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青梅竹马快要死了。
死前最后的心愿是嫁给夫君作妾。
夫君也来求我:
「她只有这一个心愿,为何不满足一个将死之人呢?」
我想起他曾答应过我永不纳妾。
好啊,那我成全你们好了。
1
我的夫君沈渊,有一位青梅竹马。
相府嫡女柳千千。
她生得弱柳扶风,千娇百媚,唯一的不足便是她生来胎中有恙,患有心疾。
夫君沈渊是沈府的庶子,他的哥哥沈昱,小时贪玩被尖物入眼,左眼不能视物。
所以沈将军格外疼爱他的哥哥沈昱,从而忽视了沈渊。
再加上沈渊的生母不得将军宠爱,连带着也厌弃了他。
幸而柳千千自幼时便常来沈府游玩,她备受宠爱,在旁人欺压沈渊时,她总是护着他。
他们二人,情谊深重。
夜已是三更,沈渊睡得很不安稳。
叩门声响起,下人来向沈渊通报:
「相府来人,说柳小姐心疾又犯了。」
沈渊睡眼惺忪地披上外衣,急匆匆起身,不紧不慢地向我解释:
「阿九,我去看看便回来。」
我伸手抓住沈渊的袍角:
「夫君既不是医师,也不懂治病救人,为何要去?」
可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阿九,千千对我有恩,她心疾发作时,总想找人说说话。」
我无力地松开了抓着沈渊的手。
这样的情况,三天两头时有发生,而沈渊也是回回必至。
天光微亮,又是一夜无眠,沈渊也没有回来。
娘说得没错,人的话不可信。
2
我是一只九尾狐妖。
十年前化形历劫之期,我经受天雷又被猎兵埋伏时,是沈渊救了我。
他帮我疗伤敷药,悉心看护,后来修成人形,我立马去寻了他。
我才知道,原来他叫沈渊。
自此,我便日日跟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我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跟了一月有余,有一天,他似乎有所察觉,对着空气说:
「你是当日那只小狐狸吗?」
我从角落里走出,震惊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笑得春风和煦,一脸温柔:
「现在知道了。」
沈渊住的地方虽然在沈府,但十分荒凉,看着也破破烂烂的。
时不时还有下人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变作小狐狸陪了他整整一年。
后来有一晚入睡时,我如同往常般躺进了他的怀里,只不过化作了人形。
他气息不稳,急道:
「下去!」
「为何之前你能抱着我,今日却不行了?」
他脸色通红,避开我审问的视线:
「狐狸是狐狸,你是你。」
我凑近他的脸逼问:
「可我就是狐狸啊!」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眼底似乎燃起一片火焰。
一个转身,我就被他压在榻上。
他说:
「那你以后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小狐狸。」
春光乍泻一室旖旎,耳边是沈渊的低声细语:
「阿九……阿九。」
再后来我渐渐飘飘然,睡了过去。
第二日,沈渊拿了一身吉服来:
「阿九,我们成亲吧!」
沈渊和我想象中的如意郎君一模一样,要说唯一有差别的地方。
那便是他是个人,他不是妖。
娘亲自小便对我说,咱们做妖的,以后也要找做妖的当夫君。
我们狐族,从来都是一夫一妻制。
可他们人族不一样啊,他们可以三妻四妾,朝三暮四,今日跟这个好,明日跟那个好。
娘亲说,我将来要切记不可找人族当夫君,我会被骗的。
我看着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沈渊。
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骗我呢?
娘亲,你说得也不对。
他手中的吉服甚是好看,他对我说,成了亲便能穿。
我开心地点头,嫁给了沈渊。
婚仪十分简单,来的人也很少。
因为沈渊是不得宠的庶子,沈将军甚至都未曾过问我是哪家女郎。
大婚那天我只记住了一个人,那便是柳千千。
她不说恭喜,也不曾有笑意,只用冷冷的眼神盯着我,就像那天设下天罗地网的猎兵一般。
沈渊说,那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
3
我以为,沈渊是爱我的。
要不然那么多个夜晚,他怎会把我拥入怀中,一遍
又一遍温柔地唤我阿九?
直到成婚不久,他奉命出征北境之际。
那是沈将军第一次派他这个庶子出征,沈渊欣喜万分。
我想陪他同去,可他说:「阿九,战场刀枪无眼,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彼时的他眼中盛满疼惜,我乖声说好。
可一月未过,有一日我心口突然尖锐地疼痛。
妖怪的直觉告诉我,沈渊出事了。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北境,见到了命在旦夕的沈渊。
可他身旁竟有一个女子服侍在旁,正是相府的千金,沈渊的青梅竹马,柳千千。
她倚靠在沈渊的身旁,哭得眼睛红肿,还不忘给沈渊喂药。
我想接过药碗,亲自照顾沈渊。
可她却说:
「我照顾他多日了,比你顺手得很。」
原来沈渊重伤昏迷三天,有一条腿已经断了。
来不及询问柳千千为何在此,我就将天雷过后仅存的三尾斩断一条,替沈渊接上了他的断腿。
沈渊逐渐好转,眼看着不日便会清醒。
谁知突然来了一伙敌军,将军营侵扰不堪。
我只好让柳千千和沈渊先行回京,独自面对敌军。
可不知为何,我周身的法力尽失,只能以血躯迎敌,到最后又断了一尾,沈军也大败而归。
好不容易回到沈府,我才得知沈老将军大发雷霆,斥责了沈渊,说今后再不许他领兵。
而沈渊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见到我他勃然大怒,问我去了何处。
我一脸无措:
「自然是去了北境。」
沈渊厌弃般甩开我的手:
「阿九,你为何要骗我?」
我更糊涂了,我不明白我骗了他什么,是没有带领沈军打赢胜仗,还是没有乖乖在家等他呢!
可沈渊一语未发,拂袖而去,连着几日没了踪影。
4
沈渊打了败仗,可沈府上下却一片喜气洋洋。
我才得知,沈昱不知寻到了什么神药,左眼竟能看到东西了。
大家都沉浸在沈昱恢复视力的好消息中,更无人在意多日不见的沈渊。
听下人们说,他日日流连在烟花柳巷。
我去寻他的时候,他喝得酩酊大醉,醉倒在花娘堆里。
我忍着怒意上前:
「夫君,我们回家去。」
可他眯着眼看了我一下,打开了我伸过去的手:
「夫君?谁是你夫君,我哪来的娘子?」
我忍着泛红的眼眶,伫立良久。可他对我视而不见,还就着花娘的手饮尽了杯中之酒。
他亲昵地搂着花娘的腰身,二人耳鬓厮磨。
我终是不忍再看,转身欲走。
未踏出门,就看见相府仆人来找沈渊。
他说,柳姑娘心疾又犯了。
沈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上了相府的马车,嘴里还嘀咕着:
「千千……去看看千千。」
他不记挂我,却将柳千千放在心头。
耳边传来闲言碎语,一股脑儿地冲进了我的耳朵。
「看来这沈家二郎还是放不下柳姑娘啊。」
「是啊,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肯定是旧情难却啊,这不,打了败仗心情不爽,连正头娘子都不放在眼里,可柳姑娘一出事他立马就去了。」
「唉,柳姑娘也值得如此,自己重病缠身,却还陪着这沈渊出征呢。」
「可不是嘛……」
原来沈渊不让我陪他出征,是因为想让柳千千陪在身旁吗?
他们二人旧情难忘吗?
那我又算什么?
残月如钩,悬在天边,我在案前等了沈渊一夜,他彻夜未归。
许是沈渊觉得自己做得太过。
第二天,他找到我,向我认错:
「阿九,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喝醉了,没有认出来你。」
是啊,我站在他眼前他都认不出我,可只是听到柳千千的名字,他就紧张得要命。
可看他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我又心软了:「夫君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先去沐浴一下。」
他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若有若无的药味传来。
我知道,那是柳千千的味道,军营帐中,我也曾闻到过。
沈渊,你当真对柳千千旧情难忘吗?
他将我抱紧了几分,声音闷闷道:
「阿九,我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吧!」
「既然爹爹不再允许我上阵领兵,我就去考取功名。」
「阿九,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声答了句好。
5
那夜被柳千千唤走之后,沈渊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书房。
我不懂这科举之事,只能为他做些羹汤。
今日我做了他爱吃的藕丝羹。
送至他面前,他埋首在书卷中,头也未抬。
「夫君,我给你做了藕丝羹,你……」
他突然怒气顿生,一把将手里的书卷扔在地上:
「我不是告诉下人,我潜心读书时,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吗!」
他将书卷扔得支离破碎,飞出来的木简从我的手背划过,渗出丝丝血珠。
沈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我不停地认错。
他说是因为这几日烦心事太多,一下子没抑制住脾气。
小心包扎后,他突然兴起,说许久没陪我,今日带我去樊楼吃些点心。
我看了看一旁的藕丝羹,忽然想起刚成亲时,因为笨手笨脚烫伤了手,沈渊心疼地捧着我的手,说今后不准我再给他做羹汤。
可今日这碗藕丝羹,放在一旁没了热气,他也未看过一眼。
我看着他紧紧牵着我的手,有些发怔。
沈渊啊沈渊,你还是以前那个沈渊吗?
只顾着出神,我没注意到沈昱朝我们迎面走来。
「二弟,许久不见了。」
沈渊的语气分外冷淡。
「见过大哥。」
寒暄罢,拉着我便走。
沈昱却突然开口道:
「弟妹的身量又纤细了几分,二弟,你可要好好待弟妹啊。」
我心中一阵怪异,什么时候沈昱与我这般熟络了?
平日里我们都很少打交道,今天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沈渊的身子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们点了许多佳肴,但沈渊却未动筷。
他脸上明显心不在焉。
我关切询问:
「夫君可是哪里不适?」
沈渊面色凝重,片刻后才开口:
「阿九,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你别跟大哥有任何往来了,好吗?」
我觉得沈渊定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
「我与大哥本就毫无瓜葛。」
不知沈渊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回了我一句:
「阿九,再给我些时日,我马上就会考取功名。」
我笑了笑,心中却不懂,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6
秋闱在即,这日沈渊从相府回来,命下人装点了许多衣物,他说要去寻药。
「阿九,千千说南帘仙山有一位高人善医,她说她心痛难忍,想让我去替她求药。」
「去多久?」
「一月余。」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渊,秋闱十天后开始,你现在要放下准备了这么久的一切,去仙山寻药?」
「千千说她的心疾等不得了。」
他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通知我一声。
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相府幕僚人才无数,为何偏偏要你沈渊去寻?」
「千千她对我有恩。」
我终是忍不住爆发,将桌上茶盏尽数挥落,噼里啪啦摔碎一地,像极了我与沈渊脆弱不堪的感情。
「有恩有恩,她柳千千到底对你有何恩情,让你如此待她?」
沈渊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算了,为什么阿九你也不懂我呢?」
「当日战场上我身受重伤,若非千千救我回来,替我捡回一条命……」
我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说谁救你回来?」
「沈渊……那日救你的人分明是我啊!」
沈渊闻言神情未变,还是一脸不为所动:
「阿九,你别胡搅蛮缠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等我寻药归来,会好好陪你的。」
我胡搅蛮缠……
「沈渊,当日成婚时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
「自是记得,日月含光有时尽,郎妾之情未绝期。」
我自嘲般地笑了出来,若是记得,你又怎会有今日之举呢……
他带着行囊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7
秋闱放榜那日,城中议论纷纷。
「沈二郎不是说要考功名吗?人哪去了?」
「这你都不知道啊,给柳姑娘寻药去了!」
「啊?这痴情郎啊就是中看不中用,难怪沈将军不喜欢这个儿子。」
「柳姑娘国色天香,他能入赘柳家不比做什么状元郎强啊!」
落叶悠悠翻转,落得枯黄一地,沈渊总算回来了。
「阿九,我给你带了南地的玉髓。」
他笑意盈盈地将一块玉髓递给我,那玉髓通体透亮,想来价值不菲。
「寻到
医治柳姑娘的药了吗?」
「我赶到时,四处奔走寻那位名医,可……」
「沈渊,我们和离吧。」
他好像没听清一般:「阿九,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吧,既然你心中放不下柳姑娘,我们二人就此别过吧。」
他突然满脸慌乱,好像有多舍不得我似的:
「阿九,你在说什么?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啊,是不是因为我去寻药,你生我的气了?」
「我保证以后绝不做让你伤心的事。」
沈渊向我发誓,我反问一句:
「那我要你今后别再去见柳千千呢?」
他犹豫良久,面露难色:
「阿九,她身体不好,心疾……」
我看着眼前这个如此陌生的沈渊,觉得甚是荒唐。
他既不愿意放弃柳千千,也不肯与我和离。
我们二人僵持下来。
沈渊寻药未果,没过几日,城内疯传,柳千千无药可治,已经时日不多了。
几日未曾见过的沈渊终于来到我面前。
他支支吾吾道:
「阿九,你能不能救救千千?你有九尾,能不能拿一尾救她性命?」
我的狐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