣彻底了无踪迹。
这些年她们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才想起这一茬,晚了。
「对方咬定自己是夏薇,说你抢占了她的身份,就连你们的母亲也指认她是夏薇,你是夏草。」
「我们查到,夏草六年前考上重点中学,三年前中考失利辍学,学籍号都注销了,夏薇则是我们省今年的文科状元……」
「这件事关乎我们省的形象,上面很重视,你能不能提供更多证据,来证明你是夏薇呢?」
她半是歉意半是期冀。
听懂她的顾虑,我扣扣子的手一顿。
脑中瞬间闪过十几种念头,最后筑成一线。
「夏薇最厉害的是学习,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就是,去学校提取几份『夏薇』的作业和试卷档案,比对一下字迹和指纹。」
「夏薇上的是普通中学,为了证据链充分,贵司可以适当放宽时限,排查一下夏薇这六年的人生履历。」
我停顿了一下,乖巧又诚恳地补充,
「如果方便,麻烦顺便找老师要两套高考试卷,我们分别再考一考。」
「是个好办法……」
她眼睛一亮,开门快步走远了。
我扣上最后一粒纽扣。
无人看见的地方,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几个小时后,姐姐非法占用我身份的罪名成立,正式立了案。
只是案件程序复杂,几个月后才能正式量刑。
但我知道,她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警官们认为我妈「护女心切」,想为可怜的「小女儿」求情,没有将她羁留。
那位女警说,他们对我妈进行了思想教育,如果我的生活环境依旧没有改善,可以找
他们寻求帮助。
我「诚惶诚恐」地表示了感谢。
从办案区出来时,我妈气汹汹冲到我面前。
「贱人,一母同胞的姐妹,你心肠怎么这么狠毒啊!」
「我生的你们,难道还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吗,说,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她揪着我头发,狠狠十几巴掌扇在我脸上。
力道很重,打得我眼冒金星。
「这位女士请冷静一下!」
几位执法人员冲过来拉开了她。
脑中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我心中却快慰不已。
当年她把我带回来,是为了让姐姐踩着我的骨血走上辉煌人生。
「鸠占鹊巢」时,她大概没想过,指纹一旦录入户籍系统,这一生都不能更改了。
这些年我步步为营,打造出一副「软弱可欺」的面孔,就是为了让她们放松警惕,好在今天彻底坐实夏薇的身份。
本该烂在地里的野草,却迎着烈日狂风,长成一根打不死的顽草,最终害她们阴沟里翻船。
这,大概是对她们最大的羞辱吧。
我妈看清形势没有再闹,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知道,她不是不管我了。
她只是要回家布置「刑堂」,好好对付我这只噬主的「狗」。
5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挺拔身影。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到我大步走了过来。
「又添新伤,知不知道我会心疼?」
注意到我红肿的脸,他小心翼翼捧起我下巴。
我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
「叶轻舟,今天你对她爱答不理的,是不是又一眼认出她不是我了?」
我抓住他手腕。
「唔,很好认啊,她粗俗又做作,身上可没有你这股子独特的阴郁气质。」
他语气平静而坦然,
「她那声音,再刻意模仿,跟你也不一样,细听很容易辨别。」
「再说了,眼神骗不了人,我长得这么好看,能一而再再而三把我当空气的,你是唯一一个。」
「能不能要点脸,我从没见过哪个男生夸自己好看的。」
我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现在你见识到了,我说过,叶轻舟怼天怼地怼空气,唯独不怼你。」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想起他白天在演讲台上来两个怼一双的壮举,我「扑哧」笑出声来。
笑声扯动伤口,我疼得一声轻嘶。
「伤口得消炎,那边有一个药店,我带你去。」
他拉着我的手,往一个方向走。
我任他牵着。
走到一处僻静黑暗的角落,我停住脚步,折身抱住他劲瘦的腰。
他的气息带着男生特有的清冽,像雨后从树叶上滴落的水珠,一直以来,引我忍不住沉溺。
「叶轻舟,如果我心思叵测、心机万千,还会喜欢我吗?」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瓮声问道。
「当然。」
他轻轻吻在我耳侧,「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如果我藏了很多秘密,做了坏事呢?」
我追问。
「《远大前程》中有这么一句话: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便再也不能不爱她。」
他凝视着我,目光宠溺无比,「夏夏,哪怕你来时携风带雨,我也甘之如饴。」
「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得……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了……」
我把头重新埋进他怀里,声音越来越低。
「那就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我保护你。」
他将我抱紧了几分,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真想快快长大,这样就有能力养你了,你就不用再受她们欺负了……」
我安静地趴在他怀里,心仿佛沉入一片寂静的海。
我没法告诉他,我最大的威胁从不来自我妈或姐姐,而是我自身,我身体里住着的那个「人」。
她伴我八年,教我逆转人生,如我闺中密友。
但我知道,她原本是想霸占姐姐的身体凌虐我,却阴差阳错上了我的身。
在我被妈妈和姐姐毒打昏迷的很多个日夜,她都试图夺舍过我身体,还似乎已经掌握了方法。
高考出分后,她一直蠢蠢欲动。
今天没动静,纯粹是因为昨晚那杯加了催眠药的牛奶。
她不怕物理攻击,却尤其害怕精神层面的伤害。
但我却不能通过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来压制她。
今天,我正式成为「夏薇」。
今夜,我势必会遭受我妈的严酷毒打。
但我苦读十年,就是为了夺取状元头衔,与原生家庭
决裂。
我妈再恨我,也没有胆量杀人,所以「我」不会死。
只是,今夜过后,谁将在我这幅躯体中醒来,犹未可知。
这一劫,我逃不开躲不掉。
喝下那杯牛奶时,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与其在某个毫无防范的时刻迷失自我,不如趁今日放手一搏。
「叶轻舟,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你还能分辨出来吗?」
我退后一步,与他在黑暗中对视。
6
他茫然睁大了眼,
「什么叫你不再是你了,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难得看见他这幅「懵懂无知」的样子,我心里反而放松了几分。
「我身体里住着一个人,她了解我胜过我自己。」
「接下来,她会不定时假冒我,跟你玩个小游戏。」
我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如果你被她骗到了,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哦。」
「什么叫你身体里住着一个人,你是说你有双重人格吗?人本来就是多面性的啊,但是什么游戏什么假冒,我……」
他突然慌张起来,话都变多了。
看他有停不下来的趋势,我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唇角。
世界瞬间恢复安静。
他定定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在暗夜里闪着光。
「别紧张,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并没有说它一定会发生。」
「她就是我的多面性,只不过现在她想取代我,成为我的主人格。」
我仰头看他,理了理他衣襟,收敛了所有笑意,
「丑化说在前面,我不喜欢她,如果你喜欢上她了,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你不喜欢她,那我也不要喜欢她,如果她假冒你,我就让她把你还给我。」
他重新抱住我,下巴在我肩窝蹭了蹭,语气颇是委屈,
「夏夏,我想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承认我是你男朋友呢?」
「再等一等,等我解决掉所有麻烦……」
「阿舟,站在你身边的不该是个麻烦精,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贪恋地闻着他的味道,在他怀中轻声呢喃。
他身子僵了一下,无声收拢双臂,将我抱得更紧了。
「今晚别回去好不好,我怕你出事……」
他试图与我打商量。
「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与她之间迟早要做一个了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我必经的路,你可以干预,却不能替我前行。」
「阿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想让你知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不待他反应,我挣脱他往家的方向跑。
「跑什么,药还没买呢!」
他在我身后扬声喊。
「不买了,你赶紧回家吧。」
我冲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奔赴我人生的至暗时刻。
十八年,我被困一副躯体中。
前被我妈漠然置之,后有姐姐和穿书者试图取而代之。
所幸,我遇到了一缕光。
我怀着目的接近他,最终被他救赎。
在光明里待过一遭后,便不再惧怕下一轮黑暗沉沦。
今夜决战——
若能归来,我愿用余生赎罪。
若不能,我宁愿毁掉自己,也不想从此被一个异世孤魂支配。
我知道,这对叶轻舟而言太过残忍。
但他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他的人生,不该为我陪葬。
7
到家时,大门虚掩着。
我刚推门进去,棍子就当头砸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顺着头顶传到四肢百骸,我站立不稳,只看到眼前的吊灯摇摇晃晃,晃得我头晕目眩。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丛流了下来,染得我眼前一片鲜红。
「贱种,你不是挺有本事吗,有本事还回来干嘛!」
我妈扬着棍子吼得中气十足,
「别以为有人护着你我就不敢打你,打死你都是你活该!」
接连几棍落在我身上,直接把我打倒在地。
我妈疯了一样扑上来骑坐在我身上,用力撕扯我衣服。
扣子绷得四散。
「你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痣,那个痣还能被狗吃了不成,我倒要看看——」
话音戛然而止。
我妈看到了我后背,顿时怒极。
「痣呢,你后背的痣呢!」
「说,你是不是做手术了?什么时候做的,哪来的钱!」
「你是不是偷我钱了,还是在外面做什么不要脸的勾当骗男人钱了!」
我妈歇斯底里咒骂着。
尖酸刻薄的语言像刀子,「嗖嗖嗖」朝我无情袭来。
「痣,什么痣?」
我双手撑着地面坐起,表情纯情且茫然,
「妈,你老糊涂了吗,我后背什么时候长痣了?」
我妈愣在当场。
她就着灯光打量我很久,似乎在辨认我到底是谁。
「你……你难道是薇薇?」
她迟疑问道。
「妈,我不是薇薇难道是那个贱种吗,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嘴一瘪,装得委屈又无助。
「你……你怎么不早说……妈错了,妈不该打你,妈把你认成夏草那贱种了……」
我妈立时慌了,连忙捧着我的脸,「头疼不疼,我们去医院……」
「不……不能去医院,去医院就不好解释了……」
我扑到她怀里开始「嘤嘤嘤」,
「妈,我今天就是想去那贱人学校过个瘾出个风头,谁知她搭错筋一样说我非法占用她身份,还说我想替她上大学……」
「我这水平,大学能不能拿到毕业证都难说,一劳永逸的方法难道不应该是等她毕业,直接夺走她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吗?」
「还好我激灵,在她验伤时偷了她的衣服换上了,让她自食恶果……」
我将姐姐的嚣张跋扈学了个十成十,谎话顺口就来。
「对,她活该,我的薇薇真棒……」
我妈被我的话所迷惑,怔怔附和。
她轻轻拍着我后背,突然注意到什么,眼神陡然凌厉——
「不,你才不是我的薇薇,你是夏草那贱种!」
「薇薇身上怎么可能这么多伤,贱人,你居然敢骗我!」
我妈反应过来,化掌为拳,重重打在我身上。
大概拳头解不了她心中怨恨,她在我身上疯狂抓挠捶打。
尖利的指甲刮得我忍不住战栗。
随之升腾而起的是一片片火辣辣的灼痛感,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滴落。
我疼得弓起身子,却大肆笑出声来。
「原来没有了那颗痣,你唯一能辨别我和姐姐的方法,就是凭借我身上的伤啊!」
「我还以为你火眼金睛无所不能,光看一眼就能分出我跟她谁是谁了呢,到头来你的爱不过如此!」
8
我妈顿时恼羞成怒。
「贱种,你居然还敢笑,赶紧想办法把你姐姐换出来,不然我打到你再也笑不出来!」
她拾起棍子继续往我身上招呼,边打边威胁。
「换出来?我好不容易把她送进去,你觉得可能吗?」
我疼得痉挛,满腔愤恨却恨不得一吐为快,
「我告诉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她被我的言语激怒。
「不知悔改,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棍子硬!」
「祸害精,我当初就应该打死你,省的你祸害你姐姐又祸害我!」
她尖叫怒骂着,一棍棍往我身上招呼。
下手毫不手软。
甚至不再避讳我的头和脸,这些衣服藏不住的地方。
眼神狠戾,一身杀气腾腾,如恶魔降临人间。
这一刻我终于确定,这些年她说想打死我,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是真的想要打死我。
十八年母女情谊,终在这一刻消散如烟。
我缓过一口气,抓住棍子一端,一个巧劲将木棍夺了过来。
我妈没料到我敢反抗,呆怔在原地。
「这根棍子你使了有六年了吧?」
我瞥了一眼棍子,摇头轻叹,
「六年过去了,你治我的手段一点没长进,还真是可笑啊!」
「你……你还我棍子……」
没有了「武器」傍身,我妈顿时底气不足,直接伸手来夺。
我虚晃一下,避开她抢夺的手,狠狠打在她膝盖上。
「啊——」
我妈发出一声刺耳惊叫,「扑通」倒地。
和地面亲密接触时,再次发出一声闷哼。
听着都疼。
「怎样,棍子的滋味如何?」
「你拿它伺候了我六年,现在终于尝到它的味道,惊不惊喜?」
我将棍子在地上一杵,借力站起身。
尽管身体摇摇晃晃,我仍努力稳住了身形。
「你……你居然敢打我!」
「贱人,你给我等着!」
我妈手脚并用,疯狂朝沙发方向爬。
到了沙发边,她匍匐在地,伸手往沙发下掏。
我顺她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沙发底下藏着的菜刀。
在她即将摸到刀柄时,我木棍在手中晃悠一圈,又一棍打在她另一侧膝盖上。
她疼得缩回手,
口中哀嚎不止。
「啊,救命,有人杀人啊!」
她扯着嗓子嘶喊。
但隔音极好的大门,完美地阻断了她跟外界的联系。
四年前,她为了经常毒打我的事情不被发现,换了这扇门。
最终,报应到她自己身上。
「母亲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不赖,天生的吗?」
「居然还准备了刀,怎么,一根棍子还满足不了你?」
「就算你打我有瘾,但我没义务一直做你发泄的工具吧。」
我木棍一伸,将菜刀捅到了沙发死角里。
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我愈发开心,
「我之前不还手,是因为没到还手的时机;现在打你,不过以牙还牙。」
「你知道吗,这一次我本想在外面躲上一个月,养好身上的伤再回来骗你的,但我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我想早点告诉你,你的手段——弱爆了!」
「这些年但凡你愿意花上一点心思,愿意对我温柔几分,我就甘愿把一切拱手相送,因为你是我的生身母亲,因为我想要你的爱。」
「学籍算什么,前程算什么,只要你想要,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愿意爱我。」
「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你的爱了,因为你的爱实在是太廉价了!」
9
头发被冷汗和血水打湿,黏糊糊粘在额头和脸侧。
我胡乱扒扯了扯,奚笑不止,
「以前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笑话,后来才发现,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你自己婚姻失败人生受挫,却将原因归在我后背一颗痣上。」
「你始终觉得,你和姐姐的霉运都是我带来的,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该如何还是如何,就算我死在十八年前,今天的你依旧不可能幸福。」
「这些年,你逼我模仿姐姐的言行举止,捡她不要的衣服,梳她一样的头发,你无限压榨我供养她,但你真的爱她吗?」
「不,你不爱,你假装爱她,只是在为自己失败的人生找出路。」
「现在她把自己玩废了,你是不是很生气?」
我死死盯着她,心里满是恣意的欢喜,「生气就对了,这是你应得的!」
我妈暴怒。
「贱种,我养你不如养条狗,我早该——」
看到我手中挥舞的木棍,她骂了一半不敢骂了。
「早该什么,早该打死我是吗?」
「来,棍子给你,往这打,别客气……」
我边说边将木棍往她手里塞,把脑袋往她面前凑。
「你个疯子……疯子……」
她被我吓到,撑着双臂一步步往后退。
就是不敢接我手中的棍子。
「母亲在躲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打死我吗,我就在这里,来打呀。」
「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回来吗?我要拿行李,我要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走出这扇门,你我母女情分尽散,此生不必再相见。」
「最后一次打我的机会,母亲要珍惜哦……」
我一步步逼近她,语气轻柔似蛊惑。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双脚乱蹬,脸皮子抖呀抖的,状似癫痫。
我心里越发畅快,精神上的快意甚至盖住了身上的各种疼痛。
但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把木棍往她面前一丢,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地上的棍子,眼神变幻不定,半天不敢捡。
胆小和畏惧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顿觉无趣。
「放心,她不会关太久,顶多六个月。」
「你就算再恨,我已经成了夏薇,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管是夏薇还是夏草,都是草都是贱命,我会改名字。」
「以后的我生活不会再有你们,你们的生活也不必再有我。」
说完,我直起腰,强撑着身体朝黑暗的地下室走去。
那里藏着我难以启齿的过往。
再从那里出来,我就要奔赴光明的前程。
踩着蜿蜒狭窄的楼梯往地下室走时,身侧墙壁映出一个人踱猫步、高举木棍的剪影。
是我妈。
木棍击下,掀起一阵细微风声,撕扯我的耳膜。
楼梯狭窄且没有扶手,我避无可避。
我目如利箭,回头望去——
木棍击打上我脑袋,打散了我脑海最后一点清明。
我妈被我犀利的眼神吓到,脚下踩空,顺着楼梯边径直跌了下去。
倒地昏迷的刹那,我隐约听见数声闷哼……
10
我沉入一场冗长的梦。
十岁那年,
我烧得迷迷糊糊时,听见两个人在争吵。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这就是你说的大房子?家具没有倒罢了,你自己看看有一块好墙皮吗!」
「定位偏差,现在你是在夏薇的孪生妹妹夏草身上。」
「夏草是我的工具人,申请重新绑定!」
「本系统一旦绑定无法换绑,除非任务失败或宿主死亡。」
「任务失败我会怎样?」
「被抹杀。」
「纳尼?都上错人了,跟任务失败有区别吗!」
「我们的任务是攻略男主叶轻舟,只看结果,过程可以忽略哦。」
「对哦,我还可以以爱为饵,把夏草变成我的助力……」
醒来时,有人在我耳旁低语,
「小朋友,你想不想爸爸妈妈呀?」
「我可以帮你回到他们身边哦,前提是你得争气,得听话……」
后来我回到城里,住进了气派的大房子,见到了久违的爸爸妈妈。
「你凭什么跟我长得一样,我要刮烂你的脸!」
姐姐穿着漂亮的裙子,叉着腰冲我喊。
「好东西当然要让给你姐姐,你生来就是个贱种,重点中学你配吗!」
我妈帮姐姐霸占了我的学籍,剥夺了我的人生。
「恨不恨,恨不恨?」
那个女声在我脑海盘问。
我趴在污水里没说话,眼里迸发恨意。
「现在你只是顶替了夏薇的学籍,等你考上重点高中,上了名牌大学,又会一无所有。」
「如果你想彻底成为夏薇,就去跟你母亲说你想办身份证,逼她做出选择。」
「眼前小利易得,未来的事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身份证办好那天,我遭受到姐姐的毒打。
「你名字咋这么贱呢,一想到要顶着你这个名字过一辈子,我就恶心得不行!」
她边打我边嫌弃。
「我没逼你捡我学籍!」我一句话怼了回去。
「你以为我稀罕,我有的东西你可以没有,但我没有的东西你别想有!」
她颐指气使,一身的嚣张跋扈。
「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离就离,谁不离谁是狗!」
「要夏草的抚养权?做梦!想离婚你就给我净身出户,一个女儿你都别想带走!」
爸爸替我讨公道不成,最后拎着一个包裹消失了。
再后来,我在学校遭受了无数场欺凌。
我打扫干净卫生,总有人提来泔水泼在地上;
我熬夜制作的黑板报,第二天会变成挑衅学校权威的涂鸦;
例假期,我放在书包里的卫生用品一次次变成烂棉花……
「上的是普通学校,就别特立独行!」
「记住,垃圾就是垃圾,垃圾堆里出不了金子!」
「再在老师面前刷存在感,下次一定让你脱层皮!」
乌泱泱一群人在我的世界来来去去。
无数声音与光影交织,将我的人生撕扯得支离破碎。
「冲上去,撕掉她一块肉,别怕!」
「记住,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你强一分他们就惧一分。」
脑中的「她」怂恿我。
我脑子一热,冲了上去……
欺负我的人被我的狠劲吓到,从此避我三舍。
我的人生终于得到安宁。
「她」一步步将我的人生扶上正轨,我将她视为唯一的亲人。
再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叶轻舟。
在我遥远的记忆中,他的称号是,「男主」。
叶轻舟主动对我示好那天,「她」兴奋了一整夜。
「系统,或许不用我出手,夏草就能将叶轻舟拿下耶。」
「恭喜宿主,等他们确定关系,宿主就可以夺舍这具身体了哦。」
「是的呢,真是天助我也。」
我心里最后的一块热,瞬间化作无边寒凉……
11
半生困苦,身侧虎狼环伺。
而最大的威胁,一直潜藏在我自己身上。
那一刻,我迫切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想要获得一样东西,急没有用,投机取巧也没有用。
只有提升自己,才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别人都在为叶轻舟痴狂时,我发了疯一样学习。
我悄悄种下了一片花园,吸引了叶轻舟这只「蝴蝶」自来。
我亲近他,给穿书者希望;
又吊着他,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叶轻舟,抹杀「她」。
她用六年蛰伏,我用三年撒网。
我没有亲情后盾。
仅有的依仗,便是叶轻舟对我的喜欢
……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意识在动荡,脑海撕裂般的痛。
我挣扎着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朦胧血色,我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骨肉魂魄俱痛,绵绵不止。
「系统,为什么会夺舍失败?」
那个熟悉的女声质问。
「这具身体自主意识过于强大,夺舍存在极大难度。」
机械音回答。
「什么难度,她都伤成这样了,不应该是夺舍的最佳时机吗!」
穿书者咄咄逼人。
「宿主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机械声顿了顿,「她或许早就洞悉了我们的意图,因而一直防范。」
一阵沉默。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还没有死。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举消灭她吗?」
穿书者言语带了几分狠辣。
「无,宿主你与她共存时间过久,已不可强夺。」
机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
「若我偏要强夺呢?」
穿书者争辩。
「双殒。」
机械音有问必答。
「我死了,你会怎样?」
穿书者当即追问。
「寻找下一任宿主,完成绑定。」
机械音无比实诚。
我愣了一下,突兀地笑出声来。
本以为他们的联盟坚不可摧,原来形同塑料。
「你……你居然还醒着!」
她乍然受惊。
「这些年我一直醒着,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帮扶。」
我奚落扬唇,声音嘶哑。
「所以,你想怎样?」
她反应过来,声音冷了几分。
「我接受你成为我的附属,不接受你主宰我身体,所以,同归于尽吧。」
我气若游丝,却犹自倔强。
「呵,天真。」
她突然嗤笑出声,语气一转,
「系统,告诉她,我的基础积分加任务积分,够不够兑换一次重生机会。」
「可以,但只限本世界使用。」
系统声音无波无澜。
「听见没?」
她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即使任务失败,我也可以拉一人陪葬。」
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似是感我所感,她没有遮掩意图,
「如你所料,我不能夺舍你,但我可以夺舍其他人,比如,叶轻舟。」
「你那么在乎他,一定不忍心他从这世间消失吧。」
12
我眼皮子跳了跳。
眼前仍被血色包裹,我脑海却清明了几分。
她的任务是攻略叶轻舟。
若能夺舍叶轻舟,她没必要在这里跟我浪费口舌。
也就是说,她看不上一世重生,她仍想夺舍我,完成攻略任务。
「是吗,那你去吧。」
我语气无谓。
「你!」
她气哽,半天没说话。
「我猜,夺舍叶轻舟,你要付出的远不止积分的代价。」
我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再者,你舍不得离开我。」
她呼吸急促了几分。
「做个交易吧,我让出身体支配权,换你所有积分清零。」
即使神思困倦,我仍装作气定神闲模样。
漫长的等待。
我知道,她在权衡。
但我没有耐心。
我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多说几句话了。
一旦生机耗尽,就再难回天。
「不同意就耗着吧。」
「毕竟,我也不愿意放弃拼命挣扎了 6 年的人生。」
我将所有情绪掩埋于淡漠的表象下。
她没有再犹豫。
「成交。」
「系统,所有积分清零。」
她声音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坚定。
一阵代码操作音响起,随后,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当前所有积分已清零。」
我微笑着闭上眼,任凭自己身体被占领。
断她后路,不给她夺舍任何人的机会。
余下的,交给天意……
我「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叶轻舟。
他趴在病床边浅眠,一只手抓着我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只是我的身体在病床上,我却漂浮在空气中。
病床上的「夏薇」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叶轻舟时,眉眼浸满得意。
她反握住叶轻舟的手。
叶轻舟被动静惊醒,抬头的瞬间,眼里迸发出强烈欢喜。
却在对上「夏薇」的眼神时,有片刻愣神。
「醒了,渴
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叶轻舟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
「想。」
「夏薇」轻轻点头。
从语气到表情管理,没有丝毫破绽。
她额上绑着的绷带被血迹浸染,脸色苍白如纸,像是精美易碎的瓷器。
若不是在旁观,我从不知自己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叶轻舟起身,打开床头保温桶盛了一碗粥,然后将病床摇成靠坐的弧度。
「没力气,你喂我好不好?」
「夏薇」柔柔弱弱请求。
叶轻舟顿了一下,没有拒绝。
「小心烫。」
他坐到病床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夏薇」嘴边。
她羞涩含住勺子,小口将粥咽下。
临了,还无意舔了下唇角。
粉粉的一截舌尖,暗示意味满满,勾得叶轻舟眼神一暗。
我却一阵反胃。
好在她见好就收,没有拿我的身子继续作妖。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她还想说些什么,叶轻舟嘱咐她多休息,将病床放平。
「夏薇」睡着后,叶轻舟打了个电话。
再次醒来时,面前站着两个警官。
一个年长,随意站着,看起来很和蔼;
一个年轻点,但站得板板正正。
「三日前你倒在血泊中,令堂滚下楼梯,我们需要了解案件情况,请如实回答。」
年长的开口了。
一瞬间,「夏薇」脸上写满茫然。
我勾唇笑了。
动员会那天波澜起伏,她在催眠药的作用下萎靡不振。
她知我「解决」了姐姐和母亲这两大麻烦,而后沉浸在夺舍我的喜悦中。
却不知其间种种细节。
一旦洗不脱嫌疑,她就算占了我这具身子也是徒劳。
13
「那天因为妹妹的事,妈妈很生气,我一回家就遭到她的毒打。」
「她扬言要杀了我,一直追着我打,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
她抱头痛呼,「呜呜,头好痛……」
两个警官对视一眼。
「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请第一时间与我们联系。」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出去了。
出了病房门,他们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我飘到病房外,看到了叶轻舟。
他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注视着病房方向,目光幽晦。
我没逗留,追上了那两个警官。
他们一路沉默,直到走出医院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开始交流。
「脑中有淤血,上面说了,要张弛有度,不能逼太紧。」
年龄大点的警官吩咐。
「秦哥,案件存在不少疑点,难道就这样耗着?」
年轻的问。
「夏薇的伤情报告你也看过了,常年遭受凌虐,现在又中度脑震荡,急有用?」
「你也知道,现有证据不足以将她逮捕,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谋杀,都需要证据支撑。」
年长的瞥了他一眼,「现在她只是犯罪嫌疑人,只能讯问不能审问。」
年轻的叹了口长气。
「省状元,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怎么到了她家就……」
他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和惋惜。
「这事我们也有责任,如果那天我们扣押了她母亲,这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
年长的语气沉重。
我垂眸笑了。
我妈对我的厌恨早已经刻入骨子里。
即使那天他们扣押了她,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走到警车前,他们打开车门,放下了随身携带的便携笔记本。
从上面,我看到了我妈的病房号。
以及后面写的「深度昏迷、丧失意识活动」的标注。
「秦哥,小公子守在这里合适吗?」
年轻的坐上驾驶座,扭头问。
「放心,他有分寸。」
年长的靠在副驾驶闭上了眼,「回局里吧。」
我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叶轻舟。
市局局长的儿子,不论是家世、相貌还是成绩,都是我这辈子的可望而不可即。
车子驶出车库,离开了医院。
我看向一旁的地标,确定方位,朝我妈的病房而去。
见到我妈时,她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头上和腿上缠着绷带,嘴里插着呼吸机的管子。
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曲线在起伏跳动,昭示着她生机犹在。
我心里一片平和。
她上蹿下跳了半生,终于在此时安静下来。
再也不能去祸害他人的人生了。
真好。
回到「夏薇」的病房时,我听到叶轻舟在跟她交谈。
「我去过现场,也做过推演,没有充分证据证明你是谋杀。」
「你要咬死一点,你没有推她,她是自己失足跌落楼梯,是意外。」
「木棍上都是你的血,足以证明她单方面向你施虐……」
我的心一沉。
他竟然在教「夏薇」,如何洗脱嫌疑……
14
「瞧见没,他分不出我们。」
「他已经把我当成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了。」
当晚,穿书者在我面前大肆炫耀。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说完,我不再跟她交流。
我不明白叶轻舟为什么要帮「夏薇」。
他的行为说好听点叫「维护」,不好听就是「包庇」。
但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出手干涉……
「等我彻底拿下他的身他的心,攻略任务就完成了。」
「到时不用我做什么,你就会化成一缕烟,消散在这天地间。」
穿书者自言自语,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第二天,叶轻舟为「夏薇」请了陪护,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自己却很少出现在医院。
但他只要出现,就对「夏薇」一如既往的温柔。
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我看不出任何破绽,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夏薇」是假的。
在叶轻舟的辅助下,「夏薇」几乎完美还原了现场。
病情稳定后,那两个警官再次登门,门一关,开始了全方位询问。
语速时快时慢,角度刁钻,甚至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反反复复问。
疲劳战术,攻心战术,控制战术交叉使用。
问询时长长达四个小时。
「夏薇」遵照叶轻舟的嘱咐,尽管吃力,却坚守核心,完美替自己辩护。
警方最终解除了怀疑。
「夏薇」出院那天,叶轻舟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向她提出分手。
「为……为什么分手?」
她捧着花束,半天没反应过来。
「因为你不是她,你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他褪去所有温柔的表象,眼角眉梢如被大雪冰封。
这一瞬间,所有声音从我耳中退散。
只余一句「你不是她」,在我脑海盘旋回绕。
他帮助「夏薇」,我一直心里不爽。
此刻终于释然。
「不,我是她,我是她!」
「你说我不是她,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她了!」
穿书者暴躁地揉乱了一头长发。
「眼神,她眼里藏了太多心事,她不快乐。」
叶轻舟居高临下俯视她,唇角轻勾,
「我一度鄙视她姐姐演技拙劣,但扮演她这方面,她姐姐尤胜你一筹。」
这句话让穿书者瞬间崩溃。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她,为什么还要帮我,为什么?」
她将花束往叶轻舟身上一砸,歇斯底里咆哮。
米粒大小的花朵纷纷扬扬,掉得到处都是。
相比之下,叶轻舟表情平静得可怕。
「因为我了解她,她看似冷漠,心却很柔软,她再恨她妈妈,也绝不会弑母。」
「你占了她的身体,但你要清楚,从始至终我想维护的人只有她一个。」
叶轻舟注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这一生太苦,我不想她最后因为你,灵魂烙上罪恶的印记。」
他说的很轻很慢,语气却很坚定。
我的心微颤,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不,我学她明明学得很像,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她……」
「叶轻舟,我明明都夺舍她成功了,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穿书者跳下床,恶狠狠揪住了叶轻舟衣领。
叶轻舟却轻声笑了。
「像,哪里像,又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你像她?」
「我告诉你,赝品就是赝品,披着她的皮也还是赝品。」
「我喜欢她是因为她特别,后来非她不可,是因为她跟我同在巅峰。」
「你一个坐享其成的外来物种,既不特别也不可爱,有哪里比得上她,又有什么资格问哪里不如她!」
他抬起右手,轻轻拂开了她的手,
「你要庆幸自己占着她的身体,不然我保不齐会对你用些强硬手段。」
这一刻,穿书者的表情犹如天崩地裂。
「对了,花不是送你的。」
叶轻舟捡起地上的花束,理了理,放在床尾,
「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缓步走出病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想起了白色满天星的花语。
思念。
15
「攻略失败,宿主即将被抹杀,倒计时 3 分钟。」
一只长着翅膀的猪乍然出现在空气中。
我知道它的存在,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都一无所有了最后还能赢,为什么!」
穿书者抓狂。
她恶狠狠扑到我面前,却扑了个空。
「我不知道你穿过多少本书,但我想问一句,你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消遣吗?」
我出现在她身后,凝声问。
「什么喜欢,什么消遣,有区别吗?」
「你们只是书中的纸片人,都是假的,生来就注定要被我们这些穿书者玩弄!」
她眯着眼,眉眼挟裹煞气。
我嗤笑出声。
「能这么想,任务失败一点都不冤枉。」
我坐上床沿,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毕竟,玩弄别人命运的人,终将被命运玩弄。」
「不,我不服!」
「一定是哪里出了 BUG,系统,我要求重启任务!」
她犹如困兽,在病房内嘶吼咆哮。
「没有逻辑错误,没有 BUG, 重启指令驳回。」
此时的飞猪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手脚,穿书者离不开病房, 声音似乎也传不出去。
「事到如今,你都不好奇这本书的女主是谁吗?」
飞猪绕到我面前问我。
「重要吗?」
我挑眉反问。
它愣住了。
「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谁是女主谁是配角都跟我无关。」
「对我而言, 我掌控了自己的命运,我就是自己人生的女主。」
我顿了顿, 抬头看向飞猪系统,
「我唯一关心的,是她死后我会怎样?」
「你魂魄未散, 自然是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
「当然,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宿主, 我可以为你换一具身体。」
飞猪小翅膀扇得殷勤, 语气都变得讨好了几分。
「说说其他好处。」
我面色不变, 语气不咸不淡。
「比如, 完成任务支线获取积分, 兑换重生机会。」
「再比如,修正一些设定, 让某些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当然,我只是一个辅助系统,是好是坏全在于您如何使用。」
飞猪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
病房骤然安静下来, 我扭头往「夏薇」望去。
她软软倒地。
下一瞬,我被一股大力撕扯。
再睁眼,我回到了原本的身体,成了「夏薇」。
我头也不回往病房外走去。
「行不行给个准话嘛?」
飞猪挥舞着翅膀跟在了我后面。
「兹事体大, 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不置可否。
「哦。」
它耷拉着小脑袋跟在了我身后。
我抿唇笑了。
关于这个世界,我不懂的地方还很多。
既然它有求于我,我不介意吊着它,一点一点,套取这个世界的规则。
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再次见到叶轻舟, 他在他家附近的篮球场上打球。
一人一球,在夕阳下旋转跳跃。
晶亮的汗水在空气中抛洒,勾勒出不同弧度。
晚风缱绻, 夕阳光辉破开云层,晕染了这声线光影勾勒的广袤人间, 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天地万物从我眼中退却。
我只看得见他的存在。
他中场休息时,我走上前, 隔着铁栅栏跟他对视。
「帅哥, 奶茶喝不喝,只有三分甜哦。」
我扬起手中的购物袋。
篮球从他手中坠落,在地面上孤单弹跳。
他如一阵风,绕过半个篮球场来到我面前, 紧紧将我拥入怀中。
「喝, 只要你给的,苦的也喝……」
他下巴靠在我肩窝,嗓音低沉喑哑。
我的世界以他为中心掀起波澜,荡开涟漪。
被困半生, 我最终破开了命运的枷锁,回到了喜欢的人身旁。
如果命运有回响,那它一定是心动的模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