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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她依偎着颜知渺的臂弯

    虎头印信是苏家家主的专属信物,是苏祈安身份的不二象征,生意上钱物进出、核检苏祈安常常用到,只是在宅中不常拿出来。

    颜知渺自然是认得的。

    “给我?”

    “嗯。”苏祈安道,“以后不光宅中事听你的,宅子外头的事也听你的。”

    “可我不懂做生意。”

    “你不需要懂,我懂就行了,以后里里外外的银钱都归你管。”

    颜知渺顿时像得了个宝贝似的,一把将印信揣好,生怕苏祈安反悔,却还要口不对心地补一句:“你真的决定好了?”

    苏祈安哭笑不得,只说肚子饿了。

    颜知渺不禁自责:“怪我疏忽,你昏迷两日,是该吃些东西。”

    她催着银浅亲自跑一趟尚膳监,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给她家郡马招呼来,前提是必须少油少腥,以清淡暖胃为主,转头回来就见苏祈安在穿鞋袜。

    “谁准你瞎动了!”

    “腿脚躺得发僵,我出去走两步。”苏祈安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床榻站起来。

    颜知渺搀住她,换上强硬的态度:“外面还飞着雪,出去准要受寒。”是以只准她在殿内活动。

    苏祈安不信,望着窗户。

    颜知渺将窗扉推开一线,寒风携着飘零的雪花涌入室内,带来满当当的凉意,苏祈安打了个哆嗦。

    颜知渺一脸的“看吧,我就说外头冷”,要关窗时苏祈安却不让:“我透透风。”

    颜知渺嗔怪:“你又不听话了。”

    苏祈安眼中满含感慨与深沉,似乎欲透过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凝视过往种种,良久,她轻声自语:“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颜知渺舌尖发涩,拉住苏祈安的双手,“都结束了,以后尽是安稳。”

    后半句颜知渺讲不出口,她清楚,此生她最对不住的就是眼前人,若不是她非要跟苏祈安成亲,苏祈安本可以始终拥有一份平静安稳的生活。

    那时候,理智告诫她莫要如此自私,她与镇淮王府的征途千沟万壑。赢,她方能将这份平静安稳还给苏祈安,可若是败,苏祈安也好,苏家也罢,会尽数陪着镇淮王府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般卑鄙的心思,下地狱都不为过,可她非要执意将苏祈安束缚在身边。

    “日为朝,月为暮,卿是朝朝暮暮。”颜知渺蓦然抬眸,念出成亲前独自许下的心愿,短短一句险些被涌进窗的风雪淹没,但苏祈安听得分外清晰。

    苏祈安指尖触及颜知渺的掌心,低眸静默一阵才道:“真好,你的手是暖的。”。

    银浅送来御膳,荷包饭、如意虾、蛋烧麦、清蒸槟榔芋……鲜鲜亮亮的摆上桌。

    苏祈安是位惯会享受的人儿,挨个尝遍,简直不要太满意。

    “你大病初愈,不可胡吃猛塞。”颜知渺提醒道。

    苏祈安被扫了兴,双眉低垂,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崽,无助得很。

    颜知渺心软,戳戳她耳朵哄道:“等身子好了,以后想吃多少都有。”

    苏祈安便浅尝辄止,吃个六分饱。

    颜知渺也陪着她吃了一些,奈何还有许多公务要替父王打理,曙光初露的时刻,她不得不动身,又因舍不得眼前人而改了口:“我陪你睡会可好,等你睡着了,我就出趟门。”

    苏祈安没问她要去哪儿,由媳妇儿哄着睡觉,妥妥地美事一桩,垂下的狗耳朵“噗拉”立起来。

    她依偎着颜知渺的臂弯,嗅着颜知渺颈窝的香气,在香香软软的被褥间再度入睡,意识滑入梦乡前,还迷迷糊糊的问了许多话,问父王如何了?大家是否安好?苏宅安然无恙吗?

    再度醒来时,枕边已然没有颜知渺的气息,床前倒是立了个小太监,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是小竹子。

    苏祈安还以为他死在了那日的混战中,没成想他一根手指头也不少,全全乎乎地活了下来。

    命挺硬。

    “小公公。”苏祈安唤他。

    小竹子吓了一跳,擦干口水,匍匐在地瑟缩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苏祈安侧着身子,支着半边脸,逗他道:“你们宫里人是不是都喜欢说这句话?”

    “啊?”小竹子茫然地抬起头,鼻尖挂着晶莹的鼻涕泡。

    “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苏祈安止不住发笑,问:“小公公怎么会在这?”

    “日后您唤奴才小竹子就成。”

    “日后?”

    小竹子动了动,跪得端正些:“奴才原本跟着干爹在养鑫殿伺候,郡主说日后您兴许会常住在宫里,便将奴才挑给了您。”

    “你干爹是谁?”

    小竹子面露悲戚:“我干爹原是太监总管康福公公,他一心追随陛下,哦不,是先前的假陛下,因为与其自幼相伴长大,又参与了当年的假造传位诏书一案,吞炭自尽了……就在昨夜。”

    他身子骨抖了抖,在担忧自己会因此事受到牵连,如果苏祈安不肯留他,宫内便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这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干爹倒了,必有无数人落井下石,可若出宫,一个太监又从何寻得生计,断然没有活路了。

    “求求您了郡马爷,千万别赶奴才走,奴才给你磕头了!”

    宫斗话本苏祈安看过一些,略懂他的处境,心有唏嘘,伪造传位诏书乃是大罪,势必牵连甚广。以老丈人那疾恶如仇的性情,必定要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风波之中,恐怕会殃及多少池鱼啊。

    苏祈安:“你先起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苏祈安习惯了大方,得了新仆从,便许诺他日后不光可领宫里一份月俸,还可领在苏宅领一份,小竹子感动的泪水哗啦啦啦,当场孝敬苏祈安三个响头。

    苏祈安受不住他的热情,交给他第一个任务:“你给我找身干净衣裳来,一会儿陪我出去走走。”

    “干净衣裳郡主为您就备好了,吩咐绣坊的绣娘们连夜赶制的,她说您是个不安分的,她不在时,准要溜到外头去玩儿。”

    苏祈安:“……”

    自行换好新衣裳,苏祈安绕出里间,小竹子许是职业病的缘故,夸出一连串的马屁,什么芝兰玉树,清风明月,灿若星辰,闪耀世间。

    愣是不带重样。

    非常有文化。

    苏祈安蛮喜欢,主要是独孤胜太糙汉,肚子里的墨水有些少,马屁拍得不如他有水准。

    小竹子抱来半身铜镜。

    苏祈安照了照,一袭方领紫袍,丝绸细腻,领口环绣着飞鸟乘云,窄边腰带中央镶嵌一颗圆润宝石,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瘦的腰身,更显身姿挺俏。

    宫廷绣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苏祈安长得好看,也不自谦,甚为满意的啧啧嘴。

    外面的风停息许多,但雪花依旧零零星星地飘落,每踩一步,积雪发出清脆的嘎吱嘎吱声。

    门边放着一把青皮伞,小竹子取来撑在苏祈安头顶:“郡马想去哪玩儿,不如去花房,那里暖和,还有四季花开,花香扑鼻,悦目宜心。”

    苏祈安出门太急,没带手炉,两手揣在袖管中:“我只想四处散散步。”

    “可还下着雪呢,要不等雪停了咱们再出来。”

    “……”

    “那要不我们在附近走一圈就回?”

    “你平日也这么啰里八嗦?”

    小竹子缩缩脖子:“郡主临走前特地嘱咐奴才要伺候好您,怕您冻着累着。”

    苏祈安骤然止步,余光擦过两侧朱红宫墙,其上斑驳的血迹,昭示着此地曾上演过一段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视线上移,投向远处,昔日巍峨的高楼大殿,或破碎不堪,或焦黑一片,仿佛在诉说着她昏迷之后,有场天翻地覆的浩劫。

    小竹子将伞檐压低了,挡住她的眼,陪笑道:“各司各部正忙着修缮,还需些时日才能修复如初,没什么好瞧的,要不还是去花房……”

    苏祈安说不上自己是何心情,她一介商贾,习惯和真金白银打交道,血腥的事只会乱了他的脑子,罢了,这乱糟糟的地界,不逛也罢。

    “回吧。”

    “刚出来就回?”

    “回。”

    一个人倏忽窜出来,又倏忽窜走,跟只猴儿似的,其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嘻嘻哈哈地追着一颗蹴鞠,嘴上还乱七八糟地喊着话。

    “阿逸,阿逸,皇兄教你……”

    “等你会踢了,父皇就再也不会骂你愚笨了。”

    “你一点都不笨,只是年纪太小,腿脚不利索,多练练,以后定能比皇兄厉害。”

    阿逸?

    在苏祈安所认识的人中,只有她老丈人的名字有个“逸”字。

    “这人是谁?”她侧眸问。

    “是陛……陛下。”小竹子音线含颤,旋即又慌慌张张地收住嘴,这人哪能算“陛下”呀,“是颜赴。”

    “……他?”

    小竹子不敢多言,言简意赅道:“那日奉銮殿乱得很,等到安静下来时,颜赴便不见了,等再找到他时,人彻底痴癫了……镇淮王没发话,底下人也不敢随意处置,就任由他在宫里头胡闹。”

    苏祈安沉默一会儿道:“善恶终有报,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落得这般下场……就是不知以父王的脾气会如何发落他。”

    “本王什么脾气啊?”

    一道七分压抑三分怒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直扎苏祈安脊梁骨。

    “父王,”苏祈安惶恐地转过身,揖了个要多周正有多周正的礼,“父王是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浩然坦荡……的脾气。”

    江南首富向来是被别人拍马屁,难得拍别人,不是很熟练。

    镇淮王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一脸“你就只敢在背后蛐蛐我”。

    苏祈安有种被人抓包的无措感,她在背后蛐蛐老丈人的确不是一回两回了。

    镇淮王没好气道:“滚进轿子里去。”

    常亲卫掀开暖轿帘子:“郡马,请。”

    苏祈安后撤一步:“天寒,还是父王坐吧。”

    镇淮王翻她个白眼:“难不成要本王扶你。”

    “祈安不敢,只是……”

    “让你坐你就坐,你平日里也这么啰里八嗦?”

    这话听着真耳熟,苏祈安瞥了眼小竹子……回旋镖来得真快啊。

    第132章 欺负你当然开心了。

    暖轿空间有限,坐下了苏祈安,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镇淮王扶着轿窗,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地。

    苏祈安的心毛毛的,最怕老丈人突然的热情:“父王,要不还是您来坐……”

    “安春殿离这不远,几步路而已,你就别瞎折腾了。”

    去安春殿做什么?苏祈安想问但没敢问,老丈人既然有安排,她乖乖顺从便是。

    倏然,一圆不隆冬的东西撞开轿帘,砸在腿上,又滚落在脚边。

    苏祈安认出是颜赴的那颗蹴鞠球,心头咯噔一下。

    果然听见轿外有人在喊:“我的我的,还给我!”

    暖轿停住。

    苏祈安不知是该下轿,还是坐着别动,犹豫间,唤了声父王,将东西从窗口递了出去。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晶莹的落雪晃了她的眸,在掀帘的一霎,她好像看见老丈人眼底有泪。

    “我的,快还我,还我!”颜赴张牙舞爪的夺走,宝贝似地抱在怀里,瞪着苏祈安道,“这是我做给阿逸的,谁也抢不走。”

    言罢,他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空气蓦然安静下来,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常亲卫打破沉默,请示道:“王爷……此人该如何处置?”

    镇淮王面色凝重,短促的吸进一口冷气,打了个手势,示意起轿。

    苏祈安暗自诧异,原来老丈人与颜赴在幼年时竟然有份手足情谊在。

    啧啧,皇家果然亲缘浅薄,再深厚的情谊,也在残酷的尔虞我诈中消磨殆尽了……

    苏祈安琢磨的太入迷,不知不觉间暖轿落地。

    当小竹子轻启轿帘的那一刻,她还尚未回神,一股清冽的寒风猝不及防地扑上脸来,害她打个寒颤。

    她压低腰身出了轿子,隔着点距离,跟在镇淮王身后。

    小竹子是个尽职尽责的太监,瞅准时机,简单地向她介绍了一下安春殿的由来——东西十二宫,安春殿距离养鑫殿最近,要么最得宠的妃子所住,要么是每朝皇后的居所。

    苏祈安瞬间明了了,丈母娘在这。

    丈母娘是位合格的王妃,端庄雍容,气质华贵,可再贵,也是前任魔教教主,行事作风有几分泼辣。

    只见她立在瓦檐下,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满院子的宫女太监。

    “瓷器易碎,切记要轻拿轻放,全是王爷在王府里的宝贝。”

    “字画务必要小心伺候,找个干燥通风的地方好好挂着,莫要受潮。”

    “院子里的雪再扫扫,梅枝上的雪再打一打,别把树枝压断了。”

    “各宫各殿的嬷嬷和管事都来了没,磨磨唧唧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地方是要换主人了。

    她忙得如火如荼,经由婢子提醒才发现院内多出些许来人来,满眼喜色,直直掠过张臂要与她拥抱的镇淮王,奔向了苏祈安。

    “祈安,快让母妃看看。”

    镇淮王:“……”

    “母妃。”苏祈安欲要行礼问安,却被温舒云制止,上下一通打量,满目的心疼之意:“一年多没见了,你瘦了。”

    “让母妃担心了,是祈安的不对。”

    “我今晨刚入宫,打算安顿好这方以后就去看望你,听说你受伤了,伤势可好些了?这么冷的天,何必过来。”

    被忽视的镇淮王:难道你不该先来瞧本王吗!

    他不满的干咳两下:“本王用暖轿抬她来的,没冻着她。”但是本王冻着了,脚都冻得没知觉了,王妃你懂吧。

    王妃显然不懂,拽着苏祈安:“来,进殿说,殿里暖和。”

    一进殿,温舒云又迫不及待地吩咐人,再烧两个暖盆来。

    苏祈安心里挺乐呵,以前她就是这般紧张颜知渺的,是以宅子里的炭火熏笼,跟不要钱似的能摆多少摆多少。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了那个弱不禁风的人儿了。

    嗯,被人宠爱的感觉真好。

    思及此,又有些想念爹娘,凑巧温舒云问起她在舒州的生活,问她这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

    窗外,雪花静默。殿内,炭火噼啪脆响。交织出一曲冬日的悠扬。

    一股安宁感翻涌在心田,温暖如初。

    寒暄一阵,话头跑偏,落在玉京城内的奇闻轶事上,这倒是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王爷王妃抢着回答。

    ——兵部侍郎家的媳妇儿,生了三胞胎,还是龙凤胎,两儿一女,被通房妒忌,下药毒害,幸好乳娘多个心眼儿,三个娃逃过一劫。

    ——承平王府家的世子爷,逃婚了,私奔对象是个举人。举人家中已有一妻两妾。

    ——广昌伯爵家为幼子大办生辰,有人来大闹一通,捅出惊天秘密,幼子不是亲生的,其生母年少时却和管家有一腿。

    苏祈安:“!!!”

    听听!听听!论人生故事还是玉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最精彩。

    二老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简直停不下来,留了苏祈安在安春殿用午膳。

    苏祈安求之不得,这样的八卦不听白不听,央着二老接着讲,正在兴头上时,门帘一动,一位美人儿钻了进来。

    “父王母妃你们用膳竟然不等我。”颜知渺话是对着爹娘讲,目光却牢牢锁向苏祈安,眼中闪烁着兴师问罪之意,是以脚下生风,狐裘披风的一角掠过了炭火,烧灼出一抹黑痕。

    苏祈安赶紧帮她把披风脱下。

    温舒云道:“这孩子,咋咋呼呼的。”

    颜知渺一心欺负苏祈安,微微撅着嘴:“问你话呢,父王母妃不等我也就罢了,你还不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成亲三年腻了倦了?是不是迷上哪个小宫女了?

    苏祈安好无奈,握握她的手,确定她暖和着,方才拉着她坐下,将一碟冬瓜鸡移到她眼前,解释说:“我哪里晓得你去哪儿了,又在何时会回来。先尝尝这汤。”

    “不尝。”颜知渺躲掉递来嘴畔的一匙汤。

    “要尝,尝完我跟你认错。”

    “先认错我再尝。”

    “我错了。”

    颜知渺得意地摇头摆尾,将汤含入口中,并由衷赞美:“好喝。”

    苏祈安笑问:“开心了?”

    颜知渺爽快道:“欺负你当然开心了。”

    以至于扫去了半日忙碌所积下的疲惫,她去的地方委实不算个好地方——广定侯府。

    侯夫人过世,侯府死气沉沉。广定侯爷受了些打击,近来告病在家,一直未曾上朝,是以逃过了前日的血雨腥风。

    但他到底是参与了当年篡改传位诏书一案。

    颜知渺今日是带兵上门抓人抄家的。

    顺道还去了趟曹柏的府邸,替镇淮王送去挂怀之情,可喜的是曹柏虽年迈,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加上御医妙手回春,愣是鬼门关里闯一遭,没遭阎王收了命,只是日后怕是再无力操心国务了。

    气氛温馨,颜知渺不愿意扫兴,掐头去尾道:“去探望曹阁老了,前日他挨了好几杖,受了些内伤,但有惊无险。”

    苏祈安识趣的没多问,把话题往回引:“刚才你不在,我听了好多有趣的故事。”

    “我也要听,你讲讲,”颜知渺也舀上一匙汤递去,“好喝,你也尝尝。”

    苏祈安用这汤润润嗓,道:“一伯爵老来得子,结果儿子是妻子偷人生的。”

    颜知渺:“!”

    “有个世子和一已婚举人私奔了,还是在成亲前。”

    “可是昌平侯府家的那个世子?”。

    “你听说了?”

    “我认识他,每年我都去参加他祖母的寿宴,去年一和我一道去的,你忘了?”

    “嘶……我好像有点印象。”

    “那小世子是个温吞懦弱的性子,没想到还能干出这样的事。倒也挺好,新娘子没过门,没被他断送了好前程。”

    “谁说不是呢。”

    “还有别的吗?”

    “有个大官生了三胞胎,两儿一女,龙凤呈祥。”

    镇淮王冷不丁地插话:“祈安啊,你和渺儿何时给本王生个大胖孙儿啊。”

    噗——!

    苏祈安呛出刚吃进嘴里的鱼羹,又一把捂住嘴!

    失礼,太失礼了。

    颜知渺忙用手绢给她擦嘴擦手,末了向镇淮王抛个不满的眼神:“父王!你吓着祈安了。”

    “这有什么好吓的,”镇淮王板起脸,“本王还不能问了。”

    温舒云夹了一筷青菜搁他碗里:“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镇淮王垂眸,绿油油的青菜摞得高高的,这哪里是好吃的了!

    一转念,他想起苏祈安还有伤在身,也不好太严厉,放柔神色道:“也不是催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父王像你般年岁时,渺儿都在学走路了,唉,父王老了,又只有渺儿一个孩子。别家王爷的孙子孙女都在开蒙了。”

    老丈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卖惨。

    此地不宜久留。

    “父王说的是,”苏祈安佯装出恍然大悟的语气,“突然想起苏宅还有点急事儿,请父王母妃恕罪,祈安不能陪二老用膳了。”

    镇淮王:“本王还没说完——”

    苏祈安离了桌,一脸歉然地欠了欠身。

    颜知渺哪能猜不透她那点小九九,自己的郡马自己宠,附和道:“我也正想提这事儿呢,我陪你一起去。”

    然后小两口小手一拉,跑了。

    镇淮王爷有点无语,鼻孔喷出两道气。

    温舒云没有吃饭的胃口了,碗筷一摔:“好不容易吃个团圆饭,就你话多!”

    镇淮王不服气:“本王统共才说几句啊!”。

    “这马车真晃,晃得我脑袋发晕。”苏祈安拍拍身下的锦垫。

    皇家马车哪里不比苏家的强,她挑三挑四,颜知渺心里跟明镜似的,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将脑袋靠上来。

    苏祈安却很是不解风情,两眼一闭,往后靠去。

    颜知渺强制爱,双臂狠狠圈住她:“把父王的话放在心上了?”

    苏祈安闷闷道:“我可没那本事让你怀个大胖娃娃。”

    “莫急,我有办法,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中红山阁。”

    “好像……没有。”武林妙物阁生意红火,按理她有所耳闻的门派不少,但红山阁三字她真就有些陌生。

    颜知渺言简意赅道:“江湖之大,药仙谷擅医,碎叶城擅毒,而红山阁痴研长生不老术,是以擅丹药。”

    这一茬苏祈安还真是头回听闻过,不过也难怪,武林妙物阁什么都卖,唯独不卖毒、蛊和符箓之物,没头没脑地问:“你想助父王去修道?”

    “少胡诌,”颜知渺送她个脑瓜崩儿,弹完后又心疼,主动揉揉她发红的眉心,“相传红山阁藏有不传之秘,其炼丹工艺繁复至极,每一粒丹药皆是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甚至生死人肉白骨,我曾亲眼见过一位异国皇子在服下后起死回生,若你我能红山阁相助,定然能怀个娃娃,延续血脉。”

    苏祈安蹭一下坐直!眼底不仅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脸色白上两分。

    她的反应和颜知渺预料的完全相反,一时无措,像发现那个天大的秘密似的惊道:“你,你……不想要孩子?”

    苏祈安颤颤眉尾,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想要?”

    第133章 气消了,亲亲腻腻地挽住苏祈安

    颜知渺自然是想要的,她对孩子向来喜爱,当年成亲时就打定主意未来要去红山阁走一趟,只是一直事忙,就给耽误了,且从未跟苏祈安提及过。

    如今仔细回想在舒州城的日子,那归月庄上的小辈儿不少,一个个全是肉呼呼的糯米团子,苏祈安对他们也的确没有太多亲近,反倒是她自己陪小辈儿们玩耍的时候多些。

    不过当下既然提起这茬,总该挑明了来聊聊。

    颜知渺歪歪头:“你不喜欢小娃娃?”

    苏祈安察言观色,断不敢凭着心意回答,选择将问题往回抛:“你喜欢?”

    颜知渺重重点头。

    苏祈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再白上两分。

    颜知渺可不会就此作罢,紧着追问:“问你话呢,喜不喜欢?”

    “我答不上来。”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有答不上来的道理。这分明不是苏祈安的作风。

    颜知渺:“必须回答。”

    苏祈安:“真答不上来。”

    颜知渺干脆问得再直白些:“要孩子还是不要孩子。”

    苏祈安猛地捂住右胸口,开启拙劣表演:“哎哟,伤处疼。”

    “你伤处在左边。”

    苏祈安:“……”

    空气凝结至冰点的一刹那,苏宅到了。小竹子收好马鞭,准备去搬脚凳时,就见苏祈安一阵风似的跳下马车,很像是撞了鬼在逃命,随即又看见颜知渺掀开帘子出来,姿态风风雅雅,就是眉眼间笼罩一层阴郁之色。

    这是吵架啦?

    他对着冻僵的两只手哈气,将脚凳搁好,扶着颜知渺*落下地,想着自己近日伺候主子需要格外谨慎些,毕竟新主子的脾气秉性还没有摸明白,万一不小心触了逆鳞,把自己给搭进去。

    颜知渺没那么小气,心中自我安慰说万事慢慢来,一番自洽后气就消了,亲亲腻腻地挽住苏祈安的胳膊,好似二人之间半点争执也未曾有过,嗓音更是轻柔如春季晨曦中第一滴雨。

    “伤处还疼吗?”

    苏祈安瞧出颜知渺眼中的情真意切,并未有丝毫折腾她的意图,知晓她是因自己受伤的缘故递台阶呢。

    郡主殿下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反衬得她这江南首富小气吧啦的。

    苏祈安识趣地拍了拍她手背,算作和好:“好多了。”

    门轴发出闷闷的响音,宅门缓缓打开,一群人从门内涌出,手中或提着扫帚,或提着木桶,亦或是拿着灯笼、背着竹梯……领头的人是独孤胜和管家老善。

    他俩乍见苏祈安和颜知渺,喜悦之情简直如泉涌,急切地奔过去。

    “郡马郡主!”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已至开心处,独孤胜抽抽鼻子,将她们好一阵端量,“平安就好,你们平安就好啊。”

    苏祈安很少见他哭,虽然嫌弃得厉害,但还是卷起袖子帮他擦眼泪。

    老善的眼泪掉得比独孤胜还要多,直接哭成了老泪纵横,苏祈安便又卷起另一边的袖子替他擦。

    场面滑稽极了,颜知渺被逗乐:“两个大男人哭成一团像什么样子,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先进宅。”

    一进花厅,苏祈安和颜知渺落座。

    老善传人上茶,又说按规矩要传各院的下人来向两位主子问安,这显然是个大场面,他暂时告退去安排。

    苏祈安对此见怪不怪,在独孤胜激动的眼神里,主动讲起了这几日的跌宕起伏,还没讲完呢,又见证了一场猛男落泪。

    这回她可不想再给独孤胜擦眼泪了,严肃道:“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独孤胜猛男瘪嘴,继续哭唧唧,呜呜呜,憋不回去。

    苏祈安:“……”

    颜知渺嗔怪苏祈安太凶,关键时刻还需她这当家主母登场,赶紧提问独孤胜,分散他的注意力:“你领了一帮人要在门口忙活些什么。”

    独孤胜吸吸鼻子回答:“马上就是小年了,要好好布置布置,打扫干净,红灯笼要挂上,再扫扫雪,门上的漆也得重新刷一刷。”

    接着他就提到了宫城大乱之日整座城池也跟着乱,不少泼皮无赖趁乱劫掠,还动了歪心思,富商宅院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目标,苏宅就更不必说了。

    而且事发突然,顺天府也好,五城兵马司也罢,只能自保,再多人手也不够借用。

    幸好苏祈安未雨绸缪,那日分别时就催促他返回苏宅护大家周全,他便领着其余护院,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无赖们大干了好几场,一通打打杀杀的,免不了弄脏了宅门口。

    但他最得意的地方是,他不光护住苏宅的平安,甚至还联合了左右的商贾人家,收留了那些来不及赶回家中躲祸躲灾的百姓。

    苏祈安听得好欣慰,夸他是个纯爷们。

    “属下不敢抢功,全靠郡马您未雨绸缪,安排妥帖。”分别那会儿,苏祈安就预料到城中会乱,叮嘱过他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此等大义,您的排名保准要再往上升了。”

    一提这事苏祈安就惆怅:“借你吉言吧。”。

    下人乌泱泱的来请安,人一多,前院就热闹,其中有不少人已经穿上红衣,一副辞旧迎新的喜庆模样。

    各院的管事嬷嬷挨个进来,请安行礼,汇报近来事宜,颜知渺立马端起主母的范儿,着重翻看几位账房嬷嬷的册子,一通查看下来,不费体力费脑力,光茶水就吃下三四盏。

    苏祈安喂她吃糕点:“你忙父王的事都忙不过来,这些小事,以后就甭管了。”

    “这些怎么会是小事。”颜知渺咬下一小口桂花糕,拿出虎头印信显摆道,“你承诺过的,以后家里家外都归我管。”

    嬷嬷们惊了。

    那以后生意上往来的银钱,也全归郡主殿下管配了?

    这这这……

    也对,镇淮王夺了天下,不日就要登基,郡主殿下便是公主殿下,哪能屈居于他们家主之下呀。

    她们瞄向苏祈安,只见她笑得一脸不值钱,每一根睫毛都在闪烁着幸福。

    嬷嬷们哀伤了:财权都没了,你还搁这幸福呢。

    不懂,但是尊重。

    “好啦,在宫里也忙,回到苏宅也忙,你合该好好休息休息,”苏祈安夺下账本,挥退了满屋的管事和嬷嬷。

    老善问:“郡马今夜可要在家中安歇?”

    宫城固然好,但金窝银窝比不上她的富贵窝……可她总要考虑颜知渺的意思。

    旋即就听颜知渺说:“自然是在家里睡了。”

    老善巴不得,急忙去准备。

    苏祈安假客套道:“苏宅虽然自在,但宫城住着也安逸,你不必迁就我。”

    颜知渺挤下眼:“我偏要迁就你。”

    被秀了一脸的独孤胜:我也走。

    但他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魂,岂是说走就能走的,颜知渺叫住他。

    “郡主是有旁的吩咐?”独孤胜问。

    “你陪着小竹子,在苏宅逛逛,以后他也要常伴郡马左右,需要多熟悉熟悉。”

    独孤胜立即去寻小竹子,没有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是十位把头得知郡马归来,特来拜见。

    临近年关,生意上的事肯定贼多,十位把头还特意来一趟,足见诚意。苏祈安也够体贴,派独孤胜去传话,就说大家心意领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待明日她会特地去一趟苏家总号,若有要事便在那处相商。

    “是。”独孤胜领下话。

    他前脚刚走后脚颜知渺裙袖一甩,以内力撒出一招“四海潮生”,关合上四面门窗,霸道地说:“你伤还没好,不许劳累,明日哪都不准去。”

    苏祈安:“我总是闷着不动,对伤势也不好。”

    “快过年了,事多我容易分神,不能时刻顾念你,”颜知渺忽然软了身段,杨柳枝似的黏糊糊地去贴坐在她腿上,“你就不能拿一回听我的话,就当是让我安心。”

    苏祈安反将她一军:“你还知道快过年了。街上好玩儿着呢,三岁小孩都要被爹娘抱着去看百戏,你倒好,非要拘着我。”

    这倒是提醒颜知渺了,她们相识近六载,却从未一起过过年,谁家两口子像她们这般聚少离多的,愧疚在叫嚣,不禁软了心肠。

    “我现下就得空,陪你上街瞧瞧热闹去?”

    正所谓“京城繁华地,轩盖凌晨出”,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她们十指相扣,街头人潮汹涌,叫卖声携着市井烟火气温暖了整个寒冬。

    颜知渺的目光被糖葫芦吸引了去:“我要吃那个。”

    苏祈安抛给小贩一枚闪亮的小银锭:“我全要了。”浑身上下就一串字——实力不允许我抠搜!

    好阔绰的主!小贩连声道谢。

    一对腻腻歪歪的小夫妻停在她们身旁——

    “相公,我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

    “娘子,这……咱家的钱都归你管着,我这月所剩的零花钱着实不多了。”

    “我就要你给我买。”

    “可是……明日我有位多年不见的同窗,要入京,我想请他吃顿……诶!娘子别走别走,别生气,这就给你买。”

    “你同窗比我重要!”

    “娘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今日的零花钱都给夫人花。”

    小贩说:“不好意思两位客官,所有的糖葫芦都被这位公子买走了。”

    那位小娘子露出失望神色。

    年轻丈夫有礼有节,问:“不知公子能否匀我们两串。”

    苏祈安正因为他们刚才的对话引发出小小的思考:伸手向媳妇要钱的生活居然这般……凄惨吗。

    “公子?”

    “公子?”

    苏祈安思考得太过认真,好似没听见。

    颜知渺将那年轻丈夫的话接过:“我的确吃不下这么多的,匀两串给二位也无妨。”

    小夫妻闻之,道了几句谢,欢欢喜喜地摘下两串,嘴角溢出的笑意仿佛拉着甜丝儿。

    那丈夫递来几枚铜板,全当买下的。

    颜知渺哪能在乎这点儿价,她家郡马富可敌国,最擅长的娱乐活动就是挥金如土,慷慨道:“二位不必——”

    然后就见苏祈安将几枚铜板很是认真地揣进了钱袋子里。

    颜知渺:“???”

    你突然好陌生。

    第134章 姘头的姘头找上来了

    “你好奇怪。”颜知渺边走边咬下一颗糖葫芦,嚼巴嚼巴再看向怀抱着一大捧糖葫芦的苏祈安。

    “哪里不对劲了。”

    “你开始在意钱了。”成亲近三年,颜知渺还从来没有见过苏祈安的钱袋里装过铜板,甚至一度怀疑这厮不知道铜板长什么样子。

    于是,试着玩起了猜猜猜:“你是不是在担心以后每个月零花钱不够花,能存一点是一点。”

    看破不说破呀!

    苏祈安停顿片刻,以戴高帽的方式回击:“我媳妇儿是未来王朝的主人,注定富有四海,给我的零花钱只会多不会少。”

    颜知渺快速作答:“你错了,只会少不会多。”

    “……不,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

    苏祈安当即就要讨回虎头印信,等同于在讨回自由。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应该可以吧。”

    颜知渺眼睛乜斜着她,一副“你若敢要回去我高低让你尝尝皮肉之苦”的表情。

    论武力,苏祈安弱不禁风,但凡颜知渺要家暴她,那绝对是易如反掌。

    她现在也算是看透爱情这玩意儿了,哪都好,就是一旦让人上头,免不了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虎头印信不该给啊。

    唉,冲动的惩罚。

    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谈谈每月零花钱的数量。

    苏祈安放低姿态,略带讨好道:“生意场上交际多,我每月应酬少不得要花出上千两银子。”

    颜知渺狠狠质疑:“上千两?”

    “嗯!”苏祈安金声玉振,意思是天王老子来都是这个数。

    颜知渺直接将手贴在她心口,重新问了一遍:“上千两?”

    苏祈安这回“嗯”的小声了一些,甚至尾音还带点儿颤。

    “你心跳快了。”颜知渺无情戳穿。

    苏祈安:“……”

    但这并不妨碍苏祈安耍赖皮,坦坦荡荡的讨价还价:“九百两。”

    颜知渺:“三百两。”

    “你也太少了!八百两。”

    “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动不动就打赏那个打赏这个。四百两不能再多了。”

    “一口价七百九十两。”

    “你跟我就买白菜呢,张口就来。”

    争来争去,进了戏楼也没争出个结果,苏祈安反而有些动气的苗头。

    她将家主印信交由颜知渺,是在表达爱重,颜知渺竟然借此来拿捏她七寸,唯余失望。

    颜知渺也怕玩脱了手,刚在二楼落座,就大度的退了一步:“六百六十两如何?是个吉利数字。”

    “你爱给多少给多少!”苏祈安抓来茶壶,咬住壶嘴,牛饮一大口。

    她向来举止得体,这番大开大合的动作,心底是真的不痛快了。

    但颜知渺有法子治她,目光左右扫了扫,确定无人在意她们这方,便将苏祈安朝自己拽近了些,在她脸颊重重啄一口,印下个分明的唇印。

    苏祈安的窝火顷刻间化作了委屈,撅了撅嘴。

    颜知渺方才问:“你就这般不喜欢我管束你。”

    苏祈安扭捏道:“倒也没有……”

    “明明就有。”

    苏祈安被戳中了心思,张不开嘴了。

    颜知渺:“哼,我就知道。”

    其实颜知渺早就发现苏祈安不喜欢受她管束,譬如喝酒这事儿,明明是个三杯倒,在被她无数次地劝阻后,愣是没有一次听过话。

    苏祈安:“……”

    见她答不上来,颜知渺便帮她答:“家主做惯了,被人捧惯了,我这当媳妇儿的也是不能管你的。”

    语气阴阳怪气的,苏祈安心里毛毛的,转变态度,哄道:“你是郡主,能管能管。”

    “我何时拿过郡主身份压你了。”

    “没压过,”苏祈安握住颜知渺的裙带,扯了扯,“你对我最是体贴温柔。”

    “既然我没拿过郡主身份摆谱,你又凭何要仗着苏家家主的身份跟我闹脾气。”

    苏祈安舔舔唇,双膝不自觉地并拢了些,认错态度不要太良好:“我,我错了,以后会改的。”

    “以后才改?”

    “现在就改,”苏祈安进行更深度的自我反思,自我检讨,“你讲得都对,我以前是铺张浪费,好些地方都能省下银子呢,六百六十两也着实有些多,你重新定个数。”

    颜知渺挑下眉,这还差不多,但也不能太苛刻,该给的甜头还是要给的。

    “竟然定了六百六十辆,就不变了,只是以后从账上走的每一分银子,都得经我过目。”

    “行,依你。”

    如此,小两口和好了,苏祈安倒杯茶水润嗓子,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来。

    颜知渺眼尾则是挑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那方,二楼新上来两人。

    是曹葆葆和安阳郡主。

    “贤弟。”曹葆葆瞧向她们,热情地打招呼。

    久别重逢,他对苏祈安的思念如潮水,扑上来就要给个熊抱,苏祈安却婉拒他的热情。

    他也并不难过,相当不客气地扶着安阳落坐在她们这桌,顺便搭一句:“我们临时起意来听戏,原本怕没了位置,运气真好,遇上你们。”

    苏祈安也很乐意见着他,他心性纯良,为人仗义热情,是她在玉京里难得的朋友,她也是打算过几日找他去叙叙旧的。

    曹葆葆:“许久没见哥哥我,可有想我。”

    苏祈安:“你和安阳郡主在玉京一切安好?”

    曹葆葆:“好着呢,好着呢,今早郡主来府上看望家父,我恰好床前侍疾,还问怎么没见着你,这会儿就遇上了,巧得很呐。”

    侍疾最为累人的,苏祈安观他脸颊两处,的确消瘦了些许:“你要多多保重自个儿。”

    曹葆葆泪水在眼眶打转:“阿弟,这还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苏祈安:“……”

    后头的话,有寒暄有闲扯,四人围坐一桌谈笑风生,连戏开场了也没甚在意,直到口干舌燥不得不稍作休息时,才将目光移去戏台之上。

    曹葆葆介绍说这是出新戏,也是玉京城内近来最火的戏。

    铜锣与鼓齐敲鸣,三弦琴奏出悠扬旋律。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帮戏子挤在台上,身着五彩斑斓的戏服,不光听着,看着也喜庆。

    临近年关,够喜庆才能讨戏迷喜欢,就好比穿红戴绿,图个好彩头。

    故事大概讲的是一位仙女下凡爱上一位凡间的男子,冒着违反天条的危险偷偷与其成亲生子。

    一家三口在凡间过得和和美美平平淡淡,只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碎”,天庭终是发现了仙女的胆大妄为,派下天兵天将下凡捉拿,并将其镇压在昆仑山下。

    夫妻至此离别,日日思念而不得见,儿子长大后一心寻法救母亲,历经千辛万苦,一家三口才终于团聚。

    苏祈安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和颜知渺相识相知,跨越六载春秋,风雨兼程,何尝不是那戏中人呢。

    赏,必须得赏!

    但如今钱财已经不受她自由支配了,弱弱地看向颜知渺,鼻尖红红的,仿佛颜知渺不如她的意就要立马哭出来似的。

    颜知渺与她心有灵犀,岂能感受不出她此刻心境,郡马高兴她也高兴,跟其咬耳朵说了句:“我暂时不拘着你,等过了年,我再管银子也不迟。”

    苏祈安鼻尖更红了:媳妇儿真好,更想哭了,但是要稳住,冷酷家主在外不能崩人设。

    她随即封去赏银一百两,戏班班主亲自来道谢,领着戏子们一人一句吉祥话,哄得她身心舒畅。

    曹葆葆羡慕不已,想当年他也是个钱袋鼓鼓的公子哥,可惜后来成了亲,眸子顿然一亮,记起自个儿也有让苏祈安羡慕的事:“阿弟,我要跟你分享一则好消息。”

    “是什么?”苏祈安送走戏班众人,饶有兴致的等候曹葆葆的回答,坐在她对面的安阳冷不丁的一手捂嘴一手捂腹,干呕一声。

    曹葆葆紧张汗毛竖起,赶紧端起果盘放在安阳的鼻息处:“闻闻,闻闻果香会舒服不少。”

    颜知渺看出门道,舒展眉眼:“姐姐是……有喜了。”

    安阳耳垂飞上两抹红,缓过来后,轻点了下下巴。

    曹葆葆搓搓手,半是兴奋半是羞涩:“阿弟,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安阳她,嘿嘿,快三个月了。”

    苏祈安嘴角一抽,怎么到哪儿都能听到孩子的事儿,但还是要道两声恭喜的。

    “同喜同喜,”曹宝宝顺势一问,“你和郡主何时也要一个,咱们订个娃娃亲呗。”

    苏祈安内心小小咆哮: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啊!

    曹宝宝却完全沉浸在喜悦之情当中,一挪屁股,坐在了苏祈安的身边,拼命摇晃她胳膊:“好不好,好不好嘛。”

    苏祈安的脸色忽黑忽白:你个大男人,为什么突然撒娇!

    曹葆葆微愣,想起苏祈安有隐疾一事,屁股跟触电似的弹坐回去了,尴尬地做起补救工作:“孩子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不是吃就是睡,处处不让人省心,要什么孩子,两口子清清静静的过才是幸福。”

    苏喜安听得很感动,非常认同的想要点下头,但也只是想,不会付诸行动,因为她感受到两位郡主正用杀人的眼光,看向曹葆葆。

    颜知渺:姓曹的你哪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安阳郡主直接上手,扯住他的耳朵,前绕两圈后绕两圈,不顾他的尖锐惨叫,恶狠狠地问:“有种你再说一遍,我辛辛苦苦为你怀个孩子,吃什么吐什么,觉都睡不好,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不想要孩子你早说呀!”

    曹葆葆赶忙护住她肚子,迭声哀求她快撒手:“疼疼疼,耳朵要掉了。”

    安阳郡主:“我太久没拿鞭子抽你,你皮紧了吧。”

    “我哪敢啊!”

    “曹兄不是那个意思,安阳郡主你先别急。”

    颜知渺叠起双腿,悠悠闲闲地磕瓜子,说着煽风点火的话:“不是那意思是什么意思,这要是我家郡马,我高低让我父王拿刀劈了他。”

    苏祈安:“???”

    曹葆葆疯狂跺脚,咬牙切齿地对苏祈安告状:“你媳妇儿当着我的面煽风点火,你也不管管……啊,哎哟!安阳,不能再使劲儿了,耳朵真的要掉了!”

    苏祈安救火:“安阳郡主,咱,咱们有话好好说。”

    安阳郡主:“没得说!”

    苏祈安跑去隔开他二人:“小心动了胎气,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面子大,安阳还真就放过了曹葆葆的耳朵。

    苏祈安稍稍松了口气,安阳却又一把薅住曹葆葆的头发,爪子也往其脸上咔咔一顿挠。

    在家暴面前,三寸不烂之舌也显得苍白无力,苏祈安闭上嘴,以身护友……也被挠了。

    颜知渺的小心脏哇哇疼,瓜子瞬间不香了,来救自家郡马出水火。

    颜知渺:“安阳,别挠别挠。”

    安阳郡主“云明,你躲开。”

    颜知渺:“你挠着我家郡马了。”

    四个人乱成一团。

    楼上楼下全往这边瞧,当场就有人开始编故事,说这四人的关系是:一位富家公子成亲不久,在外找姘头,结果姘头的姘头找来了,正巧富家公子的小娇妻也在,四个人就打起来了。

    周围人一听,连连咋舌,这出戏可比台上的精彩多了。

    “小二,再给我上两盘瓜子,我先不走了。”

    “我也要两盘!”

    “给我壶毛尖!”

    第135章 我的郡马她也敢挠!!!

    “安阳真讨厌,我的郡马她也敢挠!”颜知渺捧着苏祈安的手,小心翼翼吹着手背处的三道红痕。

    夜幕悄然降临。

    步出戏楼,长街短巷灯火通明,她们钻进熙攘的人群,在光影间穿梭。

    苏祈安余光扫过小摊上的年货:“小伤而已,不碍事,也不怪安阳郡主,我听说孕中的妇人容易心烦,脾气不好也情有可原。”

    颜知渺有意带她走得快些——马车就停在东市口,车上总是备有金创药。

    “真不碍事儿,几道抓痕而已,我哪有那么娇气。”

    “我的郡马凭什么被别人欺负了去,平时你磕了碰了,我多心疼,她倒好,说下手就下手。”

    “还不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胳膊肘往外拐!”颜知渺一下冷下脸,两臂气哼哼地环抱在胸前加快脚步,将她甩在身后。

    苏祈安追上去端量她神色,夜晚晦暗,分辨不出她的生气是真还是假。

    “逗你玩儿呢,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郡主殿下大人有大量。”苏祈安点点她发间轻晃的珠钗,故意招惹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苏祈安:“我故意逗你的,别恼了。”

    颜知渺斜睨着她:“谁是你媳妇儿?”

    “当然是你了。”

    “那你做甚要帮着安阳。”

    绕来绕去还是这茬,苏祈安心知今夜若是哄不好,铁定会没完没了好几天:“怪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过不了!”

    “过得了,过得了,”苏祈安张臂抱住她,鼻尖在她耳后蹭啊蹭。

    颜知渺受不了痒,再也绷不住脸,笑声跟铃铛似的清脆,复又推开她,娇嗔道:“街上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我抱自己媳妇儿,别人管不着。”苏祈安难道厚脸皮一回,甚至在她脸边吧唧一口,吧唧得特别清澈响亮。

    颜知渺庆幸夜色为她遮掩了脸颊那抹红晕,嗔骂苏祈安几句,裙袖下的手主动伸去,与苏祈安十指相扣。

    月光与灯火交织下的两道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长长的,彼此相依相偎着。

    颜知渺心血来潮,踩了苏祈安的影子一脚,苏祈安想也没想,去踩她的影子。

    颜知渺不干了:“不准你踩我。”

    语气颇有以权压人独断专行的霸气。

    苏祈安拿她没办法,还能怎样,宠着呗,任由她在自己的影子上蹦蹦跳跳,即便如此,还要护着她,怕她崴了脚摔了跤。

    闲来无事,苏祈安问:“你和安阳是打小就不对付?”

    “算是吧,安阳的父亲安北王出生卑微,儿时在宫中总是受欺负,性子难免有些古怪。我父王却十分喜爱这个弟弟,对他很是关照。安阳小的时候便与我同在镇淮王府中的私学读书,她性子好强,我也不甘示弱,一来二去就玩不到一块。”

    颜知渺蹦达的累了,有些喘,苏祈安拽她回身边,重新手拉手。

    难得颜知渺对自己讲起小时候,苏祈安兴趣颇高,主动问起许多事,从“你幼年时最好的朋友是谁”一路问道踏入江湖后“有没有过初恋白月光。”

    前面的问题颜知渺都一一答了,唯独最后这题,颜知渺肚子里的坏水咕咕翻涌,故意停顿,面露为难。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她,眼睛里写着“你要是在我之前敢有白月光,我绝对要当街撒泼”

    不料颜知渺还真就点了下头。

    “谁!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是男是女!有我俊俏吗?有我有钱吗?有我善良慈悲、大方潇洒,爱你护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吗!”

    颜知渺笑得花枝乱颤,几乎站不直,依偎过去,将笑声洒落在她肩头。

    “你别笑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你猜。”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猜猜猜,苏祈安有跳脚的苗头:“到底有没有!”

    颜知渺笑够了,直起腰身,两只眼睛还是弯弯的,掐掐苏祈安的小脸蛋:“没有。”

    “逗我很好玩是吧!”

    “你不是也曾拿这样的事逗我吗。”

    “哪有。”

    “明明就有。”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苏祈安顿时理不直气不壮:“干嘛……翻旧账呢?”

    “我不可以翻?”

    “……能。”

    马车就停在东市口的显眼处,门帘两边挂起了两盏锦鲤灯笼,胖乎乎红亮亮,煞是可爱。

    苏祈安看得欢喜,问小竹子灯笼哪来的。

    小竹子答:“快过年了,卖花灯的人不少,一小贩打这路过,奴才想着二位主子会喜欢,图个喜庆就买了。”

    不愧是前太监总管亲手栽培的干儿子,颇懂得人情世故啊。

    苏祈安摘了一只灯笼拎在手里,方才进了车。

    颜知渺只关心她那三道伤痕,一坐下就翻找出药瓶来,指尖点上药膏,往她手背上涂抹——药膏乳白,颜知渺手指打着圈,慢悠悠的将其涂抹开,小嘴却越瘪越高。

    苏祈安看出她又在心里埋怨安阳了,脖子往前一探,蜻蜓点水,碰了下她的唇珠又退开。

    颜知渺抿抿唇,暗自回味,一个眼神递过去,嫌她亲的不够。

    苏祈安不经心猿意马……她们有多久没亲热了,从去岁冬天起,她们就总是在分别在思念。

    即使相遇也整日焦头烂额,全无心思在亲热上……

    苏祈安情不自禁,凑去她耳边:“你送我的肚兜,我一直带在身边,今晚穿给我看可好。”

    她是个很少调情的人,颜知渺不免招架不住,推推她肩头:“……你不知羞。”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看你表现。”

    “我的表现哪里不好了,”苏祈安莫名的学起那小狗,汪汪两声,尾音低低的长长的,打着旋儿,又奶又娇。

    是颜知渺耳朵红了耳根软了,使劲推开欺上来的她,却被反捉了手腕,抵在车壁,无处逃脱……

    “你何时学得这般坏了。”

    “许是和教主大人待得太久,沾染了些江湖习气。”

    “再不退开,我就……就咬你了。”

    “先回答答应不答应。”

    颜知渺不得不从:“……答应。”

    苏祈安舒心了,退回坐好,寒冷的天,小小的空间内竟然有些热,她掀开窗帘一角欲要透透气,入目恰好是贴满封条的广定侯府的府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和周遭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她听小竹子提过一嘴当年传位诏书的案子,广定侯也参与其中,叹息道:“命数如纸逝如风,世事变幻无定踪。”

    颜知渺也瞥了眼外头:“广定侯幼年是颜赴的陪读,二人是君臣亦是好友,是以广定侯深受颜赴的信任,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父王定然是要好好和他清算的,他人如今就关在刑部死牢里。”

    活路当然是没有的了。

    百年世家,一朝行差踏错,楼阁尽塌。

    真要论惨,广定侯是真的惨,先死了儿子,又死了发妻,眼下又害全族遭受牵连。

    苏祈安唏嘘不已,话及此,她不禁想起另一个人,问道:“高子芙呢?”

    小竹子还告诉她,奉銮殿上,高子芙目睹父亲被颜赴一剑捅穿心窝,血溅当场,场面要多可怖有多可怖。

    苏祈安实难想象那画面。

    “大抵是好的吧,我曾向她许诺,会助她将母亲的坟冢迁出高家坟山,并将京郊伊月河畔那片花海赠予她,用于埋葬母亲,但是宫乱平息后,她人却不见了。”

    苏祈安对于高子芙其实并无好感,这女人性情变幻莫测,时而狂时而癫,命中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底色。

    颜知渺:“年后父王会举行登基大典,他会是个仁慈的君王,我已经向他陈情,他也承诺不知者不罪,侯府和高家虽然败落,但幼子和后宅女眷不会受罚。”

    “你有心了。”

    “理当如此。”

    车轱辘颠簸一下,放在一边的锦鲤灯笼噗通摔了下去,苏祈安忙不迭地捡起来查看:“还好还好没有磕坏。”

    眼珠子忽然咕噜一转,坏笑道:“与你亲热时,我要把它挂在床头。”

    真是正经不过一刻钟,颜知渺佯装要用一阳指点她穴位。

    “别别别。”苏祈安左躲右闪着求饶。

    “不准躲。”

    “啊,疼。”

    “我根本没用点中。”

    “……我手背疼,你给我吹吹。”

    “自己吹。”

    “我就要你吹……你吹才不会疼。”

    回了苏宅,苏祈安肚子饿得厉害,人还没进花厅,就催促着快些上菜。

    一过门槛就发现银浅不知何时来了,八仙桌上早就摆满佳肴,一道道菜鲜鲜亮亮很是精巧。

    银浅解释说:“王爷赐菜,食单也是王爷亲自过目的,菜品以滋养补益为主,都是御厨按照您的口味做的。”

    苏祈安小小惊讶,一时忘记眨眼,同时又猛猛地感动一把,半天憋出句:“父王真好。”

    颜知渺吹捧道:“你现在还真是得父王的疼爱。”

    成亲三年,苏祈安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老丈人对她的态度能有所缓和,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疼爱肯定算不上,不过也算是件大喜事。

    应该普天同庆。

    苏祈安拉着银浅同坐用膳,又唤来老善、独孤胜和小竹子,表面上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实际是在炫耀,快看,我老丈人对我有多好。

    小竹子人生第一次和主子平起平坐,开始情不自禁地掉眼泪。

    银浅打趣他没出息。

    独孤胜和老善没尝过御膳,两眼放光,吃一口菜肴就夸一句“真香”,直把苏祈安夸得心花怒放。

    大家伙正乐乐呵呵时,门子小跑着进来,说是繁辰楼的跑堂送来一封信。

    第136章 你闻闻。

    繁辰楼乃是高子芙的酒楼,想来应该是她遣跑堂来送信。

    苏祈安展信一读,皱紧了眉头。

    “出了何事?”颜知渺问。

    “高子芙居然要将繁辰楼送给我。”信纸有好几页,苏祈安翻了翻,最后一页竟然是张地契,“她还在信中托我办件事,让我将剑秀葬于她母亲的墓边。”

    颜知渺听罢也皱眉,将信拿过来,逐字逐句的读了,发现高子芙还在信中坦言三驸马灭门一案,是她受高明礼的命令,差使婆罗人干的,只因三驸马发现高家在做贩卖人口丑陋勾当。三驸马嚣张跋扈惯了,居然敢上门讹钱。*

    颜知渺略有唏嘘,默了默道:“她所托之事自己也能办啊。”

    苏祈安像是受了什么启示,一把将信拿回,低头嗅了嗅,发现上头有淡淡的花香。

    “回宅前你跟我讲过,要将伊月河畔的那一小片花海赠予高子芙,用于安葬她的母亲?”

    “没错。”

    “独孤胜别吃了,”苏祈安急上两分,“你用最快的轻功往京西跑一趟。”。

    是夜,雪落凛冬。

    苏祈安失去了用膳的兴致,草草返回灼灼院,与颜知渺一同搬来矮凳,围坐在熏笼旁,心不在焉地烤着橘子。

    独孤胜很快带回消息——高子芙自尽了!

    就在其母的新坟旁,用一把精美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她死时身着一袭朱红长裙,宛如晚霞中最绚烂的一抹,雪花覆盖其上,点缀其间,红与白交织,彼此映衬,极美。

    苏祈安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谈不上伤感,却也有少许难过,静默一阵方道:“她已然无亲无故,又造下诸多杀孽,有此结局也……。”

    “她并非良善之人,”颜知渺沉沉一叹,“既然无法选择出身,至少能够决定以何种方式终结此生,亦算得上个……圆满结局吧。”

    苏祈安:“终究是个……可怜人。”

    余下的事就交由颜知渺安排,她曾在江湖中来来去去,见惯生死离别,安排起高子芙的后事比苏祈安更为稳妥。

    她先命独孤胜带上几个人即刻返回伊月河畔,安葬好高子芙,就葬在她母亲身畔,天亮以后再出城直奔舒州,带回剑秀的尸骨,就按信上所托,也葬于那处。

    这便算三人团聚了。

    “属下马上去办。”

    如此,约定好的亲热再也提不起兴致,颜知渺和苏祈安又安坐了一会儿,烤橘热乎乎,各分一半吃下肚,梳洗完毕,熄灯歇下了。

    三日后,门房又来送来一封信。

    彼时苏祈安将将下榻,因着伤势大好的缘故,准备去总号忙忙正事。

    怎么就又来一封信呢?

    苏祈安尚未从高子芙的自戕中缓过神来,心底有点发怵,将信推托给颜知渺:媳妇儿你行你看。

    颜知渺拥着锦被坐在起身,睡眼惺忪的接下东西,见信的内容是封家书,原来她的公公婆婆要来京城陪她们一起过年。

    是个好消息!

    苏祈安松了口气,当即舒展眉眼,她是真的想念药嬷嬷了,也盼着再听听春山先生说书呢。

    颜知渺却如临大敌,惺忪的睡眼顿时变得清明,唤来银浅进屋服侍她穿衣打扮。

    苏祈安也穿好衣裳,从屏风后绕出来,笑问:“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颜知渺疾步到铜镜前,一面整理裙摆一面望着镜中的她,道:“不慌才怪,信是上月寄出的,算算的日子,你爹娘这几日就该到了。”

    苏祈安拿起信看落款,果然是上月寄出的,估摸这二老是听闻京中生变不放心,遂往苏宅传信,要亲自来一趟,只是不知送信的人路上经历了什么,这月信才到。

    这下糟糕了!

    苏祈安皱眉。

    玉京的生意,虽然由十位把头打理,可仍有不少事需要她这位家主点头应允才能执行,如今案头上事务堆积了不少,亟待她去解决,三五日可解决不完。

    若爹娘一到,晓得她有所偷懒……她娘还好,她爹好歹要大骂她三天三夜。

    颜知渺埋怨道:“也不知这送信的人路上可是偷懒了,送得这般慢。”话还没完全吐出嘴,身后旋起一阵风,再回眸时苏祈安都跑没影儿了。

    颜知渺不满的嘟囔,说走就走,连个离别亲吻都不给。

    真无情。

    不过她也没比苏祈安安逸多少,江南苏家闻名天下,老爷夫人动身,跋山涉水赶赴玉京,阵仗肯定不会小,隆重的接风宴必不可少,她得马上准备起来。

    二人一忙碌,自然是要忙到昏天黑地的。

    苏祈安最累,埋头在书案的杂乱中废寝忘食、穷日落月。

    堪称好一匹牛马。

    索性歇在了总号,整宿整宿不归家。

    惹得颜知渺相当不高兴。

    这天,独孤胜回苏宅帮苏祈安取两身干净衣裳,人刚刚站在灼灼院门口,哀怨就劈头盖脸而来——银浅一盆凉水泼在地上,差点泼湿他的鞋子,幸好他是个灵活的胖子,矫健地闪避开,随即陪起笑脸,嘻嘻哈哈一阵,在院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好妹妹,我只是个跑腿的,你帮我求求郡主,别为难我了。”

    “谁是你的好妹妹,去去去,别打扰了我家郡主清静。”

    独孤胜笑容渐露尴尬:“郡马她也是身不由己,家中生意繁多,不打理不行。何况年底事忙,应酬也多,一一赴约,忙得跟陀螺似的。”

    一抬眸,就见颜知渺出了屋子,冷着脸朝他走来,手臂上还挂个精致的包袱,不用猜,里头准是装着苏祈安的衣裳。

    他笑盈盈地请安问好,欲要伸手去接时,却被颜知渺躲开,问:“郡马都在哪些地方应酬。”

    “无非……是些酒楼茶肆……最是无聊。”

    他的磕巴引起了颜知渺的注意,眼神变凌厉几许,特意追问一句:“都和谁一起?”

    “……郡马打算把生意往鬼市里拓一拓,就和宁少城主,还有一些以往交好的商友……”

    “宁如玉那厮哪是什么正经人!”颜知渺咬牙,“苏祈安是陪着他去了秦楼楚馆,还是舞肆歌坊。”

    独孤胜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郡马才……才不会去那些地方。”

    “撒谎!”

    “属下哪敢对您撒谎啊。”

    “那你拿你妻子发毒誓。”

    独孤胜的嘴立马就像哑掉的炮仗,没声儿了。

    他两手搓啊搓,眼神四处飘啊飘。

    颜知渺深深深呼吸,一口凉气愣是吸不进肚,火气抵在咽喉:“她人在哪!带我去!”

    独孤胜跪地求饶,泫然欲泣:“郡主,您真要去了,郡马得扒我一层皮。”

    “我现在就扒你一层皮,信不信!”

    颜知渺神功盖世独孤胜是见识过的,在瞬息之间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他弱小无助不敢反抗,只能哀求颜知渺不要告知苏祈安,是他叛变了……

    管竹之声飒然入耳,歌姬之喉婉转悠扬。

    舞姬裙袖翻飞,如蝶翩翩,腰肢柔韧,似柳轻摆。

    苏祈安没心情欣赏这一派清雅风流,以茶代酒,把肚子喝的胀鼓鼓,三不五时的左右张望——她过于忐忑,自踏出总号的朱红大门起,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为此,她特意安排了小竹子在外头放风,并要求他每隔一炷香就进来禀报一次。

    “郡马,暂无异动。”

    苏祈安:“再探再报。”

    小竹子鼓起勇气,扫了一眼喝趴在桌上的宁如玉和诸位商友,斗胆发问:“郡马,奴才放风许久了,您是想让奴才防着谁呀。”

    苏祈安心叹他到底年龄太小,看上去颇懂人情世故,却因为没尝过爱情滋味,不知家中贤妻吃起醋来能酸死人,发起火来能天颤地动。

    苏祈安两手合在嘴畔,小声道:“防郡主。”

    “郡主?”小竹子突然抬高了嗓音,随即五官抽了抽,以一种犯错的表情,往门口一指,“郡主……已经来了……”

    苏祈安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镶金嵌银,熠熠生辉,赫然停驻,而她的忠仆独孤胜正娴熟的摆放着落脚凳。

    警铃在头顶敲响,苏祈安唰地一下站直身子,指责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小竹子怯怯的解释:“奴才哪里晓得郡主就是那‘异动’”

    “你呀你!你,你先去挡一挡,我找个地方躲一下。”苏祈安径自往后方去了,临走前不忘顺走宁如玉的折扇,挡住俊俏的小脸蛋,同时还抓了个跑堂的,让他带带路。

    跑堂经常遇到这档子事儿,一瞧苏祈安偷偷摸摸的窝囊样,就猜中了她的需求:“客官,我带你从后门溜。”

    苏祈安溜的畅通无阻,有惊无险的返回总号,擦擦额头的虚汗,感念老天保佑大吉大利。

    但是百密一疏,苏祈安发现了颜知渺送她的那只荷包丢了。

    掉哪了!

    死脑快想!快想快想!

    苏祈安脑筋转得飞快,灵光一跳,想起大概或许可能……掉在了舞坊后门的台阶上。

    她得赶紧去寻,可刚抬脚又收了回来,不成不成,这要是去了,遇上颜知渺可不得了……

    舞坊后门,台阶边躺着一鲜色荷包,颜知渺一眼认出此物正是她亲手所绣。

    好你个姓苏的,不光背着我逛舞坊,还薄待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颜知渺周身气压极低。

    咕咚咕咚咕咚!

    独孤胜和小竹子因为太过紧张疯狂咽口水,瑟缩成两支小鹌鹑。

    独孤胜为苏祈安往回找补:“这种东西小摊上多得是,十五文钱三个。”

    颜知渺瞪他:“上头的图案乃我亲手所绣,绣工这般差,哪个小摊敢卖,你买啊。”

    独孤胜咬住舌头:郡主太有自知之明了,苦恼。

    小竹子哪能让独孤胜独自承受,硬着头皮道:“兴许郡马她只是碰巧路过这,再碰巧掉了荷包……”

    颜知渺忍无可忍,掌中运劲,左右屋瓦门窗哗哗震颤:“你们对她真是忠心耿耿啊。”

    独孤胜和小竹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咵嚓跪地,声泪俱下地哀求:“郡主饶命啊!”

    “滚回去扫茅厕!”

    “是是是!多谢郡主开恩。”。

    “渺渺,你怎么来了?”苏祈安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头,看着那威风飒飒闯入的美人儿,凭借多年来商海沉浮的经验,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你不是要两身换洗衣裳么,我给你送来。”

    “这种小事独孤胜办就好了,大冷天的,你何必跑来跑去。”苏祈安接下包袱放好,亲昵地扶着颜知渺小柳腰,在窗边落座。

    “几日见不着你人,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可用过午膳了,要不要我陪你上街吃些。”

    “吃过了。”

    颜知渺握住她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梭,三道伤痕的结痂已经脱落了一小部分:“在哪吃的?”

    “就隔壁街的一家酒楼,叫的索唤送来,口味一般,比不得家里的。”

    颜知渺凑近她,嗅嗅她的脖子和领口:“好重的酒气,你喝酒了?”

    “哪能啊,我的酒量可不敢独酌。”苏祈安抬起两袖闻了闻,还真沾有酒气,赶忙编个理由,“把头们整日陪着我忙碌,午膳便与他们一起用的,他们爱喝酒,我岂能不准。”

    “十位把头都喝了?”颜知渺盯着她的眼睛,有很明显的分辨意味。

    “差不多吧。”

    “哎,你为何出汗了,很热吗。”

    “有……有吗,”苏祈安,摸摸额头和鬓角,还真是一片湿润,赶紧道,“屋子里炭火烧得旺,我怕热嘛。”

    颜知渺在暗暗冷笑: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

    她视线往下,忽作惊讶的模样:“诶!你的荷包呢。”

    苏祈安面上一僵,假装不解往腰间去摸,摸了个空后,又低头左寻右找,甚至语带慌张:“我荷包呢!不见啦!掉哪儿去了!”

    人在心虚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吞咽。

    颜知渺看得一清二楚,她那微微滑动的咽喉。

    “瞧你,脸都吓白了。”

    苏祈安赶忙双手捧住脸,露出小白牙,尽量笑得灿烂些:“我本就长得白……我去找荷包,你送我的东西万万不能丢了。”

    又要逃?

    颜知渺识破她的小九九,一把勾住她腰带:“荷包在我这儿呢,我捡着了。”

    她自袖间将荷包取出来:“你猜猜我在哪里捡着的。”

    苏祈安心跳如惊雷。

    “荷包上还有很重的脂粉香气呢,苏祈安,你闻闻。”

    完了,叫全名了!

    苏祈安鬓边的汗珠连成串似的往下淌。

    “咦,你身上的酒气,好像也含有这种脂粉香气。”。

    “你倒是支声呀,吓得说不出话了,紧张啊,还是在琢磨如何接着撒——谎——”

    颜知渺似笑非笑,两手捏住她俩耳垂:“猜猜我心里头现在在想什么。”

    苏祈安:你想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