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污水排放后,被污染的海鲜意外变得非常鲜美。
严令禁止下,依然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私下提供核污染的海鲜。
我打工的这家餐厅便是如此。
没想到几个月后,食用过这类海鲜的人,都陆续出现变异,越来越像海洋生物。
他们被关押,被研究,甚至可能被烹食。
没人知道,我也偷偷尝过这些海鲜。
很快,变异开始了。
我得伪装好自己。
01
餐厅今天上了新菜单。
据说是岛国传来的时兴菜肴。
早上就看见厨子老李神神秘秘地搬进来一个大箱子,烹饪的时候还不许人看。
我问他究竟做的什么菜。
他骂骂咧咧:「一群变态,放着大鱼大肉不吃,每天脑子冒泡不知道想啥,净整这腥的脏的臭的,尤其是岛国那一片,多说一句我都恶心!」
老李原本是正经川菜厨子,被连蒙带骗拐到这家私人餐厅里,每天一边颠勺一边骂街。
这些年来,做过野味,做过保护动物,甚至还有些富豪癖好奇怪,偏偏要吃排泄物,花了大价钱,他也做。
做完把锅都丢了。
没办法,女儿前几年出了车祸,每天躺着就是在烧钱。
为生存,不丢人。
他这边刚出锅,我凑上去讨食吃。
我俩都喜欢这么干。
餐厅里来的都是富贵人家,掉一根汗毛都能压死我们这种小人物。
人家的剩饭,是我们难得一见的珍馐。
从刚出锅的美食里捡一筷子吃,好像人家也吃了我们剩饭似的。
可这次老李一把将我的头拨开。
「丫头,这一次的菜你可不能吃,最好你碰都不要碰,赶紧给人家端上去。」
我头一歪:「为啥?」
「你有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真和你说了,你能好好给人家服务?」
我撇撇嘴。
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眼前这盘龙虾,汆烫得火候刚好,浇着浓浓的高汤,还有青翠的葱花点缀,明明是盘美味。
怎么就不能吃了呢?
02
我们餐厅一般接待的是贵客。
今天这位,更是重中之重。
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好好招待。
包间里站着一排服务员,沉默地低着头。
我轻轻把菜放到桌子上,不敢再有动静,迅速地撤到一旁。
座上两位贵宾,一位中年男人,旁边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来,珍珍,这是爸爸特地托朋友空运的海鲜,听说味道格外鲜美,快尝尝。」
不用他再吩咐,我熟练地上前,为珍珍布菜。
一边动作一边腹诽,真拿自己当皇帝了不成?
珍珍小小地咬了一口,感叹道:「真的好鲜啊,爸爸,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龙虾!」
男人乐得哈哈大笑:「今天你生日,多吃些,回去我联系人,天天运过来!等一下,我们去海上骑摩托艇!」
餐桌上,是整整八盘名贵海鲜,还有其他菜肴。
真好啊。
没忍住,我轻轻地瞥了一下嘴。
其实,今天也是我生日。
但我从来没见过摩托艇,也没人给我吃大龙虾。
他们吃得很慢,我足足低了两个小时的头。
难受得我头晕眼胀。
撤菜时,我捧着剩了一半有余的龙虾,总也抑制不住食欲。
雪白软嫩的肉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衬得别的海鲜黯然失色。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偷吃了一小块。
真香,差点连着舌头一起吞下去了。
一阵轻盈的幸福感遍布全身。
我不知道,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经被彻底地颠覆了。
03
一天工作结束,老李点了根烟,长吁一口气。
我在旁边打包今天的剩饭,准备带回家去。
龙虾之类的海鲜,老李不顾我反对,直接都丢了。
今天装了满满一大盒菜,可以吃很久,我很开心。
还是没忍住,我问老李:「今天运来那么好的海鲜,为什么不让我吃啊?」
老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烟,道:「那些东西,专门从排核污水的地方捞起来的,做的时候我都怕得病,也不知道这有钱人是咋想的。」
我高中辍学,上学的时候也没好好听讲。
但是我知道,核污染可不是个好东西。
一下子,胃里就翻腾起来。
忍住想吐的冲动,我问:「这顶顶有钱的人都吃了,应该没问题吧?」
老李冷哼一声:「说是在岛国那边早就流行开了。这人上下两张嘴翻过来吃,也没见出啥问题。但你说起
来,不觉得膈应吗?」
我一颗心将悬未悬的,总也不安稳。
尝试着吐出来,也没能成功,只能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路上看到家蛋糕店,狠心一把,买了个四寸的芝士蛋糕。
每天上班都能瞧见,我嘴馋很久了。
我以为自己是难得奢侈一把。
后来我才知道,有个更贴切的名词。
那是一餐断头饭。
浸泡过核污水的海鲜迅速地风靡起来。
老李每天早上都要抱回两大箱的海鲜,一边骂一边做。
到后来,直接改用货车拉。
水煮,清蒸,快炒,避风塘,无论怎么做,客人都只有一个评价——
鲜啊。
鲜得嘞。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如此难得的美食,让桌上一群老饕失了理智。
他们贪婪地撬开外壳,把每一丝肉质都吮吸干净。
我却再没敢尝。
他们生病了可以治,我没钱治。
珍珍今天又来了。
满身华贵的衣服,我都叫不出牌子。
她自己要了一只龙虾,细细地品味了半晌。
「家里厨子做得也很好吃,可是就是比不上你们这里。」
我心中有点骄傲:那当然,不然老板不能重金挖老李过来。
「来,帮我把香槟满上。」
倒酒时,我不小心碰到她的头发。
她「哎呀」叫出了声。
我连忙惶恐地鞠躬道歉。
她轻轻捋捋自己前额的头发,柔柔地说:「不怪你,我最近头皮特别敏感,碰一下都疼得不得了,发质还特别硬。真让人头疼。」
我看着她的头发,乌黑发亮,柔顺的一大片,跟刚化开的春水似的。
唯独其中的两根,明显发红,从根部开始,明显地挺立起来。
她好像没把我的错误放在心上,却在临走时候投诉了我。
一下子扣了小半个月的工资。
我悔恨极了,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当时的画面,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她的头发——
怎么像龙虾的须呢?
04
除了珍珍外,餐厅的其他客人,也变得不太对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都不太像人了。
爱吃螃蟹的眼间距越来越大,爱吃鱼的有了地包天的倾向,偏爱扇贝的行动明显迟缓。
走在餐厅里头,像走在恐怖的海洋馆一样。
有一种恐怖谷效应。
周遭都不是人,而是未开化的海洋动物。
他们佝偻着腰背,用手,用嘴,贪婪地撬开海鲜的壳。
吃光了还不够,一定要捧着盘子,把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往浴缸里撒一把鱼食,就能见到这不要命的吃相。
闻着菜肴的味道,我的胃不停地痉挛。
好像在催促着我,赶快进食。
我汗毛倒立起来,一背冷汗。
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老李看出我不对劲,问了好几次。
最终我隔着玻璃,一个一个指给老李看。
那些疯狂进食的,海鲜一般的食客。
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紧紧拽着老李的衣服,带着哭腔问:「老李,怎么办啊,头一天,我吃了一口龙虾啊……」
老李慌乱,仍不忘安抚着我,不断说:「没事没事,你看你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国外吃的人那么多,也没见有事。你才二十出头,身体最健康的时候,怎么会有事呢?」
当天回家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背。
中间横亘着一大道裂缝。
我拼命地用搓澡巾搓,用沐浴液洗,但它没有丝毫改变。
最终,我把手放了上去。
那是龙虾一样的,巨大的壳。
我的变异也开始了。
蜷缩在浴室的地砖上,我失声痛哭。
05
第二天,我专门请了假,去了附近的医院。
想狠狠心挂专家号,结果没挂上,挂了普通外科。
医生是个新手,看了我的后背束手无策。
直接打电话,把她的主任摇过来了。
但即使这样也没用。
没人见过有这样的病症。
最后没办法,开单子,让我验了血常规。
结果显示,检测的项目都很正常。
那会不会,是检测不到的项目出了问题?
站在医院前头的斑马线上,我发了很久的呆。
世界这么大,我该往哪儿走啊?
直到司机的喇叭声把我惊醒,我赶忙给人家让了路。
回家时候,发现门没关。
一开门,我弟正躺在床上打游戏,我妈把剩下的芝士蛋糕端给他吃。
熟悉的无力感袭来。
我把门合上,问:「怎么来我这里了?」
弟弟头也不抬,说:「这个月怎么没给打钱呢?」
见我有了怒意,我妈赶忙拉住我,哄道:
「振宗读书这个月要交学费,你爸透析的费用也不能少,我现在每天端盘子、看停车场,已经能挣一些钱了。等你弟弟毕业找了工作,你就不用把工资都交给我们,可以自己留一部分了。」
没等我说话,弟弟先插嘴:「我的钱要自己花呢。」
我有气无力地问:「你的学费开学已经交过了,怎么会还需要交呢?」
他一脚踹在我枕头上:「你个没念过大学的,怎么会懂这些!」
「你读的是大专,不是大学。」
眼瞅着我妈又要来劝和,我挥手制止了她。
能猜到,大概又是他缺钱玩乐,拿我当冤大头。
背后的裂缝越来越痛,我没功夫再和他们吵架。
反正吵了也没用。
我拿出静音的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
未接来电是我妈的手机号。
怪不得自己找上门了,原来是怕我玩失踪。
而短信,一则是老板发来的。
「店内出事,速来。」
另一则是老李的消息。
「店里顾客发现不对劲,今天来餐厅找老板。明天起店里歇业。」
06
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
周围的灯都熄灭了,只有他头顶一盏昏黄的小灯。
他在喝洋酒,旁边摆了一个手提箱,一个保鲜盒。
见我来,他很兴奋地招手。
顺带着给我也倒了一杯酒。
「小郑啊,你知道我们店最近出了点状况吧?」
「嗯……嗯,老李说歇业了。」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是人精,一准儿能看出来我撒谎,索性破罐子破摔。
「海鲜有问题。人吃了会变得不对劲。」
「对,所有员工里我最喜欢你,你身上有股机灵劲儿。」
我问:「他们是不是要告咱们店啊?」
老板不屑地笑了:「告我?凭什么告我?原料是他们自己搞的,吃是自己要吃的,他们告我,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啊,」他拇指和食指一捏,「一根绳上的蚂蚱!」
说罢,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我没想到他这么从容。
「既然没事,找我来干什么呢?」
老板把保鲜盒推到我面前。
「这个呢,是一些核污水里面的龙虾。我想要你,找一些人,最好是街边流浪汉,把这些肉,喂给他们。记住,最好找社会关系少,但是很强壮的人。」
我缓冲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他止住我的话头:「我的朋友要治病嘛,只是缺少一些志愿者,我当然要帮这个忙了。这些龙虾在核污水里泡得更久,起效快。等人吃进去,就联系我。」
然后,他把手提箱也递过来。
「这里面,五十万,拉一个人,我给你翻一倍。小郑,你好好考虑考虑。」
他手指一动,手提箱打开,一沓一沓的纸币都往外淌。
见我犹豫,他接着说: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机灵的人,可第一次见你,你在干什么?你在 KTV,给哪些醉鬼倒酒,被泼了一脸!」
「为什么啊?你不就是因为缺钱吗!」
「你要是办成这件事,你就是自己人了,我给你升值,让你当经理!这家餐厅,我交给你管!」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手提箱,背后的裂缝更疼了,还从骨头里面泛着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