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狗。

我不愿意去配偶。

爹催,娘骂,说不生孩子就不正常。

狗生的痛苦到底谁能懂?

1

又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交配的季节。

与我同品种的泰迪发疯似的见狗就上。

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爹娘很着急,骂我不争气:

「你不生狗,主人养你有什么用?

「何况我们老了也想抱孙子。

「你不孝啊!

「我和你爹愁得整夜睡不着。」

娘说得对,我真是不孝顺,怎么能让爹娘失眠?

「要不爹娘,你们去找个夜班上呢?还能多赚几块骨头。」

我娘听完兴奋得晕了过去。

估计是有班上激动的吧。

我爹更激动,追着我狂咬。

我开心啊。

这老狗年纪这么大身子骨还这么好。

不得活上 30 年?

娘醒后泪湿狗毛:

「与你同龄的狗都配偶了,你不配偶让主人和其他狗怎么看我和你爹?它们都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

我不理解。

我不配偶别狗为什么要议论爹娘?

我随口编个理由:「看不上它们。」

于是我娘带着我去相亲。

相亲对象是隔壁王狗姨介绍的。

说相亲对象,狗好,老实,以后绝对不会吵架。

见面后我直呼离谱。

相亲对象:「汪,汪。」

我:「汪?」(你说什么?)

我惊呆了,它说的狗语我听不懂。

2

多冒昧啊。

是条外国狗。

说的还是英语。

语言不通想吵也吵不起来啊!

我直接拒绝。

回去后被我娘怒骂:「你是天仙狗吗?也不去照照镜子,差不多得了。」

「那外国狗配你绰绰有余。」

第一次相亲失败后我爹娘彻底进入更年期。

暴躁地带着我不断相亲。

第二场相亲。

媒狗婆说对方可是有狗编制傍身。

见面:咬死过其他狗,在联邦狗监狱坐过牢。

「汪?」(这叫有编制?)

媒婆:「汪,汪,汪。」(现在不杀狗了,从良了,你们聊聊。)

我叹口气,问它:「之前为什么咬死狗?」

它回:「那吊狗和我抢屎吃。」

它又说:「我的条件是晚上回去就交配,彩礼一箱屎,一箱骨头。可以的话现在就和我回去。」

我礼貌拒绝:

「我不吃屎。」

我是家养狗,主人虽穷,但是从小给我灌输一个道理,不能吃屎。

脏。

它朝我啐了口唾沫:

「是狗怎么可能不吃屎?给你装的,什么狗玩意。」

我一般有仇当场报。

瞄准它尾巴疯狂咬。

咬完我就跑。

主打一个贱。

回去后我娘气疯了。

联合狗媒婆一起骂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其他狗都行,为什么就你不行?」

狗媒婆:「眼光别太高,等你年纪大可就不好找了。」

我落寞地垂下头,可怜地夹着尾巴。

我感到很委屈。

明明是那条狗先无礼。

为什么这种货色也要逼着我和它配偶?

为什么要怪我?

3

我彻夜未眠。

对着月亮嚎叫宣泄:「汪!汪!」

第三次相亲。

狗媒婆说这次的相亲对象很是英俊。

高大威猛,相当于人类 185 大帅哥。

见面后我直接惊掉下巴。

我怎么也没想到它是横着长。

体重 185。

我这么小一只,在它面前如同蝼蚁。

它对我抛媚眼:「哥哥很会疼人哦,小狗妹哥帅不?」

帅得我没眼看。

还是条普信狗!

小东西长得还挺随机。

走起路来肥膘抖三抖。

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它下巴哪个是它脖子。

鬼迷日眼吓得我瑟瑟发抖。

「臭宝,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你说实话是不是嫌哥脸丑?哥长得如此帅气逼狗,你还嫌弃?」

「不,」我摇头,「你的丑和你的脸没有关系。」

它甩起脸上的千层肉,夹着嗓子用低沉气泡音说:

「跟哥在一起,做哥的甜甜圈,哥做你的


     舔舔犬。」

呕——

我抹了把吐出来酸水,撒腿就跑。

这次回家后我娘彻底暴怒:「汪——」

愤怒地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

我眼含泪水怔怔地看着它。

虎毒不食子。

我只是不愿去配偶它竟然撕咬我的肉!

我很疼。

但是更多的是心寒与不解。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气氛极度压抑。

娘爹不理我。

主人给的食物也不分给我。

过了好几日才慢慢好转。

娘对我说:「是狗都要去配偶,何况我们还是泰迪。你为什么要鹤立鸡群?显得和别的狗不一样,主人已经答应她朋,友等你生了就要把狗崽送给她朋友一只,你不生让我和你爹怎么交代?」

其实我知道相比爱我,它们更在意别狗的眼光和主人的喜怒。

但是问题总要解决。

不能让主人失望。

万一主人不要我们,连狗窝都没了。

我想到一个绝佳办法:「娘,既然你和我爹如此着急,你们去生怎么样?」

「你个不孝子!」

娘不知道又怎么了,掐着狗中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自这次风波后娘忽地转变了性子。

变得对我温柔又耐心。

它说它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养崽防老。

它们老了,不能照顾我一辈子。

生下狗崽等我老了就有依靠。

我直摇头。

隔壁老赵家,生了一窝狗崽,老赵不能动老死在路边,没一个狗崽去看它的。

路上车来车往,最后被碾压成肉泥。

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对娘竖起食爪:「别 PUA 我。」

「啪,」娘扬起狗腿一巴掌扇我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油盐不尽的逆子!」

呜呜,我第一次哭了。

晚上我问我的好朋友猫女士:

「你的爹娘也逼你去配偶吗?」

4

猫女士优雅地舔舐毛发,淡淡地对我道:

「它们很开明,并不会对我的生活干涉太多。」

听完后我心生羡慕。

黑夜笼罩下,我蹲在门前迷茫思忖着未来。

爹娘被我气得日渐消瘦。

都快变成了干尸。

有那么一刻我想要妥协。

于是我开口:「爹,娘,我答应你们再去相亲。」

它们很开心。

终于不再愁眉苦脸。

忙不迭地安排着相亲。

娘欣慰地说这就对了,哪条狗不配偶生崽?

只有生过崽的母狗,狗生才完整。

才幸福。

相亲前我问娘一件我想不通的事:

「您交配过,也生过崽,可您的余生过得并不幸福。您为什么非要让我走您走过的路,且,这并不是一条走了就会幸福的路。」

爹大公狗主义,好吃懒惰。

主人给饭就吃,不给就睡觉。

娘为了我们这个狗家一面对主人摇尾乞怜卖乖讨饭,一面还要出去抢食回来。

这样的生活它明明自己都过得鸡零狗碎。

我左右想不明白。

而娘只回了我一句:

「从古至今,所有的狗都是这样,我们也应该这样。」

第四次相亲。

5

对方是隔壁一个叫扇县的。

这次相亲对象倒是条正常狗。

除了矮点,穷点,不算好看,没有别的缺点。

说话很绅士。

爹娘很满意。

说离家也只有 6 公里。

不算远嫁。

相处了几天,我对它不讨厌。

两家开始商量彩礼。

猫女士问我:「你喜欢它吗?」

我缄默片刻:「应该喜欢吧?」

「你听过断桥效应吗?」

猫女士说人类有位心理学家阿瑟·阿伦曾经做过一项实验。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过吊桥,恰巧这时遇见一位异性,那么他会误认为自己喜欢她。

「你也是,同样的道理。你被爹娘强逼去相亲配偶,在遇到一众妖魔鬼怪后,终于遇见一条正常狗。你会去接受,认为它可以做另一半。

「可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我仔细思量着猫女士的话。

是的。

我内心并不喜欢它。

猫女士还说,动物这辈子,有的幼时就独立,有的生下就被爹娘吃掉。

爹娘都靠不住。

还妄想靠孩子?

岂不可笑?

更不要抱着目


     的去生孩子。

不然这份亲情便变了质。

它说得对。

可我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爹娘已经收了对方彩礼。

我也答应与它配偶。

公狗方也将喜事通知亲朋好友。

板上钉钉的事。

现下我该怎么反悔?

6

我迷茫惆怅。

爹娘迫不及待欣喜地将喜事说给邻居们听。

并道它们马上就要抱孙子,主人答应朋友的事也有了着落。

邻居们献上贺喜:「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你们终于熬出头了。」

每个人都好开心。

除了我。

雨夜寒风扑簌而入,我蜷缩着身体辗转难眠。

随着一声凄凉惨叫传来,我猛地爬起。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向马路中间。

猫女士过马路被车撞死了。

内脏都被车轱辘压了出来。

迸溅满地。

鲜血淋漓躺在血泊里。

我双腿似被灌了铁铅,沉重到举步维艰。

猫女士弥留之际对我说:

「你看,我们动物的生命多脆弱。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狗生,随性且自由。」

我在雨里哭了良久。

我亲爱的朋友走了。

同时猫女士的死也刺激了我。

当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离家出走。

在短暂的狗生里,我想做自己。

于是我踏上了寻找自己的路。

走到荒野乱葬岗。

腿下突然被绊了一下。

我低下头,大惊失色。

7

地上躺着一条狗婆婆。

一动不动。

应该是死了。

它的尸体挡住我的去路,而我要从这里走到对面。

雨滴敲打着墓碑,幽冷阴森。

耳边仿佛传来惊骇恐怖的鬼叫。

我吓得跳起小短腿,准备从它尸体上跨过去。

我起步跳跃,闭着眼。

刚落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狗腿。

我缓缓睁开眼。

那狗婆婆突然醒来,用布满皱纹的脸凶横地瞪着我。

「卧槽!

「鬼狗啊!别害我!」

我嗷嗷狂叫:「汪,汪。」

「别鬼叫,是活狗。」

什么?死活狗?我吓尿了。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去寻找自己!

「死丫头,我是活狗。」

听到这句话我才渐渐镇定下来。

胆怯地在它身边绕了几圈,确定是条活狗我才彻底放下心。

「您三更半夜躺坟地里做什么?」

狗婆婆说它找回家的路摔倒了起不来。

我将它扶起,问它家住在哪里?

它抬起干瘦皱巴巴的腿,一会儿指向东一会儿指向西。

最后喃喃自语:「家在哪呦?」

我感到它有些不对劲。

在我不知所措时,它拍着头说想起来了,指向南面。

我怔了怔。

那是去往我家的方向。

我问:「您确定吗?」

8

它又摇头指向前面:「说错了,这才是我回家的路。」

寻找自己的路上,我决定先将狗婆婆送回家。

路上狗婆婆问我:「这么晚你来坟地里乱跑什么?」

「我啊,在逃婚。」

婆婆听后顿了顿。

突然教育起我来:「你们这个年代的狗就是任性,我们那时候,爹娘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朝狗婆婆翻了个白眼儿:「卖水管的吗?管这么多?」

「我说中你心思,你急了。」

「你被狗咬你也急。」

它骂我没礼貌。

我说它多管闲事。

我们气愤地来到一村庄,它说它家就住在这里。

而到了村子它却不进去。

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还要去寻找自己:

「既然您已经找到家,那我就先走了。」

刚转身,它忽地抓住我:

「狗丫头好事做到底,我不知道哪个是我家。」

我叹了口气:「那您孩子呢?」

「叫什么?我去找。」

它用狗腿懊恼地拍着脑袋:「孩子?孩子叫?」

算了!年纪大,估计得了阿尔茨海默病。

进村的路上,它掩饰不住兴奋。

一条年幼的狗路过,它拦住小狗去路:「孩子,叫婆婆。」

它掏出一块脏兮兮裹满泥土的骨头,在毛发上擦了又擦递给幼


     狗,被幼狗嫌弃地一把甩在地上。

「这么脏的骨头也好意思给我?」

嘿,这熊崽子。

「你是什么牌子的垃圾,这么能装?主人扔地上的骨头你不照样舔。」

它朝我伸出狗舌嘚瑟挑衅。

刚准备去教育它,它晃着尾巴跑了。

我愤愤不平:「以后别搭理这些熊孩子。」

真是土狗打嗝,屎吃多了。

这块骨头我见婆婆路上宝贝得紧。

没想到会随便给一条小狗。

我和它说话,它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回应我,步履蹒跚垂下头爱惜地叼住骨头。

越往村里走,我越感到奇怪。

路上陆陆续续遇到了好几条狗,没一条和婆婆打招呼的。

反而眸子里充满警惕。

像在抵抗外来者。

我狐疑地打量着婆婆。

9

如果它真的住这里,村里狗怎么会不认识它?

陪它在村子里绕了好几圈。

挨家挨户基本都走了,它也没认出来哪一间是它家。

随着巷口里一家狗在争吵,它面露担忧步履蹒跚走过去。

到了巷口却谨小慎微地躲避在墙角偷听。

我看不懂这个狗婆婆的行为。

很是诡异。

只见巷口里那一狗家,女主人歇斯底里地嘶吼:

「你个废物,没用的东西,你看看这家里穷的,想饿死我和孩子吗?

「孩子可怜得连个玩具都没有!」

婆婆听完后,将嘴里的宝贝骨头放在巷子口。

它依靠着墙壁,苍老浑浊的双目望着远方,无比空洞。

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它走到面前换上笑脸:

「我家不住在这个村子,我走错了。」

好家伙!

这狗婆婆玩我呢!

虽然一肚子火,我也还是决定陪它继续寻找家。

路上它向我炫耀,它二儿子可有出息了,在替人类打工每天吃香喝辣的。

「那是挺有出息的。」我回应,免得令它扫兴。

看它喘得极为厉害,都害怕它死在半路上。

走了几段崎岖山路,终于在一处半山腰,位于高坡上的一间土房停下。

门前拴着一条看门狗。

正在老实看家。

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手拿树条鞭打在看门狗身上:

「养你做什么吃的?昨晚院子里少只鸡,你怎么也不叫唤?

「再有下次别想吃饭了。」

那人打完它,将铁盆里的饭怒气冲冲地摔地上。

我转眼看向婆婆,见它浑浊的眸子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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