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污水倒进大海的第五年,我这个八年海钓龄的发烧友,在一次深夜海钓中挂到个沉重的活物。
以为是大收获,却不想拖上来的,是个披头散发的鱼尾「怪人」……
1
我躲在拐弯处,探头探尾地朝巷子深处看去,不知多久,小风才鬼鬼祟祟地从里面出来,左顾右盼,神色紧张。
「这里!」
我轻声呼唤,他看过来,眼里闪过喜悦。
「成了,咱快走,别被人发现!」
两人像完成什么不可告人的行动,慌里慌张地离开那条小巷。
没错,我们确实在做违法的事情,看着手里那卷轻飘飘的鱼线和一小袋劣质商品饵,黑市居然收一千大洋,这价格让我的心在滴血。
可这还是小事,如果我们要去做的事被发现,十年牢饭肯定跑不了。
五年前邻国把核污水灌进大海,让全世界为它的错误买单,兵荒马乱后,一个废水无害的言论占据主要媒体的声音。
霓虹国官员直播几场喝废水的演示,成功堵上世界各国人民的嘴,平安无事的两年过渡,所有人都把这事轻飘飘揭过,除了我国。
污水进入太平洋后,国家大幅度削减海上渔船,增加淡水鱼销售,有意识地减少国内海产品消耗。
第二年国家直接出台一条政策,禁止海上私人海钓,违者需负刑事责任!
这可把我们这班钓瘾深厚的海钓控急坏了,尤其是我,要知道一般海钓爱好者一年出海四五次,我可是每月必出海一次的深度海钓控,现在搞这一出,不是要我的命吗?
因为这政策,我憋屈地改为河钓,可经历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又怎能看上平静无波的江河?
政策推出的第三年,在机缘巧合下认识黑市的强哥,他给我打开灰色地带的宽敞大门。
「怕啥?现在偷偷出海的人多得是,只要你有这个!」
他搓了搓被尼古丁染黑的指头,露出一排大黄牙。
「安全吗?」
我犹豫,钱不是问题,可这行为是在法律的边缘上蹦跶,为了那点小爱好,值不值得?
「每个港口都有人看守,查得严,但找地方让你过把瘾还是可以的,我们有专门开辟的区域,非常安全!」
强哥说得自信,显然这事不是第一次做。
「再说,这都是胆小的保守派杞人忧天,你看国外那些人,不都个个没事儿一样,谁会对那点小废水如临大敌?」
别,那是让人谈之色变的核污染水,我可不敢往嘴里放,但爷喜欢的是钓的过程,压根没想把战利品带回去。
有这个自我安慰,我成功说服以前经常约出海的五个兄弟,一同来场刺激的海上冒险。
可我不知道,这次的冒险比想象中更刺激,甚至把命也搭上!
通过强哥搭线,我们买好消耗品鱼线与饵料,当然,像以前那样的高品质就别想了。
强哥给我一个小浅滩地址,并告诉我,那是个废弃的避风港,半夜看守交更时分,防守最薄弱,只要按他给的路线走,便可以顺利出关。
「在红树林那边,一个大型牡蛎养殖场,如今整块都用来做海钓的区域,足有五十公顷,够你们好好玩的!」
强哥双眼发光,点着手中的钞票,向我介绍道。
他说浅海滩拐弯处有个礁石丛,那里有条小船可以给我们用,拿它来过过海钓瘾,也足够。
「记住,千万别离开划分区域!凌晨三点前必须原路返回,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好奇,知道吗?」
强哥难得耐心地叮嘱,顺带塞给我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单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2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我和铁头、刚子、小风、花豹,还有小李子,六个人背着个大包出现在避风港附近的红树林。
「小刘子,你确定我们能过去吗?」
刚子颤抖着声音,抬起食指指向前方。
我们前方就是一个中大型的货运码头,港口前站着一排真枪实弹的警卫,把入口堵得死死的,那阵仗任谁看了都吓一跳。
我心口一紧,随后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通往避风港浅滩的小路,看上去并没人看守,但过去真有那么容易吗?
走,还是不走?我心中天人交战,可最后还是欲望战胜了理智,咬咬牙带着众人拐进旁边的红树林中。
来都来了,不过一把瘾,都对不起自己的付出!
红树林入口小路有一排监测摄像头,发着幽幽红光,仿如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在无情扫视。
小风紧拽我的衣角,把 T 恤都扯得变形。
「放松,别急,都跟我来!」
我挥开小风的手,回头朝几人做出口型。
按强哥给的指示,从指定的树上拽下一根绳子,一个鸟窝从树上掉下来,刚好挡住其中两个摄像头,形成一个监控盲区,刚好够单人通过。
众人鱼贯
而入,全程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穿过监控区域,我们才大松一口气,脸上浮起喜悦的笑容。沿着小路往前走,远远看到尽头有间简陋的木屋,屋里灯火通明,却非常安静。
正当我们以为里面没人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身穿制服的人从小屋走出,径直朝我们而来。
我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往下蹲,却被人拽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六人紧紧捂住口鼻,身体缩成一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两名身穿制服的人手上的对讲机沙沙作响,不时传来指令。其中一个较高的拿起对讲机回复:
「104 号收到指令,现在过去检查异常区域。」
我的心悬起,是刚刚遮挡的摄像头被发现了,幸好躲藏及时!差点被抓个正着,心中一阵后怕,强哥的打点并不靠谱。
那两「制服」从我们身旁路过,我的心停跳两拍。直到两人走远,才大口喘气,差点把自己憋死。
其余人也没比我好多少,六人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摔出,跌跌撞撞地朝浅滩狂奔而去。
晚上的大海漆黑一片,浪花有节奏地拍打礁石,久违的咸腥让人精神一振,心像是找到归宿一般剧烈跳动。
大海,我们又来了!
把强哥准备的小船从角落里拖出,我傻眼了,这条只有五六米长的小木船,狭长得只能两人并排而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根船桨,看着肩上那套高级竿包,我们都沉默了。
几人面面相觑,刚升起的热情被现实浇灭大半,可千辛万苦来到这,也只能憋屈上船。
划着拥挤的小船朝海里前进,寻找合适钓点,可很快便看到高高的铁制围栏,把前路挡住。
「不是吧,就这?」
小李子不满地抱怨:
「离岸才不到半海里,你看,全部海域都围得严实,把我们当动物园里的野兽,圈禁起来吗?」
语气里浓浓的怨气,我们看着铁栏外面的壮阔大海,绷着脸沉默。
3
「钓吧,别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
花豹轻叹,率先解下肩头上的竿包。
负责划船的铁头和刚子不作声,死命划着船,小船沿着围栏而行,半天没找到心仪的钓点。
「还不如去河钓!这样无波无澜的水面,有啥好钓?」
小李子低声嘟哝,连竿包都不曾打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众人沉默,作为组织者的我更是臊得慌,心中骂死骗人的强哥,就这破地方,居然还收我那么多钱!
「你们看这里!」
小风突然发声,语气透出兴奋。
循声看去,发现前方的铁丝围栏出现个大缺口。
铁头把船划到缺口处,探头张望,外面是宽阔无垠、没有遮挡的大海。
我们对视一眼,眼里是跃跃欲试,可下一秒又泄气了。
「这破船,咱也走不远。」
也对,面对大海的诱惑,我心中升起一丝不甘,一咬牙,指着缺口豪迈道:
「走,去我的海钓船!」
众人迟疑,可谁也没说出反对的话,在场都是资深海钓控,根本没法阻挡来自爱好的诱惑。
我的海钓船正好在不远的海湾里,政策施行前刚大修过,但如今还能不能用,得看运气。
远远望去,15 米长的流线型洁白船身,在墨汁般的海水里泛着白光,我的 FG-50 深海游钓艇静静靠在海湾,像一只沉睡大白鲨。
奋力把船拖离海湾,六人大笑着冲进船里,像回归母亲怀抱的孩子,热情地亲吻着每一处。
船身已经出现锈斑,海水的侵蚀让这艘新船变得破旧不堪,幸好不影响航行。
我心疼地拿出工具箱修补,柴油发动机居然还能用,简单修葺后,随着发动机的悦耳声,我们朝海的深处驶去。
「那人不是说,要凌晨三点前返程?我们……」
小风声音怯怯,带着迟疑。
「别听他的,那个死要钱的骗子,你看天气这么好,无风无浪,哪有危险?」
我不以为意地摆手,打开舱内酒窖,发现两瓶遗留下来的红酒,顿时大喜。
「你们有口福,这可是八二年的珍藏,如今炒到十万一瓶!」
六个红酒杯碰到一起,伙伴们齐声欢呼,开启属于我们的狂欢。
船舱内欢声笑语,游钓艇宛如一条灵活的大鱼,在如墨的海面疾行,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浪花。
把船开到常去的钓点便忙碌起来,搓饵,挂线,做窝,有条不紊地准备前期工作。
因为不以收获为目的,排竿钓法被弃用,用最原始的抛竿,只为满足我们的钓瘾。
夜钓灯的幽幽黄光落在粼粼海上,荧光浮标随浪花上下移动,是岁月静好的恬适。
4
「弄不到活虾鱼铒,真可惜!」
花
豹吐着烟圈抱怨,顺手把烟头抛进大海,忽明忽暗的红点在水里飘浮,突然消失不见。
「有鱼!」
铁头惊喜地叫,他扎起马步,竿座撑在腹部,娴熟地缓抬快拉,搅动线轮遛起鱼来。
「是个大家伙!」
众人脸上洋溢出笑容,小李子还吹口哨并开起赌局。
「赌一包香烟,是条大狼鳗!」
刚子笑嘻嘻,拿着网兜依船栏而靠,一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铁头也不急,提着鱼竿来回跑,没有一点不耐烦。
等手中鱼线力度减弱,才快速收线,刚子也拿起渔网上前。
「猜猜我们的头鱼是什么?」
猎物在水底翻滚,荡起无数水花,体型真不小,那凶猛的模样,难道真是狼鳗?
随着鱼线收紧,一个深紫光滑的东西在海面浮沉,方圆两米的水域都被搅动。
我瞪大眼:
「大章鱼!该死,什么品种?小心有毒!」
这不是好货,触须如果被卷进螺旋桨,我们可就完蛋。
「没毒,只是个头有点大。」
铁头的眉头皱得死紧,拼命把它往上拉。
「站着干吗?还不快来帮忙?」
被喝骂,可刚子还是没动,他死死地盯着海里,脸色难看。
「你们……你们看见吗?它有好多触须!」
「别废话!章鱼触须能不多?快来,它要跑了!」
铁头撑得有点吃力,我放下鱼竿去抱腰,也催促刚子把网放下去。
可刚子的脸异常惨白,喃喃自语:
「十八、十九……天啊!它有十九条腿!」
刚子失声叫道,蹬蹬退几步坐在甲板上,我和铁头都愣住,齐齐看向鱼线另一头。
无数触须在海上翻涌,像密密麻麻的水蛇,盘住鱼线往上窜。
铁头大叫一声,把鱼竿扔进海里,鱼竿瞬间被十数条小臂粗细的触须拉入水中,消失不见。
海上翻涌得更厉害,水沸腾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个锅盖大小的脑袋从水中冒出,两只黑漆漆的圆洞朝我们看过来。
我们僵在原地,大气都没敢出,足足对视了一分钟,那家伙才翻腾几下,消失在海平面。
海面恢复平静,杂乱的声音消失,除偶尔刮过的海风,和浪花拍打的动静,四周静悄悄。
我们六人僵立不语,犹如被蛇女杜美莎的眼睛看过的雕塑。
甲板传来咣当的声响,众人吓得跳了起来,是刚子手中的渔网掉在地上。
「天啊!那是……」
花豹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巍巍地把香烟塞到嘴里,划了几次火都没点着。
「那是核污染变异!」
我声音沉重,重归大海的喜悦被这变故打散,一直都清楚,核污水的危害远远不只是污染,还永久作用在生物体,从基因层面改变一切。
也就是说,被改变过的生物,已不是原来的它。
5
「该死的霓虹!」
小风突然爆粗,文静如他,也没忍住口吐芬芳,有些人,已经不能算人,他们比畜牲还畜牲!
「咋办?还钓吗?」
刚子挣扎着爬起,显然还有点腿软。
「还钓个 P!」
花豹把鱼竿狠狠地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TMD 以后活动别叫我,钓友群我也退了,人都没法活,还谈什么兴趣!」
他骂骂咧咧地走进船舱,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几人的眼睛齐齐地看向我,等待我的决定。
我叹口气:
「回程吧!」
所有人都被血淋的现实吓坏,新闻里是提过物种改变,可都没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我收起锚,往驾驶室走,心想这船真要报废了,白瞎我花的钱。
没走两步,小风却叫道:
「刘子,你的鱼竿挂到了东西!」
我的鱼竿?刚刚去抱腰时,我随手把鱼竿插在竿座上,都忘了。
「钩到鱼了吗?」
心中升起一丝兴趣,能留个纪念品也好,我往回走,朝栏杆外探头,脸色骤变。
半截白花花的「身体」飘浮在水上,如墨般的黑色头发飘散在旁,而我的鱼钩,正与那些黑发纠缠在一起。
小风吓得浑身哆嗦,惨白着脸看向我,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死……死人了,要报警吗?」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被我一把夺过。
「不能报警!是不是傻?忘了这是哪了吗?是能报警的地方吗?」
我被他蠢哭,夺过鱼竿开始拉扯,想把鱼线收回,小风哭丧着脸。
「你要把这东西拉上船?我……我不要跟这玩意待在一起!」
「别傻,鱼钩有标记,一定要收回。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那人应该跟咱一样,是偷渡出来的,死得不光彩,别想祸害我们!」
「可、可是……」
小风支支吾吾,其余人听到动静赶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却都没对我提出异议,全默默站在一旁。
鱼线跟头发缠得太紧,根本没办法分开,我惨白着脸拉动鱼线,漂浮物随着扯动上下浮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额头渗出汗珠,有众人的帮忙,也依旧摆脱不了那漂浮物。
「要不,把鱼线剪了吧!」
小李子看得心揪,提议道。
「你忘记鱼钩是定制的吗?跟尸体挂在一起,是嫌死得不够快?」
警肯定要报,但要等我们回去后匿名报,而不是像小风那样傻傻地自投罗网。
一咬牙,我把「尸体」往船上拉,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别退!快来帮忙,不然就一起死!」
我咬牙怒喝,这群家伙真是够了,尽拖后腿!
花豹越过众人走过来,拿渔网开始捞,白花花的部位翻过来,竟露出一截长长的鱼尾。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伸长脖子往下探。
什么鬼?现实版美人鱼吗?真是够炸裂!
大家顾不上害怕,七手八脚地把那玩意拉上甲板,当它的全貌展现在大家面前时,我们都傻眼了。
6
修长的带着鱼鳞的鱼尾,泛着蓝幽幽的漂亮的光芒,往上是白嫩得像人一样光滑的皮肤,鱼鳍的地方竟是两条奇怪的爪子,三角形的头部依稀有模糊的人脸,却明显是鱼的构造,头顶飘逸的是墨绿色海藻,并不是真正的头发。
「所以,这算什么?人鱼吗?」
小李子抖声提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这种超出认知的生物,没有人能回答得上。幸好刚刚有十九足章鱼打底,我们的承受力相应提高,还有心情评头论足。
我拿起剪刀咔咔一通乱剪,终于把缠得死紧的鱼钩解下,扔到一旁甲板上。
刚子小心翼翼地抚摸鱼尾的鳞片,嘴中啧啧称赞:
「不看上半身,这鱼尾可漂亮了!」
「快点!完事把东西抛回海里,咱早点回去。」
花豹皱着眉站在怪鱼边,随时准备扔海里去。
「扔掉吗?太可惜,要不拿回去做标本?」
刚子依依不舍地摸着鳞片,鳞片犹如蓝宝石,在黑夜里发着幽幽蓝光,美丽得让人目眩。
「傻了吗?这东西你也敢留?」
铁头笑骂,刚子有个小癖好,就喜欢亮闪闪的宝石类物件。
这东西三四米长,足有几百公斤,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抬上栏杆,两米多长的鱼尾无力地搭在栏杆上,软绵绵的上身像没有骨头,黏黏的有点恶心。
它的嘴巴像鲶鱼,眼睛像青蛙一样突,此时紧紧闭着,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突然,手中的生物浑身一震,眼皮如我所愿突然睁开,黄幽幽的大眼里面的竖瞳直勾勾地看过来。
眼一睁,那玩意就张大嘴巴,露出三排白森森尖牙,与此同时,我的耳朵传来阵阵刺痛。
上手一摸,湿湿的,居然渗出血来!
怪鱼身体一翻,蜥蜴般的前爪抓住栏杆,张嘴就朝最近的我咬过来。
我傻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那满尖刺的大口在我眼前快速放大。
电光石火间,我被一股重力撞飞,摔在甲板上,耳边传来花豹的怒喝,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我挣扎着爬起,栏杆处已空空如也,怪物不知去向,只留花豹站在原地,其余人都瘫软在地。
很显然,是他及时撞开,把我从怪物嘴里救了下来。
脸上刚露出的感激转眼化为惊慌,只见花豹皱着眉,扶住左手,手上鲜红一片,血流一地。
花豹为了救我,被怪鱼咬伤了。
我急吼吼地把他推进船舱,拿出三年前的医药箱,也顾不上东西是否过期,拿起酒精就往伤口上倒。
花豹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颤抖一下。他的手臂留下密密麻麻的牙齿印,汩汩地往外渗血珠,血珠被酒精冲散,没过多久又开始往外流。
可转眼,鲜红的血液变得黏腻,颜色越来越深,同时越变越稠。
7
我的心很慌,倒完整瓶酒精,又掏出一瓶双氧水死命往上泼。
花豹发出一声惨叫,摔在沙发上抽搐起来,整条手臂冒起白泡,发出滋滋声,皮肤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我的心脏紧缩,呆愣愣地看着,不知所措。
半晌后,他爬起来,从医药箱中拿出一捆纱布,把手臂包个严实。
「豹子,你、你没事吧?」
我声音颤抖,眼睛模糊,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非常难受。
花豹摇头,哑着声音回道:
「没事,快点回去吧。」
也对,早点把他
送去医院,他会没事的,一定!
正要去开船,甲板传来喧哗声,我与花豹同时一惊,赶忙跑出去,正看到铁头一拳把刚子打倒在地。
「干什么?」
我大声喝止,跑过去把两人隔开,现在还搞内讧,是嫌咱死得不够快?
「你问他刚刚干了什么!」
铁头怒瞪刚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看向刚子,他双目无神地坐在甲板上,双手压在前胸,脸上满是惊慌。
我眼神一滞,走过去扯开刚子的手,赫然看到一枚泛着蓝光的鳞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
「是你把那怪物激怒的?」
我心中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脑海闪过花豹受伤的手,还有被双氧水泼中时的痛苦脸。
「我、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它不是死了吗?我只想拔一片留个纪念而已!」
刚子哭丧着脸,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
铁头又要冲上去,被众人拦下来。
「你知道差点害死刘子,连累花豹吗?一句『没想到这样』就把事情抹平?」
铁头双眼通红,如果没人拦住,他是真会下狠手。
「好了别吵,现在最要紧的是马上离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花豹开口,把铁头安抚下来。
小李子一言不发,夺过刚子手中的鳞片用力一甩,带着宝蓝荧光的鱼鳞跌入海中,漂浮在海面上。
他撑着栏杆直喘粗气,突然脸色大变。
「你们快看!」
他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手直直指向海面。
海钓灯照射范围的海平面上,飘浮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海藻?
我倒抽一口气,此时铁头已经打开强光手电,往下一照,吓得众人面无血色。
面前那片海,已经挤满一模一样的人鱼怪,强光一照,鱼群开始骚动,青蛙般圆突的竖瞳大眼,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惊魂一瞥,眼前突然变黑,原来铁头吓得把电筒丢了,眼睛看不见,可那明显的海水搅动声,依然充斥着我们的耳膜。
「快快快!去开船啊!还愣着干啥?」
铁头的声音带着哭腔,经他提醒,几人一窝蜂地涌向船头。
忙中出错,几人撞在一起,不时传出痛呼。
「冷静!刘子,快打开电路装置,把仪器盘和监控打开!」
花豹反而是最冷静的,他把舱内的灯打开,再开启船身和后方的监控摄像仪。
最贵的摄像仪,有夜视功能。摄像头一打开,屏幕上出现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8
数不清的怪鱼,面目狰狞地朝海钓船游过来,几只游得快的,瘦骨嶙峋的干瘪的爪子已经抓在钢铁船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它们要爬上来了!」
小风哇地哭出来,猛然抱住最近的我。
正按住电门发动游船的我手一松,开始运转的发动机发出咔咔的声响,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一把推开他,满头大汗地重新启动,发动机不停地运转,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发疯地连按电门,直到被花豹拉开。
「不要再按了!机油堆积过多会爆炸!」
「怎么回事!快开呀!草,我们被包围了!」
铁头朝我咆哮,眼睛死死盯着监控,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电启动失败,我现在去发动机那头手拉启动。」
我努力深呼吸,压制不停狂跳的心,不能乱,整船人的生命都在我手中。
「我陪你去。」
花豹抄起墙上的斧头,让小李子守操作台,一旦启动,马上开船。
游船发动机在船尾,是怪鱼最多的地方,可我们不得不到那里。
离得近了,钢板的摩擦声更明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压住心中的恐慌,快速打开盖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拉动手杆。
听到动静,船底的骚动更剧烈,花豹把强光电筒架在船尾,把杂物朝海里扔,把爬到一半的怪物砸回海里。
我拉了两下,发动机硬是没动起来,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中,刺激得我眼睛发痛。
花豹把能扔的都扔了,在他转身寻东西之际,一只怪物抓住栏杆爬上来,它的爪子朝花豹后背伸去,在强光灯下发出阴森森的寒意。
「啊!」
看到这一幕,我大叫一声,双手死命一拉,天籁般的突突声响起,发动机终于启动成功!
伸向花豹的爪子突然一僵,怪物张大嘴巴发出一下短促的叫声,像被什么拖拽一样瞬间跌回海中。
船尾的螺旋桨发出沉重异响,几秒后恢复正常,小李子早在启动那一刻推进摇杆,游船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
我跌坐在甲板上,劫后余生,手脚发软,大口喘气。
花豹也身体僵硬,半晌都不敢动,显然也清楚刚刚的惊险。
海中的怪鱼被甩在身后,渐渐消失不见,海面上又恢复平静,只余游船开动的声音。
几人默默坐在船舱,没有出游前的兴奋与闲逸,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我操控游钓船往回走,海面死一般的寂静,可我依旧如临大敌,这种未知的平静,比直面危机更让人恐惧。
很快便回到熟悉的围栏,看清面前的场景,我惊恐地猛拉摇杆,强行让游船变道。
坐在舱内沙发上的众人被惯性一甩,立马东倒西歪。
「干啥了刘子?就不能好好开船吗?」
铁头揉着跌痛的屁股张口就骂,却在下一秒闭上了嘴。
我们出来的那片严实的铁丝网,有无数庞然大物盘踞在上面,在最高的栏顶处,不时闪起蓝幽幽的火花,碰到火花的生物从铁网上掉下来。
「奶奶个球,这是什么东西?」
花豹没忍住爆粗,说出我们的心声。
这是什么?
9
汽车大小的深灰色硬壳,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红色鼓包,一些鼓包已经破裂,黏稠的黄色浓液粘在鼓包上,那种恶心的视觉冲击,让我三天都吃不下饭。
硬壳两边各有十多只犹如竹节虫又长又细的对足,有多足恐惧症的人看见都会崩溃。
我没有多足恐惧症,但也快要崩溃了。
更崩溃的是那家伙还有一对脸盘大小的巨型钳子,正不停地在手指粗的铁网上磨。
我们终于知道那个大洞,是怎么出现的。
竹节钳子怪的行动非常缓慢,大概是因为腿部过于纤细,难以支撑庞大的身躯,它挪动起来颤颤巍巍,无数同类盘在铁网上,似乎是在栖息。
「咋、咋办?我们怎么回去?」
小风带着哭腔地询问,把我们从震惊中拉回来。
「这边已经回不去了,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后半夜也许会更危险,绕去港口那边的货运码头,从那进去。」
花豹的声音有点虚弱,但语气坚定。
直接进港口,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我犹豫了,美好的一生,以后都要搭进牢房里吗?
还没等我深想,花豹吧嗒一声摔在地上,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搬上沙发,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手脚冰冷。
「他发烧了!」
小风惊呼,手在花豹的额头上不停擦拭。
我心一沉,想到他被咬伤的手臂,毅然操控海钓船往货运码头驶,其余人忧心忡忡地围着花豹,没对我的决定有异议。
也对,生命面前,什么都要靠边站。
这里是中大型港口,来往海外货渔船的集中地,政令颁布后,码头渐渐人迹罕至,无数废弃船只堆满港湾,场景非常壮观。
可如今我们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码头,吓得魂飞魄散。
码头不知何时立起一道厚厚的金属钢板,把出入口完全封住,让我们害怕的是,钢板上粘满一层又一层黏黏腻腻的触须怪!
没错,称之为触须怪的恶心生物,比我们看到的十九足章鱼更瘆人!
多足章鱼,起码能看出品种,但这种滑溜溜的像鼻涕虫,没有形状的深红色鬼东西,拖着面条一样的数百只触须,密密麻麻地在钢板上蠕动,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都受不了。
当触须怪爬到钢板顶部时,就有强烈的蓝色电弧闪动,甚至还能依稀听到几声枪鸣。
码头前那些废弃船只,已经被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占据,除了大钳怪,还看到一只长得正常的大海龟,没有变异,但身上溃烂的面积七成以上,正奄奄一息地趴在渔船上一动不动。
让我们心颤的还有盘踞外围渔船的那几只巨型章鱼,比它盘踞的那只渔船还长,八条腿懒洋洋地垂在船外,身体勉强挤进甲板,显得格外悠闲。
这是,回不去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无尽绝望,近在咫尺的家园无法靠近,在这宽广无垠的海洋里,人类竟是如此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