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追逐着迁徙的鸟，像鸟追逐着温暖的越冬地。
左见鸣的沉默政策再次奏效了。
模拟小人不情不愿地救助了这只白翼鸟，包扎好伤口，每天都把人类的食物放在距离异兽一米外的位置，但从不开口说一句话，即便每日的工作，也尽量远远地避开白翼鸟。
伤势疼痛难耐的白翼鸟有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知趣地保持沉默。
左见鸣看得很是欢喜，“你是一个好人啊！”
“咕嘻嘻……”
闻言，寄居童子舒心一笑，梦里它把沙发啃坏了，还能得到御兽师的夸奖，这完全就是美梦啊。
【你每一天都在期待白翼鸟的伤势能好起来，如此一来，不速之客便能离开，而你的生活也能回归正轨。】
【如你所愿的，白翼鸟一天一天恢复健康。某天，你照常在天刚亮的时候起床，进行塔的检查工，门还未打开，你就听见门口传来振翅的声音——
“扑棱”
啊，它终于走了。你突然很高兴，志得意满地打开门，期待看见空无一鸟的环廊。
环廊上的确不见白翼鸟的踪影，昨天存放食物的地点也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肥美的、不停弹跳的海鱼。想必这肥鱼就是白翼鸟的谢礼。
虽然你不爱吃鱼，但倘若事情到这里结束，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惜现实总叫人失望。再一声扑棱，白翼鸟从高空飞了下来，落在环形走廊的栏杆上。鲜血已经消失不见，它的羽毛再次洁白。
你无比忧愁地看着它，白翼鸟却若无其事地抖掉羽毛上的水，于阳光下闪亮如珍珠。
白翼鸟从栏杆上跳下来，你下意识地避开，看着它安静地地把海鱼吃掉了。原来那也不是给你的谢礼，你开始觉得它像恶霸了。】
画面里，穿着羽绒服的像素小人用豆豆眼瞪着只有一半身高的白翼鸟，满脸阴沉。由于是像素画，显得十分可爱，但像素小人脑袋上冷汗足够说明这人到底有多苦恼了。
“唔，没办法啊。已经是冬天了——”左见鸣看乐了。
白翼鸟是长距离迁徙的候鸟异兽，按理说早该南飞，却因受伤不得已迫降。如今寒冬已至，它又没有和同伴在一起，即使痊愈也很难独自穿越大洋。
毕竟在高空中有很多未成形的秘境场，没有经验丰富的头鸟带队，会很麻烦的。
“等一下，”左见鸣想了想，对模拟画面说，“不想被打扰的话，这种情况完全可以通知救助队嘛！”
模拟对象依旧苦大仇深地看着白翼鸟，不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看来只有她给出选项的时候才能达成互动效果。
老模也不过如此——左见鸣很失望。
但模拟对象很快自己就想到了这点，画面中出现她对着光屏发呆的样子。左见鸣看着模拟对象在光屏上不停输入又不停删除，最后站起来，露出一张无比阴郁的脸。
【似乎因为常年不和别人交际，你的语言能力完全退化。一想到这行字发布出去就会有人带着异兽上门，你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发出这段编辑了三小时也只有不超过二十个字的信息。
想到这里，你不禁苦笑，自己现在彻底成为独行侠了。】
“……这程度早就脱离独行侠的范畴了。”左见鸣道，并期待白翼鸟能给模拟小人带来好的变化。
——要是出现危险的状况，还不敢向他人求助的话，会是很糟糕的局面。
虽然对模拟小人或许是很残忍的事情，但左见鸣认为现在的模拟对象已经不适合这份工作了。
【白翼鸟是群居异兽。你现在只能等待冬天过去，有新的白翼鸟经过，然后带走这只赖在灯塔不走的孤僻的白翼鸟。
你不再给它喂食，每见它一次，都会更沉重一分，你多希望它能离开这里，离你远一点。值得庆幸，白翼鸟兴许明白你的不快，无比贴心地从未发出叫声。
它自己捕猎，吃海鱼和一些奇怪的藻类，甚至开始长个头，兴许是过于寒冷，它跟着你的步子进到塔里，你默许了。
你们明明活在彼此的世界里，却互相装作看不见彼此，维持着古怪的平衡。——直到转机出现。
冬天过去了，白翼鸟开始频频在空中飞翔。】
海面矗立着的孤零零的海塔，建立在礁石岛旁，终日被海水拍打。白翼鸟围绕着塔飞行，模拟小人换上春装，坐在环廊上看着海面，但是脑袋旁边的想法气泡里却出现了白翼鸟。
模拟小人兴许是想要白翼鸟快点离开。
左见鸣眨眨眼，他倒是知道白翼鸟为什么会不停飞行。——其叫声能够向外传输一种特殊频率的声波，在几公里的范围内都能够感知到这个声波，保证白翼鸟们在极端情况下的联系。
【你知道白翼鸟在寻找鸟群的信号，但你不知道白翼鸟为什么不叫。
明明不同的鸟群，频率会有所不同，一般都会不断调整声音进行匹配的。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连接到广播电台需要不断调整频率。】
——是啦，电台在这个时代灭绝了。左见鸣露出郁闷神情，这是仅属于上世纪“老人”的忧郁时刻。
【幸好，它找到了一批迁徙途中的白翼鸟。优雅白洁的大鸟纷纷落于礁石上，进行长久旅行的休整。你曾今帮助过的那只白翼鸟落在它们之中毫无违和感，与它们一同捕食，一同休憩。】
【你尝试将心思放在塔的修缮上，却总是下意识地在鸟群中寻找你熟悉的身影。说来也奇怪，后来的白翼鸟们都长得一模一样，你唯独能够认出那一只。
你隔着礁石，和白翼鸟遥遥对视一眼。它只看了一会，就在其他白翼鸟的催促下，扭头为种群帮忙捕猎，矫健而灵活。
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呢？你有些失神地想——也许是因为你们已经相处了一年多。】
见到这一幕，左见鸣忍不住深沉说道：“人，总会遇见一个让你爱上的异兽的。”
承认吧模拟小人，你喜欢这只白翼鸟，对不对？！
【你很高兴白翼鸟能够离开这里。
虽然你满足现状，但这里乏善可陈，即便在科技优越的现今，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网络差劲。接下来，想必白翼鸟能够恢复它自由的身躯，你的生活也将迎来真正的孤寂。
可实际上，白翼鸟并未随着鸟群离开。
它们把它打了一顿，最后一张翅膀，毫不留情地向远处飞离了。等你发现的时候，白翼鸟躺在礁石上，呆呆地看着天空，浑身是伤。】
【即使你给它上药，它也始终不开口。你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只无法发出声音的白翼鸟。
所以不管去哪里，它都会形单影只。】
模拟小人蹲在包扎好的白翼鸟身旁，从黄昏到星夜，最后慢慢地将手放在白翼鸟的背上，摸了摸。
——靠！沉浸观影的左见鸣在心里抱头哀嚎，怪不得一直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不是完蛋了吗……”他不禁叹气。
虽然白翼鸟的确爱护同伴，却又是残忍、刻薄的异兽，它们不会将拥有残缺的个体视作同伴。如此一来，这只白翼鸟看似与它们相处融洽，实际上很有可能在忍受着冷嘲热讽，小心翼翼地讨好它们。
结果还是迎来被丢弃的局面了。
左见鸣轻叹一声。
【白翼鸟失去了活力，尽管伤势已经治愈，但心灵却留下了永久的创伤。它蜷缩在环廊上，哪也不去。你强硬地将土豆块塞进它的嘴里，却看见一双哀伤而自弃的双眼。
如果白翼鸟是人类，想必会和你说：离我远点。
但这里只有你是人类。你努力了很久，终于找回了喉咙：“去、去不了，的话……留、留下来，留在，我、我的身边——”】
【似乎是太久没说话缘故，你有点结巴。那一天，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
太惨了……左见鸣深呼一口气。
【你联系了救助队，白翼鸟却出人意料地反抗异常激烈，仇恨地瞪视救助队的白翼鸟。
它再也不会信任这些“同族”，你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生物。你只能抱住它，一遍一遍地抚摸它安抚它，直到救助队离开，白翼鸟才在你的怀里平息惊恐。
它不再向外飞，以同伴的姿态对待你，用尖锐的鸟喙轻轻地梳理你的发丝。
白翼鸟天生渴求自由的灵魂，因为你的一句话甘愿画地为牢。这座你选好的困住自己终生的海塔，同时困住了它。你沉默着，最后选择在某一日的清晨，抱起白翼鸟用力地往外抛。
——其实你知道它总是以眷恋的目光朝远处的天空看去。
白翼鸟扑腾着翅膀飞回来，你就把它扔出去。飞回来，再扔出去。】
【它重得吓人，你清楚知道这是一只多强的异兽。白翼鸟站在栏杆上，不解、痛苦和愤怒从他的双眼中不停地流出。你说出那句自己私下练习很多次的话语：
“单只鸟，也能远航的。”
所以飞走吧，不要停留地飞去想去的地方。
白翼鸟的目光平静下来，长久地凝视你，直到它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你。
你和它做了一次拥抱，鸟类该有的拥抱，你用脖颈蹭了蹭它的脖颈。于是告别结束了，白翼鸟在晴天的时候飞去了远方。
它将独自跨越大海、山河以及漫长的白昼黑夜，独自完成这场迁徙。
因为单只鸟也能远航。】
【31岁：你辞去了守塔人的工作，听说因为辞职率高，这个工作将会被机器人取代。但无论如何，与你无关了。
在自己三十一岁的这一年，你再次完成了一个重大抉择——成为鸟类纪录片的拍摄者。你颠三倒四贪黑起早整夜不眠，拿着最少的薪水买最贵的装备，最后过上了最贫苦的生活还乐此不疲。
你追逐着迁徙的鸟，像鸟追逐着温暖的越冬地。
偶尔也会遇见同行，你们交流的时候总是以“看看你的小鸟”为开头，以“你的小鸟真可爱”为结尾。
每当有人问起你干这行的契机，你总是这么说：“我曾经遇见过一只鸟，最开始我不喜欢它，后来我很喜欢它。”】
【模拟结束】
第182章 这玩意果然需要衬托
【模拟结束】
【获得模拟点数×1】
——不是，就这么没了？！左见鸣想闹了，这种感觉和看电影看到一半突然断电有什么区别，让人抓心挠肝想知道后续。
“老模，再来十个模拟点数的模拟呗……”他碎碎念着，“哥们不是境主吗？怎么不对境主好一点。”
想到这里，左见鸣不禁一顿，细细思索起来：比起小纸人那个好像有自我意识的秘境，模拟器更像一个死板的机器，从不会因为他的话有反馈。
再联想到秘境的真身是四维生命体，而四维生命体有死活之分……老模不会是死了吧？！
左见鸣瞳孔地震，觉得很有可能。
不过，不能不说是完全没有回应——上次他拼了命祈祷抽到幸运卡或许能勉强算是模拟器在关照他。
……虽然之后倒霉了三个月哈哈哈。
他对着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屏幕嘀咕：
“老模，你活着还是嗝屁了，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啊。”
半晌，模拟器也没有理会他，左见鸣只好将目光落在模拟奖励上：
【请选择两项模拟奖励：
奖励一：将本轮天赋保留至下一次模拟
奖励二：获得一个残缺的天赋盲盒（注：能力越大，副作用越大。抽中极端天赋的概率上升）
奖励三：获得白翼鸟的飞行经验
奖励四：获得本次模拟对象部分的摄像经验】
左见鸣一通分析：奖励二，看起来就会是新奇的故事。奖励三，自己一个人类获得白翼鸟的飞行经验也没用，pass；奖励四，获得部分摄像经验倒是不错，但考虑到社恐同学才当了一年的拍摄者，而且拍的是纪录片……
总之，左见鸣觉得还能再考虑一下，最后盯着奖励一的天赋保留陷入沉思。
奖励一的天赋保留，他以前有选过，是在模拟里打出BE结局的迷路女孩的二周目模拟。
如果这次再选择奖励一，就能知道模拟器的天赋保留是每次都是二周目模拟，还是会延续模拟对象的人生。
思索再三，左见鸣最终还是选择了奖励一和奖励二。
这两项奖励，其实都相当于是对模拟器机制的探索。
一方面，他想看看模拟器的“天赋保留”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同时，“残缺的天赋盲盒”听上去就很有趣——当然，也可能是个大坑。
左见鸣想想看自己的运气，就知道自己几乎是百分百能抽中极端天赋了。
【已选择奖励：天赋保留、残缺的天赋盲盒】
【下一次模拟天赋设定为：独行侠】
模拟器弹出两个窗口，便重新回归平静，而冷却时间再度变成了一周。一周一次的观影会到此为止，左见鸣在床上躺下，还没有睡意，嘴角却始终忍不住上扬，以至于在床铺上翻滚来翻滚去。
从一段好故事里抽离，但仍能感受到某种情感在心底回响的余韵。
他果然还是喜欢看到人类和异兽为对方带来好的影响的故事。
尽管这些故事只是模拟器随机生成的片段，他却总忍不住把模拟对象们当作真实世界存在的真实生命去看待，替他们揪心，替他们期待结局。
在那些人与异**织的命运里，他似乎也能找到某些属于自己的答案。
左见鸣希望那些模拟对象们能拥有美好的生活，能走向幸福的结局。因为——看到他人幸福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对未来燃起新的期待。
“好——这样一来我有动力了。”
左见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中燃起一团火：从今天开始，更热情、更热烈地对待生活吧！
“啪唧”
一个枕头飞来，啪唧一下砸到脸上。左见鸣抱着枕头懵了一瞬，就看见自家几只异兽义愤填膺地抗议，眼中同样燃烧熊熊烈火——只不过它们的是怒火。
这么晚了要休息啦！
长期和人类呆在一起，契约异兽的作息也难免同步，左见鸣的自燃行为“严重”打扰了睡眠，因此它们几个联合发布声明：御兽师必须睡觉。
“好啦好啦，确实很晚了……”左见鸣先是无奈地笑，旋即，这个笑容越发扩大起来，透出满满的幸福意味。
他从背包里翻出睡袋拖到便携式水箱旁边再躺下。
毛毛刺蝶飞到他脑袋上，带来一阵草木清香；寄居童子缩了缩，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无比安心地融进睡袋的阴影中；醉酒的水漂漂已经在水箱里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水剑客偷偷和左见鸣说，水箱刚才有酒的味道，被它用净化技能驱散干净了。
就算是运气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左见鸣心想，能够和大家在一起，其实我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运的人也说不定。
“晚安。”
声控灯随之关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但人类和四只异兽相互依赖地贴在一起，想必此刻心灵的无比接近，能驱散黑夜带来的未知与不安。
他们带着对明天的期待入睡了。
然后左见鸣半夜被水滋醒了，看了看翻身，肚皮朝上的水剑客，默默地把睡袋拖远了些。
——运气太差，果然还是会影响到幸福的体验感啊。
第二天，选手中心的大厅，各个队伍都开始集结选手，正所谓比赛打完，各回各家。来自不同地区的选手们短暂地交集了这些天，又要回归属于自己的地区中。
不过彼此之间都是心心相惜的，许多人在大厅交换彼此的联系方式。
盛晟就溜达过来，和商江一中队的五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还不忘和左见鸣握手：“原来你真的喜欢异兽外放嘟，我还以为是说假的捏。”
左见鸣闻言，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形象，脑袋上毛毛一动不动，佯装蝴蝶头饰，身后黑影化身斗篷，身旁飘着个水母特效，身前再是一个能推拉的水箱，里头躺一只水剑客。
——一人我四娃哥。
“兽多，喜庆。”左见鸣回答。
“那要不要来我们附中捏，虽然是很没品的学校，但是待遇会不错嘟。”盛晟图穷匕见，“校领导会愿意付费让你上学嘟。”
他说，“一年说不定给你二十万学费捏。”
左见鸣摇头，他的队友更是瞬间凶神恶煞——这一锄头是要把商江一中队连根拔起啊。
李司开始删他联系方式，余从云纠结着是要放电磁核电他好，还是放狗咬他好，凌白和吴乐嘉这两个前辈，更是直接挡在他俩中间。
“走开，这是我们队长，和你们附中没有半毛钱关系。”吴乐嘉开始驱赶盛晟。
“怎么会没关系。”附中队的燕京南窜出来，对左见鸣说，“你来，我们队的队长直接让你当。我们两个幻想进化还能随时对练。”
盛晟竟没有反驳的意思——等他和郑行羽毕业后，队中就缺少战略制定的角色，他认为左见鸣非常适合填充这一角色。
左见鸣由衷道：“挺好。”
队友的脸色灰暗了。
“对吧？！”燕京南大力推销，“商江一中能给你的，我们附中队都能给你，还能给得更多。”
左见鸣说：“不过还是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商江市，这里人杰地灵，空气清新，秘境也多。”
队友的脸色鲜活了。
“那没办法嘟，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对战吧。”
盛晟平静道。
他看出左见鸣很认真，知道左见鸣不是会轻易动摇选择的人，便阻止了还想再劝的燕京南。领着性格跳脱的高二生回去队伍里了。
左见鸣扭头，对队友们笑了笑，伸出一个耶：“我可是很念旧的，不会被轻易挖走的。”
商江市也算是他的半个家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队友们很明显松了口气，直到左见鸣把他们送上前往机场的大巴，自己却不上车，表情再度凝重起来。带队老师张秀一拍探出窗口的吴乐嘉的脑瓜子，“都坐好。左见鸣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他的监护人同意了。”
虽然左见鸣在获得御兽师证书以后监护人就是他自己了。
“——啊？！”
只是在电话里提了一嘴，就被校领导无条件溺爱。
第一次享受好学生待遇，左见鸣摸了摸后脑勺：“虽然不会跳槽……但是好不容易放假，在首都玩一玩也不错啊。”
“我靠！好奸诈啊队长——”
“为什么请假不和我们说，你这个偷跑的家伙！”
“我也要请假！！”
张秀当即给出锐利扫视：“你们不行，你们要集训。”
大巴带着队友们的哀嚎远去，左见鸣带着一丝丝庆幸和幸灾乐祸使劲挥手：“你们好好享受假期集训吧，我会把你们的那一份也玩了的！”
看见别人倒霉就这么开心。毛毛刺蝶和水漂漂对视一眼，均是摇摇头：见见/老大根本还是小孩子嘛。
左见鸣才放下手，一辆白色的校车开过来，在他旁边停下。盛晟从车窗探出一个脑袋，平平的眉毛和平平的眼睛看起来怪搞笑的。
“左见鸣。”
“我真的不转学——”
“我知道你不转学嘟。”盛晟看向水漂漂，“我们学校的校医是大王水母，它好像还记得一些进化过程的感想。正好我们要回校，你可以来我们学校参观捏。”
在闭幕式的表演秀，因为气泡在商江一中队的后面，他有看见水漂漂用羡慕向往的视线看向大王水母，再一想水漂漂的进化条件还没有确切的研究成果，盛晟便知道了水漂漂想进化却又没有门道。
但刚才他不想以这种方式诱骗左见鸣加入附中队，因此在确定了左见鸣不会转学，才告知他。
——本来是打算等左见鸣回到商江一中再说的，哈哈，没想到左见鸣运气突然变好了。
附中队的教练在前排对他竖起大拇指：干得好啊。
进化的线索就来了？人脉的力量真伟大。左见鸣毫不犹豫道：“谢谢，我很需要！”
他收起异兽，上了附中队的校车。
附中队的人都很热情，热情中又带着一丝被他吊打过的尴尬。但盛晟脸皮就很厚，对他拍了拍郑行羽的大腿：“来，你坐这里捏。不用和我客气。”
郑行羽的白脸瞬间便得铁青，他黑着脸，勒住盛晟的脖子。
左见鸣婉拒：“……谢谢你啊，但是不用了。”
王召朝他招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左见鸣赶忙落座，然后他和王召就近距离观看了郑行羽用手肘把盛晟绞杀的全过程，场面一度非常残暴，可惜连教练都已麻木，无人关心盛晟死活。
左见鸣还是忍不住感慨：“你们队一直都这样吗？”
王召麻木回答：“从来如此。”
左见鸣：好惨，幸好我在商江一中。
——幸福感果然需要衬托，现在他由衷觉得自己的队伍氛围非常和谐美好。
第183章 水漂漂：大哭.JPG
附中坐落在郊区，和大部分御兽高中一样占地广阔，入校光是各种款式的对战场地就看见了不下五个。处于假期时间，校内非常空旷，不见人影，倒是有许多异兽的身影出现。
例如抱着树干发呆的抱抱居士，在土地里伪装成草丛的草地雷……这些异兽都不怕人，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他们走过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校园环境和谐友爱。
然而，宁静的氛围很快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
“帅哥、美女、哥们——”树上的留声苹果在左见鸣走过时，被他惹兽欢喜的气质所震撼，猛地睁大眼睛，用尖细的孩童声音大喊，“你带我走吧，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哥们！”
它晃动着枝头，叶片簌簌作响，甚至拼命鼓起体内的储气腔，模仿人类吹口哨的声音。
准确来说，复读着某个调皮学生曾经吹过的口哨。
左见鸣不敢回应它，万一留声苹果真从书上掉下来，那他就只有带它走这一条路可走了。
而御兽空间里头，毛毛刺蝶它们已经开始有样学样，一边用兽语嘀咕着帅哥一边狂笑不止，肉眼可见的，左见鸣的近日的未来将被帅哥二字给笼罩。
……敢偷笑是吧，你们等着。小心眼的左姓御兽师立刻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账。
带队老师则是尴尬地连推了五下眼镜，试图掩盖脸上的红晕，干笑着解释：“哈、哈哈，这孩子可能是太喜欢左见鸣同学了……它、它平时其实很安静的。”
带队老师面色复杂，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到底是哪个家伙在这棵树下喊帅哥美女哥们的？
留声苹果能够复述的语句全靠外界输入，天杀的学校里的小兔崽子们平时都在教它什么！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趁着留声苹果还没想出新的话题，她果断提高音量：“好了，我们快走吧！马上就到医务室了，大家先做一个全身检查——”
这算是每次比赛结束的例行公事，确认检查无误后，附中队的选手就能。
“帅哥！你不要走啊，卡机嘛！”
身后留声苹果的呼喊悲切得仿佛生离死别，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们彻底脱离它的复读范围，左见鸣才彻底松口气，顶着附中队几人揶揄的目光若无其事。
——想笑就笑吧，哥们脸皮厚着呢。
很快，就抵达了附中队的医务室。现在学校的医务室都发展得很高端，内部还设有小型的实验室，校医的配置是两个人类和几名医生异兽，只要有医生异兽在，一般情况下无需担忧人手不足的可能。
异兽给人类带来的影响和变化是全方位的。
附中队的成员释放出异兽，一个接一个地排队检测，盛晟则领着左见鸣去见校医。郑行羽抱着手臂，很是冷漠地朝左见鸣瞥了一眼，才看向盛晟，低声道：“快点解决。”
郑行羽的想法简单而功利：左见鸣都不同意转校，那白白帮对手增加实力便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这个人麻烦死了嘟。盛晟腹诽着，看向左见鸣，一本正经道：“虽然教练同意了，但还需要要问过校医老师的意见哦，如果王老师不同意，你就是白来了嘟。”
因为记得一点点过程，这只大王水母常常被研究队和记者轮番纠缠，所以脾气不大好。
“我知道，不愿意的话我不会纠缠的。”
左见鸣猛地点点头，他完全不将郑行羽的态度放在心上，手下败将的怨气再多也正常。他放出水漂漂，和自家异兽一起，用闪闪亮亮的眼神看向附中的大王水母老师。
和其他蓝色的大王水母不同，它的外观是比较稀少的粉色——或许这是它能够记住些许进化过程的原因之一。
“那个人的水漂漂想要进化，所以想拜托老师传授一下进化的秘籍……”
盛晟上前，简单同校医大王水母解释情况。头顶着护士帽的医生异兽用威严的眼神盯视盛晟，再不动声色地看向左见鸣的方向。
年轻的人类男性和一看就是幼年期（以大王水母的年龄而言）的同族小屁孩一起用星星眼注视它。
这么可爱，大王水母立刻笑眯眯地点头，像它这个年纪的异兽还是得多看看朝气蓬勃的小孩子。
“不知道王老师愿不——”
大王水母同意地太快，准备好的话术全都毫无作*用，盛晟卡壳了，默默地把后面的愿意二字吞回肚子里。
面对他一脸冷淡，面对左见鸣笑脸相待，双标未免过于明显。
他猛回头，眼神逐渐充满怨念：能和异兽合体也就算了，还这么受到异兽喜爱，此子断不可留。
双手抱胸，盛晟阴恻恻说道：“王老师没答应捏——唔。”
“咪呜！”
这孩子说什么呢？大王水母一记拍击打到后脑勺。
左见鸣乐了，乱说话遭报应了吧。
“不痛不痒捏。”
盛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老身老在地回去体检队伍里，排在一脸嫌弃的郑行羽身后。他转身离开的动作特别丝滑，根本不给左见鸣说道谢的时间。
看得左见鸣不禁连声感叹：好人啊。虽然很阴，但盛晟真是是一个阴阴的好人。
既然如此，他决定之后再找机会好好道谢，现在得先把握机会，干正事再说。他看向大王水母，神情认真，“那麻烦王老师了。”
粉色的两米高大水母温和地点点头，伸出五六根触手轻轻地吸住他的肩膀。在念动力的加持下，左见鸣漂浮起来，和水漂漂一起，一路飘着进去医务室的心理谈话室。
对话比较私密，便干脆借用谈话室进行了。
——不过左见鸣发现自己并不懂得大王水母的语言，好在大王水母有方法解决，它再次伸出自己的触手，触手头顶类似于吸盘的小圆孔张大，贴合在左见鸣的脑袋上。
于是左见鸣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只缩小版的大王水母。
【听得见吗？】
大王水母温和地说。它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之别、老幼之别。
“可以的！”
怪不得大家说大王水母是非常适合治疗领域的异兽，有这一招在，能救回植物人也不足为奇了。左见鸣心中感慨着。
异兽这两个字没有叫错，的的确确就是奇异的兽。
确认左见鸣能够连接无误，大王水母再伸出触手按在水漂漂的伞状体上。脑波同步，一人两兽同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脑海中出现了彼此的身影，呈现三角分布。
漆黑的意识海中，他们三个的身体都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咪咪啦！！”
好厉害、进化以后超厉害的——水漂漂摸着自己的身体，触手兴奋到打结，用热切的目光看向大王水母。
水漂漂甚至期望大王水母能给出一个简单的进化方案，那样它无需很努力也可以成为强大的异兽。
虽然进化也很难，但是进化是通往强大最快速的捷径了——当然比每日刻苦训练好啦。
它美滋滋地想着，左见鸣看它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又想着偷懒耍滑。就像聪明过头的边牧不适合做警犬一样，异兽一旦聪明了，也会和大多数人类一样好逸恶劳。
想弹弹娜迦的脑门。
刚冒出这个想法，只见水漂漂身旁顿时浮现一只带着斑驳伤痕的手，在水漂漂的伞状体上狠狠弹了一下。
真可以啊？左见鸣很惊喜，水漂漂不敢怒，撅起嘴。
【哈哈～你学得很快。】大王水母发出轻笑，周身带着的优雅气度，又让水漂漂看得沉醉。【这就是我要把你们和我的意识链接起来的原因。】
【意识能做到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它点了点自己的头。
【想知道进化过程是什么样的，不如你们亲身来体会……不过，我能记住的也很少……这是由基因决定的——】
大王水母的声音变得很淡很飘渺，它开始回想自己所记住有关于进化的记忆片段。
开始了吗？左见鸣等了一会，还是漆黑的一片，不由得往水漂漂的方向投去一眼，而水漂漂也发愣一下，目光迷茫。
但很快，水漂漂意识到自己身处海洋之中。
缓慢而恒定的水流，像是被无形的手轻柔地拖拽，也像是海水给予了厚重但又柔软的怀抱。
好困……
啥？我不困啊，左见鸣眨眨眼，然后意识到这是大王水母当时的想法。
漫长而短暂的几秒钟后，水流慢慢地消失了。左见鸣又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明明他没在海里，但本能地却屏住了呼吸，这是大王水母的记忆和他陆地生物的本能冲突导致的结果。
他忍不住问：“结束了吗？”
大王水母点点头，它有关进化的全部记忆都在这几秒钟：【浓缩就是精华啦～】
左见鸣又问：“刚刚是在深海里吗？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
闻言，水漂漂打了个寒战，猛地跳到左见鸣怀里，开始哇哇假哭：太可怕了，黑漆漆的好吓人。
但大王水母却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深海，也许在秘境里，也许只是在海里做的梦，也许在某个海异兽制造的夜幕降临里——】
它巴拉巴拉说出一连串专家给出各种猜测，成功看到两个小家伙晕圈了，很开心地笑起来。
啊哎，年纪大了就喜欢玩弄小孩。
大王水母心情很好地道，【不过可以确定是在海里。因为我进化以前没有离开过海洋。】
不、你这不是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吗？！左见鸣泪目了。
但大王水母工作以外的耐心却已经消耗殆尽，见他还有要提问的趋势，非常狠心，直接将它和水漂漂踢出房间。
玩蛋了咪咪啦，到头来……难道还是要去黑漆漆又有天敌的海沟吗？！水漂漂窝在御兽师怀里，伪装海蜇。
呜呜呜，为什么它不是拿水属性的浓缩能量石就能进化的类型呢？
水漂漂同学，萎靡了。
第184章 人气高涨中——
“进化条件和海有关吗？”
左见鸣点点头，“还是要去深海里——”
左见鸣和水漂漂很快从心理咨询室里出来，尽管大王水母只有些微记忆，也足够锁定水漂漂的进化条件和大海有关。
虽然漆黑环境这点，还需要将海沟亦或是其余异兽的招式效果也纳入变量中，但结合娜迦在海洋里的经历——同是水漂漂的族人曾透露过的有关海沟的信息。
“水漂漂确实是水属性异兽嘟～”盛晟感慨一声，“不过进化条件太隐蔽了捏。”
由于水漂漂会遺忘自己的进化过程，人类对其进化的研究难度极高。先前也并非没有人带领水漂漂进入深海，但不知什么原因，进化成功率微乎其微。
故而，实际上这并不被公认为水漂漂的正规进化路线。
但不管怎么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海洋，左见鸣还是打算先试一试：
“……夏天的话，去海边应该能找到类似的海沟探索活动吧？”
他的思维还在分析各种可能性，行动却已经先行一步。屏幕上的信息飞速滚动，深海探险公司的广告跃入眼帘——“极致深海体验，水属性异兽护航，安全无压力！”
得益于现代科技，深海探索早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冒险。只要支付足够的费用，普通人也能潜入千米之下的海渊。若是追求刺激，甚至可以选择由强大水系异兽亲自携带，在深海中自由遨游。
“咪咪啦……”
水漂漂触手都缠成麻花了，咬着牙和左见鸣一起信息检索。
——御兽师行动力爆表怎么破？只能跟上了。
“海沟探索活动很多捏，不过都要考证。”盛晟把鬼面狼蛛抱进检查仓，认真补充，“但你是未成年，考不了哦～”
和普通的深潜证不同，海沟探索危险性更高，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参与。
水漂漂顿时眼睛一亮，触手欢快地舒展开来。
而左见鸣刚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样啊……看来只能等成年了。”
一旁，郑行羽正将异兽一只只收回御兽空间，听到这两人毫无常识的对话，他额角青筋直跳——这俩家伙简直不像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御兽师！
他忍无可忍，冷冷插话：“四阶御兽师可以豁免年龄限制，左见鸣不是已经四阶了吗？”
——考虑到御兽师的职业性质不同，社会层面上对于御兽师还是有许多的
他的语气活像教导主任突击检查作业，左见鸣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哈哈……还没去考。”前段时间光顾着训练，登记的事一直拖着没办。
前段时间忙着训练，而四阶御兽证书要上门登记，他便暂时搁置了这个事情。
郑行羽眉头一皱，碍于左见鸣是外队人勉强容忍，锐利的目光直接转向盛晟，声音低沉：“你呢？你不是有四阶证书？你不看规则说明？！”
盛晟双手一背，理直气壮：“太长，不看嘟。”
郑行羽：“……”
冷静、郑行羽你要冷静，和盛晟计较就输了——他深吸一口气，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医务室，背影写满“你们没救了”的冷漠。
“真是怪人耶。”盛晟说着耸耸肩。
你哪有资格这样说别人啊。左见鸣忍了又忍，到底没把吐槽说出口。倒是水漂漂突然蹦起来，触手直指盛晟：“咪咪啦！”
——最怪的就是你！
盛晟不赞同道：“我不是怪人嘟。”
“咳咳、小孩子就是喜欢瞎说实话。”左见鸣干笑着把小家伙塞进外套。
盛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极为厚实的卡包，郑重其事地翻开，抽出一连串的名片，深海探索协会、蓝洞潜水俱乐部、亚特兰蒂斯度假村……
“你不会正好是海沟探险爱好者吧？”左见鸣看着盛晟手里的名片，语气微妙。
“不是捏，我只是喜欢搜集名片。”
盛晟摇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卡包，抽出名片往左见鸣手里塞。
左见鸣低头一看，这次的名片是在首都汇聚的来自其他地区的特色小吃了，其中还夹杂一个异兽染色服务，上头红火的炽焰犬被染成了蓝毛。
“谢谢你，”他抬起头，真心实意微笑说，“怪人。”
“都说了不是怪人捏……”
——
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但高空的风呼啸着吹散了闷热，为炎炎夏日带来凉爽。左见鸣在首都先登记过四级御兽师证书，便花费两千，乘坐飞行异兽云翼枭前往附近的沿海城市。
“辛苦你了。”
从车厢下来，他朝云翼枭挥手告别。对方懒洋洋地扇了扇翅膀，算是回应。
降落地点位于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商场顶层，一半划作空乘区，一半划作夏日游乐区。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露天海洋乐园，五彩斑斓的遮阳伞像一片片盛开的花朵，而清澈的水流通过管道汇聚，伪装成海葫芦喷泉洒水，映出点点晶莹的光斑。
放眼望去，满是拖家带口的游客，在冰饮小摊前排起长队。
几只穿着厨师帽的冰系异兽忙碌地搅拌冰沙，带着天然的“制冷效果”，吸引了一群因酷暑而焦躁不安的孩子。
“透心凉的绵绵冰——异兽冰雪绵倾情制作！买两份绵绵冰送烤肠！”
一个大嗓门的商贩正拿着扩音喇叭卖力吆喝。
左见鸣不由得腹诽：这飞行异兽降落点，怕不是和商场签了协议吧？
他是不会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诱惑的——
五分钟后。
左见鸣一手拎着绵绵冰，一手拿着根烤肠，在角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和自己的御兽们围坐一圈，享受夏日盛宴。
寄居童子嗷呜一口吃掉自己的绵绵冰，就开始对着水漂漂手里的冰沙发出邪恶的笑声。
“咪咪啦——！”
不会给你的。水漂漂高高举起触手，对它呵呵一笑。
这两只看起来没有多喜欢吃冰沙，但是喜欢玩是真的。
食物下肚，左见鸣的理智重新回归队伍，假装无事发生地打开手机，寻找合适的海沟探索装备。
——不止他需要装备，很有可能需要独自前往海沟的水漂漂更是需要。
沉浸于思考中，左见鸣没有发现周围有人一直往他的方向投来视线，毛毛刺蝶眼睛一眯，情不自禁晃了晃脑袋上的叶须，轻松听见对方谈话。
“是本人吗？？不是coser？”
“左见鸣怎么来咱们盐海市了？”
“我天、毛毛刺蝶近距离看好帅——啊啊它看过来了！超可爱——”
毛毛刺蝶：……
嘴里嚼着烤肠还没咽呢，大只蝴蝶就得意洋洋地在左见鸣头上摆起姿势，还热情地对他们招招手。
水漂漂倒是不感冒人类，向后飘去，一头扎进了一顶彩色遮阳伞下。
彩色的遮阳伞在地上透出出明亮的光斑，亮晶晶的惹受喜爱。水漂漂忍不住往伞底下下飘。
它的透明身体顿时被折射成七彩的光泽，宛如一个漂浮的彩灯，让几个正在嬉闹的小朋友瞬间惊喜地大叫——
“哇，水漂漂会发光诶！！”
于是乎，被小朋友的大嗓门吸引视线，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座位一角坐着的左见鸣一家。
“很好，商场里面有买海洋套装，我们现在过去……呃——”
沉思许久的左见鸣终于抬起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孩、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就靠过来了，将他和几只异兽包围成一个圈。
只见水剑客先是冲天空喷出一道水枪，水划作雨滴落下。而水漂漂转动身体，太阳光透过它的身体，在水珠上形成了彩虹，毛毛刺蝶再一个吹风，这些水就化作小水滴落在了人群身上，还带着草属性异兽淡淡的清香。
“好凉快啊！”
“谢谢你们——！”
人群爆发出兴奋的掌声。
左见鸣：？
不要趁着你们的御兽师在沉思就突然开始卖艺啊——
他将目光投向看似没有参与的寄居童子，正流露出欣慰表情。就见寄居童子捏着斗篷给人群来上一个绅士的鞠躬，报童帽顺势落在地上。没一会儿，里面就被人塞满了现金。
一个老阿姨被黑影哄得心花怒放，甚至往帽子里放进一块浓缩的火属能量石。
左见鸣已经听见自己的心里发出尖锐爆鸣：你们也不要什么都往里放啊！！
“左见鸣！你能给我签名吗？我是你的粉丝——”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左见鸣发懵一下，“签名……？”他抽了抽嘴角，再看一眼黑影被塞满现金和能量石的帽子，总感觉事情正朝着某种奇怪的方向发展。
才结束全国赛，异兽联赛的热度并未退散多少，此时正是参赛选手人气的高峰之时。
只是左见鸣现在才见识到这热度有多高。
不过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多想——一群小孩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甚至连几个成年游客都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比赛，”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孩兴奋地挥舞着手机，“我最喜欢你的水剑客了。每次水剑客都超级帅气地战斗！”
“我喜欢寄居童子！虽然它笨笨的，但是对战起来超厉害，还可以合体——”另一个男孩大声喊，“我可以和你合体吗，寄居童子！”
寄居童子：？什么叫我笨笨的。
“咪咪啦……”水漂漂则已经游到了一旁，看着左见鸣明显动摇的神情，晃着触手若有所思：老大是很容易心软的人类，他一定会同意的。
左见鸣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对一群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在一个小孩递来的本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事情彻底失控了。
“啊啊啊！真的签了！”
“麻烦也帮我签一个！”
“毛毛刺蝶，你能让我的毛毛草摸一下吗？！你是它的偶像——”
“水剑客……”
左见鸣看着已经开始排队的游客，额头滴下冷汗：不好，这下真的被包围了！
快跑——
第185章 走运！
“左见鸣来盐海市了！”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我朋友晒了她和毛毛刺蝶的合照，在星云商城——”
“我靠！是真的，我看到热搜了。”
“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星云商城？说不定能见到呢……”
星云商城，一家平平无奇的异兽用品专卖店。
店内陈设普通，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属性的异兽护理用品，从磨牙棒到营养剂一应俱全。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圆脸店员正在给展示缸里的超小型异兽益生君喂食，缸内散落着好几片叶子。
巴掌大小的益生君像一个淡绿色的无壳蜗牛，背上有长有许多肉厚多汁的叶子，像行走的多肉植物。但它却是毒属性的异兽，叶子爆开时会溅出毒汁。
店员喂食完毕，并不将展示缸关起来。
益生君的汁液能够在空气中蔓延，带来振奋精神的刺激作用，吸食过久，会产生轻微的上瘾效果。他不是不知道这点，却依旧选择敞开玻璃缸，就是为了利用毒汁提高客人的购物率和回头率。
普通人对冷门异兽特性的不了解，已经成为许多无良商家的敛财手段。
就算有客人问起，店员也会笑着解释说：“益生君可以帮助清新空气——”
他可没说谎话，益生君的确能把不好的东西储存在自己体内，进而净化空气啊。
“你笑得真恶心，”坐在收银台的另一个方脸店员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喂，那个左见鸣好像在盐海市，上面发通知要我们多注意，怎么办？”
“哈哈，”圆脸店员笑得不见眼睛，可笑声却不带起伏，“还真会为难我们这些基础干员。”
要不是他又穷又没良心，才不来干这种工作。
既然是有实力的御兽师的话，还是先把益生君收起来比较好——圆脸店员想了想，将展示缸给合上，然后连缸抱起，将益生君给放去后台。
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发问：
“除了让我们多注意，没有给任何信息吗？”
“有。根据左见鸣的搜索栏显示，最近五分钟他搜索了海洋探索工具、深海探险员培训以及潜航器驾驶执照，据悉，他可能是打算让水漂漂进化——”
“怎么这么少？”
“你以为他是谁，冠军队伍选手，一级防护，能有这个已经要了技术员的老命了好不好？”
“菜就是菜，不要找借口。你检索组织在盐海市附近的观光邮轮和合作过的深潜服务公司，快点。”
“行行行，我在查。目前圣伦号停在盐海市安盐港口，今天下午七点启航，黎明号预计三天后抵达盐海市外高桥深水港。提供深潜服务的有赫午国际——”
“联系圣伦号，要求他们以机械故障为由延迟启航，并向旅客发布额外补偿公告，避免引起怀疑。同时通知赫午国际，派遣深海潜水培训的课程师即刻抵达圣伦号。”
“收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飞快地进行对话，对话内容里体现的权力丝毫不似他们口中所说的“基础干员”能够做到的。
方脸店员坐正，骨节粗大的手在老式的电脑键盘上快速敲打。而圆脸队员则立刻跑到3D打印机面前调设机器，仅仅几分钟，3D打印机便打印出了一块广告牌和一个特制的抽奖机。
“海伦，去找那个男生——”
他释放机械属性异兽发条海伦，深蓝色的类人异兽出现在店铺里。
发条海伦按住自己胸前的发条，拧动数圈后，体内齿轮咔哒运转。随着动力系统启动，它的关节处喷出一丝蒸汽，脚底滚轮疾驰，残影一闪，便已经冲入人群。
它一边快速扫描周围数据，一边举起广告牌，机械音重复播放：
“清仓大甩卖，七折打骨折，每购入一百元，即可参与幸运抽奖——”
与此同时，才从天台逃走没多久的左见鸣带上口罩，又在卫生间换了一件黑色的T恤。收起异兽后，他便融入人群之中，看不出什么区别。
本来只是想买个海洋探索装备，快点去海沟寻找水漂漂的进化契机的，结果被包围了。左见鸣叹了口气，突然发问：
“黑影，你东西还给人家了没有？”
缩在衣服内侧的阴影之中，寄居童子猛猛地点头，包有的咕嘻，御兽师发话莫敢不从。
左见鸣总算松口气，玩归玩、闹归闹，别人的东西可不能要。他打开导航，打算先去一家评分较好的异兽用品专卖店看看。
才没走几步，一只从人群里窜出来的海蓝色异兽边跑边喊，“清仓大甩卖，七折打骨折，每购入一百元，即可参与幸运抽奖”，就要朝他撞过来。
——我去，发条海伦！这家伙可不轻。
左见鸣不想赌一只近两百斤的异兽能不能把自己的小腿骨砸骨折，毫不犹豫地侧身闪开。
不过海伦的发条似乎已经转到极限了，在他跟前慢慢地停下来，脸上有着电焊痕迹的类人异兽，像旧时代的玩偶般缓缓地眨眼。
“清仓大甩卖，七折打骨折……”
它轻轻晃了晃手上的招牌，喊不出声音，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没劲了，空出一只手再用力拧自己胸口的发条，一口气拧了二十几圈。
这次，再喊出清仓大甩卖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都捂住了耳朵，快步走开了。发条海伦非常沮丧地低头，脑袋猛地砸向胸口。
左见鸣一下便笑了，他蹲下来，单膝跪着，这样就能和发条海伦的视线在同一高度。“拧发条不要这么快地拧，轻轻地拧就能出力均匀了。”
手指捏住发条，往里按了一下重新设定出力数值，左见鸣不紧不慢地拧了十圈。
“你应该很擅长战斗吧？但是一直保持高速度会累的，偶尔慢一点更舒服啊。”他说着，将发条海伦乱糟糟海蓝色头发往后梳了梳，露出机械异兽铁白的面孔。
发条海伦愣了愣，再喊：“清仓大甩卖，七折打骨折——”
它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小了，绕着左见鸣十分兴奋地转了两圈，最后抓住他的手要带他往前走。
发条海伦心想，御兽师要找的人找到了，又知道了一个小知识，它今天真是太好运了！
左见鸣本想拒绝，但是发条海伦兴冲冲的，再看了看广告牌上店铺名称：兽爪。他还依稀记得这家异兽用品店的回头率很高，便也随之去了。
他跟着发条海伦走进了兽爪。
店铺内的光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与草木混合的气味，因为装备打折的缘故，许多野外探索的套装都被放在了前排。
其中也有他需要的海洋探索套装。
见到顾客上门，一个脸蛋圆润的店员立刻迎了上来，“欢迎光临，你有需要帮助的吗？”
他瞥了眼左见鸣的脸，即便戴着口罩，还是能从眉眼辨别出这人的的确确就是左见鸣，非常好，那只笨拙的发条海伦总算派上用场了。
一手紧紧抓着左见鸣的手，发条海伦使劲挥舞着手中的广告牌，元气十足地大喊：“清仓大甩卖！”
御兽师，他帮了我。
圆脸店员愣了一愣，笑眯眯地揉了揉发条海伦的脑袋，“是吗？真棒啊。”
但其实他根本听不明白发条海伦在说什么，发条海伦并不是他的契约异兽，这孩子只是组织共用的胶囊异兽罢了。
——不能让它在这里碍事。
“谢谢你招揽客人。来，海伦你要补充体力啊。”
圆脸店员将发条海伦柔声细语地哄去后台喝机油。左见鸣本就是对异兽温和的性子，这下对这家店好感上升，已经看起店里的探索装备了。
不过……店里的味道好像有点奇怪。左见鸣皱了皱鼻子，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有些亢奋。
不好！这个小孩太敏锐了，该说不愧是能打进全国的选手吗？——圆脸店员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上前，从左见鸣面前的商品货架上拿下一个气味样品。
“客人，如果您要探险的话，这个最新款的避兽药水能够驱散大部分实力较弱的异兽……”
说着他喷了喷，略微刺鼻的气味传播开，慢慢地又消失不见。
并未被他的动作瞒骗过去，左见鸣注视着圆脸店员，发问：“请问，为什么店里有益生君汁液的味道呢？”
辨别不同气味，是学校开设的异兽气味大赏选修课，左见鸣上过这门课，靠着灵敏的狗鼻子成功拿了高分。
“唉……”圆脸店员反应也是很快，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愧，“我们店被其他店家推荐了益生君，说是能净化空气。这不，早上才发现有问题，先把益生君放到后台了。”
不良竞争、世风日下。他厚颜无耻地感叹起来。
于是左见鸣这个敏锐但心软的小孩就被圆脸店员给蒙骗过去了，信以为真地点点头，继续挑选需要的装备。
“客人，只要购买超过一百元就有抽奖机会哦。”
圆脸店员心中松口气，笑着介绍，“特等奖是超级无敌豪华的邮轮七日行，一等奖也有高级异兽口粮，可以随意挑选不同属性——”
左见鸣微笑中暗含一丝看透世俗的淡然：“最后一等是什么奖品？”
“哈哈，一般人都会更关心大奖，客人真是独特啊。”
说着，圆脸店员拿起一大包纸巾晃了晃，这就是最后一名的奖品了。
“因为我只能抽到安慰奖。”左见鸣淡定回答，扫码购买了深海探险服，以及海洋版的异兽用多功能工具包。
“不会的，客人您一看就运气很好。”圆脸店员微笑回道。
——这可是特制的摇奖机，白色只有一个，他就不信左见鸣这样能抽中安慰奖。
付款完毕，他伸手将左见鸣引到摇奖机面前。左见鸣捏住把手，毫不犹豫地一拉，摇奖机的齿轮开始咔嚓咔嚓地转动，机械声音在寂静的店内回响。
几秒钟后，机器停了下来，一颗白色小球从机器里滑出来，滚了好几圈方才停止。
“你看吧，安慰奖。”
左见鸣以及拿起了纸巾晃晃，圆脸店员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几百颗金色小球，一颗白色小球。
好家伙，唯一抽出白色小球的方法被左见鸣找到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苟运啊？！
眼见着左见鸣要走人了，圆脸店员急了，但还是保持着服务人员该有的笑容：“这位客人，您再抽一次吧，您看，您和我们店里的发条海伦这么有缘……”
左见鸣停下脚步，免费的抽奖，免费的纸巾，不抽白不抽。
模拟器，你害得我好苦啊，都染上抽瘾了。他心里嗷着，伸出手，袖子口里一只黑色的手臂探出来，这是由寄居童子代抽了。
一拉，一停，金色的小球滚了出来。左见鸣呆滞了，黑影狂喜了，店员欣慰了，这是他拼尽全力迎合的来之不易的结果啊！
“哇塞！！金色传说——超级无敌豪华游轮七日游！！金奖诞生啦！”
寄居童子立刻发出咕嘻嘻的得意笑声。左见鸣愣住了，心中欢喜之余更是悲愤不已。
——难道御兽师和异兽之间有运气守恒定律吗？！
这不科学！！
第186章 孩子聪明，就是不好好学。
夏日的骄阳炽烈如火，烘烤着从海面吹来的风，海盐的气息混杂着热浪，在港口的堤岸间将浪花拍打
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映照出停泊在港口的那艘巨型豪华邮轮——流光溢彩的船身折射着耀眼的金辉，坚实而稳固，如一座海上堡垒。
路人纷纷对这座气势非凡的庞然大物予以瞩目。它因为检修工作，在港口额外停留了一天。
如今顾客纷纷开始检票上船，只等一切准备就绪，便会向浩瀚的海洋启航。
一个身着休闲运动服，体型颀长的青少年站在登船口附近，仰头望着这艘轮船，神情略带苦恼之色。而他身旁则站着一位身着西服的女性，身材中等，笑容满面。
这位青少年便是左见鸣，而他身旁的女士，则是抽中金奖得来的七天富贵之旅的“临时管家”。
“您好，左见鸣先生。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我将为您提供邮轮观光介绍与行程安排。当然，您也可以随意行动，一切以您的意愿为主——”
管家以温和而得体的语言说着开场白。
左见鸣一边点头，一边止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轮船，像极了开小差的学生。
虽然故事里的豪华邮轮纷纷逃不过沉船的危机，但现实生活中，邮轮的沉船率非常低，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之一。
尽管如此，左见鸣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微妙的预感，或许这份微妙来自于今天早上给毛毛梳毛梳齿断开，喝的第一口水就呛到气管，而刚才坐车也一路堵车。
总而言之，在看到这艘大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船命不久矣……
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事情最好想也不要想。左见鸣立刻把自己的不妙想法掐死在培养舱里。
“尊敬的客人，请放心。”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管家露齿一笑：
“我们的圣伦号由高密度新合金打造，使用了最新技术的多重水密舱室，船上还配备异兽驱散声波，以避免大型海兽侵袭——”
“就算真的面临沉船风险，救生艇的数量也远远大于载客需求。”
管家陈小姐带着专业且自信的笑容：
“因此，您完全可以放心享受这趟旅程。”
左见鸣听着她的解释，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理智告诉他，管家所说的一切都极具说服力——先进的科技、稳固的船体、多重安全措施，确实让这艘船几乎不可能发生意外。
但是立这么多flag真的没问题吗？而且你们的船昨天还因为故障临时检修诶。
丝毫不知道圣伦号的检修是为了停下来等他。左见鸣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管家朝登船口走去。
检票过程很顺利，踏上舷梯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港口。
阳光依旧灿烂，海风轻拂，每一位乘客的神情都轻松自在，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唉，又在这被迫害妄想症了。左见鸣心道。
哈哈，他本来就是倒霉的人嘛，不就是喝水塞牙吗，又和平常有什么区别呢（爽朗の笑）。
再加上有水剑客和水漂漂这两只得力的水属性大将在——死不了，左*见鸣彻底放松下来，打算全身心投入到这七天的豪华邮轮之旅。
随着所有的乘客登船，豪华邮轮在碧蓝的海面上缓缓航行，甲板边缘的无边泳池反射着粼粼波光。
“左先生，您的房间在VIP区，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海面。”
管家微笑着引导他穿过宽敞的走廊，丝毫没有称呼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为先生的窘迫：
“邮轮上还有各类娱乐设施，包括水上、陆地对战区、异**换区域、剧院、赌场、高级餐厅，还有一个小型水族馆……”
“好的。”误入上层社会的高中生御兽师左见鸣猛猛点头，左顾右看，看着圣伦号的精装修忍不住咋舌，这得花多儿钱啊？
但管家陈晓安却敏锐意识到，他分明每路过一个路口就放慢脚步记忆路线，还用眼角余光扫过走廊两侧的救生艇存放处。
不愧是多次坏了组织大事的人物。
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组织不早早将其铲除……陈小姐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更是拿出了毕生的演技，如临大敌。
其实左见鸣只是在感叹装修。组织派来的陈管家属实是被平A偏大招了。
房间比左见鸣预想的还要豪华，一进门就是大落地窗，能直接看到无边的海平面。室内是现代感十足的装修风格，地毯厚得仿佛能吞掉人，床铺大得足够他和他的异兽横七竖八地躺成一团。
左见鸣环视四周，在床边按了按，弹性极佳，适合躺尸。
不错不错，很符合养老标准。
——不过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养老的。
左见鸣马上就打起精神，询问陈管家有关于“深海探险许可证”的培训课程什么时候能开始。陈管家也干劲十足，立刻便将他带去了由赫午国际海洋服务承办的探险培训室。
尽管是商业课程，但只要完成了课程内容，通过考核也能得到政府颁发的许可证书。
届时，他就能没有过多顾虑地前往深海了。
赫午国际的派遣来的教练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性，名叫方正奇。兴许是深海探险的门槛比轿车驾照的门槛来得高，他的脾气也比驾照司机要来得温和百倍。
方正奇一见左见鸣，就很高兴地要了他的签名，说是家里的小孩特别喜欢他和他的异兽。
——管中窥豹，左见鸣不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粉丝群体多是中小学生。
但方正奇教练从战术腰包里掏出的签名板却是让他眼角一抽，那赫然是他在之前在市赛上各种摔跤的抓拍照。
“我女儿说这是‘幸运霉星’限定款。”方正奇乐呵呵地递过马克笔，“她说集齐左见鸣出糗的七个瞬间就能召唤SSR。”
左见鸣：……黑粉！这一定是黑粉啊。
“不过，七天就得到许可证会不会太夸张了？”左见鸣转移话题，问教练，“深海探险的风险不应该蛮大的吗？”
听闻左见鸣的疑惑，方教练耐心解释，“现在进行的深海、海渊探险大部分都在开发过的安全地带进行，又有专人携带。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海兽进行攻击的。”
他又调侃一句，“只要你不是想自己开潜水艇，这个许可证够你用了。”
左见鸣耸耸肩：“我想也没法开啊，我还是未成年。”
他说着，面上不禁流露出遗憾：要不是还没成年，他就去学开潜水艇了。
对啊，眼前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
方正奇猛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左见鸣的性格比起青少年而言要成熟许多，他刚才竟一时把左见鸣当作是同龄人看待了。
这也是左见鸣的奇特之处，尽管第一眼看过去他非常年轻、带着少年气，却又很少有人会因为他未熟的外表予以轻视。
或许因为他实在是镇定自若，由稳定内核给予的自信心让他丝毫不像是一个未成年人。
方正奇从业多年，像左见鸣这样的人，他也很少遇见，于是当即沉下心来认真培训。左见鸣更是善于利用学习资源，直接将将自己的异兽都放出来听课。
深海探险培训通常包括理论课程与实操训练。
这是根据使用了至尊VIP体验卡的左见鸣的需求量身制定的课程，有关海兽的知识通通为他和水漂漂进行突击补习。
所谓海兽，其实便是深海异兽的简称。一般只有中、大体型以上的深海异兽方才会被称为海兽。
这类异兽大部分能够自主应对水压，但不轻易地上浮到浅水区。如果水漂漂要前进于深海，势必要入乡随俗，学习海兽的礼仪。
避免冲突才是深海的生存之道。
第一天先是简单的理论课程，等一下水漂漂还需要进行水压的模拟适应训练。
本来小水母就开始装腔作势地表演起铁窗泪，左见鸣想了想，更是给它带来会心一击：“如果可以的话，能模拟深海的黑暗环境更好了。”
“没问题！”教练竖起大拇指。
“咪咪啦！”水漂漂两眼泪汪汪，准备撒娇。
左见鸣淡定一笑，“娜迦，你不是想要鹦鹉螺的贝壳吗？咋们好好学，到时候去海底捞。”
意思就是，往死里学。
蓝色水母挽回不了败局，只能嘀嘀咕咕：
……像老大这种看起来好心的人类其实最有心机了。
它一边苦学，一边双目含泪地看向自己的其他伙伴。只见三只中，只有水剑客对着图画本冥思苦想，毛毛词蝶和寄居童子在那“小猫抓鱼”，使劲对着全息投影的海兽伸爪子，也是玩得非常开心。
不怕自己学得苦，就怕同伴玩得爽。水漂漂顿时悲从中来，触手啪嗒啪嗒拍打着训练池的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左见鸣见状，立刻祭出杀手锏：“学完带吃豪华海鲜自助，不限量那种。”
反正吃邮轮的，不吃白不吃。
好耶！干饭！
水漂漂的泪光瞬间变成星星眼，触手卷起图画本就疯狂咪咪啦。一旁的方正奇教练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感情刚才都是演的？
我就知道，又在那讨价还价。左见鸣也是被它逗笑了。
娜迦这家伙，眼前吊了一根胡萝卜它也一动不动，只有吃到嘴里，才会勉勉强强走上两步。
培养异兽就像是养孩子一般，大家的性格都各有所异，有优点也有缺点。左见鸣这下，倒真是有些体会到“孩子聪明，但就是不认真学”的苦恼了。
第187章 一点声音也没有
左见鸣下潜至海水五米处停止，检查呼吸器排出的气泡轨迹。
气泡串均匀上浮，像一串晶莹的珍珠。他向身旁的两位异兽伙伴比了个OK手势。水漂漂一边点头一边在水剑客的头发里钻动。而水剑客则用尾鳍拍出三个规整的水泡作为回应。
几只好奇的小猪鱼（也被成为豚气球）在他们周围徘徊，它们的体型只有左见鸣的拳头大小，每当身体的气囊膨胀开来，就会向外释放电击，是带电的危险异兽。
“露比～”
不要电到人啦。水剑客像忠诚的护卫，用自己细长的吻部将它们轻柔地顶开。
其实露也是水中街溜子，它动作温柔，只是不想要刺激小猪鱼的气囊膨胀。
小气。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被其他水生异兽排挤的小猪鱼扭着短短的尾巴，气鼓鼓地游走了。
带电小猪。水漂漂朝它们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有水剑客和水漂漂当作保镖，左见鸣继续下潜。即使有潜水器协助、吸氧顺畅，他依然能明显感觉到水压一层一层地包裹上来，像无形的重量，逐步渗透到体内。
——那不是痛感，而是一种深度排异般的挤压感。
像肌肉试图将扎入的异物挤出体外一样，大海也在“驱逐”他。
不如说，是人类的身体天生就无法适应海洋。
左见鸣任思绪在脑海飘游，动作却毫不迟疑。他的身体经过三次异兽契约的反哺锤炼，身体组织密度是常人的1.5倍，连骨骼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今人类的体育比赛会专门区分开契约者和非契约者，也是出于比赛的公平性。
契约者就像在和异兽一次次的契约中，朝着非人的方向一次次迈进。世界上已经逐渐出现了“超能力者”、“灵能力者”这样奇妙的存在。
但从契约者和非契约者之间没有生殖隔离的这点来看，契约者仍旧处于人类的范畴。
左见鸣吸着氧气，感觉自己手心一片冰冷，安静的环境带来些微的压抑感。但目光所及之处出现水剑客和水漂漂的身影，他又放下心。
即便在海水里也能有异兽相伴，实在让人安心。
左见鸣心里暖暖的。
——此人显然忘记了后头跟着的方教练。
太阳光渗透海水，无死角地照射下来。光在水中进行漫反射，将蓝色一点点向下渗透。光照层将一直延续到两百米左右的深度，大半的水生生物都会在透光带活动。
水漂漂和水剑客也是生活在透光带的异兽。
左见鸣能感觉到海水的光亮在一点点地消失。
阳光在十五米深度开始分层，原本透彻的蓝渐渐染上墨色。
一群银鳞鱼被他们的到来惊扰，瞬间散开又聚拢，鱼群组成的银色漩涡在光线中闪烁。
单只的银鳞鱼会是被捕食的对象，但银鳞鱼群却是海中一霸。水漂漂只知道它们的群体招式会让异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翘翘，不敢去招惹它们。
左见鸣倒是清楚原理。
银鳞鱼群能够通过特殊的鳞片振动，在水中制造高频压力波，直接破坏生物细胞的渗透压平衡。今年就有一头濒危动物锤头鲨因闯入大型的银鳞鱼群而在三十秒内休克致亡的新闻登上热搜。
如此恐怖的猎杀能力，银鳞鱼却只依靠海中漂浮的水草为生，是海里当之无愧的和平主义者。
比银鳞鱼更恐怖的异兽还要大有其在。
只见下方的海域猛地显现一道黑影，一只长满藤壶、形如木桶的异兽出现，旋即“木板”裂开，成为一条条触手，一下便吞掉了近半的银鳞鱼，再度合围成木桶，沉入海水之中。
银鳞鱼群的“银水风暴”压力波撞在它身上，竟像撞上一堵无形墙壁，瞬间溃散。
而吞吞桶章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慢悠悠地伸出触手，像捞零食一样，把逃窜的银鳞鱼一条条卷进桶里。
“嘎吱、嘎吱……”
木桶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左见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玩意是纯纯的水中饕餮，饿极了连自己的触手都啃。
左见鸣当然不会找死。他迅速打了个手势，和水漂漂、水剑客一起贴着礁石后退。
吞吞桶章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桶口微微转向，但由于每次行动都需要蓄力，它懒洋洋地蠕动触手，继续它的“自助餐”时间。
“咪咪啦。”
面对银鳞鱼避之唯恐不及，但面对吞吞桶章，水漂漂又没有半点担忧：这个木桶章很笨的！只会直直地游。
它以前最喜欢干的就是在吞吞桶章的捕猎范围内晃悠，再趁它蓄力的时候跑远。
现在想想，还真是悠哉的海洋生活呀咪啦。水漂漂得意地晃着触手。
它不怕，方教练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带着左见鸣朝远处避开，心有余悸地看着这群危险异兽重新远去，才重整旗鼓，继续下潜。
在水里需时刻保持警惕，因为这里的攻击可以从四面八方来袭。
左见鸣保持轻松的状态直至下潜三十米左右，直至出现氮醉反应。
带着些微的亢奋感像是醉酒一般，视野晃动着出现轻微的光斑。他扭头看了看，水漂漂和水剑客这两只水生水长的海洋生物还毫无感觉。
水剑客见他看过来，还以为左见鸣是怕黑，义不容辞地使用了净化。
光刷在左见鸣身上，氮醉感短暂地消失了，但只要继续在不合适的海水环境中久留，氮醉总会缠上他。
左见鸣伸手，揉了揉水剑客的脑袋。
“露——”
水剑客立刻蹭了蹭他的手心。
水漂漂不甘示弱，吐了个超大的泡泡，“啪”地一下把左见鸣整个人裹住。
——这俩家伙，回到海里就跟回了老家一样，兴奋得不行。要不是还在测试，它们估计早就撒欢跑没影了。
算了，孩子开心就好。左见鸣无奈地笑了笑，朝一直在身后保驾护航的教练做出返程请求的手势。
方教练点头同意，心里却忍不住惊叹：
“第一次下潜就能到这个深度……这孩子天赋异禀，用不着七天也能拿到许可证！”
这个念头还未消散，眼前的一幕就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认出返程手势的水剑客迅速游到左见鸣身下，修长的身躯如离弦之箭般向上窜去。而左见鸣下意识地抓住它的胸鳍，另一只手顺势捞起还在吐泡泡的水漂漂。
“等…！”
方教练的警告还卡在喉间，三道身影已然化作模糊的残影，以惊人的速度直冲海面，一骑绝尘，只留下海中的泡沫传说。
方教练僵在原地，面罩后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低头看了看发光腕表上显示的“32.4米→0米/12秒”的数据，又抬头望看了看发光的海面。
“减压病预防手册第一条是什么来着？严禁超过每分钟18米的上升速度——”
他的血压飙得和水压一样高。
什么七天内拿到许可证啊？什么远超年纪的成熟稳重啊？这就是个熊孩子！
不对、熊家长纵容熊孩子！！
“明天，你们三个！给我在五米深泡够三小时安全停留！不然憋想毕业！”
方教练咆哮完，面如死灰地走了。
水面上，左见鸣、水剑客和水漂漂三只面面相觑一会，再心虚地避开彼此的视线，一不小心就把《减压病预防》里的安全停留忘光了。
左见鸣摘掉呼吸罩，吐出一口气，听见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契约反哺后肺部已能适应急速压力变化，不会带来过多的负面影响。
——但总归还是有的，所以教练才会那样紧张。
左见鸣决定之后还是少挑战方教练的心理承受能力，以保护中年人的心脏健康。而水漂漂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它是异兽，怕什么急速压力变化呀？
于是它继续压在水剑客头上没心没肺。
一旁的小型船上，毛毛刺蝶抓着寄居童子飞过来，兴奋地冲着水面大喊：“毛毛毛！”
你们终于回来了。
被它牢牢抓着的黑影也是热泪盈眶：“咕嘻嘻！”
终于啊——它被无聊的毛毛姐抓着高空坠落了十几次啊十几次，再不回来它就要滩成黑影饼了。
左见鸣爬上船，换掉潜水装备。周围许多乘客也都搭成这类小型游艇在玩耍，很多人还释放出了自己的水属性异兽，让异兽在海中巡游消耗体力。
不管是什么异兽，只要是精力旺盛的，都需要一定的运动量，不然无法达到需求，异兽就会精力过剩，然后开始“拆家”。
水生异兽则麻烦些，还需要到水中活动。
不过，这也算是培养异兽不得不体验的一环。
在水面上玩闹一会，天色渐晚，左见鸣便收起恋恋不舍的异兽们，坐在聒噪鸟的背上回到超级无敌豪华邮轮——圣伦号。
夕阳在空中散射出美妙的光影，甲板上有不少乘客在欣赏海上的壮美景色。左见鸣一边在甲板吹风，一边思考着这两天的收获。
这是上船的第二天，也是接受培训的第二天。
在有异兽契约反哺后的今天，人类的世界潜水记录也只是突破了一百五十米的大关。即便异兽能在几千甚至上万的水域中来去自如，但人类在大自然面前仍旧孱弱渺小。
如果又要保证深度，又要考虑安全，他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依旧是搭承潜水艇进行海底探险。
但那样，便相当考验水漂漂的独立行动能力。
因为需要进化的是水漂漂，它不能呆在能够避免水压的潜水艇之中。
——最多也只有水剑客能呆在它身旁。
左见鸣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水剑客也不能像载客鲸那样，将他吞进肚子里观光，而他也实在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到除自己的伙伴以外的异兽手上。
“真难办啊……”他嘀咕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海蓝色的身影飞快地从阴影处闪过，飘动的海藻般的发丝还依稀能辨认出是什么异兽的特征。
誒，那不是——发条海伦吗？
左见鸣猛回头，但甲板上却已经不见那只异兽的身影。
是其他乘客的异兽……？
左见鸣好奇心上来，他向左向右看，佯装淡定地拉起拉链，旋即放出寄居童子，让它藏入阴影中就跟了上去。
在雪白墙体的拐角后，藏着一扇小门，左见鸣推开一看，是电梯井的维保梯道，可以看出工作人员并不是喜欢打扫，通道铺着一层薄薄的灰，而上头则沾着滚轮留下的小小痕迹。
是发条海伦没有错。
电梯井内一片昏暗，只有顶上的检修灯洒下一圈淡黄的光。铁质的梯道贴着墙蜿蜒而下，脚下每踏一步都回荡着轻微的金属响动。
左见鸣屏住呼吸，蹲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让寄居童子先滑入井道的缝隙中。小家伙灵巧地贴着阴影爬行，不一会儿便传来它的声音：
“咕嘻嘻——！”
它跑掉了！
“这位客人，”一道沙哑而略带年岁感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人怎么没有脚步声的？！左见鸣瞳孔一缩，猛地回头，对上一张方脸。
粗眉，三白眼的脸带着细细的海风吹拂的痕迹。穿着海员的白色的工作服，来人先是低头看着左见鸣，随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缓缓扬起一个热烈的笑容。
以自己的感知力，怎么会听不见这人的脚步声呢？！
他笑着，眼睛肌肉却是纹丝不动。左见鸣莫名手心出汗，侧着身体，慢慢地从裤子口袋勾出一根笔，往梯道丢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是电梯井的维修通道，很危险的，客人还是快点出来比较好。”男人笑着说，高大身形带来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左见鸣，“还是——
“您有什么东西落在下面了吗？”
“我帮您取吧？”
左见鸣站起来，侧过身，露出身后小小的电梯井的维护通道。少年脸上带着些微细汗，他耸耸肩，“那麻烦你了。”
“我掉的是一根笔，”他补充说，“那是我妈妈给我的。”
第188章 确认一下
“那是我妈妈给我的笔。”
并不亮堂的维修通道弥漫着润滑油与潮湿的铁锈气息，寄居童子听见来自上方的交流声，偷偷摸摸地将那根笔放在维修通道的底部。
笔刚放下，梯子便传来鞋底踩踏金属的声响。海员两手交替地抓着梯子，不紧不慢地向下爬。
寄居童子紧贴着金属墙壁，身躯融入阴影，向上缓缓蠕动，动作轻得几乎无法察觉。
当海员与它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道阴冷的目光从它身上缓缓掠过，呼吸声随之逼近，沉重而嘶哑，像是大蛇在黑暗中缓慢蠕动，吐出信子。
它浑身紧绷，蓄势待逃。幸而，海员没有停下脚步。
黑影趁机一跃而起，影跃启动，像一团墨滴消失在原地，顷刻之间便回到了左见鸣的掌心。
海员走到底部，弯腰捡起那支笔，刚拿起来，就听见上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少年蹑手蹑脚地从电梯井维修通道离开。
“跑这么快……还说是老妈的笔。”
方脸男人低声咕哝，话音未落，五指合拢，猛地一折，“啪”的一声，那支笔被拗成两段，金属断裂的脆响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分外刺耳。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冷淡地扫视四周交错纵横的管道缝隙，嗓音低沉又钝重，仿佛融化在高温中的铁水滴落在钢板上：
“——滚出来。”
一阵啪嗒啪嗒的轻响从某条狭窄管道中传来。
发条海伦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头垂得低低的，由各种化学物质制成的头发吹落在地。金属零件不时碰撞出轻微的响声。它一边爬行，一边默默将掉落的部件一一装回体内。
它刚才便是用分体这招躲过了寄居童子的探查。
——如左见鸣猜测的那样，是那天店里的那只发条海伦。而方脸男人，则是他当时没能见到的另一个员工。
发条海伦开合着嘴巴，像是没有调整好语音频率，嗓音细如线：“提奥！”
它刚才上去和其他人类玩，呆在胶囊里太无聊了。
作为机械异兽，哪怕再牢固的胶囊，对发条海伦而言也不过是一团柔软的锡箔纸，故而胶囊无法困住它的行动。甚至组织在它体内安装的炸弹模块，也能被绕过控制权限。
从小生活在组织中的发条海伦从未思考过这些意味着什么。
对它而言，组织的胶囊不是限制自由而是它的家，炸弹没有威胁它的生命而是家门前的名牌，代表着它是家中一员。
“提奥提奥！”发条海伦问方脸男，自己能不能拥有一个小箱子放画。
它和人类分享自己在甲板上的经历，想要告诉他，有一个人类给他画了肖像画，但是它没有地方放画。
“你又不是我的契约异兽——老子听不懂你放的什么屁。”
发条海伦也不理解这一句，为什么只有它听得懂人类的话，而人类无法理解它的话语呢？
不过现在发条海伦知道自己惹家人不高兴了。但它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明明它只是想和别人玩耍。
为什么自己家人的敌人这么多。发条海伦在心中抱怨，它多想和其他异兽、其他人类交朋友。
方脸男见它低着头，夸张地叹气：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宝宝，听我的，你不要思考太多，思考是御兽师该做的事情，异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服从——”
他蹲下来，两只大手按住发条海伦的肩膀，一提再一压。发条海伦只感到一阵酸痛感，两只机械手臂便被他轻松卸掉了。
人类如法炮制地拆掉它的手脚。
“你安分一点，行吗？”
背光环境中，人类黑色的瞳孔扩张着，语气柔和下来。他伸手，摘掉了发条海伦胸口的动力核心——也便是发条。这样，发条海伦便即使拼装回四肢，也无法自主行动了。
“这个我先帮你保管。”
他说着，最后才用粗糙的手，揉了揉发条海伦冰凉凉的头发。
“你知道吧？这次的计划对组织很重要，必须谨慎。——到计划开始的时候，我再把它还给你。”
人类的手都是带有温度的。
那种带温度的触感，冰冷的发条海伦一直都很喜欢。它呆呆地看着方脸男，此时却无端地想起那个在商城帮它调控发条的人类。
他在最后的时候也摸了摸它的头，比现在还要更暖和，一想起来，发条海伦此刻便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像是被清理干净了身体里的废油。
好奇怪啊，大家都叫它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唯独那个叫做左见鸣的人类告诉它怎么样才能维持适合的速度。
虽然可能会是敌人，但那真是一个好人啊。发条海伦由衷地希望左见鸣愿意加入组织，这样它就能顺理成章地再让他摸摸自己的头。
方脸男不知自己在发条海伦眼里已经沦为其他人的代餐，他随便地揉了揉发条海伦的头。
这是其他干员告诉他的，只要摸摸这只发条海伦的头，它就会听话。
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所有人都会摸发条海伦的头，将它指挥得团团转。
听话点吧，懂事吧孩子。他咕哝着站起来，用脚将发条海伦零碎的身体部件都踢进管道缝隙中。啪嗒啪嗒地，又踩着梯子上去，最后合上维修通道的入口。
亮光消失，维修通道重新归于寂静。
发条海伦躺在原地，像一块被丢弃的玩具，沉默地望着人类离开的方向。其实它很擅长等待，在狭小的不见光的房间里等待——但今天却格外地难耐。
或许是因为它想起左见鸣，或许是因为它在甲板上得到了一张画。
家以外的人都对它很温柔。
发条海伦想不通为什么，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所以它暂时放弃了思考情感话题，机械地计算着秒数，等待计划开始。
数到第一百三十六秒时，发条海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计划开始时，不愿意加入组织的人类都会被留在船上，成为开启秘境的钥匙。
如果左见鸣不愿意加入，他也会被留在船上。
好遗憾。发条海伦心想，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家人的。不能成为家人，就只能是敌人。
敌人就该被彻底地消灭，无论以何种手段。
……但是好遗憾。
发条海伦躯干微微地颤动着，它发现自己在尝试连接四肢，但这并不合理，因为它并未在大脑中枢发布任何指令。按照人类现有的研究，不存在灵魂的机械异兽连心灵感应也无法进行。
那么，它的身体为何会不受控制地行动？
发条海伦想不通，这个世界上它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但唯独有一件事它可以确定——那便是没有发条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它的躯干重新平静下来。
于是，发条海伦再次觉得遗憾，这次是为了自己无法拼合的身体。
……
左见鸣并未走远。他确信那个男的不对劲，出于那个人比他强的考量，他连笔都不打算要就要就直接离开。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那支笔是他为了纪录海底探险特地购买的录音录像笔，刚才放下去就已经打开了功能。
“让我来看看……”
左见鸣嘀咕着，刚连接耳机，就听见男性的嗓音响起。
——“跑这么快……还敢说是老妈的笔。”
话音未落，右耳传来一阵刺耳的爆破音，左见鸣眉头皱起，将耳机摘下，丢进海里，避免被追踪。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脑筋迅速地转起来，无论如何，那个男人不会是正常的海员。
发条海伦、危险的男人、再加上自己蹊跷地中奖联系在一起，左见鸣正视起自己的脑内预警，发觉自己马不停蹄地又陷入了一场危机。
而且敌人很有可能知道他发现了异样，却依旧放任他在甲板游荡。
这说明，对方有恃无恐。
左见鸣看着深蓝包裹的一望无际的海天，不免苦笑。这广袤无垠而极具魅力的海洋就是最好的依仗。
至于一切都是他过度紧张的可能——左见鸣倒愿意如此，可惜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情却又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想。
“朋友，怎么愁眉苦脸的？”一名墨绿色头发的男生说话间走近了，他身材高挑，姿态懒散，左手夹着画板，右手上拿着笔。
他姿态谨慎、语调柔和地劝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来人把左见鸣当作是想要跳海自杀的人了。
左见鸣不动声色地回头，男生的表情舒缓了。他也是高中生，怎么会不认识左见鸣。冠军队的王牌选手，前途光明未来可期，怎么会想要自杀，是他多想。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哈哈，没事，我先走了。”
但左见鸣却是看见了他手肘间的画，最上方的一张，正好便是发条海伦，连忙抓住他的手。“不好意思，你刚才见到过发条海伦吗？”
“哦？”男生挑挑眉，“你认识这只发条海伦吗？刚才在甲板上，它答应让我给它写生，怎么样？这是我画了两小时的大作。机械异兽就是有耐心——”
他抽出画，上面的素描画所描绘的异兽，的的确确就是发条海伦，乱糟糟的头发和呆呆的眼神，和左见鸣认识的那一只特征吻合。
“奇怪，它明明很想要这张画，但是我说给它，它又一个劲地跑了……哦，我的异兽说它回去问家长，让我在这里等它。”男生面露苦恼之色，“哎呀呀，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我也真有耐心。”
回去问家长……左见鸣眉头皱起来。
就是那个男的！
他已经暴露了——不能回自己的房间。左见鸣的视线落在男生身上，视线变得犀利起来。
“快问快答，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薄、薄翠庵。”
“好的薄同学，请问你住在哪个房间？”
“314号。”
左见鸣猛地拍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房卡丢进海里，“哥们，我房卡丢了，你的房间借我留宿一晚——”
薄同学：？？？不是，啊？
不等薄翠庵反应，左见鸣径直地朝着电梯井的方向猛地窜飞出去。
他还是要回去确认一下才行！
第189章 “我和我未来的同事打声招呼，难道不行？”
“哥们，我房卡丢了！你房间借我留宿一晚！”
薄翠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左见鸣手一甩的方向看向大海——他亲眼目睹那张房卡在夕阳光的照射下，划出一道完美的金色弧光，径直没入海面。
啊？当着我的面丢？！
他被这离谱的行为吓了一跳，抓着栏杆探身往外看，那卡片在水面浮沉两秒后，就被浪花吞没了。
“……”薄翠庵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心疼那张房卡，还是先怀疑人生。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把房卡扔海里啊？！
他满脸写着“我需要一个解释”，刚扭头想开口，可上一秒还对陌生人说出惊人之语的左见鸣下一秒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薄翠庵眼睁睁地看着左见鸣的身影在甲板上越变越小，伸出无助的手：
“喂！——我没同意啊！——”
我们也根本不熟啊！！
与此同时，左见鸣将薄同学，还有他的一脸问号，统统抛在身后。他飞快地沿着甲板边缘奔跑，掌心擦过栏杆冰冷的金属，海风裹着咸味拍在脸上反倒刺激他越发冷静。
他奔跑的同时邮轮也在行驶*，夕阳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很快，他回到了才离开不久的那个位置。
脚步在洁白的墙面前猛地顿住。
——不见了。
电梯井的维修入口不见了！豪华邮轮的各处都陆续地亮起灯光，左见鸣后退两步，视线在周边的墙面扫了一圈，都没能发现那道金属门。
“……”
左见鸣不信邪地上前，伸手去摸那块墙壁。没有门缝、没有划痕，毫无疑问这是完整的一块墙面。现在只剩下唯二可能，他记忆错乱——或者这艘邮轮上有能够造成如今局面的异兽。
能够改变现实结构的异兽。
他盯着墙面看了一会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会是什么异兽？
左见鸣站直身子，收回手掌，离开那块墙。海风呼呼地吹动头发，额前的发丝胡乱的飞舞。他安静地站着，目光缓慢而仔细地巡视四周。
能在邮轮结构上动手脚的异兽种类不会多。他心中快速翻过几个异兽的名字——镜灵、虚影虫和拷贝猫。
镜灵能通过镜面构建假象，将人拉入镜子世界；而虚影虫则偏向通过光线干扰生物的记视、听，是认知层面的入侵；而拷贝猫则可以复制现实物体，在一定区域内重构空间模型，但通常范围有限且破绽极大……
左见鸣皱着眉头，视线在周围的环境中来回徘徊。
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救生艇通道，一排救生艇挂在金属支架上，远处的甲板上还有其他的人和异兽在走动，邮轮上金色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打得暧昧不清。
左见鸣的目光在那些模糊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
太安静了。
海浪和风的呼啸声通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除开自己的心跳，他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而那些走动的人影隐约能看见张嘴的动作痕迹，但没有交谈声，更没有脚步声。
左见鸣再次将手贴上墙面，这次用了些力。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他闭上眼睛，试图感受墙面的细微震动——邮轮在航行中，引擎的震动应该会通过金属结构传递上来。
但结果依旧是一片死寂。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远处的甲板，现在甲板上空无一人了。
“镜像世界……”左见鸣嘶了一声，对此刻的情景感到无比棘手。
镜灵的能力可以解释现在的状况，但镜灵通常需要镜面作为媒介，没有镜子的时候，能够倒映出物体形状的光滑表面也能够作为一时替代。
我什么时候中招的？我怎么中招的？左见鸣紧紧皱着眉，想不出缘由，抬手便放出自己的异兽。
水剑客不适合这个情况作战——而且说到底他也不想在镜面世界放出异兽。若没有指示，便非常容易迷失在镜中世界以至于无法离开。
作为幽灵妖精，镜灵的能力很诡异多变，而镜子里的世界连它自己也不能掌控。
现在甚至有研究者提出镜中世界同样是秘境的理论。
左见鸣脑中闪过一遍自己对镜中世界的了解。此时他开始痛恨这个考点比较冷门，而自己偏偏又是实用主义至上的考生，只有热门考点才反复地背过。
——我发誓，回去就再过一遍《异兽百科》。
他在心里嘀嘀咕咕，给自己上强度。
银白色的契约灵纹闪动着，毛毛刺蝶、寄居童子以及水漂漂三者出现在他身旁。
突发紧急事态，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一出现便警惕地向左向右看，陌生的境况无法让兽安心，将左见鸣围在中间，呈现三角防护的姿态。
作为整个队伍的中心，左见鸣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毛毛，你飞高一些观察周围的环境，黑影潜影，在周围找一下能够穿过去的镜面。娜迦随身保护我。”
三只异兽齐齐应声，迅速开始行动。
左见鸣努力回想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试图整理思绪，找出自己进入到镜面世界的源头。
甲板远处的灯似乎轻微晃动，他眉头抽动着，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向那处扩散的金光。但细细地打量，又不见了晃动。
左见鸣心神不定，低声呢喃：“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到底忽略了什么细节？
“咪咪啦？”水漂漂有些担忧他的状态，凑近了一些。
左见鸣摇摇头，目光在四周来回巡视，试图找出镜面世界的破绽。眼角余光却发现一处异动，仔细一看，是某一艘救生艇的金属外壳上有人影走过。
光滑的漆面在灯光下反射出相对清晰的倒影。
是这里吗？左见鸣眼睛微微一亮，快步走向最近的一艘救生艇。
毛毛刺蝶此时已经开始飞高，海面安静，邮轮静止在海面上，它正要下降高度，可眼前的世界却波动一瞬，介于幻象和真实的交界处，它看见海面重新开始摇晃，圣伦号的灯光在黄昏间扩散，而甲板上的人随意地走动。
靠在甲板救生艇通道那面，左见鸣正缓缓地朝救生艇的金属部分伸出手。
毛领子上的白毛因受惊全部炸开，毛毛刺蝶当即立断大喊：“毛！！”
——这不是镜中世界！！
它们都被异兽营造的幻觉骗了！
依稀听见毛毛刺蝶的喊声，左见鸣下意识地抬头，手指在距离救生艇金属表面仅剩一寸时又停住。
几乎是同一时刻，救生艇的金属表面泛起波动，一只深麦色的手臂从金属外壳中钻出，猛地抓住左见鸣的手腕。
“呃？！”
那只手触感冰凉，左见鸣被接触到的皮肤一阵鸡皮疙瘩。他瞳孔骤缩，本能地后撤，可那手臂却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宛若铁钳一般不容挣脱。
水漂漂毫不犹豫，触手缠绕上对手的手臂，尖端的小孔张开，刺出小小的尖刺扎入皮肤。哪怕是弱小的异兽，触手发力也将那只人类的手臂缠到血管暴起。
呃、这个人——力气太大了！左见鸣脸色涨红，紧要牙关，全身重心都向下沉去。但还是被一寸一寸地拽往镜面之中。
先是半只手没入冰凉，旋即是水漂漂，最后吞没他大半的手臂。
“咕嘻——！”
不好！御兽师有危险。寄居童子飞速地往那处冲刺，却被施展环境的珊瑚梦给拦住。
什么平静的海面、不动的人影和安静到诡异的世界，通通都是这只珊瑚梦制造出的幻觉。它晃动着身上的珊瑚角，绚丽的色彩一时间夺取寄居童子的神智。
世界陷入光怪陆离。
“给我——进来！”
人手探出的金属表面像水面一般涟漪着，渐渐映射出一个狰狞面容的男人的脸。
黑影前进的步子慢了一步，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御兽师被那只手生拉硬拽地拖进了镜子世界。
“呃啊！！”
左见鸣的视野在瞬间天旋地转，他在空中翻滚一瞬，勉强调整姿势，肩背着陆，滚了一圈最后重重地砸在甲板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很响的一声“哐啷”。
水漂漂挡在他身前，触手上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人类的赤红色的血液。左见鸣强忍着肩胛骨的痛楚，从地上爬起来。
镜灵的身影在金属墙面中若隐若现。
——现在，他真的在镜中世界了。
左见鸣擦掉从鼻腔里掉出来的血，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把他拽进来的男人。
“啪嗒。”
靴子踩着金属材质的地面，方脸男喘着粗气，在左见鸣身前站定：“哈……哈哈，你小子力气可真够大的。不愧是‘最出人意料的选手’——年纪轻轻就四阶了。”
说话间，他的手臂还在轻微地颤抖。方脸男本意是打算给左见鸣一个下马威，未曾想差点没能把这小子拽进来。
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巴巴一个，力气忒大了。
“你有什么目的。”左见鸣顿了顿，“把我抓进来玩过家家呢？”
方脸男笑起来，甚至是和善的，彬彬有礼的，“我和我未来的同事打声招呼，难道不行？”
左见鸣：……
不是，谁和你同事了？？？
第190章 区区人类，不要小看了异兽哦。
“别紧张。”方脸男轻松地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可是很看重你的。”
左见鸣皱起眉质问：“你的意思是，你费那么大的劲蹲我，就只是为了在镜像里招揽我？”
毛毛和黑影都在外面，必须要想办法出去才行……他心想，一边用余光扫视着方脸男身后正在缓缓闭合的“镜面”，一边保持着随时可以反击的姿势。
方脸男并不否认，甚至一幅对左见鸣十分了解的模样：
“待遇从优，弹性工作制，你想要的异兽知识我们这里都有——甚至包括水漂漂的进化方式。”
“除了偶尔要违反一下公序良俗，简直就是神仙工作。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御兽师，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将组织咽了回去，“我们公司可是求贤若渴啊。”
说着，方脸男从外套里掏出一张名片，夹在手指间晃了晃。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法外之徒的气息，却偏要摆出一副社畜勤恳工作的模样。
求贤若渴个鬼啊，连未成年人都招的公司能有什么好东西。
左见鸣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心里头却不禁狐疑起来——像这样信仰很深的颠颠的不法分子，他是不是在哪见过来着？
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委托任务时碰见的雷暴兽的御兽师。
那是左见鸣第二次命悬一线，格斗技巧和异兽对战都被那个御兽师碾压，那时她同样说要他加入什么组织……虽然眼前这个方脸男嘴里说的是公司。
——难道其中有什么联系吗？左见鸣越想越有可能。
见他不接，方脸男手腕一抖，名片如飞镖般破空而出。
“咪啦！”
休想暗算。水漂漂鼓起腮帮子，一道精准的水枪直接将名片击落在地，防水的小纸片上头还能看清楚名字：武亮。
小家伙挥舞着触手，义愤填膺地对着方脸男就是一通输出：“咪啦！咪咪啦——”
明明就是黑心商人骗兽的招数！现在居然拿来骗人了！你们该不会是想把老大骗进去007吧？！
水漂漂在海岸边骗吃骗喝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人类的黑心工厂它也进去过，里头全是水属性异兽吐水枪制作棒冰。
没时间休息不说，居然还拿它们吐出来棒冰给它们当晚餐。
简直惨无兽道。
“咪咪啦……”
老大，你不要信啊。水漂漂像小狗般狂吠，对狂妄的成年人狂挥触手，这是水漂漂种族表达威胁的方式。
武亮不将它放在眼里。
左见鸣的两个主力都在外头，而地面更不是水剑客的主场，这只水漂漂有什么好怕的？区区一只初级异兽罢了。
“小朋友，你还是好好考虑。”他笑里藏刀，“拒绝我们，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左见鸣当然是不会信的，而且他觉得这个人背后的东西可能比娜迦所说的黑心工厂还要黑……
他面不改色地回道：“不好意思，未成年学业为主，暂不就业。”
也不等对方反应，左见鸣立刻指挥出声：“娜迦，全功率泡沫光线！”
在镜面世界正面冲突不好，走为上策，先用泡沫光线遮掩视线吧。
“咪咪啦——”
水漂漂大声回应，鼓足全身力气，喷出一道泡沫洪流。这是它熟练度最高的招数。大大小小的气泡瞬间在他们所处的走廊充盈起来，将上方的摄像头、金属墙面的模糊倒影以及救生艇通通都盖住。
泡沫形成无数道折射光路，遮蔽镜灵视线的同时也掩盖左见鸣和水漂漂的位置，可谓是一举多得。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哎呀，老子年轻个二十岁，也这个样子——”武亮顶着镜灵鄙视的目光，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
不过，可不能让他出去。
武亮咧开嘴，狞笑起来：“镜灵，关闭所有出口，别让这小子离开镜面世界。”
一面古朴的雕花镜面出现在他身旁，光滑的玻璃面上逐渐扭曲，浮现苍白到没有半点颜色的身影。疑似面部的位置，睁开一只纯黑的眼睛。
“呼噜噜。”
镜灵从镜子里探出一只小白手，比了个OK。
而躲进某个房间里的左见鸣刚闯进浴室，就见上面的镜子浮现出一层黑色粘稠液体，宛若喷发的岩浆覆盖大地般将整个镜面遮蔽。
镜灵则用手在自己的镜面上写下一连串的黑色小字：他在103号房。
“走。”武亮用手抹掉脸上的泡沫，“我们去找他。”
等那个秘境开启以后，像左见鸣这样实力强劲的小孩子就用处很多了——再不济，就用梦唢呐给他洗脑，这总能听话吧？！
“幽灵属性异兽真棘手。”左见鸣皱眉道。“娜迦，你试试看高压水枪。”
水漂漂做了一个撸袖子的动作，对准镜面喷射出水枪。高压水枪呲在镜面上，却也只能清理掉一角的黑色液体，很快就有另一处黑色液体重新覆盖上来。
“可以了，我们先保留体力。”
他及时喊停，在房间里左右巡视。
镜中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倒影，该有的东西里头都有，但左见鸣到底还是没有扯开人家的行李箱翻找有没有镜子，一方面是过高的道德感让他下不去手，再者，小镜子他也没办法通过。
幸好毛毛和黑影没有什么事情。
左见鸣能通过御兽师和异兽之间特有的联系感知到它们此刻状态良好，稳下心态，认为得先从长计议。
“娜迦，我们先离开这里。”
镜灵能够随时开关通道，左见鸣立刻带着水漂漂离开这房间，想要寻找到没有镜面的地方，起码要先避免被镜灵偷袭窃听的可能。
“咪咪啦……”
水漂漂伞状体上分布的小眼睛同样具有视力，刻意寻找下，很快发现这艘船各处都藏有摄像头，每一个摄像头都是一个小小的镜面。
左见鸣愈发笃定武亮背后的背景绝不简单。
哪里没有镜子呢？公共区域肯定不行。
他飞速思考着，猛地推开一扇门，灯苍白地照亮了向下蔓延的楼梯。
底层是船体最深处的区域，应该是很少有人去的地方，没有监视的必要。倘若想要隐蔽什么，那里无疑是最合适的。
更重要的是，底层不只是船的工作区域，还有一些秘密的储藏室或者设施。有足够的对战空间。
御兽对战的要领便是限制对手的对战优势的同时发扬我方对战优势。
——底部或许有储水舱，正好能让露和娜迦行动！
左见鸣快速下楼，心中盘算着。
水漂漂在他身后紧跟着，身体在黑暗中淡淡地亮光。
它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每当察觉到镜面或镜头的存在，就会快速地吐出一道水枪，使得镜面被小水珠覆盖，让镜灵只能等待镜面干燥再继续行动。
这个方法无疑非常有效，镜灵只能不断地给武亮报出他们的位置所在，让他以最朴素的方式进行追击。
很快，左见鸣就和水漂漂在轮船底部找到了一间写着“机组专用禁入”字样的铁门，而旁边有着密码锁。
没有时间猜测密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也慢慢地清晰。
武亮在紧追不舍。
“露、水之尾！娜迦——”
左见鸣当即喊道。契约灵纹浮现的光亮照亮了船舱底部，每次都打无水之仗，水剑客已经习惯，一出场便在地上蓄力，矫健有力的尾巴凝聚起一团水流。
“咪咪啦！！”
无需多言，水漂漂很聪明，已经明白这时候只有自己适合阻挡那个快速逼近的人类和镜灵。
这是力量不强但灵活的它唯一能做的。
水漂漂忍着紧张冲到楼梯口，迅速地吐出一层又一层的泡沫，滑腻腻地覆盖在楼梯上，加大打滑风险。
它自己还十分阴险地藏身于泡沫之中，打算给他们来个惊喜。
“操！”
虽然海员的鞋子自带防滑，但武亮速度过快，还是差点从楼梯上打滑下去，及其恼怒。看见窜出来要对自己下手的水漂漂，却没有半点害怕之色，手猛地一挥，啪的一下水母炸开。
原来那只水母是泡泡。炸开的水母后头，还是一个水母。
思维惯性下，武亮下意识地认为这只是真的。
——“镜灵！”
他厉声喊道。
镜灵从异空间浮现，一双苍白至极的手猛地揽住水漂漂，将它往镜面收拢。这是镜灵的专属招式，镜子吞袭。
但那个“水母”啪的一下在它怀里炸开。
还是一个泡泡。
空中传来了水漂漂的窃笑声：“咪咪啦～”
猜猜看哪一个是我呀。
镜灵不动神色地转动方向，镜面上反射出周围的环境，许多泡泡上都或多或少地有着水漂漂的身影，蓝色的水母在五光十色的泡泡上面映出扭曲的身影，冲他们吐舌头做鬼脸。
——水漂漂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劣之处。
相较于那些实力强劲的异兽，它的确很弱，不管是招式的威力还是体力的储备都远远不够。
但它在招式的精度这方面，也有自信不会输给别的兽！
弱小的异兽也有独属于它的合适的战斗方式。
水漂漂眼中坚定之色闪过，再次一吐，一只和它相似度极高的水母泡泡再次填充到了泡泡之中。被泡沫光线堆积满的楼梯间过于逼仄狭小了。
底部传来猛烈的几声轰响，铁门被攻击的动静让整个楼梯间都轻微地晃动起来。
“操！不料理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武亮眼中凶光毕露。“镜灵，灵魂尖啸——！”
镜灵镜面一闪，紧接着上头的苍白身影分化成为数十只宛若白色塑料袋的小幽灵，带着尖锐的啸声往外冲去，过于尖锐的声音使得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地炸裂开来，露出漂浮在空中的蓝色水母的身影。
“咪咪啦！”
水漂漂伞状体都开始水波一般地战栗，尽管它本身没有耳朵和听觉系统，是通过空气的震动来感知声音的，可灵魂尖啸本质上就是一种高频、高强度的震动波。
小幽灵一个接着一个地朝它扑过来。
如果说流浪生活给水漂漂带来什么好处的话，那便是耐痛能力。
它忍着灵魂都在战栗的刺痛感，猛地喷出一口水，通过水枪的反作用力将自己往楼下推去，利用自己滑溜溜的皮肤，躲过了小幽灵的擒抱。
“嘭！”
在底部的储水舱，左见鸣抱起水剑客，往里跑去。
空气潮湿闷热，储水舱内部是一个封闭的大空间，四周是厚重的金属墙，没有一面镜子，连反光都不明显，似乎是为了防止漏水与电路短路而特别设计。
“就是这里！”
左见鸣猛地将水剑客往底部宛若小型水库的水域丢去，接着猛地回身，抱住了水漂漂，转身自己往储水舱特地留下的狭窄通道冲。
网状的金属地面支撑着人类的身体，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下方的水剑客一刻不停地游动着，涟漪的波纹将原先平静到能够反光的水面打破。
“左见鸣——！”人如其名，武亮的声音也相当洪亮，在宽阔的空间中形成了回声，“跑是没用的。”
“你跑得掉，你的异兽跑得掉吗？！”
身体高大健壮的男人踩着门口的废铁块，踏入储水舱。他粗糙的脸上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带着嗜血意味的笑，“毛毛刺蝶和寄居童子——它们还在外面。”
他目光所及之处，少年沉着如水的面容一点点地紧绷起来，旋即那张清俊的脸上一瞬流露出了杀意。
在武亮拿毛毛刺蝶和寄居童子威胁他的这一刻，左见鸣真切地想要杀掉眼前这个人。
哪怕自己被揍到吐血被揍到死，左见鸣都不会如此愤怒，但他唯独不能容忍别人想要伤害自己的异兽。
左见鸣依旧能感受到自己和异兽的链接，依旧稳定，依旧生机勃勃。
他抚摸着怀中的娜迦的脑袋。
水漂漂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愈发地紧绷起来，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以及认真程度，全在一瞬改变了。
左见鸣安静地过分，漆黑的眼眸扩大着，倒映出企图依靠言语激怒他丧失理智的武亮的身影。
而那个男人猖狂地、不在意地笑着：
“再和我们作对，你觉得你的小蝴蝶和会有什么下场？”
——呃，什么下场都不会有。
镜像外，毛毛刺蝶一个暗黑球和寄居童子一个啃咬补刀，非常默契地将异兽珊瑚梦击倒在地，轻松至极简直如喝水一般轻松。
两兽在闭合的镜面通道附近徘徊没几秒，毛毛刺蝶便通过头上的叶须感知到其他人类的靠近，指示寄居童子把附近的摄像头都销毁。
寄居童子张着血盆大口，吃糖豆般把摄像头一口一个。不怕不怕，它们一定会把御兽师救出来。
御兽师出来以后会赔钱的。
“毛！”
有很多人过来了。
“咕嘻嘻——”
御兽师不在，都不能信任咕嘻！
“毛毛、毛！”
我们先躲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毛毛刺蝶和寄居童子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看向了左见鸣本来要去的电梯井通道。珊瑚梦被KO，幻境自然也随之消失，露出了原先的模样。
寄居童子遁入黑暗，而毛毛刺蝶潜入异空间，掩藏身形直奔电梯井底部而去。
——开玩笑，捣蛋鬼大小王怎么会被区区人类抓住呢。
来玩躲猫猫吧！人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