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和他好兄弟妹妹订婚的那一天。
我亲自到场送上祝福。
「祝我裴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他搂着新欢，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
「姜黎，你怎么还不死啊？」
1
医生告诉我。
我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医生是我的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拍拍他的肩惊叹。
「现在的临终关怀这么真情实感了吗？」
「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来我们剧院打个零工？」
「姜黎！」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可一出门，我的脸就垮了下来。
怎么还有三个月啊？
我一个人回了家。
坐在我们曾经的房子里，有些犯愁。
最近越来越痛了。
止痛药一把一把往下吞，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前几天我甚至发现了头上有斑秃的可怕前兆。
都说胃癌到了最后人会变得很难看。
我不是很想生命的最后是浑身插满管子，所以掏出平板开始认真挑选自己的去世地点。
等到胃又隐隐作痛的时候，我下意识看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强撑着点了个外卖，可到了又不想吃。
拿过手机来打发时间。
这才发现裴旭的世纪订婚直接刷爆了小番薯和微博。
我仔细欣赏了一下。
不错，确实很好看。
不愧是我喜欢了十年的男人。
2
经过剧场门口的时候。
正看见工作人员把挂着的海报撤下来。
海报的最中间，站着我和裴旭。
都是环抱双臂，一脸无所畏惧勇敢向前的样子。
挺傻的。
哈哈哈哈。
3
我一个人傻乐了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过来赶人。
他走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震惊的表情。
「小姜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认出是他是戴松，美滋滋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我最近减肥，怎么样，是不是成效很显著？」
他是最早跟着我和裴旭打天下的元老，跟我们都很熟。
戴松诚实地点头。
「成效可太显著了，我觉得你还是胖点好看。」
「小姜姐，你今天来是找裴哥？」
「没，我就路过。」
我摆摆手，然后指了指他手里的海报。
「松啊，那个你还有用吗？」
他下意识把海报往身后藏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
「没……哎就时间长了换一下。」
我十分善解人意，「要换上裴哥和孙雪的照片了是吧。」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给我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海报，又美滋滋看了好一会。
挺好，到时候就用这张海报给我包骨灰盒。
也算是我俩的结婚照了。
4
拿了海报，我心满意足地准备走。
突然有人喊了我一声。
「阿黎！」
我回头一看，是孟轩。
他好像刚开完会，臂弯上还挂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笑着跟我说话。
「就知道你在这，走，我送你回去。」
「好呀。」
我正发愁回去如果挤地铁会不会把海报挤坏，他这句话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这是什么？要我帮你拿吗？」
他朝我伸手。
我笑眯眯摇了摇头，把海报又抱紧了点，「我自己拿就好啦。」
可孟轩多聪明啊，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橱窗，又看了看我。
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西装外套给我披上。
「外面冷，你先穿着。」
病了之后，我变得格外怕冷，所以也没拒绝。
可没走几步。
身后竟然又有人喊我。
「姜黎。」
哦豁。
他怎么会在？
我低下头，扯了扯孟轩的衣袖，「快走快走。」
明明只是淘汰的旧海报，我却没来由有点心虚。
可裴旭拦住了我。
他看见我怀里的海报，又看见我刚才拉孟轩的样子，脸色铁青。
「你还好意思回来？」
「还带着你的奸夫？」
「姜黎，你要不要脸！」
见我不说话，裴旭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从
我怀里一把夺过海报，当着我的面撕碎，用力掼在地上，最后再拿脚死死来回碾了几下。
「你他妈不配！」
「艹，你他妈说话客气点。」
孟轩当时就毛了，挽起袖子就冲上去要和裴旭开战。
我怕他俩真打起来，赶紧去拦。
可一个不小心。
他俩没收住，一个砸了我一拳，另一个踢了我一脚。
我倒在地上龇牙咧嘴。
嘶，好痛。
凝血功能也变差了。
明天估计又是一大块青紫瘀斑。
发现打错了人，他俩都吓了一跳，赶紧住手。
「旭哥，你没事吧！」
一个女声有些突兀地响起，是孙雪，裴旭的未婚妻。
她冲过来，抱住裴旭的胳膊，心疼地上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打量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姜黎姐？你怎么在这？」
虽然早就知道他现在是别人的了，可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难免心中有些难过。
「准备退圈了，本来想拿张以前的海报留个纪念。」
孟轩来扶我，我借力起身，朝她笑笑。
「走啦。」
我朝着那两个人挥挥手，一瘸一拐走了。
怪狼狈的。
5
「你还不准备告诉他吗？」
孟轩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很臭，像个憋了满腔心事又不能说的愤怒大狗。
「你说你什么眼光，姓裴的什么素质啊！」
「一言不合就动手？」
我笑得东倒西歪。
「在他眼里，你是我的奸夫好吗，怎么可能对你有好脸色啊？」
「别笑了。」
孟轩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你强行笑的样子真的太丑了。」
我坐直身子，手下意识在胃的位置按了按。
「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多笑笑吗？」
「不准说什么死啊活的！」
我看着他，半晌才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我真的要死了啊。」
孟轩抿紧嘴唇，这是他生气的标志性动作。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
「啊？」我愣了愣，「不说了吧。」
「反正刚才也跟他说我准备退圈了。」
「他现在已经订婚了，小姑娘看着也很可爱，反正三个月之后我也嘎了，人家正常结婚生子。」
「临终时躺在床上，回顾一生，功成名就，娇妻爱子，嗝屁的时候都有子孙们嗷嗷哭着送他走。」
「多完美。」
「那你呢！」孟轩终于忍不住吼我，「你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然后自己躲起来一个人等死，算什么朋友！」
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我有你呀，」我盯着他笑眯眯，「你会来帮我收骨灰的，对吧？」
「我给你把骨灰撒臭水沟里！」
他愤愤道。
6
我和裴旭都是中戏毕业的。
他先天条件真的很好。
可是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
我俩最开始一起在横店扮尸体跑龙套，一起嫌弃今天的盒饭没加鸡腿，群演的布鞋又脏又臭，幸好抢到了最干净的那双。
开心！
就是有点大小脚。
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连地下室都租不起。
但那时候我们那样相爱，无论多难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在横店扮尸体跑龙套没出路。
我俩合计了一下，加入了一个新成立的剧团。
可日子也没好过多少。
说是雄心勃勃全国巡演四十场，但第一场演出就出师不利，一共就卖了七张票，连场地费都收不回。
连剧场的经理都于心不忍。
「你们别演了，把观众的票退了吧，这场场地费不收了。」
我至今记得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夜，我们几个在剧场门口站成一排瑟瑟发抖的鹌鹑，愧疚又真诚地等着那七位来看演出的观众，一边道歉一边退票。
那段时间，我们每个月能领到的薪水还不够吃饭。
大多数人都走了。
裴旭却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
他拉着我的手，眼里有光。
「阿黎，我觉得我终于找到我热爱的东西了，赚不赚钱不重要！」
嗯，我也觉得不重要。
实在不行，我可以悄悄再去跑跑龙套。
就这么又熬了四年。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苦啊。
地下室没暖气，冬天手脚都能冻裂，我们就抱在一起缩在被子里靠抖取暖，水都不敢多喝，因为出去上一趟厕所就要散一点宝贵的热气。
大概老天爷终于看见了我们的努力。
裴旭转型自导自演话剧后，我俩合作的一部剧突然爆了。
接档的那部更是在全国各大剧场连演三百场！
我们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年前大家坐在一起分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我们火了！！！
现在回想起来。
说不定胃癌就是那时候替他抢项目，喝酒喝太多落下的病根。
我不是责怪他啊。
都说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以前的事。
可我的回忆里都有他。
我已经没有老的机会了，提前想想，大概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
7
其实我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
不开玩笑。
尤其在演「出轨」这件事上，路过的狗经过都要敬个礼，奥斯卡来了都得说好！
查出来癌症之后，我逐渐对他冷漠起来。
裴旭那条傻狗。
还以为是自己在剧场跟哪个女演员没注意距离让我生气了。
疑神疑鬼里里外外排查了好几轮，实在没有小狐狸精。
回来指天指地打滚发誓。
「老婆，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你说，我马上改！」
我差点心软，又怕自己反悔，赶紧催孟轩快些进行下一步。
孟轩虽然不喜欢裴旭，但也不是没劝过我。
「阿黎，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跟他好好聊聊，说不定他能接受呢？」
可我摇摇头。
「你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了。」
8
我俩是情侣也是合作伙伴，很多宣传其实都是绑定的。
我推说身体不舒服，裴旭二话不说，把任务全部扛了过来，说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他明明最近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却还在鬼鬼祟祟布置些什么。
我知道。
我全都知道。
他还说。
「阿黎，等今年过年我带你回家吧？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他拉着我的手，眼里仿佛有星星。
「以前我什么都没有，不敢给你承诺未来。」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给我一个照顾你一辈子的机会。」
「好不好？」
他的热情和爱意几乎将我淹没。
我多想答应他啊。
我看着他的笑容，可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随即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裴旭当场就慌了，没注意到我借着擦眼泪的机会抽回了手。
「别哭别哭，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看我笨的，戒指也没准备，花也没有，宝贝你别哭！这些我都给你补上！」
「别人有的！我们阿黎全部都要有！」
我哭得打嗝。
「我只是，太，太高兴了。」
忘了说了。
我是个孤儿。
一直都很想要个家。
事发那天晚上。
裴旭担心我，原本在外地演出，他提前结束了庆功宴赶回家。
他抱着玫瑰，藏着买好的戒指，手里还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的布朗尼蛋糕。
可他一进家门，就看见了满地凌乱的衣服，敞开的卧室门。
以及。
抱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