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记恨我处死她的心上人谢檀,称帝后将我赐死。
重来一世,我亲自撮合她和谢檀的婚事。
既然她要男人,那么天下就由我来坐。
1
我天生跛脚,和帝姬之位无缘。
母后生下妹妹后难产去世,父皇很快就扶持贵妃为后。
贵妃膝下三女一子,视妹妹如眼中钉。
为了保护妹妹,我借天象之名带她远离深宫,隐居道观避难。
我暗中笼络朝中重臣,又许以重利于民间商贾。
外祖一家也在外奋勇杀敌。
十三年筹谋,我们为妹妹的女帝之路呕心沥血,为她清除所有障碍,奉上至高无上的玉玺冠冕。
她却在登基后不久,将外祖一家安上叛乱的罪名流放抄家,我也被她一杯鸩酒赐死。
死前我才知道,她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是因为我的未婚夫谢檀。
谢檀是贵妃的侄儿,为了离间我和妹妹的感情,他引诱了妹妹。
我发现后第一时间将他处死。
未曾想,妹妹对他早已经情根深重。
「阿姐,你死了,欠我的债也就还完了,我不恨你了。」
这是我临死之际,她大仇得报快慰地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睁眼,我回到六年前的宫宴。
这是我带着妹妹回宫,父皇大摆筵席的当晚。
谢檀羽冠白衣,一手剑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令在场无数公卿之女为之倾倒。
甚至有人执箸敲击茶碗以和:「好一个四国第一公子!」
我的目光朝妹妹看去,她面上沉静,耳郭早已经红成一片,眼眸柔情似水,粉唇羞涩地轻咬。
我自嘲地端起杯中涩然的酒水,连着蚀骨的恨意一饮而尽。
谢檀一舞毕,挽了一个飒然凌厉的剑花,剑尖上横亘着一朵开得艳丽的红梅。
他轻佻眉梢,手腕微抖,那朵红梅便落入了我的杯盏之中:
「公主,可还记得与臣的婚约?臣可是等了公主很多年。」
他眉宇带愁,眼神凝睇,短短一句话已经为我拉了满殿的仇恨。
我听见有人议论我一个跛腿公主,怎么配得上他这个光风霁月的第一公子。
就连妹妹朝媛也不由皱眉,看我的眼神带了别样的意味。
我并未看他一眼,施施然走到殿前跪拜:
「孩儿请父皇解除婚约,将妹妹朝媛嫁于谢公子。孩儿天生跛脚,又和谢公子八字相冲,这桩婚事是先皇定下,不能随意打破,只能另换人了。」
父皇思考片刻:「准。」
朝媛眼里止不住的窃喜,谢檀脸色微微阴沉,他的美男计向来无往不利,这次却在我跟前没有奏效。
朝媛拉着我,歉疚地小声推诿:「阿姐,我怎么能要你的婚事。」
我拍了拍她的手,嫣然一笑:
「我知道你喜欢他,你是阿姐最重要的人,阿姐什么都能给你,何况只是一个男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传到谢檀的耳朵里。
他气得脸色发青。
四周对谢檀芳心暗许的贵女,转眼便将对我的敌意顷数落在了朝媛身上。
而她此时正沉溺在自己幻想的甜蜜里,对周围悄然浮现的危险一无所知。
我忽然有些好奇,失去了我和外祖一家保驾护航的她,会如何在这上京荆棘密布的丛林堆里生存下去。
2
婚约定下后,谢檀果然开始前世的策略,高调地对朝媛示爱。
书信、扇坠、香囊、玉簪……两人互送礼物,一时之间打得如火如荼。
而我则开始称病不出。
朝媛来看过我几次,态度却一次一比一次冷淡。
不用想我也知道,定是谢檀在她耳边吹了枕边风。
我虚弱地咳嗽:「我如今在外祖家养病,日后你无事便也不用来了,宫内给你辟了殿宇居所,你日后要乘继大统,还是要避嫌的好。」
她捏紧帕子,脸色难看:
「阿姐,我也不想出宫,可我实在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和外祖想个法子把如安弄死。」
「她整天缠着檀郎,还在宫里欺负我。前日她将我推入荷花池里,我险些死了。尚食局那些人收了她的好处,给我的饭食不是馊的就是臭的。就连尚宫局那些人也拜高踩低,明里暗里的给我使绊子。她们笑话我不知道宫里的礼仪,连给我做的衣裳上都是山鸡,害我在宫宴上出了好大的丑,如今京中人人都在笑话我。」
如安是贵妃的大女儿,从小就喜欢谢檀这个表哥。
我不过只是买通了如安的婢女,引导一二,不曾想效果如此显著。
我不悦地看着她:「妹妹,我们此行回来不易,你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若是连这些小事你都无法应对,你如何能坐上帝姬的位置,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
慌乱站起来擦泪:「阿姐!我——」
我打断她:「你回去吧,我也要养病了。」
她哽咽不止。
我疑惑问道:「如安是谢檀的表妹,最听谢檀的话了,你出了这么些事情,难道谢檀一件事都没有耳闻吗?他但凡能出言帮你,如安也不会这样放肆,宫里那些人也不敢这样对你。」
朝媛离开的脚步一顿,继而快速地走了。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愿想,而是不敢想。
上辈子我做了恶人,好好设计敲打了如安一番,却也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这一世,我可不要再去做恶人了。
朝媛果然去找谢檀哭诉了。
我约了如安见面,破口大骂:
「你不过是妾妃所出,怎么敢骑辱到朝媛头上来,你最好小心些,日后朝媛册封帝姬继承大统,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她如今和谢檀有了婚约,你也该敬着些,可别做些什么美梦了,他如今是朝媛的男人了!」
如安气急败坏和我骂了起来,最后怒气冲冲离开。
我满意地笑了。
我看似莽撞地在给朝媛出气,实则是挑起如安的怒火。
并且一语双关地告诉她,只要朝媛坐上帝姬的位置,她这个二公主,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若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怎么办了。
3
朝媛找谢檀哭了一场后,谢檀果然去找如安了。
殊不知,如今他不管和如安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如安当面答应地好好的,一转眼折磨朝媛的功夫只增不减。
往日只是明面上的过不去,现在连栽赃陷害都用上了。
如安先是污蔑朝媛偷盗了自己的金钗,大闹一场后,朝媛也来了火气,两人呛起来,如安要搜宫,朝媛居然冷笑说随便她搜。
如安忙不迭请来皇后旨意。
这一搜,就搜出了巫蛊。
朝媛惊惶失色,跪在父皇跟前喊冤。
如安和皇后同仇敌忾,三言两语就让父皇把朝媛关在了大理寺。
我去看她的时候,问她:「怎么没见谢檀,若是有他的帮忙,我也好为你使力些。」
朝媛开始给谢檀写信,谢檀却一封也没有回。
她不知道,在她被关进大理寺的当晚,谢檀就已经求父皇解除婚约了。
如今,他是如安的未婚夫。
我把这个消息说给朝媛的时候,她难以置信,崩溃不已。
看着她眼里的恨意,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巡夜的侍卫长主动朝父皇请罪,说自己那夜曾看见如安殿里的人鬼鬼祟祟来到朝媛宫中。
一层一层审下去,开始埋的人如今都派上了用场,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定了如安的罪名。
如安看着身边婢女将自己的罪行说了出来,瘫倒在地,她知道已经无力回天。
朝媛出来后抱着我放声大哭:「阿姐,我除了你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傻子,你最不该相信的就是我。
助长你的恨意,放你出来,是为了让你做我的马前卒,成为我手里的刀刃,替我清理贵妃的另外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啊。
4
进了一趟大理寺的朝媛听话了许多,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无知和愚蠢,现在做什么事情总是会事先询问我。
贵妃的第二女如月在白鹭山书院求学,听说如安进了大理寺后,连夜策马奔腾赶了回来。
如月和如安的蠢笨不同,她自小在外求学,心思缜密,为人处事不卑不亢,是皇室少有的人才。
上辈子我们缠斗了许久,最后是我借着谢檀的死大做文章,这才取胜。
朝媛无头苍蝇似的来找我:「如月已经进宫了。」
我望着她呆呆傻傻没有主见的样子,心里叹息,若是如月是我的妹妹该有多好。
以我的谋略她的才华,这天下必将牢牢在我们掌心。
她若是我妹妹,帝姬之位我双手奉上也无可厚非。
可偏偏我们是政敌。
我们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走。
我让朝媛约见谢檀,我手里有他致命的把柄。
谢檀不愧是四国第一公子。
贵妃的三个女儿和朝媛都对他情根深种。
包括当初的我。
我和他自小就定下婚约。
我因为天生跛脚被人取笑,谢檀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反而总是护着我。
自从我们定下婚约后,逢年过节他总是会命人给我准备礼物。
后来我入了道观,他也总是会来看我。
我不见他,他会在外面等上一夜,只为和我说一句生辰喜乐亦或是中秋喜乐。
他曾经是我黑暗岁月里不可多得的那盏萤灯。
我曾经那样期待我们
的见面。
可我不曾想到,结果如此潦草。
上辈子我发现他引诱朝媛想要我们姐妹阋墙的目的后,瞬间动了杀念。
我为他想好了千百种死法,可他为自己选的只有血溅三尺这一条。
他撞到我的剑上,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用尽全力朝我笑着:
「卿卿,我对不起你,我拿这条命还你,这辈子还不完的,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你。」
我推开他,冷漠地擦拭我的剑:「太脏了。」
他奄奄一息地大笑,眼泪落下,顷刻毙命:「是啊,我太脏了啊。」
5
巫蛊自武帝以来便被宫中严禁,如月虽然回了宫,但想救出如安并不容易。
父皇自从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就开始迷恋方士神巫。
如月利用父皇的软肋,从齐云山寻得方士进献丹药:
「父皇,紫云道长三年修行才练得这五枚金丹,吃了至少可以延长十年寿命。」
父皇高兴地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还是月儿最得朕心。」
如月朝一旁的白胡子老道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探出枯瘦的指节左右上下滑动,忽然拇指掐住食指。
他摇头皱眉:「陛下虽有金丹可以延年益寿,可也需要子女的气运加持,如安公主与您五行互补,八字相合,这正是上上大吉旺父之兆啊。」
父皇犹豫了不过一瞬,当下便要把如安从大理寺接回宫中安置。
我冷不丁道:「适才紫云道长说如安有旺父的命格,本宫曾在青城山清修十八年,学了些占卜算卦的皮毛,怎地我得出的如安并无旺父的命格,反而是有运无命的寿数。」
紫云道长脸色难看:「贫道到底比长公主多活了二十几年。」
如月看向我:「姐姐何必卖弄呢,你如今年纪才多少,道行不深再练就是,何必为了私怨逞强。」
父皇不悦地看向我:「朝云,不得放肆。」
我起身跪拜叩头:
「非是女儿冒犯,而是我师父曾同我说过,她有一个师弟欺师灭祖,干尽男盗女娼的龌龊事,被贬出师门后一路行骗到齐云山地界。」
「恰好师父给我看过画像,与紫云道长一般无二,如安原本就是我的妹妹,她若是真有旺父的命格,莫说是违背祖制用巫蛊禁术陷害朝媛,即使是杀了朝媛孩儿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父皇被这贼道人欺瞒,他一个欺师灭祖蝇营狗苟的鼠辈,怎么可能练出延年益寿的金丹,这分明就是欺君。」
紫云道长连忙跪下喊冤叫屈,如月眉心一跳也跪了下来喊父皇恕罪。
父皇气得打翻盛金丹的盒子:「去给我查!」
两炷香后派出去的人回禀确有此事,父皇气得不轻,当下便狠下杀令,将紫云道长拖到午门仗毙。
我退到一边,冷眼看着父皇朝如月问罪:「如月,你太让朕失望了!」
不等如月辩解,外面传来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
皇后为了保住如月认下了罪:
「是臣妾审查不严,一心只想着为陛下搜寻金丹,竟然忘了查这道人的来历。」
「如安是臣妾的女儿,今日的事,所有的错都在臣妾身上,是臣妾作为一个娘亲不忍自己的女儿受牢狱之苦才出此下策,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好了。」
父皇虽然生气,可也还是要顾及着皇后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体面,最终只是罚了三个月的禁足,以及让她再也不能和如安相见。
如月红着眼屈辱地看着我。
我与她的这第一场仗,她赔了夫人又折兵,输的实在是惨。
可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我既得天厚爱,重生归来,必然是要登九五坐高阁,铁血手腕,凤临天下。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必得是当作最后一步来走。
我输不起,所以只能赢。
6
如月写信约我画舫游船,我欣然赴约。
朝媛劝我:「阿姐,或许是诈。」
我将信笺折好,粲然一笑:「就算不是诈,我也会让它变成一场鸿门宴。」
朝媛目光一闪:「阿姐,你有什么打算。」
我附在她耳边低语,另外派了心腹接替她身边婢女的位置,监督提醒她,避免她办砸我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7
我到的时候如月已经在饮酒了。
她身边并未带人,显得有些落寞。
见到我时,她朝我举杯:「多年未见,长姐风姿依旧,计谋也更胜一筹。」
我环顾船舱四周,眉心一跳,并未接话,客套道:
「妹妹哪里话,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不愿父皇受到蒙骗而已。」
她唇边勾起笑:「你能将紫云道长的来历说的这样明白,想必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在我身上,阿
姐,有句话做妹妹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正襟危坐:「请讲。」
她眸色微动,漫过一层倨傲;「阿姐天生残缺,和帝姬之位无缘,何必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如安呢,日后怕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耳边响起丝竹之声,我端起杯中的酒起身,并不因为她的几句折辱就被激怒,从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往日母后还在的时候,曾带我与朝媛画舫游船,宫内有一批能工巧匠造出了一批可以刺探情报监视臣下的彩舫。」
她含笑的唇角霎时冰冷,我慢悠悠取下舱壁上悬挂的宝剑,双指轻抚过镶嵌宝石玛瑙的剑鞘,手腕用力拔出锐利森寒的剑刃:「果真好剑!」
她慌乱起身,厉喝:「你想做什么!」
盈盈剑光照亮满室,我眉眼含笑,懒洋洋道:
「不干什么啊,我只是想要给妹妹表演一段剑舞而已。」
手中剑宛若游蛇,直挺挺刺破船舱内暗室的间壁,鲜血并着男人的惨叫声传了出来,如月急忙提起裙摆来拉我。
我一把推开她:「有刺客!好妹妹,你先躲起来,待我取了这贼人的性命。」
又是一剑刺了进去,这次惨叫声更加凄厉,如同濒死的雀鸟奄奄一息。
如月彻底绷不住了,一把推开我,按下暗室开关的机括,扶住里面流血不止的两人。
我睁大眼睛,没什么歉意地掩唇惊呼:「六弟,周大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六弟就是贵妃的儿子六皇子,周大人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如安和朝媛的巫蛊之案就是他主审的。
六弟扶着胯,满手的鲜血,脸色惨白,恨意滔天地低吼:「朝云,我不会放过你!」
我啧了声:「我怎么知道是你,还有周大人,你一个九寺的官员,也是上过科考场的,怎么也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
六弟在如月怀里疼地呜咽,鲜血越来越多,我忙拍手焦急道:「赶快宣太医啊,这要是伤了命根子,可就完蛋啦!算了,我去帮你们叫吧。」
「不行,快拦住他!」六弟催促如月,真让我喊出去了,他的脸得到一里地外去捡。
况且,他如今正在和太尉嫡女议亲,若真有个三场两短,这门婚事只怕是要作罢。
他娘惦记着太尉手里的兵权想要联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门婚事成不了,得益的只有我这个渔翁罢了。
我跑出舱外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大事不好了,六皇子的命根子断啦,命根子断啦,快报官啊。」
周围的船只顿时跑出来看热闹,闹哄哄一片站了一群官僚子弟。
如月死死拽住我,捂住我的嘴:「你瞎说什么!没有的事。」
我猛地踩在她脚上,她疼地松开了手,我就势掉下了船。
与此同时,一道清越急促地男声响彻上空:「朝云!」
在如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谢檀在另外一条船上从朝媛身侧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恐慌焦灼地朝我游来。
我眼里浮现起淡淡的笑容,我说过了,我有谢檀致命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