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宋知南的演讲给母校青阳四中吹进了一缕劲风。

    四中的女生们这两天讨论最多的话题是:“你觉得宋姐姐说得对吗?”

    “肯定对。她是河西大学的大学生, 还是个作家,她若是说得不对, 难道那些一事无成的人就说得对?”

    “也是哦。”

    “她说我们女生适合学习,适合当数学家、科学家、作家。我也觉得我适合当作家。”

    “我理科好,我觉得我适合当科学家。”

    “那我文科理科都不好怎么办?”

    “你适合当政治家。”

    “那我呢,我各科都很平均,可我就爱讲话。”

    “那你当老师吧。”

    ……

    宋知南在母校演讲的原文很快就流传了出来。

    大家对此毫不诧异,“宋同志说得对啊,就是这样。倒是那些老师少见多怪。”

    “可是,她毕竟是个名人了,在公开场合这么说不太好吧?”

    “名人怎么了?名人也是人,名人也得有人性也得说人话。名人跟名人是不一样的,你就是见得名人太少了。”

    “不是, 好像你见的名人很多似的。”

    宋知南的演讲不但没给她带来负面影响, 相反又收获了一波忠粉。

    咱们的宋同志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成名后也不说那些套话屁话,而是坚持说人话。你知道说人话的名人有多么可贵吗?

    四中校长对于大家的这个反应也是一脸诧异, 再仔细想想, 其实也不奇怪。

    世间万物就是这样,小坏小怪遭人厌恨,大坏大怪被人敬仰。宋知南现在成功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宋知南也没忘了两个老朋友,给胡记者和陆清云各送了一包河西特产, 同时也答应了两人的独家深度专访。

    宋知南这几天很忙碌,各种宴请邀约不断, 还要接待一些亲友。

    大姐宋知春带着男人和两个孩子闻讯也来了。

    宋知春得知三妹成为名人后,本来还有些不适应, 一到家,看到她仍跟以前一样,那股不适应很快就没了。

    她拉着妹妹嘘寒问暖:“学校食堂的伙食怎么样?住的怎么样?跟同学老师相处得还行吧?”

    宋知南耐心地一一回答:“学校伙食还行,宿舍是八人间,大家处得挺好的,老师大部分还是挺好的。”

    “那就好。”

    宋知春问完宋知南又问宋知夏,宋知夏也说一切都挺好。

    宋知南跟大姐说完话,开始分发礼物。

    给宋知夏的是两本书,宋冬宝的是一顶鸭舌帽,宋知春的是一块花布和一包土特产,两个孩子一人一套连环画。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哇,这么多小人书。”他们以后可以在小伙伴中横着走了。

    宋知南鼓励兄妹俩:“小桐小松,你俩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要考大学,小姨会常给你们寄书看。”

    两人用力点头:“嗯嗯。”

    宋知春夫妻俩今天是跟人换班来的,明天还要上班,吃了顿饭,下午就要回去。

    “知夏知南,你们有空去趟我家。”

    “行,我们开学前会去的。”

    “你们都好好的,有啥事就给我写信,发电报也行。”

    “好。”

    宋知春刚离开,何黛章无双就领着一大帮人来了。

    “南姐,我们好想你。”

    何黛没怎么变,章无双倒是更活泼了。

    两人身后跟着的都是纺织厂考上大学的女工。

    不管是比宋知南大还是小,她们一律为她为南姐。

    宋知南问了一下她们的大学生活如何。

    大家一提这个就眉飞色舞:“挺好的,幸亏我们去考大学了。大学跟工厂真的不一样,我们读了很多书,长了很多见识。”

    宋知南继续鼓励她们:“咱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你们也看到了,眼下咱们国家正面临着人才断层,咱们毕业后都是建设国家的中流砥柱。你们以后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毕业后要以事业为重,凡事先考虑自己。不要为他人牺牲。”

    “南姐,我们会记住你的话的。”

    宋知南要留她们吃饭,大家觉得她们人太多了,屋里都坐不下,都懂事地婉拒了。

    最后只有何黛和章无双留了下来。

    两人一人占据宋知南的一边。

    “南姐,你的小说我都读了,我的同学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后,都来向我打听你。”

    “南姐,你什么时候也去我们学校做个演讲?”

    宋知南笑着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两人又同时问起了李群英:“南姐,我听说群英怀孕了?”

    “是的。”

    “好想她呀,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知南说:“她暂时回不来。”

    宋知南想起自己的徒弟边月,就问她回来没有。

    何黛说:“边月回来呆了两天又回学校了,她在学校勤工俭学。没能见到你,挺失望的。”

    ……

    宋知南在家呆了一个月,黑米生下了三只小狗崽,两母一公,三只小狗都是黑白花的。

    宋知南叮嘱宋冬宝:“好好看着它,别让它再怀上了。生崽对狗身体不好,你看它的毛都不亮了。”

    “行,我会好好看着它。”

    宋知南摸着小虎和黑米,许诺道:“你们乖乖地在家,等我毕业后就来接你们。”

    宋冬宝赶紧提醒姐姐:“姐,别忘了还有我。”

    “行,还带着你。”

    八月中旬,宋知南跟宋知夏一起离开了青阳。

    大家依依不舍地送她们两人离开。

    宋冬宝牵着狗抱着猫,两眼泪汪汪:“二姐,三姐,你们要一放假就要回来呀。我一个人在家好孤单。”

    明明年纪轻轻的,硬是整出了空巢老人的架式。

    宋知南一回到学校,就发现宿舍里堆着五六个滚圆的大西瓜,桌子上还放着一篮子甜瓜。

    “谁买这么多西瓜?”

    张小凤笑着说:“我从老家背来的。”

    “这得多沉呀。”

    张小凤不好意思地说:“平常总吃你们的,我也想让你们尝尝我老家的特产,这是我奶奶自己种的,沙瓤的,特别甜。”

    甜瓜是魏秋月带来的。

    张小凤去水房把西瓜洗干净,抱回来用刀一切,只听得咔嚓一声,西瓜很干脆地裂开了,从里面冒出一股凉气和清甜。

    大家聚拢在桌前啃西瓜。

    啃完西瓜,魏秋月又招呼大家吃甜瓜,吃到最后,大家的肚子撑得也像西瓜一样滚圆。

    吃完瓜,于蓝迫不及待地给大家分享八卦新闻:“你们知道吗?78级中文系招了100个学生,里面有40多个女生。”

    张小凤说:“南姐早说了,大学的女生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于蓝接着说:“而且中文系下面还设了几个专业,有一个叫古典文献专业,另外两个专业是新闻和文学,咱们是文学专业。老师说,以后咱们三个专业重合的公共课要在大教室一起上。”

    开学后,河西大学开始热闹起来了。最明显的是学生多了很多。77级只招了几百名学生,再加上几百个工农兵大学生,总共也就一千多人。78级一下子招收了一千多名本科生。

    大家没事就去看新生,顺便帮忙指指路抬抬行李。

    宋知南看了一圈回来得出结论:“这一届男生有几个长得不错,关键是年轻,不像咱们那一届,老帮菜太多。”

    77级老帮菜们就在旁边默默听,没一个敢吱声。

    学生一多,各种社团也多起来,有人要办校刊,有人成立读书社,有人成立文学社,还有人成立了辩论社,于蓝过去询问,大家一听她是77级中文系的,直接说明:“辩论社只接受宋知南的指导,但不能让她参加,否则别系的人都不敢参加。

    于蓝回来愤愤不平地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人,真是输不起。”

    宋知南反过来安慰于蓝:“没事的,我现在也懒得跟他们辩了,我得在报纸上骂人。”

    在学校骂,只有那几十人能听见,传播范围最多也就一个河西大学。在报纸上骂就不一样了,能传播到全国,既有大量杠精值还有稿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1978年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社会风气又开放了一些,各种禁锢逐步解除,人们的思想也逐步解放。文学复兴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洪环宇眼看着时机成熟,各项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便出版了《宋知南文集》一套三本,每本定价1块五,第一版只出版了3万册。原本打算只是试试水,毕竟宋知南以前也没出过书。

    只不过情况远远超出了洪环宇的预料,3万册很块脱销了。出版社连夜加印27万册,还是不够。第三版又印了20万册。

    而宋知南也拿到了20多万版税,在这个时代,20多万是一笔大钱。

    书出版后,宋知南的名气再次上升一个台阶。各种杂志的约稿信纷至沓来,宋知南有些应接不暇了。

    催稿最狠的还是李群英,怀着孕也不耽误她经常催宋知南。

    宋知南劝她好好休息,李群英振振有词:“看稿而已,又不累,不用休息。再说了,我这是在胎教,我现在多看点书,宝宝也能吸收点,说不定生下来就能出口成章。”

    1979年1月10号,李群英在协和医院生下了女儿成章,对,孩子名字就叫成章,小名要文。

    宋知南给李群英母女发去贺电。

    李群英让钟山替她回电:“为了庆祝成章的出生,你投给我一个长篇吧。”

    宋知南无言以对,李群英这个编辑敬业得有点过火了。

    宋知南开始准备下一部长篇小说《唐厂长改革记》,为了写这篇小说,宋知南搜集了很多资料,采访了很多一线工作者,还得吃透中央当前的政策和预测以后的趋势。

    宋知南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自己的长篇小说时,李群英又来了一封信,这次终于不是催稿的了,是为了她的家事写的。

    她的丈夫钟山和婆婆想出国,钟山的哥哥钟城十多年前去了苏联留学,后来辗转到了美帝。

    钟山在大运动中被关押和劳改也跟他哥哥有很大关系。现在政策宽松,双方又取得了联系。母子二人都想去美帝跟亲人团聚。他们也想带着李群英和孩子一起去。

    李群英不太想去,她在信里写道:“虽然咱们国家还比不上美帝,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在一点点变好。这里有我热爱的事业,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想背井离乡,不想人到中年再从头开始打拼。最关键的是,这不是我想走的路。我和钟山发生了自结婚以来最严重的分歧。知南,如果我因此而离婚,你会支持我吗?”

    宋知南思索片刻,便回道:“我支持你的决定。你说得对,咱们国家确实在一点点变好,去美帝物质生活会好很多,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到别人的国家就是二等公民,我们进入不了他们的核心圈层,成不了中流砥柱。如果你要离婚,我希望你不要清高,要多给你和孩子争取利益,房子、钱尽量多要。”

    宋知南迅速回了信,她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了出国热,有点条件的都在讨论出国,仿佛不出国就不成功似的。

    就连寝室的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老四,我觉得咱们宿舍就你最有可能出国,你想出国吗?”

    宋知南的反应很平淡:“以后有机会去讲学和旅游,暂时没有留学的打算。”

    于蓝说道:“我听说国外特别发达,生活条件特别好,就像天堂一样。”

    宋知南笃定地说:“这世上从来没有天堂,人间就是人间,但凡想在人间建造天堂的最后都变成了地狱。”

    大家一齐竖起拇指:“老四就是有智慧,这话听上去贼有哲理。”

    宋知南给李群英回信之后,一直等着她的消息。

    没想到李群英她妈倒先打电话来了。

    “黄阿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桂枝也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小宋,这么晚了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为群英的事愁得睡不好觉,思来想去,我觉得你俩关系一直挺好,你又是大作家看问题肯定比普通人透彻,我就想跟你聊聊。那什么,群英要跟钟山离婚,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这孩子都生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哪能说离就离呢。”

    宋知南反问道:“黄阿姨,这事我也听说了,群英跟钟山之间的分歧是,钟山想要出国,群英不想出国。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和李叔舍得群英出国吗?”

    黄桂枝顿了下,叹了口气,说道:“你要问舍不舍得,那肯定是舍不得。可是为了她的前途着想,我们再不舍得也只能忍着。”

    宋知南说:“可问题是群英自己不愿意出国,她热爱她现在的工作,也不想远离亲人朋友到陌生的国家重新开始。”

    黄桂枝无奈地说:“那也不能离婚呀,可以让小钟先出国,他以后还有可能回来的。”

    宋知南戳破她的幻想:“黄阿姨,出国的没有几个愿意回来的,与其吊着群英,倒不如痛快地离了。”

    “可是,群英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过呀?她在首都,我们在青阳,她身边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要是有点什么事,我们只能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宋知南考虑半晌,劝道:“黄阿姨,我是这么想的,其实就算是离婚,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群英有正式的工作,而且收入不低。钟家在首都有房子,我建议群英要房子。你跟李叔也退休了,干脆去首都帮着她带孩子,正好也能与女儿团聚。至于女婿,以前你们也没有女婿,现在没了就没了,还多了一个孙女,以后孩子就跟群英的姓,姓李,顺李成章,你听听多好。至于别人的议论什么的,你放心吧,以后离婚的人会越来越多的,首都那边更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只要你们自己不在意,根本就没事儿。现在群英是最需要心理支撑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呀。”

    黄桂枝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她本来是想让宋知南劝李群英不要离婚的,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她竟然觉得女儿离了婚也没啥。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宋知南劝完黄阿姨后就回寝室睡觉了。第二天,跟往常一样上课吃饭写稿。

    过了两天,李群英的电话也打过来了。

    她的笑声仍跟以前一样爽朗:“南姐,不愧是你,我妈就得你这样的人去劝。她竟然不坚决反对我离婚了,还主动问我要不要过来帮我带孩子。这可解决了我的一大后顾之忧啊。”

    宋知南担忧地问:“你现在情况如何?你跟钟家有没有撕起来?我可以随时过去提供支持。”

    李群英笑道:“没什么可撕的,我们是和平谈判。钟家还算大方,把房子留给了我,家里的钱也留一大半给我,以后等他们在那边安顿好了,会每月给成章寄生活费,等孩子再大点,我可以带着孩子去探亲,他们有空也会回国探视。如果我爸妈真的愿意过来帮我带孩子,我最后的担忧也没了。”

    聊完私事,李群英丝滑地转移话题:“宋老师,你的这个长篇一定要投给我们家,我说服我们总编,开通了一个《燕京文艺》长篇专刊,为了你开专刊,你就说有没有诚意吧?”

    第142章

    李群英说为宋知南开辟专号那是说好听话, 更大的可能是杂志社嗅到了新时代的商机。

    此时,整个龙国处在文化大饥渴当中, 对精神食粮的需要十分旺盛。他们开设长篇专刊也是顺应时代潮流,当然,这也方便了宋知南。

    她的《唐厂长改革记》就发表在了《燕京文学》长篇专号上。李群英的女儿李成章也成了杂志社年纪最小的编外人员,人称催稿小能手。

    据说主编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女儿取个小名叫催稿呢。

    宋知南的稿子顺利刊登以后,李群英在寄样刊时,顺便寄了一张李成章的照片,并在信中写道:“大家都说孩子集合了我们两家人的优点,我只能说这孩子在娘胎里就很努力,她长成这样也是尽力了。”

    宋知南一看照片, 不禁点头赞同, 这孩子长得这么可爱, 确实是竭尽全力了。

    《唐厂长改革记》正好赶上改革文学的风潮,影响很大, 杂志连载结束后, 就有出版社上门要出单行本,首印10万册,书一上市,就被读者一抢而光。

    第二版再印15万册,依旧不愁卖。后面还有可能要印第三版。因为是改革文学,不光是文化圈和普通读者看,有些单位的工作人员组团来买, 就想从中得到点启发。

    因为了宋知南这个招牌,其他作者纷纷向《燕京文艺》投稿。

    杂志社靠着这波东风, 名气大涨,在首都杂志圈总算有了一席之地。

    李群英因为工作能力突出,荣升为主编。

    李群英升职那天,钟山和他母亲的签证也顺利办下来了。他和李群英按之前商量好的去办理离婚手续。

    办完手续,李群英给宋知南打了个电话,百感交集地说道:“我今天升了职,但也失去了丈夫。这一得一失真是让人感慨呀。”

    宋知南安慰道:“你应该说,你升了职,同时又重获了自由,这是双喜临门,你得庆祝一下,去吃顿好吃的。”

    李群英笑道:“你说得对,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我这格局跟你比,到底还是差那么一丢丢。”

    宋知南:“只差一丢丢而已,你就是全国第二,已经遥遥领先于他人了。”

    “哈哈哈。”

    李群英畅快地笑了,胸中的那一点郁气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完私事,李群英接着问道:“宋大作家,问你个正事,你的毕业去向想好了没有?是留校进机关?还是进文联和杂志社?”

    宋知南想了想:“我想当自由作家,不想要单位和领导。”

    李群英认真建议道:“就目前来说,你还是需要一个单位的,过几年再要自由吧。我试探过我们总编,问能不能把你这个特殊人才引进我们杂志社、总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引进你,我们可以帮你解决户口问题,你也可以不用坐班,但是有一条,我们条件有限,暂时分不了房。总编说你可以先住他家。他家的房子比较大。我的建议你是可以先住我家。”

    宋知南说:“我谁家也不住,我准备买房,你帮我打听一下,那边有没有人卖房。”

    李群英惊呼道:“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大富婆了。失敬失敬。对了,我们邻居一家好像也要出国,正准备卖房。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他们。”

    李群英匆匆挂断了电话。

    宋知南暗自感慨道:这个李群英真是她的福星啊,上一次帮她解决了住房问题,这次又来帮忙了。

    宋知南回到宿舍,大家正围着她的收录机听邓丽君的歌。

    于蓝和王琳听得如痴如醉,一看到宋知南回来,就问她:“老四,你这些磁带都从哪儿弄的?”

    “祝景星和孟金秋借给我的。”

    魏秋月笑着说:“老四是真有面子,我听说孟金秋可宝贝这些磁带了,别人借他都不肯,但是老四不用开口,他主动借。”

    王琳也说:“还有那个祝景星,买到好书先问咱们要不要,他总能弄到一些内部书。”

    于蓝接着说:“我在电影厂打杂的时候,听人提过祝景星,他好像是高干子弟。”

    张小凤诧异道:“是吗?平常看不出来啊,他一直都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

    谢欣然说:“一般有点底蕴的家庭都挺注重家教的,但你可以从他的日常生活看出一二来。”

    魏秋月笑吟吟地看着大家:“孟同学祝同学,甚至苏同学人都挺不错,你们谁想找对象的真的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大家笑着捶打魏秋月。

    现在的大学在某些方面还是挺保守的,学校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彼此有意的男女同学私下里悄悄谈。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301宿舍里的女生除了魏秋月外,都收到男生的明示或暗示。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谈恋爱。

    魏秋月做为老大姐,不禁有些着急,她觉得大家迟早要找对象,那还不如找一个学历相当又知根知底的男同学。

    可惜了,这些姐妹们注定要辜负魏秋月的心意。

    张小凤第一个表示,“我要考研究生,不谈恋爱。”

    于蓝不屑地说道:“我觉得这些男生都配不上我们。”

    王琳换了一盘磁带:“他们确实配不上,来来,继续听歌。”

    收录机里传出了《年轻的朋友们来相会》。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

    这首歌本来是明快爽朗的,但大家却听出了一丝惆怅和伤感。

    张小凤语气失落:“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该像鸟儿一样飞出301,飞向全国各地,只有我还留在学校。你们参加工作以后,再想聚齐就难了。”

    12个人中只有张小凤一人打算继续考研究生。

    宋知南说:“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人跟你一起留校呢。”

    大家也跟着叹气:“谁知道学校会把我们分配到哪里呢。”

    关于他们的毕业分配,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有人说,他们77级的同学,会有一部分进机关单位,有一小撮留校,还有一部分配回原籍。而那些带工资上学的学生一般得回原单位。众说纷纭,大家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怎样。

    77级是78年春天入学,他们将在82年三月毕业,78级在7月毕业。他们统称为82届毕业生。

    还没毕业,但很多同学心中已经充满了离别的情绪。

    有的同学更加疯狂的学习,有的同学焦躁地四处打听毕业分配的事情,还有的人趁此机会了却自己的心事和遗憾,该表白的表白,该写信的写信。

    301宿舍的女生收到的表白信激增,宋知南时不时地打趣一下姐妹们,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收到告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爱跟她作对的李长胜。

    这天晚饭后,宋知南照例在学校的树林里散步构思,每天走上三大圈,用时45分钟。这是她每天的例行功课。

    只是最近小树林里的鸳鸯多起来了,她只能换条人少的路线散步。

    宋知南在走第一圈时,遇到了李长胜,两人点头致意,交错而过。走第二圈时又遇到了他。

    第三圈又遇到李长胜时,宋知南只好问道:“李长胜,你是在跟踪我吗?”

    李长胜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宋知南同学,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犹豫了很久,纠结了很久,还是不想留下遗憾,我下定决心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

    宋知南是有惊无喜。

    她沉默片刻后,问道:“李长胜,同学四年,你跟我作对两年,后两年不是你改了,是你觉得自己不行了。到最后,你跑来告诉我,你喜欢我,你是不是跟别人打赌才跑来表白?”

    李长胜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不,我们没有打赌。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后知后觉,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跟你作对。”

    宋知南:“你有大病吧?”

    李长胜急声辩解:“你不懂我们男生,我们都是这样的,喜欢谁就跟谁作对,就是为了引起女生的注意。”

    宋知南用肯定的语气说:“所以我说你们都有大病,来来,我教教你,喜欢一个女生应该什么做。你们首先长得不能太丑,要尊重女生,要文明讲卫生,要大方,不能抬杠。我们说话时,你们要无条件支持。要是遇到我这种的更好办,一见到我就跪下高呼万岁,说皇帝陛下我爱你。”

    李长胜站在原地石化发呆,宋知南迈着轻盈的步伐潇洒离开了。

    走出树林时,她朝里面做了一个动作:退退退。

    李长胜向宋知南表白的事,她谁也没说。

    第二个来表白心迹的人是祝景星。

    这几年来,两人相处得还不错。互相交换杂志和书看,互相借磁带听。祝景星觉得宋知南有才华有个性,宋知南觉得对方是个正常男生。但也仅此而已,再深的接触就没了。

    祝景星性格稳重理性,有一种超出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他跟宋知南表白时也挺理性,他送给她一本杂志,里面夹着一封信,信中表达了他的心意。

    “……我欣赏你的才华和个性,欣赏你那自由奔放的灵魂,你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光芒,我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你,想让你指引我。知南同学,做我的革命伴侣吧,我会做你的骑士,为你保驾护航。做我的伴侣,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你不会失去什么,相反,你还会得到志同道和的伴侣和温暖的家庭。”

    宋知南想了想,还是给祝景星回了一封信:“奇了怪了,我本来就有自由,为什么要先让渡给你,然后再由你恩赐给我?你不是逗我吗?

    祝景星,喜欢我,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叛逆的事吧?我不过是你反抗父母的一个工具而已。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缺什么就向往什么,在你的成长过程当中,你应该很缺自由,缺自我,也缺自信。而我,非常自信,极度自我,所以你骨子里想成为我这样的人。但是没用,你娶了我也不会成为我,你还会限制我。你要做的就是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计代价地去争取去反抗。”

    宋知南把杂志还了回去,信就夹在杂志当中。

    她本来以为这事会跟李长胜的表白一样,只要她不说对方不说,这事就没人知道。

    但令人意外地是,还是有人发现了。

    原来是祝景星的父母发现了,就派人来学校打听宋知南的为人和风评。

    这事就悄悄地传开了。

    同学们不敢明面上议论,但私下里的议论是少不了的。

    301宿舍的女生自然也都知道了。

    终于,在晚上的卧谈会上,魏秋月大胆地发起了这个话题。

    “老四,你跟我们说实话,祝景星真的给你写信了?”

    宋知南坦率承认:“写了,我拒绝了。这有什么,咱们寝室的女生不都收到过信吗?”

    魏秋月说道:“祝景星为人低调谦逊,稳重成熟,家境又好,其实蛮适合你的。老四,说真的,我总担心你这种性格会招灾惹祸,如果你能嫁进祝家那样的家庭,你就多了一层保障。”

    宋知南淡声笑道:“魏大姐,高嫁吞针,低嫁吃屎。咱们女人缺什么就靠自己去挣,不论多少,挣得的都是自己的。

    那种所谓的高干家庭,只是听上去很好而已。

    家里规矩一大堆,破事数不清,家里一般还会有个霸道专治的老登,他在外面对领导低头哈腰一整天,回到家里就当南霸天。

    所谓高嫁的好处,就像是绿头苍蝇头上的那一点绿,你远远看上去,以为是绿宝石,凑近一看,是他大爷的绿头灯。

    看上去很耀眼,其实很不堪。男的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都得顾全大局,忍忍忍。婆家还高高在上的觉得你高攀了他们家。你说,像我这样一匹自由的野马,我在草原上想咋耍就咋耍,为什么要进他们的马厩?我只送他们一声呸,就他们也配?”

    第143章

    宋知南这番话一出, 众姐妹一齐沉默了。

    虽然她们佩服过老四很多回,但这次更佩服了。

    以前大家偶尔聊过个话题, 宋知南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们都没有当真。从老四的行为来看,她是认真的。

    她们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知行合一、始终不改初心的人。

    魏秋月先开口问道:“老四,那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找对象吗?”

    宋知南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我早就下定决心要独身一辈子。婚姻不适合我,它会极大的压缩我的个人空间,消磨我的才华和灵气,占用我的时间和精力,挤压我的自我,剥夺我的自由和权力。”

    张小凤提出自己的疑惑:“可是老四,你一个真的能过好吗?我奶奶她们从小就告诉我,女孩最终都是要嫁人的, 我们村里没有一个女孩是不嫁人的, 那些失去丈夫的寡妇过得都很惨。”

    就像她妈, 在她爸去世后立即改嫁了,妈妈虽然抛弃了她, 但奶奶并没有教她怨恨妈妈, 还说她妈是被生活的艰难吓走的,她也不容易。

    宋知南笑着答道:“又是谁告诉你奶奶她们的呢?是传统习俗,为什么会有这些传统习俗?因为传统就是要让女人牺牲自己,就是要让我们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如果女人不结婚,那些男人该怎么办?他们去奴役谁剥削谁打骂谁呢?

    事实上,不是女人需要婚姻,而是婚姻需要女人。就像鲜花本身并不需要花店, 但花店需要花。

    但开花店的人会告诉每一朵鲜花,你们的归宿就是花店, 没有花店你们就没法存活。可是鲜花本来就在大自然中活得好好的呀。”

    大家一起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良久之后,谢欣然说出自己的疑问:“婚姻可能是种束缚,可是爱情呢?爱情应该是很美好的吧。”

    进入80年代后,社会风气逐步开放,很多西方思潮传入中国,还有那些软绵绵的情歌,那些热烈的情诗,青年男女蠢蠢欲动,不少人都对爱情充满着向往。

    “我觉得男人一般都没有爱情,有的只是生理冲动和利益。当他有冲动或是需要利益时,他们会表演爱情。别惊讶,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都会表演。男人比女人更会表演。

    你们再往深了想,我们的社会不鼓励女生读书上进,不鼓励我们争权夺利,为什么偏偏鼓励我们结婚?结婚和爱情要真是好东西,耀祖和光宗不早就强强联合,双倍阳刚了吗?还能轮得到咱们女人?”

    大家在黑暗中发出一阵爆笑声:“噗哈哈哈。”

    宋知南下了论断:“爱情嘛,就是女人自导自演的幻想,然后再把幻想安到一个没有爱的物种——男人身上。专心恋爱的女人会失望绝望甚至疯狂,因为她在缘木求鱼,不是她没找对树,而是所有的树上都没有鱼。即便有人偶尔找到了,最后也会发现自己被骗了,因为那是条假装是活鱼的木鱼。”

    马招云担忧地问道:“可是老四,你以后应该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吧?”

    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放到可以包容的接纳异类的地步。坚持自我、与众不同的人注定要受到很多非议。

    宋知南豪气地说:“没事,我这人抗压,我是带刺的弹簧,谁压我,我不但会反弹回过去,还会刺他一脸。”

    这场深夜卧谈会,并没有一下子就改变了谁的思想。301的姐妹们以后该结婚还会结婚,该恋爱还是会恋爱。

    但宋知南的话像一粒种子,深深地埋进了她们的心里,在以后的某个时间会破土而出。

    宋知南从来不强迫别人必须跟她一样,她不是一个推销员,非得推销自己的思想和做法。

    现在外面是茫茫黑夜,大家都在沉睡,你强行把她们叫醒,她们不知道去往哪里该怎么办?她们心志不坚被黑夜吞噬了又该怎么办?

    那些爱情和婚姻的苦,很多女人必须亲自尝过了才知道。

    她认定的路,她自己走。如果觉得夜太黑,就让自己成为灯,成为光。

    也别埋怨别人为什么不是光,因为别人跟她不一样,别人没有她的条件,没有她的抗压能力。她尊重自己,也尽量尊重别人的活法。

    宋知南思索完毕,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阳光璀璨,又是新的一天。

    宋知南起床洗漱吃早饭,跑着去上课。

    上完课,吕会琴老师叫宋知南去她的小办公室。

    老人家的头发更白了,但精神很矍铄。

    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宋知南说:“小宋,我跟周老师胡老师都觉得以你的资质和名气可以留校当老师,学校考虑再三,说你不适合留校。你有想去的单位吗?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宋知南恭敬地答道:“目前还没有,吕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吗?”

    吕会琴早考虑过这个问题,便说:“我个人觉得你的性子不太适合机关单位,那里会消磨掉你的灵气和才华,还会压抑你的个性。要不,你去作协和文联吧。”

    宋知南笑着点头:“老师您的建议正合我意,我毕业后大概要去这些单位。您放心,愿意要我的单位还是挺多的。”

    吕会琴笑道:“就冲你的名气和才华,很多单位都会抢着要,其实我还是想让你留校,可惜呀。”

    可惜学校领导脑子有问题,说宋知南的性格太过尖锐,会给学校带来很多非议,不适合留校。

    宋知南下午跟宿舍的姐妹们一起大教室上课时,就发现同学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她,还有人窃窃私语。

    宋知南面带微笑地走过去,大大方方地问道:“同学,你刚才在说什么呢?来,当着我的面说。”

    那个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没说什么。”

    还有男生在旁边挤眉弄眼,他们也只是挤眉弄眼,但是谁也没胆量敢当着宋知南的面说什么。

    上完课,张小凤悄悄递给宋知南一本杂志,她一看名字是首都地下民刊《今天》,这种杂志可不太好弄到,上次是李群英给她寄了两本。

    她翻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看字迹是祝景星的。

    “宋同学,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拒绝是你的权利,但表白也是我的权利。我们都行使了各自的权利。对于结果,我深感遗憾但并无怨气,希望我们以后仍跟以前一样相处,祝你大展宏图,前程似锦。”

    回到宿舍后,于蓝迫不及待地说道:“老四,我打听到了,刚才那些同学在议论你和祝景星的事。好像是他家要他毕业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不愿意。有的同学议论说,你的家世不行,但你个人的名气和才华弥补了这点不足,你嫁给祝景星,也算是门当户对。”

    王琳接着补充道:“我听说祝景星的爷爷和爸爸都很强势霸道,在家里说一不二。”

    宋知南笑道:“他爷他爸强势霸道,所以他要找想找个同样强势霸道的对象去对抗一下。如果我愿意,反抗家长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

    魏秋月笑着说:“我得替祝同学说句话,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马招云也说:“我也觉得是。”

    宋知南摇头:“我没说他不真心,只是他那种家庭出身的人哪怕是真心也一定掺杂着权衡算计,这很正常。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家别太把它当回事,该干嘛干嘛。”

    宋知南压根就没把这事当成大事看待,她长得好,又这么有名气有才华,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别人也有喜欢她的权利,如此而已。

    李长胜在得知祝景星也被宋知南拒绝后,心情相当复杂。

    可能她不止是看不上自己,她是看不上所有的男同学吧。毕竟,祝景星无论是性格、成绩、长相还是家世都是他们男生中的佼佼者,宋知南连他都看不上,又能看上谁呢?

    李长胜不由得又想起宋知南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心里还是堵得慌,有次他没忍住,就问班里岁数最大的周鹏:“鹏哥,如果一个女生跟你说,男人喜欢她就应该跪下来高呼皇帝陛下我爱你。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鹏张大嘴巴:“哪个女生这么霸气这么变态啊?咱们认识的人中最有可能说这话的就是宋知南。”

    突然,周鹏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李长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长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向宋知南表白了?然后也被她拒绝了,她就对你说了这番话对不对?”

    李长胜目光闪烁,支支吾吾:“没、没有,我觉得我配不上她。”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宋知南拒绝祝景星的事传开了,大家会惋惜可惜。男主角一换成他,大家肯定会立即换一番说辞,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鹏松开李长胜:“你没表白就对了,做为过来人,我告诉你,对于宋知南这种女生你们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找对象一定要找贤惠朴实温柔的,最好是家境好工作好的。谁要是找了她这种的,不被欺负死也得被活活气死。”

    李长胜敷衍地回应:“嗯嗯。”

    大家议论了几天,也就慢慢淡下去了,毕竟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要操心。

    301宿舍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过传来。

    张小凤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马招云被分到青阳师专当老师,魏秋月则被分配到她籍贯所在地的机关单位。

    谢欣然被分到《河西日报》当编辑,于蓝和王琳则进了七一电影厂。

    至于宋知南,对她伸出橄榄枝的单位更多,河东省作协、河西电影协会、《东湖》杂志社等等。

    宋知南最后选了《燕京文艺》杂志社,她先弄个单位混一混,过几年就辞职,到时一边写作一边下海。

    她选好单位后,还跟宋知夏通了个电话,问问她分配在哪里。

    宋知夏说:“我留在学校当辅导员。湘湘的分配方案也下来了,她被分到了东平服装厂。”

    当宋知夏听说宋知南要去首都时,兴奋中带着一丝惆怅:“首都是个好地方,可是咱们又得分开了。”

    宋知南安慰她:“没事的,要不了几年咱们就能团聚。你这个工作还不错,先干着,随时关注着国家政策,多学习多看报。找到自己的方向后就果断出手。”

    301宿舍的姐妹知道了宋知南要去首都后,纷纷说道:

    “首都好啊,是政治文化中心,你挺适合那里。只是以后大家真的天各一方了。”

    周日中午,宋知南接到了李群英的电话,电话一接通,那端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童声:“南姨好,我是要文。”

    宋知南诧异道:“要文,你说话都这么利落了。”

    李群英接过电话,笑道:“都三岁了,能不利落吗?”

    宋知南一想也是,时间过得真快呀,要文都三岁了。

    “这是我家的电话,刚装上的,花了3千块,我爸妈心疼坏了。”

    宋知南惊呼:“电话竟然这么贵?”

    “就这还得排队等候,我等了一年多。”

    “好吧。”

    两人寒暄几句,李群英就进入正题:“你几月份来?邻居那边我已经问好了,她家的房子前年刚装修的,打理得挺好,但是要价也贵,要1万五,你要嫌贵,咱们就多看几家。”

    宋知南想了一下说道:“我准备3月初出发,房子等我过去看看再说。”

    “行,你出发前记得给我打电话,你现在记一下电话号码,到时我去接你。咱们好几年没见了,我很激动。”

    宋知南笑着说,“上次咱们的口号是苟富贵,互相旺,咱们做到了,你旺我也旺。现在咱们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换个口号: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好好,你这股文坛的清风快快吹到首都来吧。”

    第144章

    宋知南只是喊个口号, 没想到天气还挺应景,她来首都的那天是个大风天。

    大风起兮尘飞扬, 春风像一个巨大的吹风机,殷勤地帮她换着造型,一会儿左偏分,一会儿右偏分,一会儿是地方支援中央,全力往头顶吹。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帝都,真是让她宾至如归。

    宋知南顶着大风出了火车站,李群英就站在人群中朝她挥手。几年没见,李群英比以前更有气质了。面相大气端严,很有领导范儿。

    宋知南看了李群英一眼,神秘莫测地说道:“我看你这面相, 感觉你是当老总的料。”

    李群英噗嗤一声笑了, “我看你这面相是要名震全国的, 快把行李放上自行车,咱们赶紧回家去。”

    宋知南带的行李不多, 铺盖她送给了一个贫困学妹, 收录机用了几年,送给了张小凤学英语,至于那些书她也没要,让大家每人挑几本做纪念。她只带了随身衣物和一些河西特产。

    李群英骑着自行车载着宋知南在大风中穿行,好在是顺风,骑起来不太艰难。

    宋知南一看方向,就说道:“你家离后海不远吧, 地理位置不错啊。”

    李群英说道:“位置是不错,连我爸妈都喜欢, 说方便带孩子遛弯。”

    半小时后,到了李群英家,李群英的爸妈牵着小成章早早地在门口等着。

    宋知南跳下自行车跟三人一一打招呼:“黄阿姨,您还是那么精神;李叔,您看上去红光满面。我的小成章,我是你南姨,咱们在电话里聊过的。”

    李成章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南姨。宋知南见她长得这么可爱,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是个整合双方资源的小能手,将来必成大器。”

    黄阿姨和李叔没忍住,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成章莫名其妙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仰着头问李群英:“妈妈,你说过,南姨来了要吃莫莫。”

    李群英笑着解释道:“莫莫就是莫斯科餐厅,她吃过一次就惦记上了,我昨天提过一次就记住了。”

    宋知南说:“老莫餐厅太贵了,就在家吃吧。”

    李群英说:“话都说出去了,不去没面子,你去收拾一下,20分钟后咱们就出发。”

    老莫餐厅,不愧是体面的象征,吃一顿饭花了二十多块钱。

    吃完饭,李群英把宋知南领到收拾好的客房,让她补个觉。

    “你好好睡一觉,我去一趟编辑部。”

    宋知南打个哈欠说:“你去忙吧。”

    宋知南扑到床上美美地补了个觉。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小成章听到她起床的声音,就哒哒地跑了进来:“南姨,晚饭有好多好吃的哦。”

    宋知南牵着她的小手去了客厅。

    黄阿姨正在往饭桌上端菜。

    “哇,这么多好吃的,你们二位辛苦了。”

    黄阿姨笑着说:“不辛苦,我们可早就盼着你来了。群英天天惦记,没事就拿你的照片给要文看,你没看到要文见到你一点也不生分吗?”

    “哎哟还真是,我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呢,原来是早就铺垫好了。”

    黄阿姨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话就是有意思,我就喜欢跟你唠嗑。”

    晚饭刚准备好,李群英就回来了。

    她一进来就说道:“听说你来了,我们总编要请客,《杂文周刊》的老周也要请客,还有一个星期后刚好有一个作家聚会,也给你发请帖了。大家都想一睹你的风采。”

    宋知南说:“来日方长,那些请客的让他们排队,我一家家地去吃。”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吃饭,虽然隔了几年没见,但彼此一点也不陌生。

    李群英说:“明天中午,我陪你去隔壁看房子,我妈还帮你看了另外两家,那两家价格便宜些,但房子很破,光是修整就得花不少钱,隔壁那家你可以直接入住。”

    宋知南说:“明天我看看再说。”如果房子好,稍贵点也能接受。

    次日午后,宋知南和李群英一家去隔壁邻居家看房。

    房子是三间正房,一间厢房,院子不太大,约有五十来平,方方正正的。

    墙角种着几竿竹子,院子中央有个葡萄架,门口种着两棵石榴树。房子刚修理好,打扫得干干净净。

    房主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两人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男的是工业大学的教授,女的在书店工作。

    两人万分不舍地说道:“这房子前年刚装修过,用的还都是好材料,本来打算养老用的。谁知道儿子闺女都要出国,非要我们老俩口一起去,钱又不够,只能把房子卖了。”

    宋知南语气诚恳:“你们这房子保持得很好,看你们两人这面相就知道是个有福之人,福人住福地。这房子的风水肯定好。”

    老两口一听这话,心里自然高兴。

    宋知南接着说道:“我要是买下房子,院子里的布局,我也不会改动,保持原样就挺好。你们以后回国,也可以回来看看。还有书房里那些书,我也可以按照旧书的价格买下。”书房里约有一千多本书,是两位老人的心头爱。

    夫妻俩对视一眼,小声商量了一会儿,过来说道:“我听群英说了,你是个作家,是个文化人。我们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爽快人,我们也不磨叽,你看这样行不?之前我们要价1万五,群英说要贵了,我们再降500,屋子里的书和家具我们全都留给你,你搬过来什么都不用再置办了。”

    宋知南点头答应:“行,就按这个价。”

    宋知南先交定金,接着双方签订《房屋买卖合同》,再到房管所去过户。过完户,宋知南把剩下的钱给老夫妻。

    一切办完也不过一天时间,黄桂枝和李明达都有些咂舌:“一栋房子说买就买了。”要换了他们肯定光看房就得几个月。

    宋知南把行李搬到隔壁,前房主连卫生都给她打扫好了。

    次日早上,宋知南跟李群英一起去《燕京文艺》杂志社报到。

    杂志社的全体人员都出来迎接。

    总编吴云河,五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副总编钱梦秋,四十来岁,以前是主编,去年刚升上副总编。

    李群英现在是主编,她手下还有几个责编,两个实习编辑。杂志社还有两个美工,一个打杂的阿姨,一个看门大爷,总共也就十来个人。

    吴云河上前跟宋知南握手:“宋同志,久仰久仰。你的莅临让我们杂志社蓬荜生辉。”

    宋知南:“客气客气,以后大家就在一块混了。你们别看我骂人狠,但我对待同事像春风一样温柔。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钱梦秋上前说道:“我们早听群英说过你的事迹,你放心,咱们杂志社都是正常人,不正常的走的走,退休的退休。”

    吴云河看了钱梦秋一眼:“不要这么说,走的和退休的也都挺好,大家都挺好。”要让那些退休的人听见了,不得又起风波?

    宋知南的职位是名誉主编,工资68块,不用全天坐班,只需要在稿子终审时审一下稿子,大家遇到拿不准的稿子也让她过一下目拿个主意,社里有重大活动她得出席一下。

    她的日常工作有小方和小赵两个责编分担。她还有一间小办公室,总编明确说了,没事的时候,她可以在里面写稿。

    宋知南一安顿好,钱梦秋就建议宋知南抽空把户口从学校迁过来,他们这边全力配合她,尽快把生活上的杂事处理好,好进入正式的创作阶段。

    宋知南给宋冬宝发电报,说她已经在首都安顿好了,让他想办法把猫狗送过来。让他去打听一下能不能带猫狗坐火车,如果不行,就搭个长途货车。

    宋知南把琐事安排好,大家开始轮流请客,这帮编辑都是催稿高手。宋知南在一声声恭维中差点迷失自己,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欠下了一堆稿债。

    欠了《杂文周刊》四篇稿子,《燕京文艺》两个长篇两个中篇,《燕京文学》一个中篇。

    这一个星期,宋知南没在家吃过饭,到了周日,终于闲了下来。

    李群英让要文过来叫她吃饭。

    李群英说:“别忘了,晚上有个作家聚会,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再给你介绍一些文友。”

    聚会地点在东城饭店,两人在饭店门口遇到两个年轻女性,一个大约二十来岁,身材娇小,一头卷发。另一个二十五六岁,端庄严肃。

    李群英拉着那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子说道:“这位是格羽,写诗的。在文化馆工作。”

    格羽跟宋知南握手:“久仰大名。”

    李群英拉着另一个姑娘说道:“这位是罗静林,也是写小说的,你们三个以后互相交流。”

    罗静林面带微笑:“你好,我是罗静林,以后请多多指教。”

    李群英朝里面看了一眼,问道:“大家还没到吗?”

    格羽快言快语:“人倒是齐了,就是吧,你也知道这些男作者一聚到一起,就爱说一些荤段子,我们两个在里面呆着怪尴尬的,就出来透透气。”

    李群英摇头:“我倒忘了这茬了。这帮人瞧着挺斯文,半杯酒一下肚就开始原形毕露。”

    她看向宋知南:“知南,你介意这些吗?”

    宋知南一听有人讲荤段子,她擅长啊,到时候介意的就该是别人了。

    她笑着说:“我不介意,走,进去,我给你们整两个新鲜的。”

    格羽和罗静林都愣住了,这位是什么路数?

    四个女同志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便纷纷起身招呼:“李大主编来了。格羽小师妹来了,你这头发卷得真好看。静林老师,你不要总是这么端着嘛,这位新来的美女是?”

    李群英刚要开口介绍,张罗聚会的赵伯玉便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知南,宋大作家。”

    大家呱唧呱唧鼓掌,表示欢迎。

    宋知南打量着这帮人,他们的年纪在二十五六到四十之间,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油腻的颓废的丑的也不缺,就缺长相端正气质干净的。

    大家寒暄完毕,一齐坐下来。

    这帮男作者一看来了四个女同志,便愈发卖力地卖弄起自己的口才来。

    长得尖嘴猴腮的张玉冰先开口,“同志们,刚才我说的那句歇后语你们谁能猜出来,再猜不出来可要罚酒了。”

    满脸油腻的郭松泉挤眉弄眼道:“老张,你把前半句重说一遍,这些后来的同志们话听到半截都听不明白呀。”

    张玉冰突然一拍脑门:“哎哟,我差点忘了,咱们的宋大作家可最擅长用歇后语,这后半句你一定猜得出来,你听好了,前半句是寡妇睡觉,你接后半句。”

    宋知南冷笑,这个歇后语是寡妇睡觉——上头没人。挺含蓄的黄段子,这下可撞到她的专业上了。

    她故作惊讶道:“这么落后的段子你们竟然还在讲?就没有新鲜的吗?来来,我给你们来几个新鲜的,你们听了肯定会笑得合不拢腿。”

    众人:“……”

    宋知南笑着说道:“我也给你们出个歇后语,上句是太监讲黄段子,你们谁来接下半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宋知南笑着自答道:“太监讲黄段子——下面不行,就靠嘴上找补。你们说好不好笑?”

    李群英带头笑道:“哈哈哈,好笑。”

    格羽鼓掌笑:“好笑好笑。”

    罗静林矜持端庄地微笑着捧场,其他男作者也只好陪着一起笑。

    宋知南说道:“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有个小男孩,一生下来就掉粪坑里了,你们猜他长大后怎么着了?”

    大家直觉后面没好话,但又不好冷场,张玉冰只好礼貌地问道:“那怎么着了?”

    宋知南说:“因为他在粪坑里长大,所以嘴里全是屎,到哪儿都喷屎,到饭桌上也喷。”

    “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笑的,就发生在我们那里。

    有一个男孩从小就没人带,是他家的公狗带大的,他家的狗总是发、情。这孩子长大后,就跟公狗一个德行,到哪里都发、情。说发就发,不论是吃饭还是工作。因为他到处发作,某方面很快就不行了,他就只能光靠嘴,就跟你们现在一样。哈哈哈,好笑吧。”

    举座震惊沉默,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宋知南诧异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笑?我讲得不好笑不幽默吗?”

    第145章

    李群英第一个捧场:“可能是你讲得既幽默又深刻, 大家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笑出来。但我觉得很好笑。”

    “是挺好笑的,哦呵呵。”有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 讲得好。”有人皮笑肉不笑。

    他们还偷偷相视苦笑,宋知南,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一出场就震撼全场。

    格羽和罗静林这两年时不时地参加这种聚会,有时是杂志社举办的,有时是私人举办的,只要是男作者多的地方,一般都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们每次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也不好当众发火,会显得她们开不起玩笑不懂事。

    她们没想到还能用宋知南这种方法对付他们,她们俩第一次见到这帮伶牙俐齿的男作者集体尴尬得笑不出来。心口那股陈年的郁气一下子发出来了, 通体畅快。

    宋知南在笑声中收获了7500个杠精值, 这里面有10个男作者, 杠了3次,也就是他们每个人的杠精值是250, 这真是个好数字。

    首都真是遍地黄金啊, 赚钱就得去大城市。

    宋知南看着大家都笑了,十分满意:“我就说嘛,我这么幽默,你们怎么可能不笑,你们再不笑,我都要怀疑你们根本听不懂幽默。”

    讲完笑话,宋知南按照自己的节奏控场。

    “大家都别坐着干唠, 给我们几个表演点节目吧。那个张玉冰是吧,听你的名字, 你父母应该是希望你冰清玉洁,你怎么长成了这样子?长得都不像个正经人,你给大家跳个舞。”

    张玉冰只觉得背上发凉,假笑道:“我不会跳舞。”

    宋知南语重心长地说道:“男人怎么能不会跳舞呢?你以后得学啊。男人得身段柔软,你要不柔软,将来找对象你弯不下腰,趴不下去,你对象肯定不喜欢。”

    张玉冰:“?”这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宋知南调戏完张玉冰,又把目光转向了聚会发起人赵伯玉:“伯玉啊,你来表演个节目,给大家唱首歌。”

    赵伯玉尴尬地笑道:“南姐,您放过我吧,我真不会。”

    宋知南:“唱歌都不会?那你学驴叫狗叫猫叫总会吗?”

    赵伯玉:“南姐,您这口味可真特殊啊。”

    宋知南一脸遗憾:“首都的男作者不太行啊,我在河西的时候,那些男作家表演节目可带劲了,有个男的学驴叫学得特别像,那次聚会在郊区,他把隔壁村里的驴都给吸引过来了。”

    众人低头看着桌面,耷拉着耳朵,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聚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宋知南输出四十分钟,剩下半小时吃饭。

    吃完饭,她站起身说道:“今天的聚会挺有意思的,下回我还来。今天就到这儿吧,瞧你们一个个气血两亏的样子我都心疼,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的笑话,我保准你们睡着了也能笑醒。你们都别送了,我们四个结伴回去。”

    这帮男作者毕恭毕敬地把宋知南她们送走,接着第二场聚会。

    宋知南一离开,大家迅速恢复本性,聚会又开始热闹起来。

    离开东城饭店后,格羽和罗静林都当场对宋知南热烈表白,“南姐不愧是南姐,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以后,咱们首都女作家圈终于有了带头大姐。”

    首都的文化人越聚越多,但是女作家还是挺少,她们在各种文会上笔会上都被当作点缀和花瓶。有些年轻些的女作者甚至被当盘菜,让人十分不爽,但她们又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但宋知南的强势出现让她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光芒。

    宋知南问道:“这帮人都写过什么?”

    李群英拣主要的介绍了一遍:“赵伯玉的代表作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女人》,张玉冰是写《我的故乡》的作者,黄宁的代表作是《哑母》。”这些作品,宋知南好像都听说过,但都没仔细看过,她只看了个开头,就皱着眉头放下了。

    李群英作为编辑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阅读的,有些文章她不喜欢也得看,便笑着跟宋知南讲了两篇文章的梗概。

    “赵伯玉那篇写的是自己的母亲和亡妻,两个女人为了他耗干自己的心血和青春,他成名后之后怀念了一下就成名了,编辑和读者被他的深情所感动,为文中的两个女人扼腕叹息。

    黄宁的《哑母》,是写一个姑娘年轻时被人怀疑与别人有私情,她为了自证清白,喝了农药,虽被抢救回来,但嗓子却哑了。因为是哑巴,只能嫁到二婚带孩子的男人,也就是文中男主角的父亲。文中的“我”起初对这个哑巴后妈很不敬,一直不肯叫她妈。

    但后妈对“我”一直精心照顾,毫无怨言。有一次,“我家”被抄家,父亲被下放,我因为年少气盛跟抄家的人起了冲突,遭到他们的毒打,哑巴不顾一切护住我,哑巴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那一刻,我深受感动,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哑母欣慰地笑了,脸上带着笑容离开了人世。读者又欷歔了又感动了,作者黄宁也因此成名了。”

    宋知南听罢,仰天长叹,“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八十年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作家的身份地位堪比后世的明星。所到之处大家都捧着敬着。

    写作虽然也是艺术,但又不像音乐美术有基本的门槛,它的低门槛就导致是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当作家,很多人把创作冲动当作创作才能。

    俗话说,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

    作家多了必有水货,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水货。有些人的作品充满了腐朽的登味。他们的作品你要用火一烧,都能闻到里面的腐臭味道。拿到太阳底下一晒,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三个字:吃女人。

    他们欣赏、玩味着女人的苦难,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咂摸、品鉴着女人受害的过程,他们热烈赞扬着女人的无私奉献。

    他们吃女人吃得理直气壮,吃得津津有味,观众也喜欢看他们吃,你要是不吃有人还不习惯,骂你为什么不吃?

    宋知南的女主角还没反过来吃男人,她只是浑身长满刺不方便被吃罢了,就有那么多人骂她。

    看来,整顿文坛这事真是任重而道远啊。她得抓紧时间努力了,千万不能让这些小登老登们占据文坛。

    思想舆论的阵地,你不去占领,别人就去占领。

    四人在路口分别,大家约好下回再聚。

    李群英临走时还不忘催稿:“格羽,你还欠我一首诗。静林,你欠我一个短篇。”

    两人笑着回应:“放心,忘不了。”

    李群英催完两人,转脸对宋知南说:“我这人有人情味,你刚来我也不催你,不过我建议你安顿好以后就赶紧写吧。你要是不多写,我们杂志约不够稿,就得拿赵伯玉黄宁之流的文章来凑版面,你甘心把版面让给他们这种人吗?”

    宋知南无言以对,你比直接催稿还狠。

    宋知南在吴总编的催促下,办理了正式的入职手续,并回了趟学校迁户口。

    与此同时,宋冬宝也准备带着四狗一猫来首都。

    宋知南忙着给狗垒窝,给猫做猫爬架。李叔和黄阿姨带着要文也过来帮忙。

    宋冬宝到首都那天,艳阳高照,晴空如洗。

    宋冬宝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稀罕,他感慨道:“首都不愧是首都,连天空都是那么好看。姐,我要多拍点相片,拿回家让大家伙都羡慕我。”

    宋知南说道:“你再呆几天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二天,宋冬宝就尝到了被大风猛灌的滋味,宋冬宝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说:“首都不愧是首都,喝风还送佐料,这沙子可是内蒙来的。”

    宋知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冬宝在首都呆了四天,宋知南陪他去逛了承天门、长城和颐和园,宋冬宝带着一沓照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三姐,你以后能不能把我调到首都来,我想离你近些,照顾你。”

    宋知南说:“以后再说吧,调动工作可是件大事,咱们上头没人。”

    “我懂我懂。”

    自从家里有了猫和狗,要文小朋友来得就更勤了。

    宋知南干活她帮忙,宋知南溜狗,她跟着。有时,两人还一起玩游戏。

    小孩的精力是真旺盛,怎么玩都不累。

    宋知南玩累了就会换个游戏,“现在,咱们玩喂猴子的游戏,我是动物园的猴子,你是游客,你喂我吃东西。”

    要文一听说喂猴子,立即兴奋起来,不停地拿点心和零食喂宋知南,宋知南吃撑了,她还意犹未尽。

    宋知南这只“猴子”只好说人话:“猴子吃撑了,不能再吃了。

    第二天,要文推着她的小车又来了,她的车筐里装满了吃的,郑重其事地说:“南姨,我叫要文。”

    宋知南笑着说:“我知道你叫要文呀。”

    要文摇头:“妈妈,要文。”

    宋知南:“……”

    李群英你是个狠人儿。

    要文传完话推着小车回家去了,正好李群英要出门。要文说:“妈妈,你要记的哦,星期天要带我去看真的猴。”

    李群英笑道:“妈妈这个星期天就带你去。你南姨要写作业,你不要总去找她。”

    宋知南也不当猴了,开始准备写作。

    最近一段时间杂事太多,把她的生活节奏都打乱了。

    她坐下来开始写,一向流畅的思维竟然出现了卡顿。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脑袋被大风吹坏了?

    宋知南只好翻出以前记的笔记,看看能不能找点灵感。

    宋知南正在抓耳挠腮地“写作业”。

    吴总编的电话打到了隔壁,通知她去参加记者招待会。

    今年3月全国开展了“全民讲文明”礼貌月,这股风自然也刮到了文化界。

    宋知南简单收拾一下坐公交车过去。她到达现场时,发现格羽和罗静林也在。

    两人笑着冲她打招呼。

    罗静林还小声提醒道:“这帮记者喜欢问女作者感情方面的事儿,你回答时注意一下。”

    “好的。”

    等各种作者一到齐,记者们开始进场采访。

    有的记者不跑题,问这些作者们是怎么看待文明礼貌的,怎么看待五讲四美的,生活中有没有发现有关文明礼貌的小故事的。

    有的记者就天马行空,怎么都问。

    还有些记者是男女区别对待,问男作者的写作计划,理想规划,探讨各种文化现象。

    一轮到女作者就专注于挖掘感情问题,格羽被问得几乎招架不住。

    罗静林性格谨慎,回答问题是滴水不漏。

    记者听说宋知南来了,一个个眼睛放光,立即向她聚拢过来。

    这位的身上一定有很多新闻可挖。

    一个男记者问道:“宋先生,请问——”

    宋知南打断他的话:“请叫我宋女士。”

    男记者解释道:“先生是对您的尊称。”

    宋知南笑着说:“我尊敬的男记者女士,我不要这种尊称。你下去了,换下一个。”

    杠精值500。

    男记者尴尬地愣在当场,另一个眼疾手快的男记者把他挤了下去。

    这位男记者乖觉地叫道:“宋女士您好,您之前跟赵远打过笔仗,您们二位的言辞相当尖锐,现在国家号召全民讲文明礼貌,这种情况下,您还会跟赵远先生像以前那样对骂吗?”

    宋知南语气平淡:“我这人一向文明礼貌,与人为善,但赵远又不是人,他不在此范围内。”

    记者:“……”

    杠精值250。

    “您这句话,我可以写下来吗?”

    宋知南无所谓地说:“你随便,我不在乎。”

    杠精值500。

    第三个男记者挤了上来,“宋女士,你方便聊一下你的感情生活吗?”

    宋知南:“你先跟我聊你的感情生活。”

    杠精值250。

    男记者面带笑容,继续追问:“宋女士,我注意你一直没怎么处过对象,你的文章又总是对男人充满偏见。请问,你是不是被男人伤害过?”

    其他记者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像是秃鹫闻到腐肉一样,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宋知南。

    宋知南不慌不忙,对刚才提问她的记者反问道:“这位同志,我也想问一句,你不找男人恋爱是不是被伤害过?”

    杠精值250。

    男记者一脸莫名其妙:“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有对象。”

    宋知南步步紧逼:“正常的男人就不能找男人吗?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你不找肯定就是被男人伤害过。”

    众记者的目光开始看向男记者,男记者:“我觉得你这个提问有些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知南追问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呢?我是按照你的逻辑推理出来的。我不找男人就是被男人伤害过,你不找男人肯定也是被男人伤过呀,看你这避而不谈的样子,你肯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事吧?”

    杠精值250。

    哄闹的现场出现片刻的安静。

    这名男记者狼狈退,后面记者的提问画风终于回归正常了。

    记者提问过后,是观众提问。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举手提问:“宋老师,我本人非常热爱文学,我想跟文学青年处对象,但我父母坚决反对,说文学青年不靠谱,您对此怎么看?”

    宋知南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妹妹,你可以热爱文学,但不要热爱文学青年。如果你喜欢吃炊饼,你去买炊饼也好,自己做也行,你为什么要去喜欢武大郎呢?”

    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女孩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这场记者招待会在一阵笑声中画上了句号。

    宋知南却因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公开骂赵远不是人的原话被刊登了出来,她问男记者是不是被男人伤害过的话也被刊登了出来,大家先是震惊接着开始口诛笔伐。

    然而这两样的热度远远比不上她劝年轻女孩不要爱文学青年的话。混文化圈的文学青年多,看书看报的文学青年也多。他们无财无貌无人品,就靠着若有若无的一点文学才华才获得女青年的青睐,现在宋知南一语道破真相,这是要砸他们的饭碗,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赵远啊男记者统统让到一边去。

    他们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必须为广大的文学青年,主要是男青年讨回公道。

    宋知南一看这些,脑中灵光一闪,灵感就这么不期而至。

    她坐下来写下题目:《嫁人不要嫁文学青年》。

    “他们有着极低的养家能力,有着极高的自恋。

    他们自以为是,不切实际,在精神的王国里当惯了国王,在现实中也想称王,是吸女人血的集大成者。

    他们还虚伪至极,做错事百般为自己辩解;

    明明是一棵大蒜,非把自己当成水仙花;

    明明长得丑还临水自照,自我欣赏。

    他们天天叫着怀才不遇,一个个肚子却像怀了孕。

    长得丑想得美,把邋遢当个性,把精神病当激情。

    他渣他贱他浪,他嗑药他嫖、娼,但他是个风流男人。

    他贫穷他无能,却说是这世界吻他吻得痛。

    他家暴他出轨他杀妻,却说这是艺术家的特征。

    身上艺术细胞没一个,艺术家的毛病全都有。”

    第146章

    这一次记者招待会后, 宋知南赚杠精值赚翻了。每天早上起来一查看,又赚了几万杠精值。

    她再次笃定, 虽然首都风沙大物价贵,但是,她是个适合奋斗的地方,来得值。

    宋知南也懒得做饭,直接下馆子庆祝一下。她回来时,黄桂枝给她端来一海碗百合莲子汤让她败败火。

    黄桂枝心疼地说道:“报纸我也看了,这帮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你可别生气,气坏了自个儿不值当。”

    宋知南在不意地说:“没事的阿姨,我早习惯了。我就当他们在狗叫。”

    黄桂枝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

    她回到家里跟老伴感慨:“干哪行都不容易,本来我觉着作家是个好职业,又受人尊敬又自由, 可我一看小宋, 又觉得心疼。”

    李明达安慰道:“我看小宋没事, 她该吃吃该喝喝。这姑娘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要不人家怎么是文曲星下凡呢。”

    宋知南吃完莲子汤,开始精修誊写文稿。

    《嫁人不要嫁文学青年》就给《杂文周刊》的老周吧。

    老周接到稿子一看, 不禁拍案叫绝:“骂得好, 骂得妙。立即刊登。”

    他手下的实习编辑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可是主编,这篇稿子的争议是不是太大了?宋知南这次骂得也太狠了。”

    老周扶了下眼镜,淡声说道:“我们杂文就是骂人的,不怕她骂得狠,就怕她不骂。”骂得越刻薄,杂志越有名。

    《杂文周刊》这期一发行,销量立即大增, 读者来信雪片似地飞过来,得用麻袋装。

    老周一看大部分是骂宋知南的, 他当然不能转交,直接让人卖废品。

    宋知南清早起来一查看,杠精值突然上涨十万。

    哦,是本期的《杂文周刊》出刊了。

    骂完文学青年,宋知南还觉得不过瘾。骂人的□□一旦被挑起来就很难平息。

    她写了一篇新闻体稿子,名字就叫做《如此记者,如此作派》,换了个笔名叫西城吹风投稿《首都日报》。

    “文明礼貌月,一记者很不礼貌地追问女作家的感情生活,当他被问及为什么不找男人恋爱时,该记者躲躲闪闪,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瘾,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宋知南所引起的一场文化风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平息下去。

    据说,很多文学青年在婚恋市场的行情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有些迷恋文艺青年的女青年突然被骂醒了,女青年的家长更加理直气壮了。

    宋知南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她每周去杂志社两次,审审稿子,参加下会议,跟吴总编和钱副总编聊聊当前文学界的近况。

    钱梦秋告诉她,去年,著名作家茅盾先生去世了。他临终前将25万元稿费捐出来设立了茅盾文学奖。此奖意在推出和褒奖长篇小说。首届茅奖将在今年进行评选。评选范围就是最近几年的长篇小说。宋知南的《女人的风格》可能也会参与评选。

    钱梦秋接着又说:“我跟老吴都建议你趁着精力旺盛,多写几部长篇小说。编辑部的工作你不用操心。外面那些人,你抽空骂骂就得了,别浪费太多精力。”

    宋知南笑道:“我也没费太多精力,这不赶上了吗?”

    宋知南回去以后开始努力写稿,她很自律,每天晚上九点睡觉,早5点起床,生活规律得连黄阿姨都夸。

    宋知南很快就找出了自己适合写作的黄金时间,就是早起后的三小时,适合写难度较大的文章。

    每天早上从5点写到8点,去遛狗吃早餐。

    回来看看书,练练书法。中午午睡半小时,起来活动活动,在院子里干点活。

    下午一般是写点散文杂文。老周每周必找宋知南约稿,有时宋知南说没灵感,他会主动给她提供灵感:“最近社会又出现了某种现象,你就不想骂一骂吗?”

    宋知南无言以对,作者跟编辑交朋友一定要谨慎。

    宋知南现在的人脉越来越广,不但有了一大批编辑朋友,还有了很多文友。

    她跟格羽和罗静林还有几个女作家时不时地小聚一下。相比那些有男作家参加的乌烟瘴气的大聚会,女作家的聚会堪称素净。她们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荤段子,连吹牛都是含蓄的。大家一起交流读书写作心得,一起去看花拍照寻找美食。

    认识的时间一长,宋知南也发现了格羽和罗静林两人的特点。格羽表面文静,内心很奔放。用她自己的话说,诗人的感情总归是浓烈的,不浓烈就写不了诗。

    罗静林看上去比较端庄稳重,相处久了,也会流露出小女孩的那一面,主打一个反差。

    在她们眼里,宋知南也很有反差。毕竟看她骂人这么狠,生怕她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两人小心翼翼地接触了宋知南一段时间后,发现她对朋友竟然很温柔,而且她还仗义。两人再无顾虑,愈发大胆地向宋知南靠拢。

    格羽在文化馆工作,众所周知,文化馆的工作时间相当自由随性。罗静林在是一所大专院校的老师,每周上两回课。

    三个人的时间都自由,聚会也方便。首都的春天像胖子的脖子一样短,大家都很珍惜这一段美好的时光,今天去玉渊潭,明天去颐和园,后天去植物园。

    要是时间方便,宋知南还顺便把李成章也给带上。

    李成章一回到家就兴致勃勃地告诉全家,她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开口闭口我南姨。

    宋知南一边赏春踏青一边偿还稿债。春天欠的债,在冬天终于还完了。

    她的长篇小说的资料也搜集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完年就开始整个大的。

    1982年12月初,首届茅盾文学奖评选开始,评选范围是1977-1981期间发表的长篇小说。

    宋知南《女人的风格》获奖,奖金5000元,后面不断有人捐赠,奖金也一路上涨,从5千到5万再到50万。

    颁奖典礼在明年3月底举行,地点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茅奖是目前为止龙国长篇小说的最高奖项,此时又正值文学的黄金时代,可谓是全国瞩目。

    宋知南的名气和档次也跟着水涨船高。有官媒要采访她,也有导演联系她想要把她的小说改编成电影搬上荧幕。李群英听说后比宋知南本人还激动,“那可是改编电影,答应啊,必须得答应。”

    宋知南说道:“别急,我得看看导演的水平。有些导演喜欢乱改胡导,我不能让他们糟蹋了我的作品。”

    李群英对电影圈的人有层滤镜:“不是吧?我觉得那些导演都很有水平。”

    宋知南没有轻易地答应这个导演,打算认真考察一番再说。

    宋知南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各种邀约一齐涌来。

    首都语言文化大学、燕京师范学院、河东大学、河西师范大学纷纷邀请她去他们学校当客座教授,很多地方邀请她去开讲座。

    李群英见宋知南忙得都没时间写文了,担忧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助理帮你处理这些杂事,你专心写作就行。”

    李群英越想越可行,便说道:“宋老师,你真的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反正你出得起请人的钱。现在的待业青年非常多,正好促进一下就业。”

    宋知南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个人也不太好找,首先得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得会社交,还得值得信任,最好是女同志。”

    李群英又补充一句:“最好能帮你把生活也打理好,你那些猫猫狗狗和家务也需要人打理。”

    李群英突然想到一个人:“我觉得你弟弟冬宝就挺合适的。

    你听听我的理由:一,冬宝这人我知道,工作上没有什么事业心,对你很依赖;二,现在随着知青大量返城,待业青年非常多,哪怕是首都也很乱,我总感觉这样下去得出点事儿。你独居又有钱,我怕你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你身边多个人也多一层安全保障;三是你正处在关键时期,最好别被琐碎的生活影响你的创作。我可能是年纪大了,最近总感觉力不从心,人的精力太有限了,你浪费一分就少一分。对你来说,时间精力比金钱还重要。所以我觉得让冬宝过来帮你合情合理,他应该也很乐意。”

    宋知南点头:“你的意见挺好,我考虑考虑。”

    宋知南给宋冬宝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她现在的情况,问宋冬宝愿不愿意来帮她,她每月给他开30块钱的工资。

    宋冬宝收到信后,激动得一蹦三尺高。上次从首都回来后,他光吹牛就吹了半年多,他带回来的首都特产被很多邻居们称赞,他的那沓照片被无数人传看。大家也都知道很快就会被接大作家姐姐接走。

    三姐终于,终于想起来他了。

    宋冬宝嫌回信太慢,直接跑到邮局往李群英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要文。

    宋冬宝大声说:“要文啊,我是你冬宝舅舅,还记得我吗?”

    “冬宝舅舅,我记得你。”

    “你告诉我姐,也就是你南姨,说我马上就进京。”

    “哦哦。”

    要文蹬蹬跑出去告诉宋知南,宋冬宝要来了。

    宋知南在杂志社还接到了吕会琴教授的电话,宋知南的态度热情而恭敬:“吕老师,您身体可好。”

    吕教授朗声笑道:“还好,我是老当益壮。小宋,恭喜你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我们全校老师这几天都在讨论这事呢。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向学校建言:‘宋知南是我们的学姐,是从我们学校出来的,为什么不让请她当客座教授?为什么不邀请她来演讲?’

    魏校长就让我出面跟你联系,想邀请你来母校做个演讲。你看能不能拨冗前来。”

    “吕老师,您开口了我再忙也得来。正好我也想你们了,去看看你们。”

    “好好。”

    吕会琴放下电话,松了口气。其实这个电话应该是校长来打。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让她打。好在宋知南爽快答应了。

    宋知南要来母校演讲的消息传开后,河西大学校园里一片欢腾。

    张小凤听说后,火速通知同在一个城市的王琳于蓝谢欣然赵清波:“老四要杀回来了,姐妹们,准备迎接吧。”

    王琳和于蓝立即响应:“必须的,大家都准备好。”

    四个人先碰头商量一下,同时又忍不住叹息道:“可惜招云和秋月姐离得太远,估计没办法来。”

    但不管她们能不能来,还是得通知一下她们。

    令人意外地是,魏秋月和马招云都回复说能来。原来,魏秋月和马招云单位的领导在得知两人是宋知南的同学后,主动给她们放了三天假。她俩都是有任务在身的,就是要带回宋知南的亲笔签名书。

    当宋知南提到301寝室姐妹们的反馈时,也很意外,毕业不到一年竟然又可以重聚了。

    于蓝回电道:“老四,我们翘首以盼,期待你把母校杀得人仰马翻。”

    宋知南笑了一下,文化人能打打杀杀呢,她顶多把学校领导骂得坐立不安。

    宋知南还没骂上学校领导,已经先骂上导演了。

    有一个胡姓导演直接来杂志社找宋知南,要跟她商量电影改编的事。

    宋知南的要求很简单,改编可以,但不能改变小说的整体框架和主题思想,比如女主角的性格不能变,里面的大事件不能变,不能凭空增加男主角。

    胡导不同意,而且他的性格还很强势,试图强力说服宋知南:“宋老师,你不懂电影,你听我说。

    文学作品可以小众可以先锋。但电影必须要考虑观众的接受能力,必须得符合主流价值观。所以,女主角的性格必须得有所改动。

    她不能怼天怼地,她不能不结婚不生孩子,更不能不结婚不生孩子还过得那么幸福快乐。如果她这样是幸福快乐的,那让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人怎么想?这是对他们的价值观的一种否定。你放心,我会在里面增加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主角,这个男主角会让女主角主动改变、软化,最后被感化走上正途。”

    宋知南站起来冷冷地说道:“怪不得你叫胡导,原来是胡乱导演。我感觉你根本不懂电影,也不懂我的作品。”

    杠精值500。

    宋知南转头对钱梦秋和李群英说:“给我换一个女导演。像他这种的就算了。”

    第147章

    胡导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今天却被一个圈外人指着鼻子说他不懂电影,他非常生气。

    他阴沉着脸说道:“宋老师, 错过我这样的导演,你一定会后悔的。”

    宋知南面带微笑:“我确定我不会后悔,我建议胡导以后多看点书,尤其是多看点女作家的书。我感觉你文化程度不高,而且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男性局限。你要是不改,你的艺术成就不会高的。你以后会成为胡乱导演的代名词。”

    杠精值500。

    胡导气哼哼地离开了。他不知道的是,胡乱导演胡导以后真的成为他甩都甩不掉的标签。

    吴总编遗憾地说:“把小说改编成电影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啊,错过了以后会不会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钱梦秋则说:“你今天得罪了胡导,他不会用自己的人脉阻拦别人改编你的小说吧?”

    宋知南自信地说:“以后有的是改编机会,那个胡导他没那么大能量。”

    龙国影视业才刚刚起步,这才哪儿到哪儿。一个能小小的破导演还能控制整个影视圈?给他脸了。

    再说了, 她现在不缺钱不缺名气, 卖不卖电影版权都无所谓。大年三十的兔子, 有它没它一样过年。

    几天后,宋冬宝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进京了。

    “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来?”

    宋知南数了数, 地上有六个大包袱, 他身上还挂着三个小包袱。

    宋冬宝得意地说道:“我也不想带这么多,可是邻居们太热情了,那家给点,这家送点,攒吧攒吧就这么多了。”

    宋知南给宋冬宝倒了杯热茶,让他先歇一会儿。

    宋冬宝抱着茶杯暖着手,向宋知南汇报家乡的情况:“姐, 我去办理辞职手续,领导可高兴了。工友们很羡慕我能来首都, 羡慕我有一个大作家姐姐。”

    宋知南问:“家里房子的事你问过二姐了吧?她说怎么处理?”

    “问了,二姐说让魏芬姐帮着租出去。二姐也羡慕我可以跟你团聚,她一个留在东平好孤单。”

    “魏姐她们都还好吧?”

    “还好还好,小婵小娟的学习成绩可好了,她俩经常说要向你学习,考大学当大作家。魏姐想要你的签名书。可惜我上次回去忘了带些书回去了。”

    “这个好办,你先歇几天,到时候,给他们寄书和东西回去。”

    “行行。”

    第二天,宋知南请李群英全家和宋冬宝去老莫餐厅吃西餐。

    黄桂枝心疼地说:“还是别去那地方,太贵了。”

    上次是自己闺女请客,她也不好说太贵。这次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么一大群人去吃饭,能吃掉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关键是她也没觉得好吃到哪里去,那什么红菜汤还没有自己家做的酸辣汤好喝,面包还不如大馒头实惠。

    宋知南笑着说:“一年才吃两回,没事的,走吧阿姨。”

    这一顿西餐把宋冬宝吃迷糊了。首都就是好,这么高档体面的餐厅老家哪有啊,吃一顿够吹上一年半载的。

    宋冬宝现在觉得自己也是个体面人儿,住着独立的四合院,干着体面的工作——大作家的高级助理兼管家。

    他手下有六个员工:四只狗一只猫加小要文。

    每次遛弯,他身后都跟着一长串员工。

    宋冬宝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喂猫喂狗、打理院子,收发信件,有时也要接待访客。

    宋知南准备也在家里装一部电话,虽然贵,但她目前确实需要。总麻烦李群英也不好。

    宋冬宝帮宋知南分担了大部分琐事和家务,她可以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写作上。

    宋冬宝以前受过宋知南的特殊培训,再加上几年独自生活的训练,干起家务活来得心应手。

    宋知南每月给他开30块钱的工资,家里开销她全部报销。她还打算等两年局势再宽松些,她可以用杠精值从系统商城买些商品倒卖,这个任务也准备交给宋冬宝。这几年积攒了几十万的杠精值,一直没机会用上,以后就可以大展手脚了。

    宋知南特意给宋冬宝买了两身新衣裳,说道:“冬宝,幸亏你来帮我了,要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听到身为大作家的姐姐都这么依赖自己,宋冬宝心里美滋滋的,拍着胸脯保证:“姐你就专心写作吧,以后家里的事都放心交给我。”

    宋冬宝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两个人也没有多少家务活,他每天花两三个小时就能全部干完,其余的时间他就可以自由活动。

    他骑上自行车四处溜达,看什么都稀奇,他还去电影院看看电影,去后海溜冰,心里愈发喜欢这儿了。

    宋知南把家里的杂事都交给宋冬宝,她开始全身心地扑到写作上。

    她先花了两个晚上写了一篇演讲稿,打算回母校震撼一下学校领导和学弟学妹们。

    宋知南赶在放寒假前回了一趟河西大学。

    她回去的那天不说夹道欢迎也差不多了,全校上下一片欢腾。

    尤其是新入学的学生们最为振奋,一个个都踮起脚尖想看看宋知南究竟长什么样。

    “宋师姐气质超凡脱俗、卓尔不群。”

    “她的气质完全符合我心目中女作家的形象。”

    后面的同学没忍住问道:“你们是中文系的吧?”

    “是啊,谁说我们中文系培养不出作家,宋师姐不是吗?”

    宋知南面带微笑冲大家招手示意,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办公室,她向吕老师周老师校长等人赠送了自己的签名书,并把演讲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她今天晚上要跟张小凤于蓝她们聚会。

    宋知南一进学校旁边的向阳招待所,于蓝王琳等人尖叫着跑过来拥抱她。

    “老四,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我还以为得等个五六年大家才能聚齐呢。”

    她们毕业时约定以后逢五逢十聚会,就是到第五年第十年第十五年大家重聚,没想到不到一年又相聚,大家是既意外又欢喜。

    宋知南问道:“你们毕业后都过得怎么样?”

    于蓝先回答:“我还行吧,就是对我国电影业的落后深表痛心。”

    王琳笑道:“痛心也没用,大家一起努力,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张小凤说:“我也挺好的,我有助学金和奖学金,还在电影厂兼职打工,清波又给我找了一份校对的工作,生活比以前宽裕多了。我打算明年夏天把我奶奶接过来看病。”

    宋知南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张小凤:“我集个资为奶奶治病,你奶奶就是我奶奶。”

    张小凤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攒够了钱的。”

    魏秋月说道:“我不比南姐财大气粗,我出20。南姐说的对,你奶奶也是大家的奶奶。”

    于蓝王琳等人也跟着说:“我也出20。”

    张小凤感动得眼泪眼眶里直打转,她想了想,说道:“谢谢,谢谢大家。但是真的用不了那么多,我奶奶得的不是什么大病。这样吧,南姐我收20,你们每人我收5块。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谁的也不收。”

    大家只得同意了。

    张小凤的事一了,大家继续七嘴八舌地闲聊。

    魏秋月说她在机关适应得挺好,因为她是大学生,年龄又大,为人处事很稳,很快就要升为科长。

    大家哇了一声,纷纷打趣道:“魏科长好。”

    宋知南帮魏秋月规划了一下:“你一年当科长,三年当处长,五年当局长,十年当厅长,十五年当部长。”

    魏秋月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领导的规划,我会好好努力的。”

    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赵清波扶扶眼镜说道:“我的目标是先当上主编,再当总编。”

    马招云也有自己的目标:“我现在是助教,下个目标是讲师,然后是副教授最后是教授。”

    张小凤接着说:“我的目标跟招云差不多,毕业后先当讲师,然后是副教授和教授。”

    宋知南补充道:“你俩的目标有点低了,教授是肯定能当上的,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当上校长。”

    “行,就听南姐的,再冲一把,当校长。”

    大家各有各的目标,每个人都斗志满满。

    大家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她们知道宋知南明天还要去学校演讲,便早早回房睡觉。

    次日早饭后,大家一起陪着宋知南去河西大学。

    学校大礼堂内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同学是站着的,听说是外校的学生慕名而来,记者来了十几个。

    宋知南走上主席台,跟大家寒暄两句,便开始进入正题: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上午好。

    河西大学是我的母校,我对于母校的感情十分复杂。

    这里是我挥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也是我战斗过的地方。我在这里进行过很多次斗争。斗争对象有老师有同学有食堂师傅和校长。”

    下面学生一片哗然,新入学的学生更是震撼: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学姐都自己承认了。这是一位真正的猛士,向她致敬。

    宋知南接着往下讲:“咱们学校有的老师挺好,学识渊博,内心善良,脑子正常,对学生负责。

    有的老师就很一般,学识不渊博,内心不善良,思想意识还停留在清朝,还心胸狭窄,心眼小如针尖,听不进去任何意见。

    还有的老师大男子主义思想泛滥,觉得女生文科好是因为会死记硬背;女生理科好,只是暂时的奇迹。女生少他觉得很正常,女生多了他觉得是阴阳失调、倒反天罡。

    他们觉得中学男生有后劲,大学还是觉得男生有后劲,人到中年还是觉得男生有后劲。

    你让他睁眼看世界,他闭眼谈传统。

    你让他解放思想,他说他就喜欢这么想。

    有的女老师,身体是女人,但精神是男人,主打一个精神分裂。我希望这些人能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以上老师,我就不一一点名了,欢迎你们对号入座,自行检查自己思想上的问题。”

    空气突然凝固下来,有些老师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校领导们面色难堪。

    同学们则是心照不宣,他们知道宋学姐说的是谁。

    宋知南继续说道:“我爱我师,更爱真理。为什么我说得这么狠?因为我爱母校爱得深沉。

    在此,我想告诉各位老师以及学校领导:

    你们所在的地方是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关系着祖国的未来。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影响着千千万万的学生,你们在书写祖国的历史,也在书写自己的历史。你们不能在历史上留下污点。

    我心目中的大学是开放的包容的,是独立的自由的;而不是封闭的,落后的,腐朽的。

    你们别管学校外面的老头老太们怎么想,你们要记住,你们跟他们不一样;

    你们也别管你村里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学校不是你家,不能你想咋耍就咋耍。

    我希望这些老师们能改正自己的思想,能成为与时俱进的名师大师;

    我希望学校能时常改进,时常自省,有朝一日能成为世界级名校。”

    如雷般的掌声和笑声响了起来,鼓掌的大多是学生,也有一部分老师。也有些老师脸色阴沉,嘴角下垂,他们一不小心就对号入座了,宋知南说的就是他们。

    宋知南静等掌声平息,继续说道:“说完老师,我再说说同学们。

    我们大多数同学是非常好的,努力上进,认真学习。

    我很欣慰地看到女同学越来越多了,油腻的男同学比前几届少多了,我还看到了很多清秀可人的学弟。”

    礼堂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男同学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们那一届男生,他们思想跟不上时代,明明长在新龙国,脑子却像是没开光。女生成绩好他们质疑;女生有个性,他们觉得不舒服;女生有才气,他们不服气。我希望你们能与时俱进,当一个有素质有文化有思想有原则的好男人。

    ……女同学们要上进努力,你们的背后空无一人,没人为你们托底。你们要有理想,要有目标。一切以自己为出发点,你们好了,一切才会好。你们要为祖国为社会多作贡献,不要浪费你们四年所学,不要成为你们丈夫的燃料和辅助。你们读这么多书不是为了做他人的辅助和帮手的。

    我希望你们记住,只有进澡堂和厕所时才需要记起自己是女生,其他时间忘了自己的性别,别给自己设限制,别人设限制不要听。

    栋梁不分公母,都是顶梁柱;人才不分男女,都能顶门户。

    人生非常艰难,它才不管你是女是男,将来一样让你为难。

    生活不会因为你是女的就放你一马。

    恰恰相反,生活中很多不公,正是因为你们不是公的才发生。”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男生质问,女生议论,领导皱眉,记者记录。

    宋知南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讲:“女同学们要把评价权从别人手里收回来,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不要温和地走进别人精心编织的牢笼,不要用别人的叙事方式来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个社会一切看成绩说话,那些所谓的风俗是可以为你修改的。

    比如,在我们省某些地方女人不能上桌,可我们去了,就是坐上宾。

    有些酒会女人必须得陪酒,但只要我在桌上,男人就得陪我喝醋,还得为我跳舞。

    你们要尽可能地变强向上,美貌是次要的,贤惠是不必要的,钱和权是必须要的,事业是一定要有的。

    他们说女人最大的成就是有一个好家庭,那是他们在骗咱们。

    我们女人是一盘菜,咱们不上桌,他们吃什么?我们是燃料,我们不上当,他们烧什么?人们称赞蜜蜂是为了吃蜜,人们称赞女人是为了吃女人。

    吃苦不一定能成为人上上,但吃人就能成为幸福的人,至少在家里可以成为人上人。

    我们女人是第一个被吃的。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们的女士优先体现在哪儿呢?我们女婴是优先流掉的,我们女孩是优先辍学的,我们女人是优先牺牲的,我们女大学生是优先被狙击的,我们女作家是优先被骂的。

    男作家写性写黄是艺术,我多说两句,有人就难受。有人如坐针毡,有人彻夜难眠。

    有人骂我尖锐,有人说我刻薄。我们已经沉默了太久,我就是要说出口。

    他们骂了女人几千年,今天该轮到我骂了。大家记得我,我宋知南,只骂落后男,我只骂腐朽的同类。

    时代大潮,浩浩汤汤,挡它者亡,顺它者昌。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螳臂当车将被碾稀烂。

    我宋知南,一直永立时代潮头勇猛向前。

    我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我不是女作家的代表,我只代表我个人;

    我不是异类也不是唯一,我仅仅只是个开始。

    尘封千年的大门缓缓开起,新时代的风吹进你们的眼里。

    我要让某些人心头堵得慌,气得热泪盈眶,震撼得虎躯直晃。

    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再随便辱骂女性,不再打压女性,不再将她们视为谁的附庸。

    这不是因为你们变正常了变善良了,而是因为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曾经来过。

    你们可能还没听够,但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第148章

    宋知南的演讲一结束, 全场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女生们站起来大声欢呼,胡老师吕老师陈老师等人也是面带微笑, 热烈鼓掌。

    宋知南以前的班主任周好古也是面带微笑,用力鼓掌。同时,他还不忘瞥了一眼那几个被影射被内涵到的老师,不出所料,他们都面带难堪,笑容僵硬。

    学校领导面色不虞,他们对此早有预判,但还是没想到,宋知南竟然这么敢说。

    一般来说,大学生甭管学生时期多么狂傲不羁,走上社会后都会慢慢变得圆滑沉稳, 最终变成他们曾经看不上的大人。

    大部分人成为名人之后, 说话会更加谨慎。这个宋知南倒好, 一直保持着本色,不对, 是说话更尖锐犀利了, 打击范围更广了。

    他们也想过提前看看宋知南的演讲稿,但被拒绝了,宋知南说她只打了腹稿,没有草稿,她今天确实也是脱稿演讲。

    演讲结束,接下来是互动提问环节。

    一个男生代表举手提问:“宋老师,我觉得你的话非常偏激。”

    宋知南淡然答道:“你有没有想过, 在一个偏头的眼里,看什么都是偏的。你现在看我就是这样。”

    男生:“……”

    他顿了一下, 接着说:“可是,我觉得你对我们男生不公平。”

    “这你觉得不公平了?我说几句你们就受不了,那你们平常说过多少女生不爱听的,你们想过她们爱不爱听吗?哦对,你们从来没想过,因为你不在乎。”

    这个世道对男人太“公平”了,公平得让人想骂人。

    当你评价一个男人不好时,大家都会认为是他这个人不好。但轮到女生时,个人就能代表全体。

    一个女作者不擅长写军事战争场面,他们就会评价说,女作家都不擅长写这种宏大场面。

    男司机开得不好,是他本人技术不行;一到女司机,就是女人不擅长开车。明明出交通事故的男司机远远多于女司机。

    宋知南还没有彻底使用男人对付女人那套,那些人已经开始破大防了。

    男的愤怒大喊:“你对我们不公平。”

    有些女的也开始说:“我身边有些男人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爸我爷我姑父都是好男人。”

    宋知南只想说,我也没说你爸你爷不是好男人呀,关键是我又不认识他们,我骂的也不是他们呀。我骂的是我爸我爷我姑父我这样的男人啊。

    为什么你就听不得一句他们的不是呢?为什么女人被骂时,没有男人像你这样替女人分辩呢?

    宋知南迅速把思绪拉回现实,继续跟同学们互动。

    有一个学生干部模样的男同学举手提问:“宋学姐,我的话可能有些尖锐,希望你不要介意。在你来之前,我们大家非常期待你的到来。但是现在,说实话,我有点失望。河西大学是我的母校,我觉得所有的老师都非常好,学校领导也非常好,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公开场合这么说他们,尤其是,你还是著名作家,你是公众人物,你不应该这任性。”

    宋知南问道:“小伙子,听你这说话语气,你应该是学生会的吧?”

    男生点头:“嗯,我是的。”

    宋知南宽容地笑笑:“原来是学生会的,怪不得。你还不是官,但言谈举止已经有了官僚习气,已经学会了政客那种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说话风格。我不知道是该恭喜你将来前途无量,还是提前为我国的政治生态担忧。”

    男生:“……”

    场内观众发出一阵笑声。

    宋知南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学弟,你还年轻,多失望几次就习惯了。我们女人对你们男人都很失望,也没见你们怎样,你们还骂我们不知足,你说是不是?”

    现场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声,男生在笑声中神态窘迫地坐下了。

    有些男生还想接着提问,后面的女生急得站到凳子上举手。

    宋知南特意点了那个女生,“该轮到这位女同学了。”

    女生激动得语带颤音:“南姐,不好意思,我听有的同学这么称呼您,我也这么叫您可以吗?”

    宋知南点头微笑:“当然可以,我喜欢这个称呼。你继续。”

    “南姐是这样的,我从小到大,我无论做什么,我身边的人,包括我的父母亲戚都喜欢给我泼冷水,比如我说我要竞选学生会主席,他们说我肯定不行;我想当律师,他们又说律师这行业不适合女生。我看了你的书听了你的演讲,你一直在鼓励我们,告诉我们女生比不任何人差,请问你小时候也受到过这种打击吗?你当时又是怎么克服的呢?”

    宋知南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女生,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谈清梧。”

    “谈清梧同学,你的名字很独特。我跟你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有人打压我,一直说我不行。但我一个都没听,为什么不听?因为说这话的人都过得一塌糊涂,他们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凭什么可以指导我的人生。

    所以,你以后不要问别人自己行不行。因为这世界上很多人都很平庸,还缺乏想像力,他们想像不出你的一生会有多精彩,有时候连你自己也想像不到。一生其实很短,你一定要大胆,一直往前走,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穿过逆境和黑暗,最终抵达繁星。”

    现场再次掌声如雷,谈清梧激动地说:“谢谢南姐,我会永远记住你的鼓励。”

    同学们还没提问够,记者们便迫不及待地涌上来了。

    “宋老师,您获得茅盾文学奖后,有什么感想?”

    宋知南:“我觉得茅奖的评委们非常有眼光,这次获奖的作品是实至名归。”

    众记者:“……”

    有个男记者接着问道:“宋老师,您对谦虚使人进步这句话怎么看?”

    宋知南:“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确实如此,因为你们最缺的就是谦虚,毕竟你们尿得高都会被夸奖;但我们女人来说,骄傲使我们进步,因为我们缺的就是骄傲和自信。”

    有人震撼,有人质疑,也有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接着又有人问道:“咱们河西省的批评家叶致秋说您身为一个作家,从来听不进去批评家的意见,您觉得是这样吗?”

    宋知南微笑着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批评家?还不是写不出小说?他们都没有写过小说,又怎么能提出中肯的意见?请问太监有资格指点皇帝的后宫生活吗?”

    喧闹无比的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喧闹。

    “宋老师,有人说您的文笔有点幼稚,不够严肃深沉,做为通俗小说挺好,但做为严肃文学还不够格,您怎么看?”

    宋知南:“我的文像一面镜子,它会照出你是谁。幼稚的人看到了幼稚,深沉的人看到了深沉,压迫者从中看到反抗,既得利益者会感到恐慌。我明白他们的恐慌、不适。但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写,一直写,写到他们习惯为止。”

    记者们的提问越来越尖锐,“宋老师,还有个读者说他看到你的小说会愤怒生气,他老婆看了你的小说要跟他离婚,他女儿看了天天跟他犟嘴,他质问,你写这种文章的意义何在?”

    宋知南不恼不怒:“他老婆和女儿看到了压迫,从而奋起反抗,这就是我写作最大的意义。

    他问我写这种文章的意义何在?我问过他这种人活着的意义何在了吗?他这种暴力无能、乏味无聊的人都能活着,为什么我这么好的小说不能发表?”

    宋知南的回答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记者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过来。

    “可是反抗就一定是好的吗?它会破坏家庭和谐社会稳定。”

    宋知南反问道:“请问,奴隶反抗奴隶主是好的吗?农民反抗地主阶级是好的吗?”

    “这、这不一样。”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两者是好的吗?”

    “嗯,这是历史的进步。”

    “那它们有没有破坏社会稳定呢?要按你所说,为了社会稳定,那他们就不应该反抗呀。如果他们不反抗,现在咱们还在奴隶主的鞭子下干活,你还能拿着话筒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记者们被宋知南反问得节节败退。

    有人不甘心,又开始进攻:“宋老师,有人你说特别会哗众取宠,您对此怎么看?”

    宋知南:“以我的名气,我还需要哗众取宠吗?真正哗众取宠的人是你们,是那些评论家,没有我,别人知道你们是谁吗?知道他们是谁吗?”

    “宋女士,我觉得你的作品总是带着女性视角,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从男性视角写作?”

    宋知南被逗笑了:“这位男记者同志,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只当男记者,也当一下女记者?”①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男记者也尴尬地跟着一起笑。

    宋知南这一路杠下来,不用说,杠精值又涨了上万。不过,她现在都懒得查收了。别人钓鱼,在乎的是鱼。她在乎的是钓的过程。她现在抬杠,享受的是抬杠的过程,杠精值都不在乎了。境界陡然提升一大截。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杠精记者偃旗息鼓,正常记者开始上线。

    “宋老师您好,我是《河西日报》的实习记者,我们可以全文转载你的演讲吗?”

    “我是《河西晚报》的记者,我们也希望能全文转载。”

    宋知南一律回答可以转载。

    宋知南穿过层层人群,终于到了办公室。

    胡湘南老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润润喉咙。

    吕会琴告诉她校领导的研究决定:“西大准备聘请你当学校的名誉教授。”

    宋知南问道:“名誉教授和客座教授有什么不一样吗?”

    吕会琴认真答疑:“客座教授,有聘书,要签订合同,一般是三年或是五年。对学校有讲课开讲座的义务。

    名誉教授只是一种名义上的教授,一般是终身的,对学校没有义务,你想开讲座就开,这种荣誉通常只授予在国内外有影响力的专家学者,名誉教授也可以对学校提建议。”

    宋知南点头道:“那我就接受吧。”

    提建议什么的她可太喜欢了,至于开讲座,她有时间就回来开一次,鼓动鼓动学妹们,顺便骂骂学校和老师。她为什么骂得这么勤?因为她爱母校爱得深沉。能被她骂,是学校的荣幸。将来西大能成为世界名校,她绝对功不可没。

    吕会琴见宋知南答应了,欣慰地笑了。她早说过,宋知南这样的人才就应该留校,她虽然去年没能留校,但现在这样也挺好。她以后不但是西大的名誉教授,还是别的学校的客座教授,影响力更广。

    做为班主任的周老师也挺关心宋知南的工作和生活。

    “小宋,你在首都那边怎么样?在单位适应吗?”

    宋知南笑着答道:“我挺适应首都那边的风气的。那里庙大妖风也大,但没关系,我是里面最大的妖,我一参加作家聚会就震撼全场,那些男作家们载歌载舞欢迎我。我们单位的领导同事都挺好的,都特别适应我。”

    周老师虽然已经被震撼得麻木了,但心里还是惊诧了一下。

    谁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因为龙还不够强。他们西大的这条龙不就把首都的蛇都给压住了?

    宋知南跟各位老师道完别,重新回到招待所。

    魏秋月马招云她们已经回来了。

    几个人脸蛋红扑扑的,她们一见到宋知南,就说道:“老四,虽然大学四年听了你无数次演讲和辩论,但这次还是非常激动振奋。你讲得太好了。振聋发聩,让人夜不能寐。”

    宋知南谦虚地笑笑。

    于蓝征求宋知南的意见:“老四,咱们班有几个男同学也分配在了本市,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就想邀请咱们大家去聚一聚,你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知南想了一下,说道:“那就聚一聚吧,咱们好好检查检查,他们的思想有没有进步。”

    “哈哈哈。”

    他们的聚会地点选在了西岭饭店,来的人有苏星、孟金秋等人,苏星被分配在西齐工商局,孟金秋分配《西山》杂志社。

    宋知南她们一进来,男同学们全体起身欢迎。

    “宋大作家,没想到你能赏光前来。”

    宋知南:“……”

    这帮男同学入世挺快呀,一个个都是社会人了。

    不过才一年而已,这帮男同学跟在学校时已经大不一样。

    也许工作让他们成熟了,也许是毕业让他们的同窗之情升华了。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互相交流一些行业新闻,气氛十分融洽和谐。

    宋知南对大家和颜悦色,和气得男同学都有些不适应。

    一直到聚会结束,苏星终于按捺不住,借着三分酒意对宋知南说:“宋大作家,宋同学,今天我们非常激动也非常高兴。可我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今天的聚会缺少点什么。”

    宋知南一语道破真相:“是不是我今天没骂你们,你们觉得浑身不舒服?”

    苏星:“大概也许是的。”

    “今天的结束语就由我来说吧。

    女同学们,山登绝顶我为峰,海到无边天作岸,咱们顶峰相见。

    男同学们,你们要谦虚要安静要文明,你们在山脚下仰视我们吧。”

    女同学欢呼鼓掌,男同学也面带苦笑鼓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内容又回来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宋知南得出一个结论:“其实这些男人都喜欢被骂被虐,他们刚开始嘴里说不想要,但你骂久了虐久了,他们就喜欢上了。”

    张小凤夸张地回应道:“南姐,你这个发现将会震惊整个学术界和伦理界。”

    其他姐妹们异口同声:“那肯定是的。”

    第149章

    宋知南的第二站是隔壁的河西师大。

    那一天, 照旧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校内师生全部到场不说,河西大学的学生也偷偷来了。

    他们要听听自己学姐是怎么骂师大的。只是这一次, 他们有点失望。宋知南这次的演讲也照样引起了轰动,但骂得不够狠,力度远远不够。

    师大的校长和老师听完后,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骂。西大的老师为什么被骂?那是因为他们该骂,他们师大的老师都挺好的。

    在提问环节,一个西大学生也不装了,直接问道:“宋师姐,为什么你只骂西大不骂师大?”

    宋知南:“因为我不了解师大呀,我总不能胡乱开骂吧。”

    众人无言以对,强盗是盗亦有道, 宋知南是骂亦有道。

    河西师大的校领导经研究决定, 授予宋知南为师大名誉教授的职称。他们就喜欢这种才华横溢、爱憎分明又讲道理的文化人。

    同行都是冤家, 隔壁被骂得越狠,他们就越高兴。

    西大的学校领导听说同行在蛐蛐他们, 险些气成内伤。

    周老师听说后, 赶紧出来安抚大家:“师大没被骂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说明他们不值得被骂。宋知南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是我们西大。大家提起她,必会提起我们西大中文系,我们中文系现在是全国知名的王牌专业,可以和北大复旦中文系一决高下。我们省内第一大学的位置无可撼动,隔壁学校再蹦跶也没用。”

    魏校长等人点头:“老周,还是你看得明白,你说得对。”

    周好古默默擦了把汗,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要说:“以后在外闯祸时不要提起为师的名字。”

    要是提了, 当老师的不得出来收拾烂摊子?

    ……

    魏秋月和马招云只有三天假,两天后两人带着一皮箱宋知南的亲笔签名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招待所。大家不说执手相看泪眼,但气氛也差不多了,一个个心中充满惆怅:“下次再聚,希望你们的领导还这么开明。”

    姐妹们一齐叮咛宋知南:“南姐,你要加油,你越有名气,我们越有面子,越好请假。”

    宋知南也嘱咐大家:“大家要加油啊,老大,你要快点升职,哪天我杠上了官二代摊上大事,托关系好找你。”

    魏秋月笑着说:“好好。”

    宋知南又在河西逗留了五天,在河西师大、河西理工等学校各办了一场讲座,又跟当地的文友见了个面,才兴尽而归。

    她一回到首都的家中,宋冬宝就赶紧拿着记事本上前汇报:“姐,安装电话的手续我已经跑完了,他们说会尽快安装。另外,你不在的这几天,有三拨人来访,一个是什么红都电影制片厂的导演,是个女的;一个是《杂文周刊》的编辑老周;还有一个咱们前院的邻居,问你还买房不?”

    宋知南一点喝茶一边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回应。

    “对了,二姐来信了。”

    宋知南随手接过信打开看看,宋知夏的信写得有点哀怨,问她为什么想着让宋冬宝当她的高级助理,怎么就没想到她这个姐姐呢?明明她比冬宝更适合呀。

    宋知南摇头叹气,这个二姐是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啊。

    高级处理听上去好听,实际上就是处理杂事的助理和保姆,上升空间太小,宋冬宝这种的挺适合。

    但宋知夏可是七七级大学生,而且她还有野心,她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怎么能让她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琐碎当中呢。

    宋知南看完信随手给宋知夏回了一封,在信中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让她不要忘了自己的野心,随时做好准备干大事。

    宋知南家的电话装得比李群英家快多了,安装费也降到了2200。黄阿姨悔得捶胸顿足,早知道就晚一年再装了。

    李群英倒是看得挺开:“早装早方便,咱还早用了一年呢。”

    电话号码宋知南只告诉了几个关系特别近的人,杂志社的吴云河钱梦秋老周等人,文友中的格羽和罗静林也告诉了。

    罗静林说,格羽最近恋爱了,对方也是个诗人,两个感情浓烈的人谈起恋爱来更浓烈,整天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她们的三人行小组大概要变成两人行。

    李群英这位催稿高手,一听说格羽恋爱了,第一反应,是让她多写点情诗。格羽说她现在沉浸在爱情中,什么也写不出来。

    宋知南家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老周打来的。

    两人寒暄几句,老周就图穷匕见,“宋老师,您还记不记得,您还欠我一篇稿子?”

    宋知南疑惑道:“欠稿子?我不是早还完了吗?”

    老周笃定地说:“你上次欠的还完了,但你又欠了新的呀。你去河西之前,我去送你顺便约的稿。我说你这次回河西,肯定有很多感悟,肯定会有感而发,这种小灵感小感悟,写成小说材料不够,最适合写杂文了。”

    宋知南:“……”

    这帮编辑催稿又花新花样了?

    她只好说道:“我刚回来,还没什么灵感,你让我酝酿酝酿。”

    “您肯定会酝酿出来的,业内谁都知道宋老师是个爽快人,从来不拖稿。后天下午,我上门去取。”

    挂完老周的电话,宋知南出门去陪猫狗玩耍,要文也来看小狗,一见到宋知南就喊道:“南姨,妈妈又要文。”

    宋知南悔不当初,“干这们这行的,就不应该跟编辑太熟。”

    宋知南跟要文商量:“可爱的要文,我给你改个小名好不好?你叫不催好不好?”

    要文摇头:“不好,就叫要文。”

    宋知南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猫猫狗狗开始复盘她的河西之行。

    该骂的都骂过了,还有谁没骂呢?

    她突然想起了那晚同学聚会散场后,她说的那句玩笑话。

    当时她说男人都喜欢被虐,虽然她当时是开玩笑,但仔细一想,让人直拍大腿。她的话都不能细想,越想越有道理。

    先从心理上来说,很多男人是一种等级意识很强的动物,他们畏威不畏德,敬恶不敬善。他们从小就崇拜暴力,鄙视善良和柔软。妇人之仁这个词就是他们发明的。

    你打他,代表你的地位等级比他高,能力比他强,所以他敬畏你,服你,他越服你就越爱你。

    相反,你试图用善良、爱意和无私奉献去感化他,他很享受,但心里却暗暗鄙视你。

    你爱他,他不一定记得你。但你揍他打他辱他,他一定会记得。这就叫做恨比爱长。

    你退一次婚,他记恨你一辈子。他衣锦还乡时,也不忘舞到你面前刷存在感。

    再从生理角度来说。很多男人浑身都是敏感点,你一戳他,他就高、潮,你不戳他也自行高、潮。

    你要是用棍子鞭子刀子把他浑身戳遍了,他能不飘飘欲仙、爽翻天吗?

    爱他就虐他,往死里虐他。越虐他越兴奋。

    那些追妻火葬场的女主角统统都搞反了。她们前期被虐得哭天抹泪、缺肝少肺,指望着后面男人悔不当初,痛哭流涕。

    其实根本不用那么费劲,你直接杀了男人全家,把男的打残,保准他到死都记得你,保准他一想起你就红眼,恨你恨得咬牙切齿。老子说,反之道之动,事情一到极点就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痛到极点就是爽,恨到极点就是爱。

    当男人的白月光多费劲,又是长相又是气质的。成为黑月光和血月光,只需要靠武力就行了。

    张小凤说得对,她这个发现真的能震惊学术界和伦理界。一篇杂文的灵感就这么来了。

    宋知南转身回屋,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小要文跟小狗玩了一会儿,一转头看见南姨回屋写作业了。

    她蹬蹬跑回家向李群英报告:“妈妈,南姨要给我改名叫不催,我没答应。”

    李群英笑着夸道:“要文真聪明,妈妈下周日还带你去动物园看猴。你再想想,南姨还跟你说了什么?”

    要文敲敲自己的小脑袋瓜,说道:“我跟南姨说妈妈又要文。南姨就坐在院子里叹气,看狗,看天。看了一会儿,她一下子跳起来回屋写作业去了。妈妈,你去告诉南姨,下周我们看猴也带着她,她就会好好写作业了。”

    李群英笑道:“你南姨不喜欢猴子,咱不带她。”

    要文有些不太理解,南姨怎么会不喜欢猴呢?明明上次她还当猴子了。

    宋知南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她修改誊抄完毕,就让宋冬宝给老周送过去。

    他可别再来了,别哪句话说错了,又欠下一篇稿子。

    老周一看稿子,不禁拍案叫绝。他赶紧拿到叫其他编辑一起欣赏。

    别的人不像老周这么看好这篇文。

    之前的实习编辑小刘已经转正了,他说道:“主编,我觉得宋老师这次的打击面太广了,上次她只是骂文艺青年,就引起那么大的震动。这次她是骂全体男人,这得引起多大的轰动?”

    另一个编辑小孙说道:“这文章不能流传出去,你们都知道我妈我对象都有暴力倾向吧?她们经常说我是庙里的木鱼,欠敲欠捶。这文要是被她们看到了,她们就有了理论支持。”

    也有人说:“我觉得这篇文章太片面,造成的社会影响也不好。”

    老周试着抛开男人固有的局限视角,站在更高一层往下看。

    “其实我觉得宋老师说得有道理。男人确实欠虐,我有一个朋友,他初恋把他甩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一直耿耿于怀。他甩过的对象他压根就不记得了。为什么曹操会说出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他负了天下人他都不记得,但谁负了他,他会记得清清楚楚。”

    小刘和小孙一脸震惊:“不是,周主编,您也是男人呀。您怎么能不站在男人这边呢?”

    老周淡淡说道:“我的文学导师周树人先生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血淋淋的真相;真的男人,根本不在乎任何女人的怒骂,因为他从不代入被骂的一方;真的杂文大家,别说是同性,就连自己都敢解剖敢骂。这篇文章必须要发,咱们的销量又要增加了。”

    《男人为什么喜欢被虐?》这篇文章一发表出来,立即掀起了文化界的血雨腥风。

    老学究们气得老脸通红,“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其他男作者也纷纷摇头:“太偏激了,太片面了,她怎么那么敢写啊。”

    报纸上又开始了新一轮对宋知南的口诛笔伐。

    宋冬宝看着报纸直皱眉头,这些报纸给不给姐姐看呢?姐气坏了怎么办?他恨自己文化水平太低了,要不然他也可以帮忙去骂。

    宋冬宝正在发愁,宋知南喊他把报纸送过去。

    宋冬宝只好抱着一叠报纸过去,他小心地劝道:“姐,你也别太生气,要不然,你把地址给我,我上门套麻袋把他们揍一顿。”这事他最在行。

    宋知南笑着说道:“冬宝啊,这是在首都,你要讲文明要法律,不能随便打人。”

    宋知南气定神闲地翻开报纸一看,猛地一拍大腿:“看,我说得对吧?这帮男人就是喜欢被虐,我一骂他们,他们就集体兴奋了。”

    身体的sm是捆绑鞭打,精神上的sm不就是挨骂了吗?这些人都是抖m。

    她说得完全没错啊。

    灵感又来了,宋知南铺开稿纸就开写:“我在进行一项关于心理、伦理方面的研究,请大家不要抵触。

    按照常理来说,身体和精神应该是统一的。也就是说,你喜欢精神上的虐,也就喜欢身体上的虐。

    一听到女人的骂声就兴奋不已的男人,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也喜欢身体上的捆绑鞭打。

    各位男同胞们,你们跳得越高,越容易暴露你们自己内心的渴望。

    我的小说是一面镜子,它会照出你是谁;我的杂文是一面魔镜,它会照出你心中的魔。谁代入得越投入,谁心中的魔就越大。”

    第150章

    不出意外, 宋知南的第二篇杂文再次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次,不但有人骂宋知南, 还有人写信骂杂志社,甚至威胁他们,如果以后再发表宋知南的文章,他们就取消订阅。

    杂志社的编辑开始怕了,这可是关系到他们的饭碗。

    大家一齐看向老周,老周考虑许久,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是《杂文周刊》,主旨就是针砭时弊,抨击现实中的丑恶现象。我们有自己的风骨和坚持。如果个别读者一威胁,我们就妥协,我们本身就会成为笑话。不理他们, 爱订不订。他们不订, 有的是人订。”

    小刘担忧地问道:“可是主编, 销量要是真的大幅下滑咱们该怎么办?”

    老周干脆地说:“不怎么办,等真下滑了再说。”

    杂志社除老周外, 其他编辑们全都忐忑不安地等着那个未知的结果。

    等到最新一期杂志出来, 销量统计表一送上来,大家不由得一惊:销量不减反增,这是怎么回事?

    老周也很意外,下班的时候,他顺便去附近的报刊亭实地查访。

    这一看,他还真找出原因了。原来买他们杂志的女同志很多,他一问报刊亭的负责人, 她们也说确实如此。买书买杂志的顾客以女同志居多。这一期的《杂文周刊》卖得特别好,一摆上来就卖完了。

    老周回去之后就把这个发现告诉大伙。

    大家一起惊呼:“原来如此, 那我们就放心了。”

    《杂文周刊》这下更有底气了,你威胁你的,我们刊登我们的。

    宋知南还完老周和李群英的稿债后,准备休息几天再闭关写作。

    闭关之前,她约了罗静林和格羽两个文友见个面。

    宋知南把两人约到家里,同时也叫上了李群英,四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热闹。

    宋知南打量了一眼格羽,见她一脸疲惫,就说道:“你最近写作这么用功?要注意身体啊。”

    李群英不解地问道:“格羽你这么用功,怎么还拖我的稿?”

    格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罗静林没忍住,在旁边说道:“她这么累不是因为写作用功,而是因为她那个诗人男朋友。”

    接着,罗静林不满地吐槽道:“群英,诗人明河你也认得吧?他这人交游广阔,仗义疏财,家里时常高朋满座。只是这高朋总得有人招待吧?高朋散后,总得有人打扫收拾吧?你猜是谁在干些?”

    大家一起看向格羽,格羽不自然地笑笑,为明河辩解:“他这人就是这样,朋友特别多。他还要思考写作,那些杂事琐事只能我干了。”

    宋知南犀利地反问道:“他要思考写作,你不需要吗?他是诗人,你不是吗?”

    格羽摇头,“不一样的,我在写作上的才华很有限,只是比一般文学爱好者的水平稍高些罢了。”

    宋知南问:“这句话是谁说的?是那个明河说的?他们凭什么断定你才华有限?”

    格羽说:“也不只是他,他的朋友们也这么说。他的朋友中有一个叫扶光的,是当代诗坛的代表人物。你听说过吧?”

    “我知道他,他的诗我也看过,水平一般。”

    格羽惊讶道:“怎么会一般?评论家都说他的诗格局宏大,见解深刻,词句隽永。”

    宋知南说:“我觉得你的词句更隽永,感情更细腻。你应该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你的才华不应该耗费在那些琐碎的事上。”

    罗静林平常跟格羽走得更近些,感情也更好,便顺着宋知南的话说:“格羽,南姐说得对,你应该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身上。你忘了南姐的那篇《不要嫁给文学青年》了,你当时还拍案叫绝,说骂得好。结果一转头,你也去爱文学青年了。”

    格羽像是被下了蛊似的,一个劲地为明河辩解:“不,明河跟那些人不一样。”

    李群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格羽,你醒醒吧。你那个男朋友的问题很大。你跟男人在一起应该是状态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差。”

    格羽有点油盐不进,宋知南跟她交情一般,再说深了,就是交浅言深了,也只能点到为止。

    格羽在这边吃饭,还惦记着明河一个人在家没人管,刚吃完饭,她就匆匆告辞离开。

    她一离开,李群英就忍不住扶额叹息:“你们说她平常挺聪明灵透的一个姑娘,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就糊涂了呢?”

    罗静林面带忧色:“连南姐都劝不醒她,我也没办法了。”

    宋知南安慰她:“没事,可能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过完这关就好了。”

    情关是很多女人的一大关卡,有些人必须要亲自过一次,才能汲取教训。也有的人需要过好几次,你拦也拦不住。

    罗静林愤愤不平地说:“那个明河明明各方面都挺一般,但崇拜他的女孩还挺多。格羽说她觉得压力很大,生怕别人把明河抢走了,她没有安全感,就拼命地对明河好。”

    李群英说:“都别说那个明河了,就连张玉冰那种长相的人都有很多女孩喜欢他崇拜他。明明咱们南姐的名声和才华比那些男作者强一百倍,怎么就没男的崇拜她呢?”

    宋知南对此看得挺开:“很多男人,连女人有才华这个事实都不愿意承认,你还让他们崇拜?他们只会崇拜同性,对于女人,他们只想征服和占有。

    张爱玲说过:‘很多男人碰到有才华的女人,总想睡了她,而不是欣赏崇拜她的才华。’

    因为才华而被爱,那是男人的特权。我们女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可能拥有。残疾的男作家能遇到真爱,残疾的女作家却会遭到家暴。

    更何况,还有更恶心的,比如说一个男人睡了一个女人后,不管他在身份阶层和才华上比女人低多少,他会觉得通过这一睡,自己就可以和她平和平坐甚至地位高于她。甚至还想在精神上指导她。

    男人觉得占有了女人的身体,就理所应当地占领了女人的精神。你们说这有多可怕?”

    宋知南的这番话把罗静林和李群英都给整自闭了。这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

    宋知南笑着举杯:“都别沮丧啊,多大点事儿。男人的爱是多稀罕的东西吗?”

    聚会结束的第二天,格羽给宋知南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给明河的诗集写篇序言。

    宋知南明确拒绝:“格羽,如果是你的诗集要出版,我可以帮这个忙。但明河不可以,我跟他不熟,我也不喜欢他的诗歌。

    而且,我认为,天道能量守恒,凡是扶持男人事业的,一般都会被反噬。本来老天爷没给他好日子过,你硬要扶持他,相当于逆天而行。你最后有可能会被上天惩罚。”

    格羽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论,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的南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宋知南决定不再劝她了,格羽也二十多岁了,还是个诗人,该有的智商和判断力她都有,如果她执意如此,别说一个文友,连她亲妈都拉不住。

    她愿意支持引导别人,但也不愿意过度干涉别人的因果,尤其是男女感情这一块,情况更复杂。她只能尊重并祝福。

    过了两天,红都电影制片厂的于红林第二次登门拜访,于红林今年25岁,北影导演系毕业,她跟胡导不一样,态度谦虚而诚恳。

    “宋老师,您的作品我全部读过,给我最大触动的就是《他的家,她的冢》。不夸张地说,那篇小说给了我当头一棒,它让我接受了我父母并不特别爱我的真相。奇怪的是,我接受了反而平静了。”

    宋知南面带微笑听着,时不时接上一句。

    于红林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最适合改编成电影的还是《女人的风格》,这篇小说女主角性格鲜明独特,矛盾冲突多,戏剧性强,台词对白很有张力,语言幽默犀利。我觉得不用大力改编,只要尊重原著,不乱改,拍出来的电影效果肯定不错。”

    宋知南点头:“看来你是真的理解了我的作品。”

    两人聊了半小时的文学和电影。宋知南确认这个于红林跟胡导不一样,她懂电影,也懂点文学。

    于红林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就有些为难地报了价:“宋老师,以您在业内的名气和地位,我们理应给出更高的报价。只是,我们红都电影厂是个小厂,经费不足,我们只能给您1500元的改编费,我们想跟您再签一份电影票房分红的合同。”

    接下来,两人就分红比例进行谈判,经过一番拉扯,最终确定了10%这个分红比例。

    宋知南在跟红都电影厂签订正式合同以后,又赶了几篇稿子,分别给李群英和老周,同时告诉他们,自己要闭关写作大长篇。

    老周听罢虽然遗憾没法约稿,但也祝福支持:“行,你好好写吧,这段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出关时记得告诉我。”

    李群英雀跃地说:“我亲爱的宋老师,你一定要把这个长篇放到我们杂志首发。”

    宋知南没把话说死:“等我写出来再说吧。”

    宋知南想写一部大部头小说,以青阳市为主要背景,将女主角的个人成长与时代发展相结合,时间跨度将近30年,人物众多,尤其是女性角色众多,预计要写一百万字。

    名字就暂定为《青阳往事》,以后想到合适的名字再改。

    宋知南写的最长的小说也就十几万字,这部大部头让人感觉颇为吃力。那么繁杂的原料,如何取舍裁剪是个难事;那么多的人物,既要生动形象又要有代表性还不能重复,更是个难事。

    最关键的是写的过程中,她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储备还不够,一会儿对自己的文笔不满意了。她脑中的剧情明明精彩纷呈,怎么一落到纸上就那么平淡无味呢?她胸中明明气象万千,但怎么就无法彻底表达呢?

    宋知南写着写着就忍不住抓自己头发,把头发抓成了鸟窝状,有时还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她还会扮演文里的角色,自己跟自己吵架。

    宋冬宝看着一向潇洒随意、气定神闲的姐姐变成这般模样,不由得摇头叹息:“写作这行太难了。”连姐姐那么心态平和的人都快被逼疯了。

    还是他的工作好,不用那么费脑,天天吃吃喝喝,跑跑跳跳。

    要文来玩的时候也看到了这心酸的一幕,回到家里,她认真地说道:“妈妈,我长大了不想像南姨那样天天关屋里写作业,连猴都看不了。”

    李群英耐心地问:“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呢?”

    要文说:“我早上起来就去动物园看猴看老虎,中午就去莫莫吃饭,晚上回来就催别人写作业。”

    反正不能自己写。前院的哥哥姐姐说,写作业太不好玩了。

    李群英估计宋知南的大长篇进展得应该不顺,她也没去打扰,只是贴心地送过去一锅炖肉,好好给她补补吧。

    宋知南是冬天开始闭关的,出关时,已经是春天了。此时首都又开始经常刮大风,柳絮满天飞。

    宋知南应邀去参加茅盾文学奖颁奖典礼,宋冬宝一听说地点在人民大会堂,激动得都没睡好。

    这次颁奖典礼办得相当隆重正式,可能是太过隆重的缘故,连记者的提问都显得很正式,再加上有其他五位获奖者一起分担记者的火力。宋知南这次罕见地没有怼天怼地。大会在一派和谐的氛围中圆满结束。

    宋知南没有接受记者的采访,跟宋冬宝李群英两人吃了顿饭,回家继续闭关写作。

    《青阳往事》她写烦了,重开了新文《独身女人》,这篇倒写得很顺滑。

    宋知南第二次出关时,已经是84年年初了。

    《青阳往事》第一卷第二卷共60万字初稿完成,《独身女人》、《满天灰尘》的最终修订稿完稿。另外,还有十来篇杂文,都是宋知南写作不顺时为了发泄心情顺手写的。

    李群英和老周是喜出望外,天知道,他们收到很多读者来信询问宋知南为什么不写了?是不是被领导叫去谈话了?或是被杂志社封杀了?

    宋知南出关后,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她还没想好怎么放松呢,罗静林打来电话带着哭腔恳求道:“南姐,明河那个王八蛋抛弃了格羽,格羽受的打击很大,已经割过一次腕了,我现在日夜守着她,生怕她再想不开。你能过来劝劝她吗?”

    宋知南骂道:“为了一个破男的去死,这家伙脑子有病吧?你等着,我马上过去骂她。”

    宋知南风风火火地到隔壁去叫李群英:“走,跟我到格羽那儿。”

    李群英也接到了罗静林的求助,两人骑上自行车匆匆赶过去。

    时隔一年,宋知南再见到格羽,不由得吃了一惊。以前的格羽充满活力,气质灵动。

    现在倒好,脸色蜡黄,头发油腻,眼神空洞,整个人半死不活的。

    宋知南先是恨铁不成钢,接着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连安慰都省了,直接开骂:“格羽,你竟然为了一个破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还要为了他去死?他配吗?你他大爷的真给咱们女作家丢人。”

    宋知南开骂时,明河的那帮哥们和朋友也来了,他们也是来劝格羽的,至于明河本人始终没露面,朋友也联系不上他。

    宋知南鄙夷地看了这群人一眼,招呼都懒得打,她继续骂格羽,顺便把明河也给骂了。

    “我们女人可以为正义而死,为自由而死,可以因为打架斗殴而死,甚至懒死撑死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为了一个自恋虚伪无能平庸的懦夫而死,这是我们女人的底线。

    我来猜测一下你死后的情形:你那个男人明河在你死后会象征性的深情一几天,哀悼一下,然后再借机颓废一下。

    不到一个月,他身边就会有新的女人。他还利用你为他自己打造一个深情人设,用来勾、引跟你一样的无脑女青年。

    他一边假装怀念着你一边跟别的女人或男人睡觉,大睡特睡,睡得浑身都是病。”

    明河的朋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有人想开口反驳,嘴巴张了几下又闭上了。

    宋知南喝口水,歇口气,再接着说道:“他跟别的男人喝酒时也会偶尔提起你,每每提起你时,他的心里都充斥着一丝诡异的自豪和骄傲:曾经有一个女诗人为我而死,我好厉害我好有魅力。

    格羽,你听清楚没有?对于你的死,你的爸妈会悲痛欲绝,你的朋友会惋惜伤心,你的读者会欷歔感慨,但你的男人不会伤心难过,你只会成为他的勋章和谈资。你活着时,他辜负你伤害你,你死后他消耗你利用你。

    你好好想一想,值得吗?他配吗?你的脑子到底长哪儿去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你爱听不听。你不听,我现在就跟你绝交,你的遗嘱里别写我,我没你这么个朋友。

    想我宋知南一生铁骨铮铮,睥睨众生,辣嘴怼男,辣手摧男,骂遍文坛,以后的文学史上绝对有我一席之地,我不能有你这么一个脑子不好的朋友。我丢不起那人。别人会怀疑我的智商和影响力。再见,格羽。如果你还是想死,我建议你把那个明河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