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嘴唇的触感……有没有变差
谢清棋见这伙人的盔甲和战马均是统一制式,显然不是平常打家劫舍的山贼能有的装备,但他们又并未悬挂战旗,一时猜不出是哪里的军队。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是敌非友。
“粮草留下,你们,滚开。”为首的黑甲骑兵用刀指着谢清棋。
周卓行看着眼前的两队人马,心里叫苦:“这些头脑简单的禹国人就知道指望自己下毒,抢夺粮草这么大的事只派了区区二百骑过来,等下若是不能将谢清棋他们全杀掉,有人逃回去报信自己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周卓行急中生智,捂上肚子哎哟哎哟叫着躺在了地上,问道:“谢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
地上四肢无力、腹中剧痛的众人闻言纷纷看向谢清棋,显然是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凭什么大家都躺在这里,只有凤羽营的人没事。
谢清棋无暇应付下面的周卓行,她目光紧盯着面前的二百黑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见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黑骑首领率先冲过来,怒道:“找死!”
二百骑兵紧随其后,谢清棋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撤退那就是给人砍瓜切菜了,她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后面的几名护卫互相看一眼,默契地点头,赶过去将谢清棋护在中间。
两队交锋数个回合,黑甲骑兵伤亡数十人,谢清棋这边也死伤了十几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会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停止,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谢清棋意识到打仗与剿灭山贼完全不同,即便这只是几百骑规模的战斗,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管是战斗力和压迫感都比山贼高了许多倍。
昨日还与她说说笑笑的战友,转瞬间便死在了她眼前,而她甚至没有时间伤心,因为大刀随时可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正在此时,忽然有大队人马从高地上出现,前面站满了弓弩手,边靠近边喊道:“对面的,赶快下马受降!”
刘大斧道:“世子爷,对方又来了一批人!”
谢清棋眯眼望去,黑夜中看不清敌方的具体人数,但……至少上千人,若是坐以待毙,等到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万箭齐发她们这些人瞬间就会变成刺猬。
谢清棋溅上血的手指隔着衣料描摹长命锁的形状,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若是她死在这里,会有人找到她的尸体,将长命锁带回给阿音吗?
她出发前只来得及教给花云一套针法,早知道有这一天……她就应该把毕生所学写下来。还有,她答应阿音会好好活着,只怕也要食言了。
与此同时,敌方的副将对着首领耳语了几句,两边都默契地暂停了打斗。
所有骑兵站在原地,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鼻孔大张,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眼见弓弩手越来越近,谢清棋心下一横,打算冲过去与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若是对方放箭,她临死也能拉两个垫背的。
“再不下马,可就放箭了!”
谢清棋动作一顿,是周勇的声音!
“是周校尉!”谢清棋忙调转马头,下令道:“往回跑,与他们拉开距离。”
见写着“凤羽营”的大旗靠了过来,周勇立即下令道:“放箭!”成千上万的箭矢腾空而起,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快撤——”
为首之人刚嘶吼出口,落在后面的一半黑甲骑兵瞬间便倒了一片,有的被钉在地上,有的被中箭的战马甩飞,有人被数箭穿身,仍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行。
谢清棋策马站在周勇一旁,回头看去,只见方才站立的那片地方插满了箭矢,地面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第三轮箭雨落下时,已经没几个站着的人了,黑甲骑兵来时二百骑,逃掉的不过寥寥数人。
周勇刚要跟谢清棋攀谈,就见她跳下马径直跑向了粮草的队伍。周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人怎么全都躺在地上?
随行的大夫也中了毒,倒地不起,谢清棋只好亲自出马,给几个人一一把脉过后,见大家中的是同一种毒,暂无生命危险,才稍稍放下心。
“周大人,我来帮您看看吧。”谢清棋蹲在周卓行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卓行推拒道:“不必了,谢将军先给弟兄们治病,我没事的。”众人听他如此关心下属,纷纷感叹周大人爱兵如子。
谢清棋不由分说捉住了他的手腕,搭脉道:“那怎么行,周大人乃朝廷栋梁,您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回去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周卓行虽不信谢清棋懂医术,但见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担心被看出破绽,奋力挣扎起来。
谢清棋疑惑道:“咦?怎么周大人中了毒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本官晚上胃口不好,吃得东西少,中毒不深。”周卓行狡辩后不敢再动,心虚地瞄向谢清棋。
“确如周大人所言。”谢清棋神色如常,站起身道:“周校尉,我开个方子,你派人到附近的镇上拿药。”
周卓行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装的,害自己担心半天。只是禹国那边没拿到粮草,估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粮草顺利抵达燕云城的那日,谢侯爷先接了进军的圣旨,后听周勇讲了那日救下凤羽营的情形,忍不住一阵后怕。
待众人出去后,谢清棋拿出萧婉华的信,道:“母亲让我带给您。”
谢平远忙接过来,脸色难得的温和。只是越往下看脸色越差,最后将信重重拍在桌上,在营帐中便骂起了谢清棋:“定是你不务正业,整日在外胡混,圣上才会下这样荒唐的旨意!”
谢清棋小声辩驳:“父亲,您这样说圣上,有些大不敬吧……”
谢平远道:“我是说你荒唐!你平日无所建树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害得我谢家后继无人,我……我打死你!”
谢清棋慌忙躲开,辩解道:“陛下只说不能另娶,可没说不能娶黎淮音。”
谢平远吼道:“你还有脸说!好好的媳妇被你逼跑了,如今哪里找去?”
谢清棋绕着长桌边跑边说:“您别追了,我肯定找得到。下午孩儿便要出发回京,您不同我好好吃顿饭?”
谢平远一愣,停了下来,“怎么走得这样急?”
谢清棋道:“母亲一人在家,我终究不放心。”说完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黎淮音坐在房间里,回过神时发现手中的青菜叶已经举了半天,肚子撑得圆滚滚的汤圆正缩在笼子一角睡觉。
她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面整整齐齐画着十道横线。
第十天了。
夜半时分,一个身影悄悄进了燕府。
“咚咚——”
很轻的两声敲门声响起。
黎淮音一向睡眠很轻,她披衣起身,只以为是红莺这丫头又被萧姝嫣哄着看了什么鬼怪故事,吓得睡不着想待在她房间了。
灯台烛火被点燃,黎淮音打开门闩,“说了让你不要看……”
话未说完,人影已经闪进了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灯影里,谢清棋一身戎装未卸,肩甲上凝着一层露水,显然是连夜赶来。
四目相对,黎淮音望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悄悄藏起了微微颤抖的指尖。不知是春寒袭人,还是心头滚烫。
“阿音。”谢清棋低低唤她一声,嗓音有些沙哑,可眼中却灼灼明亮,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待谢清棋换洗好衣服出来,就见黎淮音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黎淮音见她眼下浮着两片乌青,平日里明亮的眸子布满了红血丝,便知道她这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你不是说半月后回来吗?”黎淮音心疼道:“我没有那么着急,你何必如此辛苦……”
“是我着急。”谢清棋牵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轻蹭着道:“是我等不及要见阿音了。”
黎淮音鼻尖一酸,闷声道:“手感没有之前好了。”
手感?谢清棋一愣,反应过来是她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皮肤变得粗糙了,委屈道:“阿音嫌弃我?”
黎淮音见她委屈巴巴地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软得像是一滩水,指尖在被子里悄悄掐着掌心才忍着没笑出来,端着脸色道:“嗯。”
侧过身,黎淮音唇角翘起压不住的弧度。
“阿音。”谢清棋忽然半撑起身子,阴影笼罩在黎淮音身上,垂落的几缕发丝蹭在她的颈侧。
黎淮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强作镇定道:“你、你做什么?”
谢清棋眸色幽深炽热,缓缓低下头耳语道:“这几日风吹日晒,阿音觉得我脸上触感变差了?”
黎淮音耳后肌肤被她温热的气息席卷而过,忍不住颤栗了一下,道:“我方才不过是实话实说……”
“那阿音帮我看看,我嘴唇的触感……有没有变差。”
“你——”
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来,将她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谢清棋抑制不住地越吻越深,越吻越急,像是要弥补这些时日的空缺。
她手掌托在黎淮音后颈,指腹摩挲着那一块敏感的肌肤,惹得黎淮音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两人气息纠缠在一起,凌乱得一塌糊涂。
翌日天明,纱帐中透进一缕光线,黎淮音刚要起身,腰间却骤然一紧,被一双长臂捞回了锦被。
谢清棋嗓音带着些未醒的慵懒,下颌抵在黎淮音肩上蹭了蹭,“今日不上朝……阿音陪我再睡会儿。”
黎淮音柔声道:“我要去国子监给学生们上课,再不……”话音未落,她忽觉耳垂一热,忙推开了谢清棋,嗔道:“若是再闹,以后就不准来了。”
谢清棋睁眼看到她脖颈处几道明显的红痕,顿时清醒了几分,心虚道:“阿音,你今日……最好还是别去了……”
黎淮音:?
第82章 “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黎淮音从谢清棋心虚的样子中看出了几分端倪,掀起被子走到铜镜前。镜中那素来雪白的细颈,此刻绽放着几瓣嫣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谢清棋!”她转头瞪向罪魁祸首,只见谢清棋蒙着被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
谢清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一时没忍住就……不然阿音今日请假一天?”
“今后你睡在地上。”
黎淮音转身掩下羞恼的神色,在衣橱中挑了件立领纱衫,可那盘扣即便扣到最上面一颗,仍会露出半点残红。无奈只好回到镜前,先用青黛中和红痕,再用些花露混合珍珠粉调了膏子,抹在痕上透出玉色。
“阿音,我知错了。”谢清棋站在身后,下巴搁在她肩上,撒娇道:“能不能……不睡地上?”
菱花镜前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黎淮音拍开那人还想来纠缠的手,转身欲走。可待看到谢清棋疲惫的眉眼时,终究还是不忍心,淡声道:“回去歇息。”
谢清棋扭头看了眼,问道:“阿音让我回哪儿?床上还是……地上?”
黎淮音睨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谢清棋几天没合眼,一觉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她先回侯府向萧婉华报了平安传了信,这才不急不缓地进宫复命。
在殿外等候得正无聊时,恰好遇到萧瑞被一道士模样的人搀扶着从里面一瘸一拐走出来,谢清棋抱拳道:“殿下。”
萧瑞站定,问道:“清棋表弟此次去边境怎么回来这么快?”
谢清棋道:“圣命送达后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不敢耽误向陛下复命。”
萧瑞慢悠悠道:“听说禹国美人如云,表弟竟一个都没带回来,真是可惜了这趟机会。”
“殿下说笑了。”谢清棋唇角微扬,语气平淡,“殿下久居京城,想必对各处秦楼楚馆的美人了如指掌——不知道可有中意之人,置于府外金屋藏娇啊?”
萧瑞脸色一僵,却又不敢问谢清棋是否知道了什么,只将手中玉扳指捏得咔咔作响,拂袖离去。
萧还听谢清棋讲完,没有关心前线之事,反而问道:“朕下了不许你娶妻
的旨意,你可怪朕?”
“臣不敢。”
萧还:“不敢还是不想?”
谢清棋道:“既不敢,也不想。臣本就娶过妻,自然不会再另娶她人。”
萧还眯了眯眼:“是黎家之女?朕倒是不理解你为何独独钟情于她?”
“一见倾心。”
从皇宫出来后,谢清棋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方才刻意隐瞒了中途遇到黑甲骑兵劫粮草的事情,也没说出对周卓行的怀疑。
有黎淮音提醒在先,她赶上粮草队伍后每日都会命凤羽营众人服下解毒丹,若非如此……只怕那日所有人都要丧命于敌人的刀下了。
周卓行那日显然并未中毒,他却装作中毒的样子,其中一定有猫腻。可若只凭她片面之词,圣上不会相信,也无法定周卓行的罪,反而会打草惊蛇,后面更难抓到他的把柄了。
谢清棋分析过后,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
见时日尚早,谢清棋便想着去国子监转一圈,哪怕明面上不能同阿音一起回家,看看阿音上课的样子总是好的。
春日的阳光穿过窗子,在青砖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黎淮音一袭月白襕衫立于讲台,腰间玉带垂落的流纹禁步纹丝不动。
“《尚书尧典》首句,当断于何处?”清冷的嗓音似冰击玉磐,惊醒了几个望着窗外春景走神的学生。
黎淮音一手执卷,露出一截皓腕。眼神扫过之处,学生都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谢清棋在窗外瞧着,见她后颈处一缕发丝滑落,垂在雪白衣领上,黑白分明得刺目。阳光洒进来,黎淮音半边身子被笼在光晕中,谢清棋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忽有学生问道:“听闻您殿试策论被陛下赞为‘百年难得一见’,不知可否赐教一些殿试技巧?”
黎淮音闻言抬首,眸色如深潭静水,将书卷放在了讲案上。“殿试技巧?”她声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道:“读书若只为应试,便如匠人雕木,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堂下学子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若无技巧,如何能入考官之眼?”
黎淮音抬手将那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唇角弧度极浅,似笑非笑,“《论语》有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若你只想着取悦考官,文章已失了筋骨,纵使辞藻华丽,技巧高超,终究不过是浮萍无根。”
堂上一时寂然,唯有窗外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谢清棋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不屑的低语。
“一介女流,也配站在圣贤之地讲学?”
她转过头,就见几个监生聚在一起,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其中一人故意提高声音道:“有人说燕夫子是靠美色得到青睐,我看也只是中人之姿罢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捡了个状元?”
“这状元的朱砂笔……怕不是用胭脂写的吧?”
“哎,听说祭酒每次见到燕夫子时,眼睛就没从她脖子上挪开过。”
几人哄笑着来到亭下,还待再说,就见地上突然斜刺了一道黑影。
“诸位是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谢清棋负手而立,腰间鎏金蹀躞熠熠生辉,冷声道:“背后说夫子坏话,言语粗鄙不堪入耳,还有脸自称读书人?”
他们虽不认识谢清棋,可单看她腰间蹀躞便知官职不低。有人膝盖发软,书册哗啦掉在了地上,强行辩解道:“学生只是……只是……”
“只是活腻了。”谢清棋揪住方才最能起哄之人的衣襟,腰间横刀硌得对方肋骨生疼,“不如就将你们吊在明伦堂前,好好背一背《弟子规》‘尊师’篇。”
“谢将军。”
清泉般的嗓音自身后传来。黎淮音不知何时下了课,抱着两卷书册朝她走来。
谢清棋松手的瞬间,那龇牙咧嘴的学生踉跄着倒在地上,一时也不敢爬起来,口中呼道:“夫子救我!”
黎淮音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论语》,微微抬了抬下巴,朝着地上书卷轻轻一点。
谢清棋当即会意,弯腰去捡,与此同时那坐在地上的学生也伸出手去,想要讨好方才有如天降的燕夫子。
“啧。”谢清棋不满地从他手中抽出书卷,动作间腰带上的玉扣叮铃作响。
黎淮音从谢清棋手中接过书,翻到一页,指尖在“君子坦荡荡”那句上轻轻抚过。
“祭酒大人今年七十有二,患眼疾已逾十载。”她忽然开口,瞧向几人,“既然诸位认为我一介女流不配在这里讲学,今后我的课许你们不来。”
谢清棋道:“既然燕夫子不再计较,我也不插手此事了。只是本世子一向敬重读书人,若是再听到类似的话,就让你们用舌头把《论语》抄上十遍!”担心再起流言,谢清棋只好先行离开,装作这次只是恰巧经过。
等到人都走了,几人面面相觑,声音颤抖:“她说她是谁?世子?”
“她身上的官服是四品,不会是谢……那位吧?”
“还能有谁?都是你,起的什么破话头,害得我差点没命了!”
回府后,谢清棋不满道:“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教训他们?”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出手打人,若是闹到圣上那里……”黎淮音一顿,敛眸道:“只怕他也要为我赐婚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赐婚赐婚……他转行去做媒婆得了!”谢清棋不满嘟囔,也知道今日她有些冲动了。正要认错时,却见黎淮音带来的书册中夹着一张纸。
谢清棋将纸张抽出来,指尖捻开,念道:“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这诗——”谢清棋拖长了音调,眉峰微挑看向黎淮音,“写得似乎有些缠绵。”她并不清楚这句诗的具体含义,只好不懂装懂,想着通过黎淮音的反应来推测。
黎淮音抬眸,就见谢清棋晃着那张纸,唇角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知是谁趁我不在放进去的。”黎淮音淡声答道。
谢清棋看着末尾处字迹清隽地写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轻哼一声道:“连名字都不敢写,谁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学生?”
黎淮音轻笑道:“写了你待如何?”
“我……”谢清棋锋利的气场渐渐弱了下去,小声道:“我不能如何……阿音可会为这‘西南风’心动吗?”
黎淮音静静看她片刻,伸手抽回了那张纸,指尖一番,凑近烛焰——
火舌瞬间舔上纸角。
谢清棋见她看都没看,心里的醋意削减了半分,笑叹道:“真羡慕那些监生,能时常看到阿音执卷讲学的样子。”
黎淮音道:“你这话好没道理。若说见到我,他们见到的是‘燕照雪’,又不是黎淮音。若说时常,你几乎夜夜来此……”说到这里黎淮音声音小了许多。
谢清棋:“好像是这样。”
谢清棋看了眼桌上剩下的灰烬,还是有些不自信,道:“你的学生们似乎都很有才华,只有我读书不多……”
黎淮音弯了弯唇,笑道:“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谢清棋思考片刻,摇头道:“不要。”她突然倾身向前,将脸凑近黎淮音,“我才不要做夫子千百学生中的一个。”
“你究竟是想要还是不想要?”黎淮音有些无奈。
谢清棋:“我想要夫子教我的,是独一无二的。”
黎淮音目露疑惑:“比如?”
“美人计。”
第83章 谢清棋主动请缨运送粮草
谢清棋只想着在外她是很多人的夫子,可现在她只是她一人的阿音,心里全是处于热恋的甜蜜,全然没有注意黎淮音越来越冰冷的眼神。
黎淮音道:“我不会。”
谢清棋不信:“阿音通晓古今兵法,怎么可能不会?还是说夫子在对学生藏私,不愿倾囊相授?”
黎淮音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瞥了眼谢清棋,忽而笑道:“好吧,既然你诚心想学,我就勉为其难教一下。”
见她答应,谢清棋心里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阿音的美人计……嘻嘻。
一刻钟后,谢清棋笑不出来了。
“美人计的核心特点是以柔克刚、攻心为上、隐蔽性强……强调‘不战而屈人之兵’……”
黎淮音从美人计的释义、历史典例说起,毫无波澜地讲到了核心特点,谢清棋看了眼手写版目录,接下来是美人计在军事、商业、官场中的应用。
谢清棋内心苦不堪言,终于忍不住道:“阿音,我要学的不是这个!”
黎淮音停笔,抬头问道:“你不是要学美人计吗?”
谢清棋:“美人计最重要的不应该是美人吗?不能空谈理论……是吧。”
黎淮音挑眉道:“你不是想学美人计,而是想做那个被使用美人计的人吧。”
谢清棋内心疯狂点头,目露期待,“若是阿音是那个美人的话……应该没有人可以拒绝。”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只会理论。”黎淮音声音又冷了几分,“至于实战,世子不是早就体会过了吗?”
“啊?什么时候……”谢清棋一头雾水。
“你从前的红颜知己,什么柳柳姑娘、杨杨姑娘,不都是别人送来讨好你的吗?这就是美人计,世子当初乐在其中吧。”
“我没——”
黎淮音:“你如果怀念那样的日子,大可去找旁人,不要拿这种东西来羞辱我!”
“我没有想要羞辱你!”谢清棋不明白她只是想逗一逗黎淮音,怎么会惹她生气成这样,委屈道:“在阿音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越说越委屈,眼眶蓄满了泪,“自我认识阿音以来,可曾做过一桩一件羞辱你的事?”
泪珠滚落砸在地板上的瞬间,黎淮音的心猛然一沉。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她和原来的谢清棋不是同一人,怎么还会下意识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对不起。是我有些过激了。”黎淮音垂眸,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陌生。
谢清棋抿唇擦干眼泪,偏头去看黎淮音,“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嘛?”
会不会是她今日挑逗的言语太过分了,阿音毕竟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美人计……听起来像是让别人献身一样,谢清棋暗怪自己口不择言。
黎淮音摇头,“我……”
她说不出口。这对谢清棋太不公平了。
黎淮音侧过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想做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
谢清棋反应过来脸色一红,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调|情逗一逗你,没有说现在要……做那种事啊。”
黎淮音哑然,眼看着谢清棋误会得越来越深。
“阿音,我承认我对你有欲望——世俗的、甚至有些阴暗的欲望。”谢清棋手指微微蜷缩,仍然固执地注视着黎淮音,坦诚道:“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主动靠近我,想要你清醒地为我沉沦,想要天上的明月独独照我,可即便在最不堪的幻想里,我也从未想过羞辱你,方才更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我说的不是那个……”黎淮音轻声道:“你可知,那个混蛋当初将我娶回家后,为何让下人打骂羞辱我吗?”
谢清棋道:“因为黎家退婚,她想要报复。”
“这只是原因之一。她虽然是个草包,可却也有些上进心,知道自己读书不行,便想将我培养成——”黎淮音一顿,继续道:“想将我培养好后放在后院,将来送给旁人,好助她平步青云。她当初也说过,没有人会拒绝那种话。”
谢清棋想要抽死刚才的自己。
“我方才忽然想到她,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不起。”
“是我的错。”谢清棋完全没有怪黎淮音的意思,可心里却忍不住担忧,怎么她完全不记得原主做过这件事啊。
若是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事……
谢清棋安慰自己,没事的,只要阿音分得清她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人就好。
后面谢清棋完全没时间纠结这个事情了,因为她再次上朝时,发现周昌玉也在,而且这家伙时不时就看向黎淮音。
谢清棋不敢在百官面前明目张胆看,气得暗暗咬牙。
萧还:“昨日得到消息,谢侯爷与禹国军队交战两次,一胜一败。”
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毕竟在谢侯爷过去之前,可谓是屡战屡败,最终丢城而逃。
百官纷纷夸赞谢侯爷实乃国之栋梁。
萧瑞道:“仗能打胜,离不开后方支持,周大人运送粮草也可谓劳苦功高。”
按照以前,会有不少官员出来附和,可今日他说完,朝堂上竟是一片安静,无一人出声支持。
萧还余光看了眼萧明烛,忽然下旨:“你说得有理,那就赐周爱卿官升一品,黄金百两。”
有人傻了眼,猜测道:陛下这是……在为三皇子撑腰吗?
林首辅奏道:“陛下,战事未结,不如待谢侯爷等人回来后一同封赏。”边境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未得到犒赏,押运粮草的后方部队倒是先有了赏赐,这传出去只怕不利于军心稳定啊。
萧还仿若未闻,顾自说道:“粮草一事事关重大,接下来还是周爱卿负责。”
谢清棋主动站出来,请求道:“陛下,微臣虽愚钝,好在还有一身武艺,既然身在其位,自是不愿空领朝廷俸禄,请陛下允准微臣随周大人同去,以确保粮草无虞。”
“准了。”
周卓行看着一旁的谢清棋,不禁有些头疼。她主动要跟着,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谢清棋冲她咧嘴一笑,“周大人多多关照。”
回到医馆,谢清棋给花云示范另一套针法,详细讲了每个穴位如何下针,下针深度。
花云听完,怔愣地看着木头人身上的穴位,道:“东家,我没有听懂。”
“无妨,我会将每一步都写下来,你按照它日日练习。”谢清棋早有准备,打算在出发前将所有关于治疗寒症的方子都教给花云。
花云问道:“也是用来给燕小姐针灸吗?”
谢清棋动作一顿,担心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只教你治疗燕小姐病症的方法,对你太不公平了。”
花云摇头:“我和母亲的命都是东家救的,东家肯教我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会将它学好。”
谢清棋坦然一笑,认真道:“谢谢。若是我回不来,你就将我那些方子交给燕小姐,让她请名医来看,或许能够有为她治病的人。”
花云不解道:“东家,什么叫……您回不来?”
谢清棋哈哈一笑,摆手道:“没什么,若是我一直没出现,估计就是云游四海去了,你就当我不再回来了。”
谢清棋近两日都没有在燕府过夜,只说出发在即,想在家多陪陪母亲。
黎淮音自然不会反对,可又担心这是她的说辞。她是还在为那日自己误会她而生气吗?若是生气,可她又一次也不曾落下针灸。
直到临出发前一天,谢清棋才过来告别。
黎淮音闻到了她身上明显的汤药味道,担心道:“你生病了?”
谢清棋一愣,“没有啊。”随即举起胸前的长命锁,笑道:“阿音都送我这个了,我自然是百病不侵,长命百岁喽。”
黎淮音望着她浅浅一笑,主动抱紧了谢清棋,轻声道:“我舍不得你。”谢清棋不在的这两日,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她已经离不开她了。怕她生气,怕她不回来,甚至……怕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谢清棋脑子嗡地一下,有一瞬间她后悔主动请缨去运送粮草了。但也只后悔了一瞬间。
“和上次一样,我很快回来。”谢清棋下巴蹭了蹭黎淮音发顶。
黎淮音眼眶发红:“不要像上次那样辛苦,可以晚几天的……不要太晚就好。”
“阿音放心。”
可是,仅仅过了三日,谢清棋在途中病死的消息便传回了京城。
黎淮音甚至是过了一天才知道的,萧明烛将消息告诉她时,有些不忍心看她反应,偏过了头。
第84章 “那日你说,对我有世俗的欲望。”
病死……
黎淮音后退了一步,手掌撑在桌边才勉强没有摔倒,喃喃道:“她前几日还好好的……说很快回来,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死?我不相信……”
“我不信……”
口中说着不信,可黎淮音忽然想到告别那日,谢清棋身上有很重很重的汤药味道。难道她早就生病了吗……不会的,她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一定没事的。
萧明烛走过来想要扶一下黎淮音,被她躲开了。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是她的尸身已经在运送回京的路上了。”
……
三日后,定安侯府正门前的白幡在风中簌簌翻卷,黑漆描金的灵柩停在中庭,府中上下皆着素服,偶有压抑的啜泣声溢出。
街坊百姓路过时匆忙看一眼,也不敢驻足,低声议论道:“可惜了,这侯府世子这么年轻……”
“我看是恶人自有天收!她从前可是有名的京城恶霸。”
“积点口德吧,人都死了……”
萧婉华一袭素白丧服,脸色苍白如纸,一步一步走过御道,踏上汉白玉阶。
殿前太监慌忙上前阻拦:“长公主,陛下正在殿中议事,您——”
“滚开。”萧婉华嗓音嘶哑,眼中寒光骇人,指节死死攥着手中的诉状。
殿门打开,萧还抬眼见到她来,眼皮忍不住跳了下,示意其余的人都先退下。
萧婉华缓缓跪下,将诉状高举过*头,一字一句恨意滔天:“臣妹状告周卓行蓄意谋害我儿,求陛下彻查,还侯府一个公道!”
想到谢平远还在边境,萧还放下朱笔,眸色深沉,下旨道:“让周卓行即刻返京!”
暮色沉沉,定安侯府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黎淮音刚踏上石阶,两名披麻戴孝的府卫便拦下了她,冷声道:“夫人有令,今日闭门谢客,您请回吧。”
黎淮音唇色苍白,强撑着挺直脊背:“烦请通传,燕照雪求见长公主,想为世子上柱香。”
“世子灵堂,不迎外客。”
冷风吹过,黎淮音抬头,只见白色灯笼在朱漆大门上方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早该知道的,她与谢清棋之间,本无名分。可是如今谢清棋躺在冰冷的棺椁中,她却连为她上一炷香的资格都不能有。
黎淮音渐渐目眩,再也压不住喉间的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绿叶慌忙从后面搀住她,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无奈道:“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彻底垮掉的!”
黎淮音摇头,还想再跟府卫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响。
萧婉华下车,默然看着她,良久,眼中滑落两行清泪,颤声道:“开门,让燕大人送棋儿一程。”
灵堂白烛烧得只剩半截,一滴蜡泪缓缓滑下,好像真的在无声流泪。
黎淮音点了香,跪在蒲团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阿棋……”
泣不成声的呢喃过后,黎淮音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扑向棺木,纤瘦的十指紧紧扣在楠木边缘,竟是想要将棺盖掀开,哭喊道:“谢清棋!你答应我会回来的!你答应我的……”
萧婉华皱眉道:“燕大人!”她在灵堂时府中下人都不得靠近这里,所以此时身边只有华十安跟着。
华十安走上前想要拉开黎淮音,被绿叶伸手挡下,两人手上过了数招,谁也没退让半步,僵持在原地。
“若非棋儿生前曾对燕小姐有好感,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萧婉华哽声道:“如今你要在棋儿灵堂前胡闹,让她死了都不得安息吗?”
黎淮音咬唇止住哭声,眼泪一滴滴砸在棺木上,洇出一片片水痕。她缓缓闭上红透的双眼,额头抵着棺木,绝望地摇头。
萧婉华下了逐客令:“香也上过了,燕大人请回吧。”
黎淮音彷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踉跄后退。
棺木上被她掌心压过的地方留下了点点血迹。
绿叶轻推开华十安,过来搀扶黎淮音,眼见她唇上半点血色都看不到了,心疼道:“好啦,我们回家。”
何止嘴唇,若是黎淮音没戴面具,在场之人便能看见一张失了血色的脸,瓷白的肌肤下甚至隐隐透出青络。
两人转身走出几步,黎淮音忍不住再次回头。就在此时,她听到棺木中传来一声闷响。
黎淮音以为是自己也命不久矣,开始出现了幻觉。
可接着,里面传来更为清晰的拍打声,彷佛有人在里面拼命推着棺盖。
“阿棋……”黎淮音嗓音发抖,却并不是因为害怕,相反,她几乎是立刻跑了过去。
华十安和绿叶一同使力,将棺盖推开了半米的空隙,一只手从里面倏地伸出,紧紧扣住了棺材边缘。
谢清棋艰难地撑起身子,半坐在棺材中,长发散乱,脸色惨白,倒真像是附在人身上的女鬼。
她看到黎淮音时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气若游丝道:“阿音……我回来了……”
谢清棋刚从棺材中走出来,黎淮音便扑在了她身上,双臂死死环着谢清棋腰背,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谢清棋将她拥在怀中,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梢,再抬眼时猝不及防对上了萧婉华几人错愕的目光。
萧婉华闭了闭眼,摁着心脏,长舒一口气:“谢清棋,你给我好好解释!”
几人到了房间,确保不会有其他人进来,谢清棋才道:“前几日我与周卓行喝酒……”
萧婉华打断她:“你先解释一下,阿音——是怎么回事?”
谢清棋暗道糟糕,方才她刚出来脑子昏昏沉沉,一时叫错了……
黎淮音主动揭下了面具,看着萧婉华小声喊道:“萧姨。”
“音儿你……”
萧婉华左看看“死而复生”的女儿,又看看“失而复得”的儿媳,心里激动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谢清棋却睁大了眼,立刻牵起黎淮音的手腕,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待把脉结束,难以置信道:“这几日花云没有为你针灸吗?”
绿叶冷脸道:“别说针灸了,自听到你去世的消息到现在,她几乎滴米未进。就算被我盯着吃些东西,也会忍不住吐出来,铁打的人也遭不住!”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谢清棋哽咽着,不敢去看黎淮音。都怪她没有提前安排好,害得这么多人为她担心,害得阿音身体差到这个地步。
谢清棋慌忙起身:“我去准备些吃的。”
“我去吧。”华十安道:“你闭气数日,身体还没恢复。”
“多谢华姨。”
想起黎淮音的事情只说了一半,谢清棋忙道:“母亲,是我让阿音瞒着你改换身份之事的,您不要怪她。”
萧婉华啧道:“我几时说过要怪音儿,就你最会做好人。”
“嘿嘿。”
萧婉华拉起黎淮音的手,愧疚道:“音儿,你离开这么久,第一次回来我就那样讲话,你别往心里去。”
黎淮音知道她是在说方才灵堂前的事,忙摇头道:“萧姨您别这么讲。”
谢清棋担心两人说到伤心处,黎淮音又免不得哭一场,提议道:“母亲,我有些头痛,阿音身体也不好,不如明日我们再谈吧。”
“也好也好,你们快去休息,等下我让竹月将膳食送来。”
两人先回到谢清棋的房间,屋内陈设一如黎淮音离开那日——
进入里间,黎淮音看到案几上那本翻到一半的诗集,失笑道:“你这是——”
“睹物思人。不可以吗?”谢清棋抢答后顿了一下,有些难为情。
睹物思人——
黎淮音眼眸轻敛,想到这几日她几乎将家中所有与谢清棋有关的东西都看了无数遍,摸了无数遍。她何止是睹物思人……她快要疯了。
谢清棋突然问道:“阿音,我被封在棺材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喊了我名字?”
听到棺材两个字,黎淮音猛然抬头,泪水瞬间决堤。
她切身体会过失去谢清棋是怎样有如剜心的痛苦,忍不住后怕:要是谢清棋醒来时旁边没人怎么办,要是下葬后她再醒来怎么办……
“阿音,你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谢清棋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只好抱紧她,哽咽道:“我在睡梦中听到你在哭,在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过来。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黎淮音哭得更厉害了。
今晚她不回答谢清棋的问题,不问谢清棋假死的过程,也不责怪她的擅自决定,就只是看着谢清棋,像是她随时会消失一般。
两人躺在床上,黎淮音目光一遍遍描摹着谢清棋的轮廓,从眉梢到唇角,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血里。
谢清棋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柔声哄道:“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几夜未睡,黎淮音的眼睫终于不堪重负,缓缓阖上。
谢清棋目光从她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缓缓移到她微蹙的眉心,再到泛红的眼尾,一夜未眠。
黎淮音第二日醒来,果然一睁眼就看到了谢清棋,安心的同时忍不住问道:“你一夜没睡?”
“刚醒来不久。”谢清棋跳下床,道:“阿音今日可有什么安排吗?”
黎淮音摇头。
夕阳斜晖将尽,街上行人渐稀,老于掸了掸衣袖上的药尘,关上了悬壶堂的门。
他前脚刚走,谢清棋便与黎淮音一同下了马车,“咔哒”开了锁。
来到二楼,谢清棋看到房间里放好的几桶热水,满意道:“花云做事一向让人放心。”
“阿音,你不开心吗?”谢清棋发现黎淮音从昨晚起变得有些沉默,忍不住担心她是受到了刺激。
黎淮音浅笑:“没有不开心。”
谢清棋压下心中的疑虑,当务之急是要给阿音针灸,她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最后一根银针拔出,谢清棋松了口气,指尖拂过黎淮音后颈上细密的汗珠,低声道:“好了。”
话音刚落,手腕突然被黎淮音抓住。
水声哗然,黎淮音转过身,湿透的青丝贴在肩头,眼中是倒映的烛火,和谢清棋。她指尖顺着谢清棋的腕骨滑下,与谢清棋的十指紧紧相扣。
接着,黎淮音带着她右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谢清棋呼吸一滞,全身僵硬,只有右手掌心能感受到瓷白肌肤下急促的跳动。
“阿音。”谢清棋总算想起要呼吸,气喘道:“阿音,你……”
水汽朦胧间,黎淮音走近了一步,唇贴在谢清棋耳畔:“那日你说,对我有世俗的欲望。”
第85章 “可是阿音,若是你嫁给别人,我也会死掉的。”
世俗的欲望……
谢清棋垂眸,见那早在针灸时便彻底散开的单衣,松松垮垮地挂在黎淮音臂弯处,被水汽浸湿后紧贴着腰背。
黎淮音肩颈处的肌肤被热雾熏出了薄红,几滴水珠积聚在锁骨的凹陷处,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微微摇晃。乌发中露出的一截耳尖更是红得透顶。
黎淮音只听得到谢清棋急促的呼吸,却并未等到她的回应,心里竟莫名有些害怕,小声问道:“你……不想要吗?”
谢清棋脑海中轰的一声,那些曾被克制压抑的想法疯狂生长,连带着所有的悸动、渴望,宛如藤蔓由心脏攀附至全身,一寸寸将理智化为齑粉。
谢清棋低声气喘道:“阿音,我又不是圣人。”
说完再也克制不住,偏头吻在了黎淮音耳侧。温热薄唇紧贴肌肤的一瞬间,黎淮音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引得池水又荡开了一层涟漪。
谢清棋低笑一声,带着几分得逞的愉悦。
唇瓣相触,呼吸交缠,谢清棋抽回手,掌在黎淮音的后颈。
良久,她喘息着将人拦腰抱起,踏出玉池,脚下水痕蜿蜒,在地板上拖出一条深色的痕迹。
纱帐低垂,谢清棋将人放在榻上,俯身靠近,眼底暗潮汹涌,似乎要将人吞没。
天知道她帮黎淮音擦干身体时是什么感受……
烛火轻晃,帐内只余两人交错的喘息,许久后,黎淮音忍不住主动牵了谢清棋的手,缓缓向下。
谢清棋却突然止住,似乎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黎淮音本想问她是不是不想,可见谢清棋眼睛微红的样子,分明动情得厉害,于是贴心问道:“你是不是……不会?”
谢清棋:“?”
什么人格侮辱!
“当然不是!”
黎淮音忍着羞意:“那你为何一直亲……却不……”
谢清棋以手覆面,埋进了软枕中,一道闷闷的声音哀嚎道:“因为阿音你身体实在太弱了!需要静养,不能做这样……激烈之事。”
谢清棋觉得她能忍住,简直是圣人。可要是不忍,她就是禽兽……
黎淮音轻闭双眼,她同样动了情,此刻不上不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那你为何不早些说清楚?”
谢清棋转头,小声道:“阿音方才那样……谁忍得住……我想着能亲一刻是一刻,船到桥头自然停嘛。”
黎淮音:“……”
“可是我不想等了。”黎淮音望着她,眸中水雾渐起,颤声道:“昨日我被拦在侯府门外时就在想,原来你死后我连上一炷香的资格都没有。谢清棋,我们两个什么都没留下……”
“我从来没觉得名分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在灵堂的时候,我好后悔与你写下了和离书……”
谢清棋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咬唇轻吸了下鼻子,安抚道:“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娶你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相爱过,特别特别相爱。等到黎家冤案平反,我就立刻娶你,好不好?”
黎淮音道:“所以,你假死是为了让圣上彻查周卓行,是为了我吗?”
谢清棋摇头:“粮草出了问题,禹国可是要打过来的,我是为了谢家,为了自己。”
黎淮音当然知道她这样说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谢清棋总是这样,好像为她做再多的事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可是,你怎么能够确定周卓行一定有问题?”黎淮音问。
谢清棋道:“本来没那么确定,我在路上故意激他,说有人暗通敌国,出卖粮草,回去要回禀圣上。他肯定心虚了,晚上便找我喝酒,在酒中下了毒,那时候我就确定了。”
黎淮音嗔怒道:“知道有毒你还喝!”
谢清棋嘿嘿一笑,“那种毒都是小意思,不会有事的。”见黎淮音脸色沉下去,忙解释道:“我喝毒酒前吃了解毒丹。”
“那你为何昏迷不醒?”
谢清棋道:“准确来说不能算昏迷,那个时候不论谁来查验,都会觉得我真的死了。我研制的闭气丸,能让人保持七日假死人的状态。”
“七日?”黎淮音疑惑道:“可是昨日才第六日啊。”
“或许是受了解毒丹的影响,药效少了些。”谢清棋如此推测着,忍不住好奇道:“阿音,你当时真的没有喊我名字吗?”
黎淮音想到那日的失态,否认道:“没有,你的幻觉。”
谢清棋喃喃自语:“也是。我倒是不知道吃了闭气丸居然还会做梦,回去得好好再研究一下。”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黎淮音听到她还想尝试,生气道:“万一七日后你醒来了旁边恰好没人在怎么办?你出了事……我和萧姨怎么办?”
谢清棋:“不会有事,我带了刀,削铁如泥,旁边没人我也能自己出来。阿音,我只是……只是想早些娶你,能够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我不想时刻担心被他赐婚,不想在人前装作与你不熟的样子,不想时刻有失去你的风险了。”
黎淮音望着谢清棋,问道:“娶我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谢清棋点头。
“谢清棋!你不娶我我只是伤心难过,你要是死了,我真的会……”黎淮音眼中滑落一行泪:“我真的会一起死掉的。”
谢清棋与她额头相抵:“可是阿音,若是你嫁给别人,我也会死掉的。”
气氛正伤心时,谢清棋忽然道:“阿音,这几日你不能再哭了。”
“为何?”
谢清棋道:“伤身。我们抓紧静养些时日,我不想做圣人了。”
——
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满朝哗然。
大学士周卓行在朝中德高望重,门生故吏不少,儿子周昌玉少时做皇子伴读,又在此次殿试中夺了榜眼,一时间人人艳羡,说生子当如周家郎。
可谁知,周昌玉竟在文武百官面前,举报自己父亲通敌卖国,提供往来密信,指控周卓行与禹国勾结,泄露军机,害死定安侯府世子谢清棋。
皇帝大怒,当场命人拿下周卓行,满朝文武无一人质疑。毕竟,若无此事,谁会举报自己亲爹呢?
有人上奏道:“陛下,通敌卖国之罪,理应满门抄斩,只是将周大人押入狱中,处罚是否过于轻了?传出去恐难以震慑众人啊!”
萧瑞冷哼一声,道:“满门抄斩?李大人别忘了,是周翰林一心为国,大义灭亲,难不成连他也斩了?父皇一向仁德,自然是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无辜?朝廷律法严明,下官不过是按律行事。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您前些日子称赞周大人,让陛下嘉奖于他,现如今是不是应该避嫌啊?”
萧瑞见他竟然想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怒道:“你!”这李廷居然敢这么大胆,全然忘了从前是怎么求自己提拔的!如今眼见他失势,转头便讨好萧明烛……
林首辅轻咳一声,启奏道:“陛下,微臣以为周大人固然罪不可恕,可周翰林是陛下钦点榜眼,实乃朝廷栋梁。此次大义灭亲之举,足见其忠心,望陛下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李廷道:“可是当初黎望叛国,黎家可是满门——”
萧还:“住口!”
李廷慌忙跪下,道:“臣……臣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周卓行的案子就交由林爱卿来办,退朝!”
萧明烛来见黎淮音,看到谢清棋后不免吓了一跳,震惊道:“你……没死?”
谢清棋:“如殿下所见,我好好的。”
萧明烛疑惑不已:“可是,宫中仵作验尸说你被毒死了,难道那不是你?”
谢清棋笑道:“确实是我,此事说来话长。”
萧明烛听完后,摇头轻笑道:“周卓行自信以为那毒药能让你经脉渐渐衰竭,看起来就如病死一般,谁知道你将毒药解了,反而另给自己下毒。”
“他自作自受。”谢清棋不免可惜道:“只是没想到周昌玉会出来举报他,更没想到圣上全然没有重查黎家案子的意思。”
黎淮音道:“害你一事他逃脱不了,又因为粮草被劫,周卓行百口难辩,只好弃车保帅让周昌玉揭发他。可对于从前之事,他决计不会承认的,否则就是在当众打陛下的脸。”
萧明烛有些愧疚道:“抱歉,今日李廷只说了一嘴,父皇就勃然大怒,我实在不好再提黎家之事。”
黎淮音平静道:“没事,我早知道的。”
谢清棋暗暗咬牙,看到萧明烛后又忽然来了精神,道:“殿下,看来只能等您登基了。”
萧明烛哈哈笑道:“是啊,所以表弟你一定要努力,帮我得到那个位子。到时候,你就能娶到我们淮音了。”
“多谢殿下画的大饼。”谢清棋呵呵一笑,反应过来后皱眉道:“什么你们淮音!”
——
萧瑞盯着周昌玉,冷声问道:“你爹通敌一事,你当真不知?”
周昌玉跪下道:“殿下,微臣当真不知。父亲将此事告知我时,微臣也震惊不已,不过,揭发一事确实是微臣与父亲商量好的,只求能保全周家。”
“起来吧。”
萧瑞看了眼慢吞吞给自己涂药的老道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另一条腿将人踹倒在地,“本王的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这些天日日用你的药,也没看出来效果!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从前不过是本王的狗,如今都围在萧明烛身边,冲我乱咬乱叫!”
楚云卿听到动静,示意旁边的下人将道士扶起来,连忙道歉:“道长,殿下他一时心急,您别往心里去,我们楚家再捐三千两银子修缮道观。”
等道士出去后,楚云卿将盛着丹药的盒子放在萧瑞面前,温声道:“殿下不要着急,您的腿需要静养,毕竟是伤筋断骨,哪能这么快就好起来。”
萧瑞捏起药丸吞下,叹气道:“每次吃下这药,疼痛倒是能减弱几分,可这腿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楚云卿:“殿下,长鹤道长隐于深山,此次能来是我拜托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找来的,您好歹对人客气些。宫中御医可是断言您的腿好不了了,长鹤道长是最后的希望。”
“我知道了,多谢夫人替我着想。”萧瑞牵过她的手,忧心道:“我就是眼见朝中大势朝萧明烛一边倒,忍不住着急。”
楚云卿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趁着给萧瑞递茶装作不经意地抽回手,“殿下不必担心,林首辅这个人一向守旧,绝不会站在萧明烛那边的,我们胜算仍然很大。”
第86章 “明烛暂代朝政吧。”
儿子举报亲爹通敌叛国已经够震惊朝野了,却没料到还能有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发生,那就是——
定安侯府的世子竟然死而复生了!
要知道周卓行被彻查的导火索正是谢清棋之死,如今他锒铛入狱,即将人头落地,他害死的人却突然又活过来了。
听说此事的百姓惊得目瞪口呆。
“好人有好报?”
“祸害遗千年吧……”
侯府白事变喜事,萧婉华直接命人在城外搭建粥棚,连着施粥十日。
萧还看着下面生龙活虎的谢清棋,也不免有些匪夷所思。
萧瑞哼笑道:“表弟既然安然无恙,为何要联合姑母欺瞒圣上,害得父皇和我都好一顿伤心。”
谢清棋道:“微臣让陛下忧心,罪该万死,只是欺君之罪断然不敢承认。许是周大人当初下毒的剂量少了些,也或许上天觉得微臣命不该绝,让臣在棺材中突然醒来。”
萧还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能醒来咳咳咳……再好不过了。”
仵作是他亲自派去的,尸体做不得假,周卓行对下毒一事也供认不讳,事到如今,他这个做舅舅的还能说什么?
周昌玉自然想到了是谢清棋假死陷害他父亲,可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新仇旧账,只好来日再算。
退朝时,谢清棋偷偷看了眼萧还的脸色,果然不太好,心想难怪他今早咳了数次,临走时太监搀扶得格外小心。
周昌玉拦在黎淮音面前,微微颌首:“燕大人,家父人在狱中,我实在无心授课,能否劳烦燕大人暂代几日?”
黎淮音表情未变,正要拒绝就听到身后传来谢清棋的声音。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正跟人笑着打招呼:“文大人,好巧啊!”余光却不停看向黎淮音这边。
巧?文璐有些尴尬道:“谢大人说笑了。”待看到谢清棋眼神示意前方两人,她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犹豫片刻走上前道:“燕大人,您还记得过两日的诗会吧。”
黎淮音道:“自然记得,多谢文大人提醒。”
周昌玉本想拿出书卷告诉黎淮音上次讲到了哪里,闻言只好放弃,道:“既如此,就不麻烦燕大人了。”
他抬头看向谢清棋,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
谢清棋回到府中,没有见到萧婉华,问了下人才知道她一整天都在库房。
谢清棋赶过去时,就见库房中大半檀木箱笼敞开着,锦缎、珠宝、金器数不胜数,萧婉华端详着一把玉如意,几个丫鬟捧着礼单低声核对。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要不是几个丫鬟脸上笑得开心,她都以为这是要举家迁走了。
“棋儿来得正好。”萧婉华抬手招她近前,脸上笑意遮不住:“这些啊,是我为你娶妻预备的聘礼。”
“娶妻?”谢清棋让丫鬟们下去后皱眉道:“母亲知道的,孩儿已心有所属。”
萧婉华压低声音道:“母亲当然知道,要不是音儿,我也不会准备这许多超出祖制的东西。”
“可我们……还不知道何时能……”
萧婉华不以为意道:“圣上虽然下旨不许你另娶妻室,可待你父亲凯旋归来,到时候陛下论功行赏,我让你父亲求陛下赐婚就是,音儿就以燕照雪的身份嫁入我们侯府。”
谢清棋摇头:“不行,我要娶的是黎淮音,只能是黎淮音。”
“你这孩子,都是同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
谢清棋不想说黎家之事,便胡搅蛮缠道:“阿音更好看~再说我们拜堂成亲时,若她要戴着面具,拜的岂不是假天地,到时候神仙不保佑我们百年好合怎么办?”
萧婉华无奈道:“你啊你!”
“你啊你!”黎淮音见到谢清棋,无奈道:“今日你即便不让文璐帮忙,我也会拒绝,你又何必得罪他呢?”
谢清棋不以为意道:“我都把他爹送进大牢了,还差这点小事得罪吗?”
“也是。”
谢清棋不满道:“上朝时他总是看你,显然不怀好意,阿音你要小心周昌玉这个人。”
黎淮音盯着谢清棋片刻,忽然极轻地笑出了声。
谢清棋见她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却依然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忍不住跟着笑道:“你笑什么?”
黎淮音道:“你可知外面有传言说……你看上了他?”
“他?周昌玉?”谢清棋瞪大眼睛,“我可是把他爹送上断头台了!”
呵,简直太可笑了!
黎淮音轻咳一声,道:“你上朝时总盯着他看,旁人都说你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便要毁了周家。”
“那是因为我不敢看你,只好瞪他了!”谢清棋气得太阳穴都在跳,“阿音你还笑,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笑啦。”
见她还在笑,谢清棋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阿音还是小心些为好,我若是因爱生恨的那种人,早该……”
“早该怎样?”
谢清棋揽过她的腰,轻声道:“早该把你锁在……”她故意忽然噤声,紧紧盯着黎淮音薄唇。
“好啊。”黎淮音故意凑近。
谢清棋用牙尖咬住了黎淮音垂落的鬓发,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仗着身体还未恢复!”
因着凤羽营在第一次运送粮草时留在了边境,所以谢清棋这次回来后清闲了许多,没有军中事务要忙,整日不是待在燕府就是去医馆。
萧姝嫣话本看到无聊时,便来打趣她:“谢清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喜欢读书写字了?”
谢清棋头也不抬,得意道:“这是你燕姐姐单独教我的课业。”
萧姝嫣瞥了眼上面晦涩难懂的东西,感叹道:“难道以后连你都比我强了嘛——”
“我本来就比你强!”
谢清棋指尖点着书页上黎淮音留下的一行朱批,又翻出一旁的《北征录》,两相对照,将黎望当年画的布阵图看了又看。
心里忍不住感慨道:“若阿音是武将,想必调兵遣将不输当年的黎将军。”
谢清棋对行军打仗之事本无什么兴趣,可这些兵书中全是黎淮音的批注和总结,想到能与黎淮音谈论这些,也为了不输给国子监的那些学生,谢清棋学起来堪称刻苦。
半月来,前方战报两天一传,胜负基本各占半数,正在所有人以为禹国会被拖得认输时,谢侯爷病倒的消息忽然传来。
主帅卧病,军心不稳,已经连败三场,燕云城危在旦夕。
萧还听到消息时,气得将桌上奏折横扫落地,咳嗽不止,竟是晕了过去,直到三日后才醒。
此时金銮殿内,气氛死寂,林首辅笼着袖中的奏折,眼角余光频频扫向萧瑞。
萧还半倚在龙椅上,面色灰败,声音低沉道:“前方战事紧急,诸位爱卿可有想法?”
林首辅道:“陛下龙体抱恙,这几日未能临朝,朝廷内外乱作一团。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先议储君之事,早定国本以安民心。”
话音刚落,殿内便隐隐骚动。
萧还道:“林爱卿以为,可立谁为储君?”
林首辅:“三皇子心智坚毅,德才兼备,昔年治理漕运,赈灾安民,无不亲力亲为,此等闲德,当立为储——”
萧还垂眸立于一侧,神色如常,可袖中的手已经攥得发青,余光忍不住去看旁边的萧明烛。
萧明烛凤眸低垂,面上无波无澜。
有武将反驳道:“三殿下固然贤能,可边疆未平,两军交战,若是敌国以‘未来天子不健’为由动摇军心,只怕要生出祸端。”
李廷道:“臣以为,公主殿下天资聪颖,仁德广布,去岁赈灾更是活民无数,乃是储君之选。”
林首辅一派不满道:“自建朝以来,从未有女子称帝的先例!”
“陛下圣明,首开了女子科举,钦点的状元也是女子,没有先例便开先例!”
“若论文韬武略,诸皇子中无人可出公主殿下其右!”
大理寺卿道:“去岁漕银失窃一案,是公主殿下带人彻夜核对账册,揪出真凶。老臣执掌刑狱十余载,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心思缜密之人。”
眼见朝堂局势一边倒,萧瑞额头不禁出了汗。
萧还打断吵成一团的众人,道:“既如此,就改日再议。”
黎淮音缓步出列,玉笏轻扣,道:“陛下龙体一向康健,如今只是暂时欠安,微臣以为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实乃前方战事。”
萧还脸上有了些笑意:“燕爱卿有何高见?”
黎淮音不疾不徐道:“两位殿下均熟知朝务,若选其中一人暂代国事,既可安朝局,又可全陛下调养之宜。待陛下龙体康健,再议储君不迟。”
萧还眼神微动,手指缓缓摩挲着龙椅,似在权衡。
良久,哑声道:“明烛暂代朝政吧。”
萧瑞脸色骤然惨白,袖中骨节咯咯作响,几乎要捏碎。这个燕照雪说得好听,什么暂代国事,什么选出一人,她明显在用战事提醒陛下他的腿疾,分明就是为了让萧明烛赢得先机!
萧还:“至于谢侯爷病倒一事——”
周昌玉迫不及待道:“陛下,虎父无犬子,臣推举谢将军代父出征!”
有人反对:“这怎么能行?打仗不是儿戏,谢将军不过二十,从未有过打仗经验……”
又开始吵了……
萧还摆摆手:“此事就由明烛来定吧。”
萧明烛回头看了眼黎淮音,脸色有些为难。
第87章 “你是打算圣人做到底?”
燕府。
萧明烛似乎心情还不错,哪怕此刻有些为难,表情也不似平日有压迫感,“你若不想让表弟前去,我会另择人选。”
黎淮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谢清棋,眼神中带了些不自知的挽留。
“我愿意去。”谢清棋回答得很快,似乎没有犹豫。
哪怕早已料到,黎淮音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是又沉了几分。可她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尤其是,在萧明烛说完前方将士不止谢侯爷一人病倒的隐情之后。
萧明烛道:“此次前去,我给你多配几个御医带着。”
谢清棋一副你居然不相信我的样子,“殿下,能给点有用的东西吗?”
“知道你医术好,但是根据边境传来的消息,此次病情来得*凶险,不知道是不是瘟疫。你毕竟经验少,有他们帮忙总归省些力气。”萧明烛道。
黎淮音心里默叹了口气。
但还是提起精神分析道:“应该不是瘟疫。否则敌军不会穷追猛打,而是应该退避三舍,等着我军崩溃。显然,这个病传染不了他们。”
谢清棋疑惑道:“难道是他们投毒?”可要是投毒这么简单,还打什么仗啊,直接给人都毒死好了。
黎淮音垂眸道:“这只有等你到了边境才能知道。”
萧明烛看着好友难过,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愧意。黎淮音为她出谋划策,助力甚多,而她明知道上次谢清棋“死”时黎淮音有多崩溃,现在仍然要让谢清棋去最危险的地方。
可谢清棋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则,谢清棋医术不错,前方病着的谢侯爷是她的父亲,她必定会拼尽全力。
二则,朝中林首辅一派迂腐保守,反对女人把持朝政,若是换了其他武将,难保战事结束后不会逼她让位。而有黎淮音在自己这边,不必担心谢清棋拥兵自重。
这也是,权衡之下的最好选择。
萧明烛起身,道:“这两日你们就不必上朝了,表弟收拾一下行装,多陪陪淮音和姑母吧。”
待人走后,谢清棋当即贴近黎淮音,亲昵道:“现在阿音不需要和我避嫌了吧?”就算赐婚,也是萧明烛给她们两人赐婚。
黎淮音道:“你人都要走了,我纵使不想避嫌,也无可奈何。”
谢清棋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丝不满。
阿音很少这样,莫名有些可爱。
“阿音,我这次是去治病救人,不是冲锋陷阵,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谢清棋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耐心解释。
“若是我没有让你看那些兵书,你是不是就不会——”黎淮音微微蹙眉,旋即无奈一笑。
不会的。比起将军,谢清棋更是医者。
果然听谢清棋道:“有阿音和殿下坐镇后方,我看不看兵书都可以赢。”
谢清棋不想见她难过,小心牵起黎淮音的手,眨眨眼:“阿音,这两日你陪我去侯府收拾行装好不好?”
“萧姨自然会为你备好,再说,我又不知你东西放在何处。”黎淮音故意不应。
谢清棋只好说实话:“既然如今不用避嫌了,我就是想让别人知道阿音与我关系……非同寻常,省得某些人趁机接近你……”
萧婉华将熏过兰香的里衣贴着箱底铺平,又从袖中拿出在宝光寺祈的平安符,压在了下面。
“母亲,冬衣大可不必带着吧?”谢清棋有些无奈,“孩儿是去打仗,又不是云游。”
萧婉华不答,又装进去几盒盐渍梅子,“路上嚼着提神。”
谢清棋倚着门框,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随口道:“若是孩儿此次立下大功,是不是可以以女儿身份示人了?”
“你给我好好的回来,什么立功不立功的,你的安危最重要,明白了吗?”萧婉华叮嘱道。
谢清棋抿了抿嘴,道:“母亲,我女扮男装这些年您也没少提心吊胆吧?我知道,您担心真相被戳穿后父亲会怪您……”
“那倒没有。”萧婉华又说一遍,“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怪我。从前我是怕他看你是个女孩,在外面找其他女人,将来把偌大侯府交给外室之子。现在我是怕圣上收回赐给侯府的世袭罔替,毕竟爵位向来都只是传子不传女。”
谢清棋想了想,萧明烛继位后这规定应该就不存在了。皇位都能传女,更何况小小爵位。
“若是孩儿自己能挣来富贵,母亲也就不必担心了,这侯府爵位不要也罢。”
萧婉华道:“凭什么不要?若不是当年母后将我嫁到谢家……”似是忆起往事,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惆怅:“定安侯府未必就有今日荣光。这本就是属于你的。”
见谢清棋还要再说,萧婉华赶她道:“好了好了,你别在这里碍事,我都忘了收拾到哪里了,快去房间里陪陪音儿。”
说到黎淮音,萧婉华脸上有了些笑意,她这女儿和儿媳算是板上钉钉了。
谢清棋轻推开门,端着一碗汤药,悄悄走近桌边背影。
“今日的温络饮……”谢清棋话音戛然而止。黎淮音竟在翻阅她前些日子学习兵书的心得,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都这时候了,是不是有些……”
“不晚。你学得很好。”黎淮音将朱笔放下,接过谢清棋手中的药,不急不缓地喝完。锦帕在嘴角轻按两下,才道:“只是这里有一处……”
谢清棋坐在一旁,将头凑近。起初还算认真,可渐渐地,便忍不住走了神。
为什么阿音的声音如此好听?每个字都像一颗青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泠泠荡开,余韵无穷。尾音上扬时,又藏了些许几不可闻的温柔。
“死地则战之意……”清冷嗓音忽然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颤抖的痕迹。
谢清棋鼻息贴在她耳后的一片雪肤上,低声道:“今日就到这里罢……”修长手指从黎淮音执笔的指缝中穿过,轻轻抽走了那管紫毫。
“别闹……”黎淮音蹙眉,出口的警告却因尾音轻颤失了威严,带了些似嗔非嗔的意味。
黎淮音本想摁住谢清棋不安分的手,却被她顺势带入了怀中,紧接着腰间一紧,整个人跌在了谢清棋腿上。朱笔滚落,在素白裙边拖出一条迤逦红痕。
“你……”惊呼声还未出口,谢清棋已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黎淮音本想推开谢清棋的手指正抵在她的胸口处,此刻缓缓收紧,将谢清棋雪青色的衣襟抓出了几道褶皱,齐整的领口扯开了半幅。
仰头承接,唇舌相触,黎淮音喉间溢出一声轻哼,未尽的言语全被碾碎成了喘息。
窗外忽然滚过一道闷雷,雨点落下,渐渐密集,砸在青瓦上发出声声脆响。
“下雨了……”黎淮音偏头,却被谢清棋捏着下巴更深地吻了上来。
“嗯……不用管……”谢清棋叩开齿关,将人压得后仰。外面雨势渐大,唯闻仰颈喘息。
萧婉华敲门不见人应,便推门走了进来,“谢清棋,你的衣物都放在——”
六目相对。
此时,谢清棋衣领微敞,黎淮音坐在她的腿上,两人嘴唇异常红润……
哎呀!这可真是!哎哟!
萧婉华连忙捂眼转身,假装没看到,喊道:“十安,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簪子放在东厢房……”
黎淮音耳尖的绯红一路延至脖颈,推开谢清棋走到了一旁,双手掩面。
谢清棋也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走过去,扯了扯黎淮音袖子,“阿音?”
“闭嘴!”
晚膳时,几人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
用过膳,谢清棋正要和黎淮音一同回房,却突然被萧婉华叫住,说有事嘱咐。
黎淮音隐隐担心,会不会是因为今日之事,萧姨对她有了不好的看法……
檀木匣子“咔哒”打开,萧婉华指了指里面的丝绢。
“母亲这是……”谢清棋捏着丝绢一角拎起,忽见十数张绢画层层展开。画中女子交颈而卧的姿势……远比她从前看过的某色小说直白百倍。
绢画边缘有一行小字,辨认过后,发现写的是:臂缠当缓,舌渡……
谢清棋忙放了回去,耳后烧得通红,“您……您怎么……”
萧婉华压低声音:“你既然认定了音儿,总该学着些。”
“可是……”
“可是什么?别告诉我你是下面那个?”萧婉华脸现惊疑。
谢清棋:“不是不是,就是对您有这个东西……有些惊讶。”
谢清棋没有再打开匣子,回到房间后将它悄悄藏在了柜子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更漏滴到三更时,谢清棋还没睡着,满脑子都是看到的那副春|宫图。
外面风雨未停,雷声时而轰响。
不知是第几次扭头看黎淮音的睡颜时,谢清棋忍不住将唇覆了上去。
起初,她只敢在唇边舔舐,生怕扰醒了黎淮音。可情念愈深,谢清棋渐渐往下,齿尖轻轻咬过细白脖颈,来到锁骨。
良久,就在谢清棋又亲回到薄唇时,黎淮音睁开了眼。
眸色清明,夹杂着情|欲,总之没有一丝睡意。
一声很轻,很短的呵气传到了谢清棋耳中。
似乎是被气笑了。
下一秒,谢清棋听到黎淮音用克制的气声问她:“你是打算圣人做到底?”
第88章 什么圣人,见鬼去吧。
谢清棋半撑着的身形一顿,耳尖在黑暗中倏地红了起来,心虚道:“……你没睡?”
黎淮音没应声。
前一秒还在旖旎的气氛忽然冻住了。
外面下着雨,房间漆黑一片,谢清棋没办法看清黎淮音的脸,但直觉告诉她黎淮音似乎有些生气了。
黎淮音从前生气时,要么不说话,要么让她滚。
现在显然是选择了前者。
谢清棋翻身下床,将床尾的烛火点亮,房间里有了一方暖光。
回头见黎淮音已经坐起身,定定地看着她,素来清冷的眉眼微蹙,无声表达着不满。
黎淮音眼神在她唇上点了点:“你这样,我如何入睡?”
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又意有所指。
谢清棋心跳如鼓,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视线往下。
可这样一来她便瞥见了对方被自己蹭得松散的衣领,以及连带着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
谢清棋喉间发紧,下意识想要辩解,又咬着内侧嘴唇堵了回去。
有什么好辩解的?
阿音问她是不是打算圣人做到底,显然是愿意与她,嗯。
谢清棋暗暗后悔方才的冲动,尽力压下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某些蠢蠢欲动的念头,有些难为情道:“一时没忍住……就……咳。”
黎淮音挑眉:“为何现在又能忍住了?”
“那不是阿音身体不好嘛。”谢清棋小声嘟囔,满脸无辜。
黎淮音淡淡扫她一眼,轻呵一声,“我忘了。”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连床都不敢上来了?”
谢清棋躺了回去。
烛火“噼啪”一声,黎淮音轻轻叹了口气。
谢清棋借着昏暗的烛光,将此刻黎淮音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
谢清棋:“怎么了?”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黎淮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得到答案一样。
谢清棋一怔,还未开口,黎淮音已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发抖。
她在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是——”谢清棋伸手想碰她,又不知道该碰哪里。
窗外雨声淅沥,衬得黎淮音嗓音有些哑:“你的案几上,放着为我写的药方。”
谢清棋眉头一皱,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黎淮音:“前些时日的药方,上面写着‘忌房事’,可这几日的药方,并未出现。所以这一次,不是我身体的原因,对不对?”
黎淮音蜷缩着身子,像只受伤的小猫,连声音都带着细碎的疼。
谢清棋寻到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等我这次回来,好不好?”
黎淮音忽然转过头看她,红了眼眶,“你是在怕……怕自己回不来,才不答应我吗?”
谢清棋没有反驳。
沉默像一把钝刀,割得两人心口都在发疼。
黎淮音将眼泪忍回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谢清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这一步,我将来就还能再爱上旁人?”
“你若是不愿,直说就是,但以后不要再做那些亲密的动作来……折磨我。”
谢清棋不知道点亮烛火是对是错,她此刻对上的是一双泛红的眼睛,清傲的眸子里蒙着水雾,里面盛满了委屈。
她怎么可能不想,“忌房事”那几个字被她用朱笔圈了一圈又一圈,都要把纸洇透了。
谢清棋呼出一口气。
什么圣人,见鬼去吧。
谢清棋扣住一条细腕,将人拽进了怀里,吻得又凶又急。
黎淮音还在生气,喘息着推开她:“说了不准亲……”
“不要做些前戏嘛……”谢清棋压低声音。
黎淮音怔住了,被她过于直白的话。
谢清棋扬唇一笑,指尖刚抚上黎淮音的腰,便觉她轻轻一颤——
手指顺着腰线游走,带出了一声极轻的喘息,黎淮音立刻咬住了下唇,偏过头去。
“……阿音,别躲。”谢清棋低头去寻黎淮音的唇,在对方轻颤的呼吸间含住下唇,舌尖从上面轻轻划过几下,便赶着去叩开贝齿。
指尖挑开衣带时,身下人下意识绷紧了腰线,紧紧攥着锦被。
谢清棋低笑着在她耳垂轻咬一口,“……放松。”
寝衣滑落,彻底露出雪色肌肤,映在了谢清棋眼中,化作毫不遮掩的欲念。
吻沿着颈线下滑,在锁骨处留连,细细啃咬。指尖也在沿着腰线下滑……
夜雨潺潺,屋檐下滴落的雨珠连成银线,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窗纸在风中轻颤,引得烛火摇曳,在纱帐上投出纠缠的身影。
外面雨势渐急,满室的喘息声中混入了一声呜咽,随即淹没在潮声里。
纱帐下,黎淮音清冷的面容染上一层绯色,眸中水光潋滟,眼尾泛着薄红。
谢清棋伸手替她拨开额边的一缕青丝,痴痴地看着,无声低笑。
好喜欢阿音!
“好喜欢阿音。”谢清棋凑上前,在黎淮音嘴角亲了一下,“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满足自己的欲望。
黎淮音抬眸瞪她,似嗔非嗔,没有半分威慑。
谢清棋眼睛更亮了,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又忍不住活跃起来,跳得越来越快。
黎淮音实在太累,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轻轻阖上了眼。
“阿音……”谢清棋食髓知味,得寸进尺,又粘了过来,不安分的手却被黎淮音摁住。
黎淮音嗓音带着倦懒的哑:“你不困么?”
“不困。”谢清棋贴近她,身体很烫,声音染上了情欲:“阿音……我还想要。”
此话一出,黎淮音的心情也无法平静了。虽然大脑还陷在方才的余韵中一片空白,可身体渐渐又有了些反应。
今夜是她们两人的第一次,面对交付身心的挚爱之人,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镇定。
可是……
黎淮音窝进谢清棋的怀中,温柔、羞赧、带了些撒娇意味地小声道:“阿棋,我好困。”
再来一次……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谢清棋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手臂环上黎淮音的腰,不舍道:“好,我陪你一起睡。”
雨声渐歇,谢清棋感受着身旁的温香软玉,心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难怪君王不愿早朝。
若是能与阿音共沉沦,她也不稀罕什么江山。
谢清棋激动地一夜没睡着,脑海中全都是昨晚的旖旎画面,不知不觉天色已亮,雨也停了。
黎淮音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见她迟迟未醒,谢清棋有些不放心,忙搭腕诊脉。
见没什么事才放下了心。
看来真的是累到了。
谢清棋武功不错,体力自然也好,第一次下手没轻没重,就……有些纵欲……好在不算过度。
一缕晨光落在黎淮音颈侧,恰好映在昨夜留下的淡红痕迹上,谢清棋眸色一深,喉间微动。
谢清棋忍不住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黎淮音被她闹醒了,睁开眼,刚想开口时突然意识到——
她们两个此时好像,不着寸缕!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没记错的话,寝衣应该是被谢清棋随手扔在了地上。此刻好像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阿音醒啦。”谢清棋又亲了一下。
黎淮音忍着羞意:“我们的衣物……”
谢清棋半撑起身子,装模作样看了眼,“好像够不到,不然不穿了吧。”
黎淮音:“……你是不是故意——”
“呜——”
谢清棋欺身上来,手指不安分地游走,趁着唇分间隙呢喃道:“现在用不着穿。”
黎淮音推拒了几下,意识很快坠入了模糊。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黎淮音起身时感觉腰彷佛不是自己的了,酸得厉害。
“阿音你醒啦~”熟悉的声音传来。
黎淮音看了眼穿戴整齐、笑容璀璨的谢清棋,又看了眼外面天色,太阳穴突突直跳。
第89章 “我与她,两心相悦。”
黎淮音:“怎么不叫醒我?”
睡到日上三竿,等下见到萧姨要如何解释……
谢清棋嘴角翘起:“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打扰你。”
“不忍心?”黎淮音眼尾轻挑,如薄雪掠过眉梢,凉沁沁地扫了她一眼,薄唇抿成了一道矜持的弧。
分明是有些恼了,可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不自知的柔情,三分冷意也就堪堪发挥了不到一成。
谢清棋站在原地,指节蹭了下鼻尖,有些心虚,但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窗外细碎的阳光透进来,铺在她黑色的瞳孔中,漾着粼粼的光,更显得一双眸子乌润透亮。
黎淮音在被子里的手指悄悄蜷了起来,可目光仍定定落在谢清棋脸上。
一个人能被骂败絮其中,前提是要金玉其外。
谢清棋生得极好,眉眼如墨笔勾勒,既含有女子般的精致,又有少年的清俊,少一分则俗,多一分则悍,恰是好一副模糊阴阳的相貌。
书中玉颜不如纸上墨。当真吗?
想到这个疑问时,黎淮音心里无奈一笑,原来她也挺肤浅的。
谢清棋还想来闹,最后被黎淮音以再不出去以后就不来侯府的威胁赶出了房间。
用午膳时,黎淮音没有见到萧婉华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
谢清棋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解释:“母亲一大早便进宫了,皇后娘娘与她有事要谈。听说,好像是关于公主殿下的婚事。”
黎淮音听到萧婉华不在,心中轻松了些。不过,萧明烛的婚事……她放得下那个人吗?
“阿音,我怎么觉得你听到这个消息后,好像更开心了?”谢清棋笑问,不待黎淮音回答,又恍然道:“阿音不想与我母亲住在一处是不是?”
“我只是……”黎淮音忽然有些羞恼,“还不是怪你?”
怪我?谢清棋绕了好大一圈才反应过来,笑道:“对对,怪我,怪我。
其实就算她母亲在也没事,侯府并没有每日早起请安的规矩。从前是因为萧婉华是长公主,地位尊贵,没人敢让她日日行礼伺候。后来就是……萧婉华自己也想睡懒觉,特意说过让谢清棋没事不要大早上打扰她。
谢清棋很没良心地想,即便不需要请安,将来住在一处终究有些不便。她都攀上未来首辅大人这个高枝了,日后嫁入黎门也不是不行。
下午针灸时,谢清棋目光都不知道该看哪。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红痕,印在黎淮音脊背,胸口,腰侧……尽是昨夜两人痴缠的证据。
整个针灸过程,谢清棋感觉拿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毅力。尽管这些痕迹显得她很禽兽,但能忍到针灸结束,谢清棋很想夸自己一句:简直就是圣人!
可结束后她刚想有所动作就被黎淮音拒绝了。
谢清棋讪讪收回手。也是,不能太频繁了,等晚上吧。
总算挨到了晚上,谢清棋一个翻身压了上来,刚要亲就被黎淮音一指抵住了她脑门。
“不行。”黎淮音轻轻推开谢清棋,道:“我身体虚弱。”?
谢清棋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我把过脉,可以的。阿音,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忍心……”手指绕着黎淮音的衣带,一圈圈缠绕着。
“等你回来。”黎淮音嫣然浅笑。
谢清棋:“……”怎么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太残忍了。看得见,吃不着!
谢清棋气哄哄地控诉道:“明明是阿音先主动的,你不能撩了就跑啊。”
黎淮音思索片刻,做出无辜的样子,“我没有撩你。”
“昨天呢?”
“昨天没跑。”
……
谢清棋动之以情:“昨日一次怎么够……我明日就要走了,此刻阿音不应该抓紧时间,同我告别吗?”告别两字被她说得悠悠扬扬、意味深长的。
“一次?”黎淮音挑眉,表情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失忆了。
谢清棋耍赖道:“十二个时辰内的都算一次。”
谢氏计数法。虽然很不要脸,但是要脸的都没老婆,她深谙这个道理。
黎淮音被她逗笑,轻声问:“那你是想要第二次?”
谢清棋点头如捣蒜。
“可是,现在距离昨晚的那次,还没有超过十二时辰,所以不能算第二次。”黎淮音晓之以理。
谢清棋崩溃了,她怎么会想到与阿音耍这种文字游戏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啊,为什么不可以?”谢清棋哼哼唧唧地蹭着黎淮音颈侧,闷声道:“根本不是身体原因,我是你的大夫我还不清楚嘛。阿音是不是不想?”她学着黎淮音反问。
黎淮音闭了闭眼,尽量忽略掉身体升起的一层又一层的感觉,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虚,总之声音很轻很轻:“那里……有些不适,所以……”
谢清棋一怔,她自然知道黎淮音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记得自己前期工作做得蛮好的……应该不会啊。
但这种事情,从脉象上根本看不出来,自然是黎淮音说什么她信什么。
“现在还疼吗?要不要上些药?”谢清棋半坐起身,声音有些急切。
黎淮音见她着急,心里不免有了些愧意,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就是想让谢清棋记得,这里有一个未完成的她。
“不必,休息两日应该就好了。”黎淮音轻轻扯了下谢清棋的衣袖,示意她躺下。
谢清棋眼里都是心疼,动作缓慢又老实地躺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等你回来。”黎淮音又说了一遍等你回来。
谢清棋转头看她,诚实道:“阿音,这次分别我其实没有很不舍的感觉,我有预感,很快就会回来。”
“嗯,会的。”
会的。黎淮音在心里默念。
第二日,谢清棋出发前同萧婉华和黎淮音告别,开开心心的,彷佛是要去春游一般。
“我会尽快回来!”
一队人马出了城门,踏上官道。
谢清棋端坐马上,目不斜视,一语不发,旁人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也不敢搭话。
待到中途休息时,谢清棋离开人群,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老杨不放心,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有些难以置信的一幕——自家世子,方才还嘻嘻哈哈同夫人告别,现在正用拳头抵着嘴,无声落泪。
老杨僵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其他随从也察觉出了异样,但没人敢靠近,他们只好假装检查行装,时不时朝老槐树下瞟一眼。
谢清棋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深吸几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除了眼睛有点红。
“走吧。”
再除了声音有一点嘶哑。
谢清棋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又摸向了黎淮音送她的长命锁。
无论如何,她必须平安归来。无论如何,她有必须归来的理由。
半月后。
萧明烛笑道:“昨日收到战报,谢侯爷大病已愈,军心稳定,燕云城之危暂解。”
林首辅:“只是勉强可以守城,禹国大军仍在虎视眈眈,情势依旧紧急。”
萧明烛嘴角弧度浅了两分:“本宫只是说暂解危困,没说危局已经解决。”
这个姓林的,仗着自己两朝元老,屡次在朝堂公然挑剔她的字眼,看来是铁了心站在萧瑞那边了。
可此人虽然迂腐,倒是还算公正廉明,短时间萧明烛对他也无可奈何。
“燕大人,对于反攻一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萧明烛主动问起黎淮音,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监将战报拿过去。
朝堂之上,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公主殿下对这位状元郎的器重。暂代国事短短半月,就将她的官职连升三级,从翰林修撰,到侍讲学士,现在已然调到了户部,管北疆军饷了。
明晃晃的让所有人看着,毫不遮掩。
萧瑞冷眼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萧明烛,头又开始剧痛起来,强撑着说了句话:“本王身体不适,先走了。”
萧明烛浅笑:“皇兄若是身体抱恙,近日可安心在家休养。”
萧瑞拂袖离去,回到王府时已是头痛欲裂,摔打了不少东西。
“站那么远干什么,本王会吃了你们吗?”萧瑞指着不远处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大吼,就要走过去。
楚云卿听到动静,从门外赶来,“殿下,今日回来这么早,可是发生什么事了?”眼神示意那婢女先下去。
婢女如获大赦,感激地看一眼楚云卿,急忙退下。
萧瑞满心烦躁,眉头紧皱,对楚云卿的行为很不满。
可就在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时,忽觉头痛减弱了不少,整个人平静了一些,道:“近几日总是忽发头痛,也不知是怎么了。”
楚云卿道:“想是殿下日夜忧心所致,不如静养一段时日?”
“怎么静养啊?”萧瑞冷笑道:“上朝时萧明烛坐在我头上耀武扬威,手底下的人全是废物,天天就知道找本王给他们解决问题,现在桌子上还摆着几封信呢!”
楚云卿瞥了一眼,淡笑道:“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萧瑞目露狐疑:“你?”
“怎么,夫君难道忘了,从前你可没少找我出谋划策。”楚云卿别过脸去。
听到夫君这个称呼,萧瑞忽然笑了。不知何时,他好像挺久没见过这样的楚云卿了。如今他算是落魄,不想楚云卿比起从前,反而对他更加亲切。
“好,那就拜托夫人了。”萧瑞补充道:“只是,所有事都要经我过目才行。”
楚云卿浅笑:“这是自然。”
自谢清棋走后,每几日便会写信回来,将军营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黎淮音。
比如今日巡视城内了,凤羽营与其余营队比武又赢了,她想出的计划被采用,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了……等等等等。
有些与萧明烛给她的信息重合,有些是独有的。
只因黎淮音在她临行前说过:“若你再有什么冒险的行动,必须要告诉我。”
好在目前为止都没有。
直到这天,萧明烛亲自来了燕府,抱怨皇后娘娘要她早日挑选夫婿的事。
黎淮音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两人对视,一同叹了口气。
萧明烛却又忽然笑了,道:“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吗?”
黎淮音不解,悠悠道:“我与她,两心相悦。”
萧明烛:“……”是在炫耀什么?
“那我表弟在信中有没有告诉你,她与禹国的那位公主,发生了什么?”
第90章 “看来谢将军也有思念之人。”
一个年轻将军,一个敌国公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话本中的桥段,什么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却因为国仇家恨不能在一起,充满着浪漫和传奇的色彩。
萧明烛说完后好整以暇地盯着黎淮音,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紧张,好扳回一局。她发现了,黎淮音是越来越坏,居然敢调侃起自己来了。
黎淮音浅浅一笑,啜了一口茶,轻声问道:“她们发生了什么?”语气平淡得彷佛谢清棋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萧明烛故意道:“表弟寄给你的家书中居然没提起这么一位漂亮的公主吗?”
黎淮音摇头,可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眼见完全逗不到黎淮音,萧明烛只好坦白道:“确实没什么,军报上说,她们俘虏了敌国一个公主。可惜是个不受宠的,根本不能作为讲和的条件。”
黎淮音:“嗯。”
嗯?就这样?
萧明烛笑叹道:“你为何对她这么放心?”
谢清棋以前过的可是章台走马,倚翠偎红的风流日子,虽然后面确实像换了个人,整日就知道围在黎淮音身边,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旧案”的人不应该很容易被怀疑吗?
“因为……”黎淮音抬眸:“我与她,两心相悦。”
萧明烛起身,走了。
谢清棋到了边境后又打了月余大大小小的仗,战事还算顺利,只差最后一座城池便能将失地全部收复。
周昌玉听到这个消息后,指节捏得发白,青筋突突跳动。
凭什么——
他当初推举谢清棋是要她去送死的,不是让她出风头的!不是草包吗?不是纨绔吗?怎么可能会带兵打仗?
朝堂众人皆知,谢平远自病后便向陛下请辞了主帅一职,只等朝中派人过去接任便返京,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
有人说谢清棋只是挂名,实则是谢平远在帐内指挥,想把军功让给自己儿子。可从前几场仗打下来是胜败基本持平,而谢清棋过去后是胜多败少,扭转了僵局。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而且无论怎样,这军功都是属于谢家的。
周昌玉一拳砸在桌上,手上渗出血丝,咬牙道:“谢清棋!”
“周大人,你躲在家里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只有付出行动,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
“谁?”周昌玉转身,看到黑衣人手中拿的符牌时,胸口剧烈起伏,“你居然还敢来?不怕我报官将你们都抓起来吗?”
黑衣人笑道:“抓了我们,难道周大人能独善其身?你忍心看着令尊多年经营、看着你周家毁于一旦吗?”
周昌玉眼眶发红,揪着黑衣人的领口,怒道:“你还有脸说我父亲!为什么要劫那些粮草?我父亲明明派人传信说了取消行动!”
当初若是仅仅害死了谢清棋,粮草不丢,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起码不至于认下叛国通敌的罪名……不至于让他在朝中抬不起头做人,处处低人一等。
黑衣人随手将他推开,不在意道:“我只负责联络你们,左右不了将军的决定。”
“呵,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还想让我为你们卖命?”
黑衣人摇头:“不是为我们,是为你自己,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败了,你以为那个*姓谢的将军会放过你?再说,令尊人还在大牢中,秋日就要问斩,你难道不想救他?”
周昌玉嗤笑道:“拜你们所赐,现在朝中人人都看不起我,我还能做什么?”
“听说,你们的三皇子近来很是失意……”黑衣人绕到周昌玉身后,低声道:“若是他肯与我们合作,待到我朝军队获胜,愿意助他登上皇位。”
……
萧瑞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昌玉:“你还敢说不知道你父亲通敌一事?”
“殿下,微臣罪该万死。”周昌玉跪下,声泪俱下:“微臣自知罪无可恕,本想与禹国探子同归于尽,可一想到大公主如今只手遮天,处处针对殿下,微臣实在……实在不忍殿下孤立无援。”
萧瑞忍着头痛,冷声道:“可与敌国合作,本王就能得到想要的?”
周昌玉连忙道:“禹国说只要赢了这场仗,他们愿出兵助殿下即位。将来……只要十座城池。”
“只要十座?”萧瑞冷笑,“他们的胃口还真是不小。”
“殿下,您仔细想想。如今大公主代掌朝政,陛下身子又日渐虚弱,若是此次谢清棋他们凯旋而归,大公主可就有了谋反的资本……”
见萧瑞态度有些松动,周昌玉继续道:“殿下您在军中无人可用,唯一有利的便是鲁统领管辖禁军,他是您的人。”
萧瑞道:“他是受过我提拔,可若是拉着他造反,只怕行不通。归根结底,他还是父皇的人。”
“所以我们才要与禹国合作。”周昌玉道:“若是我军胜了,谢清棋带兵回来,大公主想夺位的话,只靠两万禁军可挡不住她们。若是禹国胜了,他们提出和谈条件让殿下继位,难道还有谁能反对不成?”
萧瑞抵着太阳穴,眯了眯眼,疼得呼出一口气:“那这件事……”
“交给微臣去办。”
边关的夜,总是来得又急又冷。
明明京城还处在春日,一个草长莺飞、百花竞放的季节,可这里却是一副朔风卷着雪粒,寒冬料峭的景象。
是夜,雪停了。
谢清棋裹了裹身上的玄狐大氅,站在营帐前,不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可她只是望着京城的方向发呆。
不知阿音此刻在做什么……
是在书房中提笔写画,还是在逗弄汤圆那个小家伙?还是——阿音也在想念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谢清棋只觉得心口发烫,烫得有些疼了。她抬手轻轻贴在胸口前,彷佛是要通过长命锁将心口的温度引渡到手中一般。
“将军好雅兴。”
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清棋放下手,回头,看见禹国那位公主披着一件素白的斗篷,静静站在火光边缘,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你怎么出来了?”谢清棋语气平静。
“帐内闷得慌。”
这位公主据说在禹国皇室中排行十六,从小不爱读书写字,反而喜欢舞刀弄剑,整日待在军营中。
她崇尚中原的武学,又喜爱用剑,给自己起了个听起来像江湖女侠的名字——铁红袖。
铁红袖走近谢清棋,抬头看了眼天上圆月,淡淡道:“看来谢将军也有思念之人。”
一个士兵嗤笑道:“你一个阶下囚也配打听我们将军的私事?”
谢清棋没有说话,后面士兵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当即有一人上前去扯铁红袖的手腕,骂道:“你这贱人,要不是我们将军厚待俘虏,你早就被兄弟们——”
“够了。”谢清棋声音不重,但冷冽冽的,“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军棍三十,下去。”
几人悻悻退下。
铁红袖望着谢清棋侧脸,忽然轻笑:“我虽是公主,但一点也不受宠,充其量就是个敌国俘虏,你又何必如此?”
谢清棋道:“战场上你是个战士,我们不过各为其主,战争之外,你是一个人,应该受到基本的人道对待。”
人道?铁红袖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战场上用这个词,很新奇。
铁红袖:“其实我不算什么战士,我就是觉得好玩,这次好不容易瞒着他们偷偷混进军队里,谁知道就被你抓了。”
谢清棋:“嗯。”
铁红袖沉默片刻,道:“我觉得你与他们很不一样。”
谢清棋反问:“哪里不一样?”
铁红袖沉吟片刻,笑道:“你更好看一些,不像四处征战的将军,倒很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就这样?”
“还有就是……”铁红袖思忖道:“你对我好像完全没有兴趣。军营这种地方,但凡是个男人,见到女人后两眼都在发光。”要不是面前这个人,她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谢清棋:“嗯。”
铁红袖说一句谢清棋答一句,她不说话谢清棋就真的不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铁红袖撇撇嘴,好无趣的一个人。
她挽起袖子,往篝火中丢了几根木柴,拍拍手转身要走。
谢清棋忽然喊住她。
“还有事?”
“稍等一下。”
谢清棋转身回了营帐中,递给她一个药瓶,眼神点在她手腕处,“你回去涂一下,现在天寒,伤口不容易愈合。”
铁红袖接过药瓶,转过身后才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一道明显的红痕处隐隐渗着血迹。
是她被俘当日,手上被粗糙绳子绑了一整天留下的,方才那个士兵拉扯她时,又将伤口弄破了。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铁红袖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她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做,所以又走回谢清棋身前,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清棋一怔,但见她举着那个药瓶,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平静道:“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哪怕我既不是你的士兵,也不是你朝子民,只是一个敌国俘虏?”
“伤者就是伤者,不分敌我。”
铁红袖怔了怔,不知道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其他情绪,笑叹道:“你对敌人这么仁慈,敌人可不会这么对待你们。”
“没关系,我们会赢的。”谢清棋道。
铁红袖抬头看向远处,“赢了当然没事,那你知道输了什么下场吗?一年多前,我在军营中见过一个被俘的将军,据说在你朝官职很高的。他被铁链锁住关在猪圈里,整日躺在腐臭的尸水中,那些人往他身上浇粪便,羞辱他,与你对待战俘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铁红袖扭头看向谢清棋,突然被她眼中的情绪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谢清棋皱着眉,声音有些发颤:“这个将军,他叫什么?”
铁红袖想了想:“好像是……姓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