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周煜对公主是不耐烦的。
直到宫中传来公主病重的消息,他放弃攻打到一半的城池,跟我说要回去看她。
「你说打赢这场仗,我们就成亲。」
他面容微僵,眼中满是不忍,「可是公主昨夜咳血……她说临终前想见见我。」
周煜,你分明是对她动了心
1
我与周煜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可谓是檀郎谢女。
又因两家都是武将,父母交好,自小便定下婚约。
我和他一个泥塘打过滚,春日里结伴打马,放飞成对的纸鸢,玩闹时抱在一起从草坡上滚下,再双双跪在祠堂里被大人训斥,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对着彼此扮鬼脸。
年少青葱岁月,所有大大小小的回忆中,都满满是对方的影子。
哪怕之后进军营,在边关几番出生入死,我们也一同咬牙挺了过来。
这才封狼居胥,走到今日虎帅狼将的位置。
我心里很清楚,周煜是全京城最好的儿郎,仪表堂堂,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却把为数不多的柔情全给了我。
曾经多少名门贵女偷偷向他倾诉爱意,他都大大方方回绝了。
那礼数周全的,全然不像是在我面前耍赖撒泼的样子。
去年秋,周煜曾许我,待今春凯旋之后,庆隆三月海棠开,我们就拜堂成亲。
我一直对周煜都是放心的。
至少在他阵前丢下三军,只为一个纠缠不清的女子转身回京之前…
我一直坚信着,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我。
「将军他……」
身后传来阵阵骚动。
众人因为主帅的离去内心惶惶。
我定了定神,抽出陪伴多年的佩剑,铿锵有力:「众将士,随我杀敌!」
没他我也照样能大胜。
2
等我收复城池回到京城,公主的「病」也有了起色。
周煜早早就在城门口等我。
见我下马,他赶忙上来扶,「不是说好收兵吗?」
我不动声色地错开他的手,「无妨,我亦可拿下。」
他自知理亏,浓黑的剑眉动了动,艰难开口,「……你在怪我吗?」
我心中一痛,正要开口,周围的百姓欢呼声一重高过一重,公主从周煜身后走了出来。
她眸中水光盈盈,楚楚的纤腰不足一握,嘴边捂着手帕娇声说:「不愧是虎门之女,我会让父王好好赏赐你的。」
目光却频频从周煜脸上扫过。
我手心发紧,抿唇一言不发。
来到宫中,圣上专门为我们设下接风洗尘宴。
周煜紧紧跟在我身边,生怕我会不搭理他。
公主身若无骨地倚在软榻上,被宫女们服侍着挑鲜鱼上最嫩的那撮滑肉吃。
面色丰腴红润,比起刚从沙场回来的我,不知强了多少分。
周煜讨好地递过来一盅酒:「缨儿……」
我偏头看他,腰腹上深深的伤口泛着尖锐的疼。
「这就是你说的病危?」
「父皇,这些舞女都呆板的很,儿臣还想看看更好的舞姿。」
高台上,公主托着腮对圣上撒娇。
龙座的圣上大笑,「听闻在场的贵女才华横溢,今日若是能逗得我的娇儿开心,重重有赏。」
很快,众贵女并不放过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纷纷展现出自己的才艺。
我不再理会周煜,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世风日下,什么时候贵女也得像舞女一般取悦他人了。
周煜从桌子偷偷牵起我的手,低声赔罪,「别气了,我那时是想着公主着实可怜,才不得不回来看她。你知道,我自小便心软……」
我只觉得失望。
他自小心软,养的兔子死了都要掉两天眼泪,要我上门去哄才见点笑脸。
却从未对除我之外的女子如此上心。
刚要回他,就被轻柔的声音打断。
「沈姑娘怎么不来一段?」
公主的声音远远飘来,我抬眸望去,她语气娇柔万千,眼底分明是冷的。
「臣不……」
圣上看了看公主,也跟着雀跃,「那长缨姑娘也来一段吧。」
明明方才唤的还是「沈将军」。
我的「不跳」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周煜嚯地起身,铿锵道:「圣上,长缨刚从战场归来,一身旧伤还需休养,此时怕是不适跳舞。」
皇帝还未出声,殿中便有女眷窃窃私语道:「什么旧伤,明明是身上的煞气太重,粗俗野蛮罢了。」
公主唇角微勾,很满意向她递个眼色,又扭头得意地看我:「既然这样,就不勉强……」
「也是,这种柔情似水的舞不是我该跳的。」
我不顾周煜的阻
拦,慢慢站起身。
「取我长剑来。」
3
剑舞。
前半部分刚柔并济,姿势优雅飒爽,众人看花眼。
忽然,招式变得凌厉,处处带着杀机,全场纷纷噤若寒蝉。
一舞毕,我收起剑,「如何?」
公主呆愣片刻,忽的捂住胸口,一副受惊的样子:「父皇,沈将军杀机太重,吓得儿臣心口发疼……」
我看也不看她,对皇帝深深拜道:「圣上恕罪,但不带杀机,又怎能为圣上怎么上战场杀敌?」
公主脸色越发苍白,羞怯难当道:「是本宫的错,不该错怪将军……」
余光中,周煜在一旁欲言又止,那表情分明是带着担忧的。
只是担忧的究竟是谁呢?
好在皇帝并不在意这个插曲,温和地让我入座。
散宴后,周煜吞吞吐吐地跟在我身后。
「缨儿……」
我定住脚步,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惯例的家宴,你也不参加吗?」
「方才……」周煜艰涩道,「……公主传话,说她胸口憋闷,怕是旧病复发……」
我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转身冷笑:「被我吓的?」
「不是!」周煜心急火燎地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缨儿,你知道我——」
「滚!」
我再也忍不下去,咬牙大吼,「好好滚去伺候你那个公主!」
「缨儿!你怎么……」周煜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缨儿!」
他的话如同尖锐的礁石,割得我遍体鳞伤。
我像置身废墟,独自一人举目四望,一片荒芜。
原来年少情深也能落得如此。
我失神落魄地松开手,不再纠缠。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4
周煜一开始,对公主并无好感。
去年皇家秋猎,他在猎狐时意外救下了偷偷扮作小厮溜出宫的瑞阳公主。
瑞阳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出生以来就身体孱弱,一直娇养在深宫之中,被皇帝宠爱非常。
周煜抱着她回来时,皇帝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搂在怀中嘘寒问暖。
我坐在偏位上,本是想把不知所措的傻大个叫回来,却意外地看到公主抹眼泪之余,偷偷向周煜看去。
那眼中分明是有情的。
当时,我并未在意,周煜的桃花运一向很好,我见怪不怪。
但没过多久,皇帝便下旨,命周煜作瑞阳公主的贴身侍卫。
那段日子,周煜整个人都像炸了毛一般,每每从宫中当值回来,都要向我大倒一番苦水,说公主娇气难缠,惹得他厌烦得很。
我还安慰他,不久就要出征,圣上不会让你在宫里待太久的,权且忍一忍吧。
然而一个月多后,周煜就开始变了。
在我们一同商讨战阵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被宫里来的传旨叫走。
一次,两次,三番五次。
脸色也从不耐,到习以为常,再到偶尔的担忧皱眉。
我曾有次看不下去,就劝他向圣上说明一下,出征在即,战事要紧,不可再分心。
他却呆愣片刻,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说:「没事,公主叫我无非耍耍小性子,圣上日理万机,怎可因这点小事就去叨扰。」
我心里一紧,装作不经意问他:「公主身体如何了?」
他立刻皱起眉:「不好,这几日药量又加重了,御医说,若不好好将养,怕是不能长寿……」
不能长寿?
我无言地望着他又匆忙离去的背影。
心里满是茫然。
周煜,你我曾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难道不知,战事若是不顺,又会徒垒几层白骨?
5
所谓的家宴,是两家从前就规定的。
每次班师回朝都会在家中设宴,洗去身上的杀气。
我回来时,父母亲早就准备妥当在门口等候。
这次设宴的地方轮到周府。
看见我的身影时,他们眼神还往我身后探了探。
「煜儿呢?」娘亲拉起我的手上了轿子,「他没跟你回来?」
望着母亲的真挚的提问,我几次蠕动嘴唇,张口无言。
我要回他因为担心公主发病所以选择留在宫里陪着公主。
还是要回他心里渐渐有了裂缝。
一路上我紧挽嘴唇一言不发。
母亲也看出我心中有事,只拍拍我的手,「缨儿,我和你爹爹无论什么时候都尊重你的选择。」
本来不甚开朗的心一下子转晴,我略略松了口气。
「多谢母亲。」
到了周府周父神情有些不自然,主动开口,「也不知道煜儿那孩子搞什么名堂,传了信说今晚有急事回不来了。」
他
的母亲附和道:「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能够挽留住他,以前他可从都不会缺席。」
我心里冷笑连连,是啊,他以前从未缺席。
如今为了留在宫中,不惜用谎言蒙骗双亲。
我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夜凉风大,我们先入席吧。」
大家相互搀扶着入府,一片其乐融融。
而我知道,这样的场景大概是持续不了多久了。
席间,周父与父亲又提起婚事。
双方商量着在哪个黄辰吉日让我们喜结连枝。
看着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期许,我怕以后大概会落了空,不由得开口,「日后的事还不能确定,怕这婚事是不能成了。」
他们以为我是临近嫁期反而害羞,打趣我,「你就安心准备做新娘子吧。」
「我并没有说笑。」我犹豫了片刻,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继续说道:「伯父伯母想问的,大概我也回答不清楚。」
「还是问问周煜来得准确些。」
伯母急急起身,想要过来确认我所说话是否真心诚意。
就在这时,周煜回来了。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小道上一片亮堂。
6
周煜着苍青色云纹锦绣长袍自远处缓缓走来。
而场面一片寂静。
只因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丰肌弱骨的女子。
女子丝毫不在意现场的尴尬,四处张望,时不时轻笑一声,语气娴熟。
「周煜,这里可以重设荷池,夏日时,我最爱采莲了。」
一言既出,众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周父周母更是青白交加,一脸菜色。
家宴之所谓家宴,顾名思义是一家人的宴会。
公主堂皇而然地出现,与周煜之间更是亲密无间,这无疑是打他们的脸。
周煜颔首微笑,随即开口说,「确实风雅。」
我凝眸盯着他看了半晌,面色冷冽如霜,「伯父伯母,我就先告退了。」
不顾身后他们的好言相劝,我毅然转身告辞。
路过周煜时,他拉住我的手,有些不解,「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离开?」
身边的公主发出一声轻笑,我恨恨甩开他的手。
周父被气得不轻,怒不可遏的地一拍桌子,「你个逆子。」
我没理身后那些弯弯绕绕,径直离开。
很快,隔天周煜就气恼地来控诉我。
他来时,我正收拾着儿时的玩意儿。
每看到一件,我的心就酸上几分。
「你为何在我父母亲面前逼我?」
他按了按眉心似乎是有些烦躁不安。
我也不甘示弱,质问他,「那你又为何带着公主入家宴?」
「为何不与我成婚?」
明明当初是他亲手将月色与我对半,轻声对我念着他的爱万古长青。
要我做他桃夭漫涌的妻子。
他神情复杂,眸中亦有心疼之色,我不清楚这份心疼是对于谁。
「公主如今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他又犹豫片刻,「若是被我们的婚事刺激,恐怕又要侧夜难眠,病情加重。」
我见公主的脸色比我还要红润,可能活得比我还要长寿。
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闷得连嗓音都变得嘶哑。
我赌气,「那你去啊,不如全了她的心思,去当她的如意郎君。」
周煜闻言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沉声,「你怎么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我冷眼看他还能编出什么理由,他脸色稍霁,「我只是把她当成幼妹。」
7
「所以你就带她来家宴?」
我竟然觉得有些荒唐,也不再信他的说辞。
他看出我此刻十分愤怒,强行伸手拢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上,「再给我点时间,三月一到我就娶你。」
我闭上酸涩的眼睛,不再开口。
他走后,我才把最珍重的木箱翻出来。
拍去上面的尘土,我缓缓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只有些泛黄的纸鸢,经过岁月的侵蚀,纸鸢早已破碎不堪。
看着纸鸢,又勾起儿时夜深的锦溪与他放的花灯,手里牵着的纸鸢,一起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往事历历在目,记得起的是故事,而回不去的是曾经的我们。
我把木箱盖上,长长舒了口气。
京城入了秋,昨夜下了一场雨,使得我腰间还没恢复的伤口又泛起疼来。
不等细细调养,公主就召我入宫。
她端着茶杯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衬得脸色雪白非常。
她柔声向我解释,「长缨姑娘不要误会我和周侍卫之间的关系。」
「该是你的,旁人也夺不去。」
腰间的疼痛使我不欲多言,只想好好休息。
「纸鸢有什么好玩的,本王带你玩更好的。」
王爷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我耳边,近在咫尺。
我吓了一跳,受惊的表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冷哼,「连我离你这么近都没察觉。」
我现在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是是是,你自然是不如你的。」
还不等他得意,我有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也不知道谁第一次见面时就输得一塌糊涂。」
16
在王爷坚持不懈的纠缠下,我答应陪他去采雪。
「怎么样,是不是比放那什么纸鸢有趣得多?」
我做到眼观鼻鼻观心。
照他的意思,只要不是和他一起做的事都是无趣的。
我手中捏着一团雪,伺机而动。
就在他要靠近我时,我猛地扔出去击中他,
他反应更快,一个侧身灵活的躲开了。
那团雪摇晃了树枝,纷纷簌簌落下的白雪略遮挡了我的视线。
我笑着走近他,手中其实还有一团。
不料脚下一滑,直直跌入他的怀里。
我心下一慌,挣扎着就要起来。
他高挑而清俊的身影隐没于林间,好像长在林间的一棵松柏。
看见我的挣扎,微挑眉头。
倏的,他突然俯身上前擒住我的身子。
这习惯使我拉着他一起倒在雪地上,雪花落满了头,狼狈不堪。
看着我的样子,他心情大好,朗声而笑。
随后姿态肆意地往后仰,枕着胳膊半躺,高抬着下颚,「躲什么?」
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侧眸含笑,「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注定属于我的。」
我现在也毫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这东西对他而言根本无用。
索性趴在他身旁,「你这句话跟前些天一起看的戏文里那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说的话一样。」
他低低地笑开,「你若不信,我十里红妆娶你为证。」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得暧昧,咬字不清的鲠在喉间。
尾音顺着我的骨髓酥酥麻麻缠绕在我的心头。
我像触电一般飞速逃离他。
可惜我和他注定不同路,走过同一条路口,却回到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是恣意潇洒的王爷,我是京城里那把利刃。
隔天我和二哥启程回京。
王爷打马慢慢踱到我身边。
「你不回去当你的王爷,跟着我做甚?」我诧异地望着他。
「本王多年没有朝觐,想回去看看了。」他的目光始终缠绕在我身上,二哥横在我们中间。
勉强挡住他的视线。
一想到爹娘的脸,久违的桂花糕,我就归心似剑,没有计较这些。
刚一进城,城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喜气洋洋。
17
我们随意问了个小贩,方知是皇上下旨为公主赐婚。
驸马爷正是周煜。
比起二哥悄然看我时的小心翼翼和沉默,我内心早已平静如水。
忘记周煜,原来比我想得简单。
我们回了府。
乐呵呵地与爹爹娘亲分享这一路上的见谈,期间无人提起周煜二字。
爹娘也怕我伤心,我却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为这么一个男人动容。
比起周煜,其实我更担心另外一个人。
王爷从回城那日就和我们分开,直奔皇宫,算起来有三日没见过他的面了。
我和周煜的事在京城里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旁人添油加醋的话,认为我是一个善妒,恶毒,为周煜痴狂的女子。
这样想来,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
不过,我是不会主动过去跟他解释的。
他信,便信。
不信,便不信吧。
几日后,王爷带着一身寒意上门,我神色如常,唤婢女为他斟茶。
他却说不要,自顾自从我跟前拿了茶盏给自己的杯子蓄水。
我问「怎么这样生气?」
他咬着后槽牙,生气丢下杯盏。
「周煜那竖子小儿,也配如此戏弄你?」
说着说着,他又不解气,「不行,本王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他抓起我的手就要带我走。
我这才明白,他竟是为我遭受的骂名和委屈生气。
心头扬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顿住,抬眸认真问他。
「你就不怕他们说的是真的?」
王爷头也没回,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屁,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娘子!那些宫里的腌臜货只会用这种方式侮辱人,屁用没用,本王去给你找回场子!」
他带着我去了皇宫见到公主。
公主一听王爷这个皇叔要来,死活不愿出来见他。
王爷也无所谓,让我乖乖坐着瞧。
一脚把殿门踹开。
「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也没长进,以为这样本王就对你没办法了?」
王爷亲自把公主揪出来,公主看见我也在这里,干脆破罐子破摔。
「皇叔,你带着这人来干嘛?」
「你这会不装柔弱了?」王爷漠然地看着她,「你倒是倒下叫太医治我的罪。」
公主也不装了,摆脱王爷的束缚正坐在高位上。
「沈姑娘为何不向本宫行礼?可是藐视皇威?」
王爷负手,微微抬颌,「她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必想你行礼。」
「相反你还要反过来给她敬茶尊称一声小婶婶。」
公主差点没坐住,「本宫才不愿意……」
「呵,本王认定的人,还需要你的允许不成。」王爷冷声打断公主。
「至于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本王可是一清二楚。」
「当初本王让你装病,是怕你在后宫里难以生存,没想你恃宠而骄,活成这样一个另人作呕的样子。」
「你那些上不来台面的把戏,快收手罢,再在人前使幺蛾子,本王有的是法子治你。」
我正看的稀奇,门口突然传来杯盏破碎的咣当声。
周煜一脸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
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脸色由红到白,最后抬眸,眸中有着深深的痛楚,「公主,你一直在骗我?」
18
「周郎,我……」公主本来还故作惊慌,许是想到王爷刚警告了一番,事情都快被王爷说光了,她索性也恢复本来面目,懒淡抬眸,对周煜看也不看。
只是对王爷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句,「皇叔教训得是,反正本宫也装累了。」
「周煜也不过如此,本宫已经腻了。还不如本宫新得到的面首」
她幽幽叹了口气,仔细欣赏着指甲新染的颜色,语气颇为幸灾乐祸,「说起来长缨姑娘还得感谢我替她把可关。」
「即使不是我,日后也遇到本宫这种人,周煜还是会被吃得死死的。」
她没理周煜快要喷出火的目光,对着毫无波澜的我说,「本宫可提醒你了,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包括本宫的皇叔在内哦。」
「用不着你操心,」王爷沉眸,无视她的挑拨,将我的手小心抓起,呵护在掌心,「本王才不会那么蠢!」
说罢径直将我从乱局中带离。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王爷闹完一通后,面色比我还僵。
我老老实实解释道:「我并不是任人欺负,只是觉得那么多年的感情抵不过她人的三言两语,自然没必要多去纠缠。」
王爷停下脚步,眼神暗了暗,抱住我,「本王可不一样。」
「要是你哪天被哪个坏男人骗了去,本王一定骂不走也打不走,追到天涯海角,拼死也要把你抢回来。」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就算没感情也要?」
王爷笑眯眯,「本王对缨儿怎么会没感情呢?」
「我是说我……」
我话都还没说完,王爷截断我的话,「缨缨说笑了,本王如此风流倜傥人见人夸,自是要被惦记一辈子的。」
这人多自信啊。
不过也确实,我好像真的为他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件事过后公主也不再对周煜纠缠不清,转身投入好几个新得的面首怀里。
周煜跪在沈府外,求我和爹爹娘亲一起向皇上求情,收回成命。
我爹娘门都没开,只是让管家对外放话「驸马我们高攀不起。快滚吧!」
两家的世交关系彻底断开了。
而皇上做出的决定更是不会改变,周煜这个驸马是当定了。
王爷知道周煜在府门前长跪不起,又被拒之门外时,差点没搬个凳子过来欣赏。
转念一想,王爷换上月白锦袍,大摇大摆地从周煜面前经过。
还没到府门呢,就叫唤着,「缨缨,我来看你了。」
那声音生怕周煜听不见。
「周煜有愧沈府啊,如今居然还对人家痴心妄想。」
「可不是,你看人家离开他之后也不乏有更好的人出现。」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周煜这般大动静自然迎来了无数人的驻足。
所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可是他浑然不在意。
一张脸红白交加,分明羞恼,却还是故作坚守,想用可怜获得我的原谅。
我爱他时他是山上月,现在我不爱他了,他就是死在外面,我也只是嫌弃他污了我家的大门。
爹娘对他的死缠烂打烦不胜烦,把我交到王爷手中,让我和他出去散心。
「宫里最近又办了冬猎,不要整日闷在屋里,去瞧瞧。」
王爷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把文人的样子学得透透的。
「请沈伯伯沈伯母安心,我定会护缨缨万全。」
在他们满意的目光下,我就这样和王爷出了门。
全程没有一人去看周煜。
他呆呆杵在门口,咬紧牙关。
王爷看着我爹娘关上门后,转身就变了脸色。
他毫不犹豫在周煜面前把手搭在我的腰间,杀人诛心,「从前这人本王是碰不得……」
他停在周煜的面前,俯下身子轻笑,面上的嘲讽毫不遮掩,「还得多谢周兄给本王的机会。」
「不然我又怎会抱得美人归。」
周煜凌厉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带着仇恨的锋芒看着王爷,「若不是你的出现,长缨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我嗤笑,「谁给你的脸。」
周煜震惊抬起头对上我清淡的眼,有些哀求,「缨儿,你不要这么对我,我……我会受不了……你这样……对我……」
王爷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淡淡的戏弄,「你见异思迁,还妄想别人等你?」
「你记住了,她沈长缨从退婚的那一刻起,就不属于你。」
「你也不配再得到她的爱。」
王爷出了恶气后发现我兴致泱泱,忍不住皱眉,「你为何不夸本王雅人深致,丰采高雅?」
我知道我要是不说出像样的话他能纠缠我到半夜,「王爷您雅量非凡,风采逼人。」
「简直无人能比无人能敌。」
我见周煜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更浓。
一双黑眸早已不复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心里只觉得可笑。
王爷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过几日便是冬猎,本王带你去做几身骑服。」
须臾又放大音量,「给你用最好的布料。」
周煜身形肉眼可见地一僵,他知道王爷在暗地里说他那次的不公。
我有些诧异,王爷怎么知道那次的事情。
21.
那次刚好赶上宫里头的百花宴,照例去裁几身合身的衣物。
周煜那时已经被安排保护在公主的身边,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便自己去了。
很不巧,拥有自己主衣局的公主心血来潮,也到了这里。
更不巧的是我们同时看上同一款布料。
然而这个布料是这里的最后一批。
我和公主的手同时放在上面,相比于我常年武的粗糙不同,她的手纤白细腻,像上等的好玉。
怕也是只有这种肌肤的人才用得上这么好贵的料子。
她认出我来,手上有些用力,面色在阴影下无法看清。
「周侍卫,你带本宫就是看这个料子吗?」
她有些羞涩,声色低柔婉转。
「虽然比不得宫里那些进贡的料子,却是因为你挑选的,本宫觉得宫里头那些一个都比不上。」
我的位置刚好在转角。
周煜在公主身后,没见着我。
我只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没有反驳。
「前些日子公主要我帮忙挑选,我便把长缨的份又多留下一份。」
我心底仿佛渗透出点点缝隙,悄然酝酿着一股日积月累的失望。
原来给我的东西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一样,慢慢地在他心里淡了下去。
公主最上说着最轻柔的话语,却狠狠刺痛我的心。
周煜跟着公主多走了几步,看到怔在原地的我。
他的脸色瞬息万化,由青到白,由白到红。
他睁大眼睛,几次开口,都语无伦次。
爱意本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却偏要面目全非才好看。
我记得我当时像是有股冷水直直泼向我,我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这个。」
不喜欢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和旁人一样。
不喜欢你的心意分一半给别人。
回忆有些久,王爷不悦又霸道地强行把我拽了出来。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本王说了给你最好的,一辈子都只会给你最好的。」
我嘴角绽放出一个笑容,「好。」
他也顾不上周煜在场,激动地抓着我的双肩,「真的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欣赏出望。
22
对别人来说只是那么一瞬的功夫,于他而言却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世。
我又慢慢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我说好。」
谢谢你对我的好意。
谢谢你让我被珍视。
我们去了最好的衣坊,王爷一件又一件地挑,最后让我足足抱了满怀。
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么多我也穿不来。」
最后他选了个自己最满意的。
「这个你穿上肯定
艳压群芳。」
嗯?冬猎又不是去比美。
不过看他那么开心,我就不扫他的兴致啦。
——
冬猎的时间很快到了。
王爷亲自来接我。
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至,他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西域迷香从马车中飘散而出。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上来。」
我有些踌躇,「这么张扬不好吧?」
他眉头一挑,「有什么不好的?这个还是次等的,等你随本王去封地,还有更绝的。」
盛情难却,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借力而上。
空间狭隘,我们之间的气息交融,暧昧不断弥漫着整个车厢。
原本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本书的距离,路上他不断往我身前凑。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放下手中的书籍。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在不知不觉中,王爷已经不动声色地和我面对面。
他高挺的鼻梁差点蹭到我鼻尖,薄唇微翘,眼里满是戏谑。
「本王在想缨缨这么一个有趣的妙人儿,怎么会有人得到了却不珍惜。」
「无妨,本王会代替他重新填满你的心。」
我以为他又要开始絮絮叨叨,没曾想他直直趴到我的颈窝,低声,「本王知晓如今你的心荒芜,但是本王可以等。」
「不管你利用本王,还是逢场作戏,本王都无妨。」
「但求你,重新打开心扉,慢慢地迎接我。」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真诚的回抱他,「好。」
23
到了宫内,王爷主动把我牵下去。
迎面就碰上周煜这个准驸马。
他就站在那里,用落寞的眼光一直盯着我。
王爷也看见了,忽然变得虚弱起来。
他先是咳嗽了几声,紧接着身子抖了抖,无力地靠在我肩膀上,「缨缨,本王好冷。」
我:「……」
真是委屈他高大的身子还要屈着,我主动牵起他的手,「给你捂捂就不冷了。」
如果说得意的眼光有实质,那么王爷那快要扬到天上的眼风应该可以压死周煜。
「先进去吧。」
我们无视周煜,径直绕过他。
远远的,还能听见公主的叫唤。
「周侍卫,人都走远了,你在看什么?」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宫的准驸马,你这样让本宫的脸往哪搁?」
心上人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亲密无间。周煜再也憋不住怒火,冲她大呵,「当初你怎么逼我娶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宫人们早就把四周的人请走了,我和王爷也走得远,听不太清楚。
忽然我就听到他在我耳边的笑,轻轻痒痒,
「难道你对他还有期望?」
察觉到他的郁郁,我否认,「没有没有。」
宴上周煜和公主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看来是吵了架。
也是,我与周煜认识十多年,从未有过一次红脸。
主要是因为周煜这人性子软,平常也难得见他生气。
皇上因为皇弟的到来龙颜大悦,破例先开宴。
「这些年朕可思念了。」
皇上不知道想起什么,有些失神,继续说道:「当时就数你年龄最小最受宠爱,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劝父皇正纲,拥护朕上位。」
说到情动的地方,一向严肃的皇帝闪出泪光,「你当时小小的少年……」皇帝比了一下,「就带兵平乱,跟朕说。」
皇帝哽咽了一下,众臣微惊。
他们知道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幼弟很是疼爱,没想到皇帝当众失态。
「皇兄,臣弟为你扫外患,你就专心理内务,不平外敌终不还。」
皇帝举起一杯酒,遥遥对着王爷,「这句话,朕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王爷也不拘束,举着杯盏站起身,「皇兄说的什么话,为你分忧是臣弟该做的。」
可惜帝王无情,王爷怕这份心意会变味,所以很聪明在皇帝最信任他的时候放权。
还拿了无数的赏赐,过得十分潇洒。
「快坐快坐,你我之间不必虚礼。」
皇帝也注意到我,颇有兴趣,「你旁边那个美娇娘,朕看着很是眼熟。」
王爷顺势讲道,「臣弟刚好要向皇兄求个旨意。」
我心里一咯噔,好像清楚他要做什么。
24
臣弟对长缨姑娘一见钟情,如今也算是两情相悦,所以……」
皇帝正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周煜一声声,「万万不可。」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驸马何意?长缨将军与你早就解除婚约,难道她的事你也要管?」
皇帝已经认出我是沈长缨了。
那厌烦的眼神,分明在警告周煜约束好自己的言行。
王爷歪着头,继续拱火,「为何不可?我们两人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
他在只有周煜看得见的地方朝周煜玩劣一笑,无声张口「我们天生一对。」
周煜被气得不行,咬牙切齿,「王爷的年龄比她大得多,怕是不妥。」
这句话正中靶心,把王爷最隐秘的事给说穿了。
我看见王爷本来冷下去的眼神又换上无辜的表情。
他转过头来,垂着眼角问我,「长缨姑娘会嫌弃本王的年龄比你大吗?」
「也是,本王本就不该肖想你的。」
他这副摸样被周煜永远刻在脑海里,气得浑身发抖。
公主还风凉地贴着他,「你现在可明白你心上人的感受了?」
他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我,试图在我脸上寻求以往的表情。
可惜我一个眼风也没给,有些心疼王爷,「不会的,王爷待我一心一意,比旁人好多了。」
「况且,王爷不会随便就被让人骗,跟着人家跑,他有一双可鉴真心的慧眼。」
我平静谢恩,对王爷告白。
皇上闻言大悦,当即为我们下旨,择日完婚。
在场的人,祝福有之,也有咬牙切齿,对我目露凶光的。
我朝公主遥遥一笑,对上她愤恨的眼,知她绝不愿意我成为她婶娘。
但就如王爷所说,我要成为他王妃这件事,除非我不愿意,不然谁都拦不了。
25
既然我已经是钦定的公主长辈。
小辈无状,我代为教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几日后的冬猎。
皇帝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众人就开始纷纷狩猎,希望打得好名次,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公主本来做在位置稳稳当当,看见我翻身上马她也不甘寂寞。
「来人,备马。」
下人面露难色,「公主,这不是闹着玩的。」
她的心腹也劝道,「刀剑无眼,公主您又娇惯养的……」
公主最听不得这句话,「今天本宫是不会让她出风头的,备马。」
「况且本宫还有驸马保护着,怕什么?」
我余光里瞥见她按照计划跟了上来,心中暗暗发笑。
既然她自己主动跟了上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和王爷说我想要上好的皮袄。
他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往无前。
我渐渐落后他们,公主也不紧不慢地跟着我。
我们拐进一处丛林,就当我要动手时,面前出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我紧皱双眉,有些晦气,「你做什么?」
周煜目光幽幽,面上浮起一抹苍凉的笑容,「缨儿,我并不是情愿和公主完婚的。」
「你情不情愿与我无关,不必讲给我听。」
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不想再听他说话。
他深深凝视了我半晌,落下泪来,「公主把我灌醉了又下了迷魂香,我把她当成了你……」
他头埋得很低,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一抹无措,「我是真心爱慕你,年少的时候,我就幻想过无数次和你白头。」
「我们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一滴滴眼泪,苦涩而浓烈。
天地间好像过了许久,我慵懒地吐出一句话,「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他不忠不义的理由吗?
他的爱根本就不稳固,轻而易举就崩然一溃。
我爱君时君不惜,君惜我时我别离。
而我也给过他机会了,他不珍惜现在又来我面前恶心我。
「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的一种困扰,你让我感到作呕。」
周煜满脸不可置信,甚至被震惊到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公主两眼发红,自己千方百计得到的人心却不在她身上。
她果断从手里洒出一包药粉,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我叫住了她。
「公主好生厉害,竟然也会使些下作手段逼人就范。」
她不欲多留,所以不想与我过多争辩。
我飞身上前从身后勒住她的马,「想走,走哪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扔的东西是什么。
「沈长缨,你放开我!」她急急想要离开,在我怀里剧烈挣扎起来。
我话刚落音,身后就传来好几声狼嚎,她的挣扎变成瑟瑟发抖。
我不免感到好笑,贴近她的耳朵,「你敢惹的事,就一起承担啊。」
我掏出随身的小刀,对上一群饿狼。
周煜也迅速反应过来,和我并肩作战。
我们又仿佛回到那个年少的时候,之间的默契令人叹服。
我是不想护着公主,但是她真出什么,皇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我在王爷那边也会心存愧疚。
不过恶心吓唬她还是可以的。
猩红的血喷溅在我脸上,我不以为意,还很温柔地很公主说莫怕。
她尖叫声更加浓烈。
又看着周煜和我之间的默契,她牙齿都要咬碎了。
我和周煜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其中一只挣脱我们扑向公主。
我赶忙冲上去,顺手扬起一把飞雪缓了势头。
我抓过公主往旁边一甩,疼得她形象都顾不上,沁出泪花。
我又存心反复甩着她,直到她鬓发散乱,钗环脱落,眼中带泪,我才把这头狼杀死在她面前。
「如何?这回去不得好好赏赐我?」
她惶然摇了摇头,眸中又惊又恐,她极力压下心中骇人的画面。
我挑眉就要送她回去。
就在我们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破空的声音朝我身后射去。
伴随着两句「小心」,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牢牢被人抱在怀里。
我听着身后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一阵后怕。
「王爷。」
我爬起来,身后是一只被王爷射死的狼。
而我,被王爷飞身抱得严严实实,周煜也在我的身后想要护住我。
反观公主,孤零零地坐在雪地里,脸上还带着迷茫。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她身子剧烈颤抖,脸色惨白,眸中涌起鲜血般的怒火。
一个是她的皇叔,一个是她未来的驸马,第一反应都是护着我,
我知道,她现在的心可能已经酸楚得不行了。
妇人者,攻心为上。
最后我们都被送回去休养。
王爷寸步不离守着我,「我没受伤。」
他不信我的话,我立马起身蹭哒给他看,「你的侄女被我甩得七荤八素,你该担心的是她才对。」
他松了口气,平静一下起伏的心绪,「她居然没死?」
我一噎,没想到他比我更狠。
他垂下眼眸,艰难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你知道我有多么怕吗?」
「那只狼就在你的身后,只要我没射中,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长缨。」他第一次叫我全名,「你知道但是我有多怕吗?」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来迟了。」
我与饿狼搏斗的时间并不久,王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我,应该是时时刻刻注意我。
让他担心,我又羞愧又急,心下叹了一声,扑倒他怀里,「王爷,无需自扰。」
「我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娇娇,就算受伤,这点小伤也比不得我在战场上的苦。」
他捂住我的唇,「缨缨不许再这样,过往你为国,不惜性命。可现在你已经有我了,你不能再这样自私无畏。」
我看到他通红的眼角,心下蓦然一软,低低应了声「好。」
至于公主和周煜,前者因为谋害王妃,且无病装病,欺君罔上,被盛怒的皇上剥夺了公主身份,禁闭思过。
后者,携周家祖上的丹书铁券央求皇上,要跟公主解除婚约,被余怒未消的皇上直接一道谕旨,收回丹书铁券,剥夺功勋,举家流放乡下。
他们俩再也没出现在我们面前。
而我和王爷举案齐眉,婚后他依旧初心待我。
28 王爷『番外』
长缨一直以来都认为我们的初见是听雨对弈。
其实不然,我第一次见她在百花宴上。
座上满席女眷令我眼花缭乱,我只好跑到后花园去喘口气。
只见一位女郎阖目伏在栏杆上,细碎的阳光从树稍斑驳落下,花浓香艳,流转在她眉眼之间。
这是我不曾见过的景象,顿时觉得周遭的花色都不如她。
那天我破天荒顿住了脚步。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那个是有名的女将军长缨。
不过她还有个青梅竹马,两人出生入死, 婚期在即。
我忍住悸动,不想做那等小人。
再次见到她时,她少了那时的鲜活。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待发于春, 实葬于冬。
人跟梧桐是一样的, 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 旁人以为下个春天它就能发芽, 其实那个冬天它就死了。
她依旧待人真诚,只是不再有期待。
我的心没由来的一酸, 只恨周煜不能做到好好对她。
于是我千方百计对她好,想告诉她,她依旧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女郎。
看着她渐渐不对我设有心防,我试探性地进进她的心里。
她问我就算她对我没有感情我也要?
我没说出来的是, 就算用栓的用锁的, 也要把属于自己的人禁锢在自己身边。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这第二次机会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放过。
她说得对, 得到她我赚大发了。
我亦知道她是女中豪杰, 应该放她遨游, 可是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嗅花的女郎。
永远都是我的娇娇儿。
其实这世间最难言喻的是爱意。
我这一生别无所求,连她的第一面起, 就一直想和她同望月, 共淋雪。
所以我不仅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事,还要让旁人都知道, 她是被人放在心尖尖的人物。
我要她在公主和周煜面前扬眉吐气,不输半分。
我用一辈子践行了我的诺言,临死都不曾让她再受过委屈。
沈长缨,下一世,我想先寻到你, 弥补上一辈子迟到的遗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