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尿毒症后,我决定捐肾救他。
却发现我只剩一颗肾了。
另一颗早被爸妈卖了给我弟还了高利贷。
他们打算先找肾源,让我挣钱养弟弟余生。
实在找不到就杀了我,用我的肾续弟弟的命。
那一天,我彻底明白了。
腹部留下的伤疤不仅是伤疤,也是我把他们送下地狱的证据。
1
公司午休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妈妈哽咽的电话。
「媛媛啊,你快点回来吧!你弟弟他快不行了!」
我弟徐州山,与我一母同胞,自小体弱多病。
小时候一次小小的发烧,就被连着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书。
周围的亲戚都说,是我在娘胎里抢了他的营养,所以才导致他先天不足。
我因此从小疼他、让他,他也因此特别黏我,凡事都是先找我,才找妈妈。
徐州山身体弱,上学比我晚两年。
我刚上学的时候,他每天吭吭唧唧的挪动小板凳,坐在路口一盼就是一整天。
我放学走到路口,隔很远就能看到他扭动肉嘟嘟的身体,从椅子上爬下来,张开双臂肉乎乎的向我跑来。
有一年生日,除了蛋糕,爸妈还按照老家的传统,给我们两个亲手擀面做了长寿面。
奶奶故意把我碗里的鸡蛋夹给徐州山。
徐州山立刻就调换了我们的碗。
他还和奶奶挥舞着小拳头说:姐姐是世上最疼他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他的姐姐。
一听他有事儿,我立刻订了当晚的飞机票,日夜兼程赶回县城老家。
我爸是市中心的主刀医师,我到的时候正在急诊室抢救我弟。
急诊室外的长椅空着,我妈蜷缩在墙角,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不停祈祷,哭得通红的双眼有点失焦。
我平稳了下心态,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呆愣愣的看了我半天,才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哽咽了半天,断断续续的哭喊道:「州山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啊……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啊……」
我鼻尖一酸,也淌下泪来。
我妈伤心过度,无论我怎么安抚都只是哭。
我又着急又伤心,却怎么都问不出到底发生了啥。
直到急诊室的门开了,我爸带着护士把徐州山推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得了尿毒症,只有换肾才能活。
一想起小时候披着床单、举着小木棍,跟在我身后满街大喊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小肉球,如今骨瘦如柴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被双氧水腌入了味儿,我就鼻头发酸,眼泪溢满了眼眶。
我毫不犹豫的叫住我爸:「州山是我亲弟弟。我愿意把肾换给他。」
2
我和弟弟是龙凤胎。
虽然异卵双生,相貌迥异,但毕竟同父同母,配型成功的概率肯定比其他人高得多。
更何况,事发紧急,我们也没时间寻找更合适的肾源。
我妈的抽泣声微微一哽。
我爸眼中有惊讶神色一闪而过,随后一脸正色地看着我,声音带着几分愤怒:
「媛媛,你发什么疯?你是女孩子,捐肾这种事对身体伤害很大,你要为自己的身体想想!」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我就徐州山一个弟弟。
既然娘胎里共用子宫,现在自然也能共用肾脏。
我不敢再看徐州山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哽咽着坚定道:「爸,我不怕。州山还小,得好好活着……」
我爸哽咽着看着我,紧抿着的嘴唇剧烈颤抖。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我连忙拉住他的手:「爸,别难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家人一条心,我和弟弟以后相互扶持,身体不好又算什么呢?」
我爸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最终捂着脑袋痛苦的蹲在地上,说:
「别去配型。」
「乖宝儿,咱们不捐肾。」
「你是爸爸的好女儿。不能死啊……」
我这才发现,向来干练的爸爸,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斑驳的白发。
我安慰他说:「爸,你糊涂了,人只有一颗肾也能活。我死不了的。」
他拼命摇头,最终紧紧拽住我的衣角:「乖宝儿,你弟已经这样了。咱家以后只能指望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啊!」
我妈也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哀求道:「好媛媛,咱们不捐肾……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我点点头,眼眶泛红,开始后悔当年毅然独自离家创业,没有在家好好照顾爸妈。
要是我多照顾家里,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苍老了。
3
可是符合配型的肾源,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我和爸妈急得团团转,电话都
要打爆了,依然没法找到合适的配型。
弟弟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我妈每天以泪洗面。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爸叫上我,去外面单独开了个包间喝酒。
他敬了我满满一大杯:
「乖宝儿,你回去吧。好好挣钱。」
「咱家这俩孩子啊,就你争气,从小年年考试考第一。」
「不像你弟弟,闯祸打架,次次有他,年年考试都是倒第一。」
「你弟弟恐怕没救了。以后啊,你就是徐家的天。」
「你不能倒。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压垮你。」
「咱们老徐家可全指望你了。」
爸爸的绝望和信任,让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这个家不能散!
我必须给徐州山捐肾!
因为怕爸爸再从中阻拦,我打算绕开他们,去别的医院检查。
心意一定,我就顺着爸爸说:「放心吧,爸,我一定好好挣钱,给州山提供最好的医疗环境。明天我就回北京!」
我爸一听,明显愣住了。
然后迟疑着问:「明天就走啊?你和你弟弟从小感情就好,他现在这样,你不多陪他几天?」
我着急去别的医院配型,只好安慰他:「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点回去,多挣点儿钱,可以给州山用更好的药。」
爸爸犹豫半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隔天我去别的医院体检,却收到了一个令我五雷轰顶的消息。
我只有一颗肾。
另一颗,竟然在没有任何医疗记录的情况下,被人整个拿掉了……
4
医生告诉我这个检查结果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五雷轰顶。
「被人整个拿掉了?」
「不可能!这比我只长了一颗肾还离谱!」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如果被人取走了肾,会不知道?」
医生拿出 CT 结果,腹腔右侧应该有肾的地方,竟然真的空着!
那一瞬,我的喉咙干得冒烟。
这不可能!
我爸是医生,每年都带我进行全面体检,如果我的右肾真的丢了,他会不知道?
就在这时,医生又说了一段话,让我几乎崩溃。
「我看你病历上写,去年九月,你做了一次阑尾炎手术?」
「可是从体检结果来看,你的阑尾还在啊。」
阑尾……
右肾……
我的手下意识的颤抖着抚向右腹部的刀口。
「您是说……这里?」
医生撩起我的衣服下摆,认真端详片刻。
他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划过我腹部的皮肤,冰冷刺骨,我却麻木到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刀口的位置不是阑尾。」医生同情的望着我:「这后面是肾。」
肾。
真好啊,肾。
去年秋天,我回来探望父母,忽然腹痛难忍。
我爸带我去医院检查,说是得了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
于是他亲自开了刀。
手术开始前,他慈祥的摸着我的头顶,对我说:
「乖宝儿,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勇敢些,不能哭鼻子哦。」
结果他取走的,竟然是我的肾吗?
我忽然想起,阑尾手术之前,弟弟曾频繁找我借钱。
我陆陆续续借了几万块后,察觉情况不对,便向他追问资金流向。
却得知他竟然背上了网贷。
爸妈知道后很不高兴,非常严厉的训斥了他。
弟弟跪在我们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那会儿爸妈刚给他付完婚房的尾款,手头没什么余额。
我的公司也刚成立不久,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一家人愁眉苦脸了好几天,都想不出应对之法。
直到有一天,我爸忽然说,他能搞定,让我们都不要担心。
再然后,我就在吃饭的时候腹痛难忍,被我爸带去他们医院,进行了阑尾炎手术。
而弟弟的网贷,也在那台手术后不久,奇迹的直接还清了。
如今看来,我爸当初想到的办法,其实就是卖我的肾。
一想到我的健康在他心里如此一文不值,我的心就闷闷的往下坠。
他不是常说我是他的骄傲,是家里顶梁柱吗?
怎么能忍心这么对我……
5
我不停催眠自己:一定是医生误诊了,我爸不会那么对我的。
辞别医生后,我独自飞回北京,去另一家医院重新体检了一次。
结果和之前一模一样:
我的右肾不见了,但阑尾完好无损。
这说明我爸确实以做阑尾炎手术的名义,滥用职
权,擅自取走了我健康的右肾。
知道结果的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
一直以来,我都以自己是父母的骄傲为荣。
因为他们从小就说弟弟不如我,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我数十年如一日的为这个家拼劲一切。
我像一个家庭的长子,替弟弟承担了很多儿子需要承担的责任。
却几乎没体验过长子应得的优待。
在外,我是家庭的顶梁柱,要努力挣钱。
回家,我是家里的乖女儿,要体贴父母,多做家务。
反观弟弟呢?
花我的钱,享受我的社会地位带给他的优待,除了担一个不学无术的骂名,什么损失都没有。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反正钱我挣,活我干,所有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我骤然明白了,为什么我说要捐肾的时候,爸会说我不能死。
因为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只有一颗肾了。
所以当我毅然捐肾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后悔吧?
毕竟我把他们当成我最亲的人。
他们却偷走了我的肾,给我弟还网贷。
6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失魂落魄的重新回到老家,去医院看望病危的弟弟。
爸妈偏心,爸妈糊涂,爸妈骗我。
可弟弟还是那个缠着我撒娇的小孩子。
我得救他。
然后再和爸妈把这些年的账好好算一算。
谁料走到病房门口,推门之前,里面竟然传来弟弟中气十足的声音。
「行了吧?我姐都走了,还让我在床上装病?」
「躺了这么多天,我都要烦死了。」
「快让开,我今晚要去和我女朋友喝酒!」
……喝酒?
他不是病危了吗?
他们骗我?
我敲门的手僵在空中,疑惑、茫然、不甘,通通汇聚成愤怒。心火顺着脊梁一路窜到头顶,顶得我呼吸不畅、浑身发抖,牙齿不知何时狠狠嗑在一起,牙根传来酸楚的阵阵钝痛。
弟弟继续说:「都怪你们,不多挣点钱,还得卖我姐的右肾给我还网贷!要是当初钱够,现在她不就可以捐肾给我用了?现在倒好,她只有一颗肾,挖了就不能挣钱养我,不挖就得任由我恶化。烦死了!」
我一边听一边掉眼泪。
原来他都知道。
从小我就疼他、让着他,现在出了这种事,他完全不担心我已经失去了一颗肾,身体受到了很大损伤,只在乎一颗肾的我不能又救他又养他。
我猛然想起小时候,爸妈给我们买零食,弟弟总是吃的飞快。
然后他就眼巴巴的盯着我看,像个贪吃的小狗狗。
我总是心软,把自己的那份递给他。
他慢条斯理的吃,馋的我嘴巴里一直溢口水。
那时我只是觉得弟弟小,有好的应该多给他。
现在想来,为什么他吃自己那份总是狼吞虎咽,吃我的这份时却细细品味呢?
或许,他从小就知道怎么算计我手里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颗奶糖、一个果冻。
我妈听了弟弟的话,不仅不纠正他的自私,反而也跟着抱怨起来:「不提她还好,真是越想越气!州山可是咱家唯一的男丁,现在他病成这样,当姐姐的竟然还有心思回去工作!她之前不是说要给州山捐肾吗?怎么不捐了?我早说女孩子不能读太多书,读多了,心就野了,不听话了。她才出去混了几年啊?就满嘴场面话、漂亮话,以前她可是死心塌地的对咱们州山好呢!」
眼泪不知何时溢满了眼眶。
我的手悬在空中,恨不得将病房的门一把锤碎。
徐州山确实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可他何时尽过男丁的责任?
这些年我刻苦读书、努力工作,考了很好的学校,自己开公司挣钱,往家里汇了不知多少款,满足了她不知多少虚荣心。
她明明以前总说我读名校好,让她在朋友面前特别有面子。
现在却开始抱怨女孩子不能读太多书,读多了心野,不听话。
以前我总以为她很爱我,所以才支持我学习,希望我能有一个可以为自己而活的明媚人生。
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她的名牌包,不仅要光鲜亮丽方便她拎出去,还该任她摆布,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工具。
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好弟弟!这就是我孝顺了几十年的好妈妈!
什么骄傲?什么顶梁柱?通通是骗我努力养他们的体面话!
他们算计我的钱、算计我的肾,一直都把我当成工具人!
而我呢?
竟然傻乎乎的,真打算把肾挖给他!
一母同胞,同样怀胎十月。
他们怎么就狠的下心,这么对我?
明明我身上流着和徐州山同样的血!
作者:北上白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