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在异界养傀儡那些年
微蓁怔在原地, 她没想到赵修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的他为了自由，疯狂想要摆脱自己。可现在, 他却主动把命运的枷锁递给她，甘愿画地为牢。
“你现在不清醒，”许久，她缓缓开口道:“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说完她转过身朝姜雪宁走去，解开了束缚她的绳索。
姜雪宁看着她沉静的脸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射出期待的亮光，“你同意我的提议？愿意让末日重新到来？”
“不同意。”微蓁站起身来, 看着她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模样，与从前的光鲜亮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好像完全变了, 又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你为什么要放了我？”姜雪宁紧盯着微蓁的脸，近乎癫狂地说道:“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杀了我。”
她所有的念想，就是回到从前风光无限的日子, 那样她就能重返青春，找回自信。
李微蓁如果不帮她，那她顶着这副破败的皮囊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她充斥着仇恨的眼睛，微蓁倒没有生气，“末日不会再降临。”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如果你还妄想毁灭蓝星, 最终毁灭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她抓住姜雪宁的手臂, 将她从地下室带了出去。
“你！”姜雪宁不断挣扎, 伸出尖锐的指甲想要去抓微蓁的脸, 却被她狠狠扔在了花园里。
夏日的夜晚天空湛蓝，星光璀璨耀眼。
夜风里传来草木的气息, 舒缓而又温柔。隐隐，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小狗撒娇声以及孩童可爱的笑声。
微蓁居高临下地盯着姜雪宁，“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去吗？”
姜雪宁抬起头，露出枯槁的面容，声音沙哑道:“为什么不能？”
“从前的姜雪宁嫉恶如仇，敢爱敢恨，击败过副本里的怪物，也拯救过朝夕相伴的队友，现在的你呢？”
微蓁道:“就算末日降临，你又能做什么？借助无限世界重临巅峰，跟昔日的队友再叙旧情？别做梦了。”
“你早就回不去了。”
听着她冰冷的话语，姜雪宁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声嘶力竭道:“我可以！我可以回去！！”
她攥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微蓁，“只要副本还在，只要我还拥有异能，我就是曙光小队的副队长，我就是所有人眼中的救世主，我就可以像从前那样活着……”
她不断重复自己曾经的生活，说自己在副本里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她的驱鬼异能救过很多人，就连基地的领导都对她刮目相看……
微蓁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累了，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才缓缓开口:“只有弱者才会回忆过往，拼命寻找证明自己足够强大的勋章。”
姜雪宁眼睫一颤。
“你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微蓁道:“有看过自己的脸，看过自己的眼睛吗？”
“你懂什么？”姜雪宁咬着牙道:“你什么也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人生，但你看看天空，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星星，有多久没有听过孩子欢笑的声音，就连风里，也是自由的味道。”
“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时代，无数人都已经在往前走，而你姜雪宁，结束末日的英雄之一，你却还像烂泥般活在过去，你甚至还比不上烂泥，至少烂泥会开出鲜花，而你只会在旧岁里腐烂。”
“男人出轨了，你的世界就毁灭了吗？那你去看看那些艰难生存的单亲妈妈？去看看那些苍老到不能动弹的老人，去看看那些努力却又得不到回报的年轻人，他们有谁比你活得轻松？”
“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微蓁轻笑一声:“你就在你的梦里继续腐烂吧，永远地腐烂下去。”
说完她没再理会姜雪宁，转身朝别墅里走去。
“站住！”姜雪宁大声叫住她，面露讥讽道:“你懂什么？你已经获得永生，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似乎很羡慕微蓁，就连眼睛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
微蓁停下脚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很没意思。
姜雪宁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还是高中那年，为了成绩诬陷班长的人，瑟缩在阴影里，迟迟没有长大。
末日的到来让她因为异能而变得格外突出，但她骨子里还是当年的小女孩。
“随你。”微蓁已经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流，抬手走进屋门，将她关在了外面。
“李微蓁！”姜雪宁死死盯着窗户，“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微蓁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目光看向在楼梯口等待着自己的赵修，后者挑挑眉，“她现在就是个疯子，要不是看在她运气好可以供养孢子的份儿上，我早就把她杀了。”
微蓁摇了摇头，“走吧，带我去看看实验室。”
赵修闻言，带她走进了地下室旁边的房间，里面陈列着各种器材，一排排试管里全是五颜六色的液体。
“我找来的那些尸体，大多都是生前父母控制欲太强而选择轻生的人，和剪刀怪的经历极为相似。”
他取出一款药水给微蓁看，“你日记本里不是写了吗？制作药水的原材料需要极重的怨气，这样才能镇压住傀儡。”
他用尸体喂养孢子，再根据日记本里的描述，从孢子里提取出各色物质，加入其他充满怨气的东西，不断调配，无限靠近制作傀儡的药水。
微蓁凑到试管边闻了闻，是她熟悉的味道。
“浓度还不够，”赵修道:“跟从前的还有不小的差距。”
微蓁看向培养皿中的血红色菌丝，“你真的想好了吗？”
赵修沉默几秒，提醒她:“我已经三十岁了。”
言外之意，他已经不再是二十多岁性格冲动的时候，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你知道我以后要去做什么，或许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后悔什么，”赵修看着微蓁的脸，轻哼道:“跟你一起死吗？”
他眼神了然，似乎已经预见了他们最后的结局，但神色依旧平静。
不紧不慢道:“你当初在副本里困住了我，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就要为此负责到底，否则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
他把话说的威胁性十足，但微蓁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使用药水。
她抬头看向赵修，他还很年轻，狭长的眼中充斥着活人的光亮，是那样俊美绝伦，如果他变成傀儡，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她不会再制造第二个分身，也不可能再把他送回蓝星。
“你其实知道怎么制作药水，”赵修道:“你只是不愿意。”
微蓁虽然是怪物，但她的心还不够冰冷，否则也不会在最后的副本解开对他的桎梏。
微蓁垂下眼睫，沉默许久后说道:“你如果能制作出完全一样的药水，我会使用。”
赵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是哄我？”
微蓁点了点头，故意道:“你这么坏，我不能把你独自留在蓝星。”
赵修:“……”
“逗你的，”见他眼神暗下来，微蓁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轻声说:“我带你一起走。”
赵修闻言嘴角勾起来，“这还差不多。”
他走到微蓁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到最合适的药水比例。”
“我给你打下手。”既然决定带他一起离开，微蓁也不打算袖手旁观。
“那个人怎么处理？”赵修看向窗外，姜雪宁还倒在地上，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微蓁垂下眼睫，显然也有些为难。
她对姜雪宁的感官非常复杂，总觉得这不该是她的结局。
但要她杀了对方，她又觉得没必要。
姜雪宁做错了事，不该轮到她来管。
“随她吧，”微蓁道:“她掀不起什么风波来。”
姜雪宁现在跟废人无异，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你以后，不要再用活人的血肉来喂养孢子，”她看向赵修，“这样不好。”
赵修轻哼一声:“我又没杀人。”
微蓁摇了摇头，“还是不好。”
赵修沉默几秒，“等做出药水，我就不杀人。”
微蓁眼眸弯了起来，“说到做到。”
两人又在别墅里呆了三天，才还原出制作活傀的药水。
赵修褪去身上的衣服，坐在装满药水的浴缸里，露出冷峻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白玉般的胸口上是道道陈年旧伤，不仅没有折损他的俊美，反而多添了几分桀骜。
微蓁手里出现了一把剪刀。
她望着赵修英俊的脸，低声道:“可能会有很疼。”
“怕什么？”赵修看着她的眼睛，“又不是没经历过。”
“不一样。”微蓁动作有点艰难，“从前是顾昊天和姜雪宁把你逼到绝境，现在需要我亲自动手。”
“那我自己来。”赵修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勾起嘴角道:“这样你就不害怕了。”
当初微蓁之所以把他制作成活傀，是他在曙光小队的攻击下濒临死亡，利用了微蓁给方莉莉的剪刀，才被微蓁救走。
而制作活傀的办法，就是要在活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抓住那生与死之间的契机，在他身上雕刻繁复的咒文。
这样，赵修才能在还是人的同时，也能成为她的傀儡，被她绑定。
这就是活傀的制作办法。
血腥又残忍。
同时也是微蓁迟迟不愿意重新制作药水的原因。
濒死的感觉太难受了。从前赵修没有选择，但他现在明明有选择。
“怕我真的被你杀了？”赵修轻笑一声，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微蓁垂下眼睫，抬手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道:“我会成功的。”
赵修身体一僵，抬手按住她的后颈，“我知道。”
他再次握住微蓁的手，将剪刀推进了自己的心口，大量的鲜血瞬间从他的身体里迸出来，刹那便染红了浴缸里的药水。
他狭长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微蓁，似乎要把她看到灵魂中去。
滚烫血液沾上微蓁的双手，她颤抖着去感受他的生命气息，听着他越来越缓慢的呼吸，她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杀过很多人，但赵修不一样。他是除了父母，陪伴她最久的人。
她不想让他遇到任何生命危险。
她紧紧盯着赵修的脸，生怕错过最佳的制作时间。
正在这时，赵修轻阖的眼睛忽然睁开，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一把抓住了她心口的衣服，将她用力拖到自己面前，抬头在她嘴上碰了碰，低不可闻道:“怕什么？”
他的呼吸喷薄在微蓁脸上，带着活人的温热，嘴唇略显干燥，却很柔软。
微蓁睁大眼睛，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吻自己。
下意识抿着嘴角，赵修却撬开她的唇齿，强势地让她和自己接吻。
微蓁眼睫轻颤，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跌坐在浴缸前和他纠缠。
就这样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赵修究竟夹杂着多少复杂的情感，但她舍不得他。
她是怪物，但她又不是真正的怪物。
她也有人类的爱恨贪嗔，她也有自私贪心的时候。
即便这是错的，她也早就铸成大错……
血腥气在浴室里蔓延开来，从赵修的心口到两人拥吻的唇齿，他们就像是走到陌路的疯子，只图这一刻的痛快。
微蓁读书时幻想过自己将来会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那个人应该温柔风趣，可以在各方面引领和包容自己。
但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但她并不觉得失望，只想更紧地拥抱他。
她的人生，从变成怪物那刻，就已经彻底疯了，她不介意再疯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赵修抬手摸了摸微蓁的侧脸，勾起嘴角，声音微哑道:“李微蓁，等我变成傀儡后，你也要像现在这么热情，不然我肯定……”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话，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假死状态。
微蓁把他重新放回浴缸，取出剪刀在他脸上、脖颈上、胸膛还有四肢百骸迅速雕刻咒文。
那些咒文她已经在脑海里临摹了无数遍，不需要想，就能轻易雕刻出来。
浴缸里的血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浓稠的地步，赵修身体发凉，呼吸也变得凝滞，不仔细辨别，甚至会觉得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微蓁目光专注，动作越来越快，紧抿的嘴角宣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抬手挖出自己的核心，不容置疑的将它塞进了赵修的心口，让它和他破败的心脏融合。
再迅速将他的心口缝合，继续在伤口处雕刻，直到他浑身都被诡秘而扭曲的咒文覆盖，如同被束缚在网中的鱼，丝毫不得动弹，她才抬起头，用手去触碰他的鼻尖，熟悉的呼吸声让她手指一颤，下意识拥抱住赵修。
“成功了。”
她声音颤抖着，再次和他建立起连接。
赵修搭在浴缸旁的指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眼睛和微蓁一样，带着极为诡异的色彩。
他手臂一用力就将微蓁带进了浴缸里，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道:“辛苦了。”
微蓁摇了摇头，“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后悔什么？”赵修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笑出声:“永远不后悔。”
微蓁摸了摸他的头发，嘴角也露出笑容。
另一边，姜雪宁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离开别墅，找到了从前的队友，说李微蓁还没有死，她可以让末日重新降临，让他们回到当初呼风唤雨的日子。
看着她面容枯槁的模样，纪明溪已经很难将她和从前的副队长联系在一起，心情复杂道:“雪宁，末日已经结束了，你的梦该醒了。”
“没有！”姜雪宁目光浑浊地盯着她，“别墅里就有怪物的孢子，只要它们还在，末日就永不结束。”
“你找人去把孢子带回来，”她死死抓住纪明溪的手，厉声道:“你不是一直很遗憾异能没留下来吗？只要把那些孢子养大，我们就会重新拥有异能，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你和楚川去把孢子带回来！”
看着她狰狞扭曲的面容，纪明溪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一把挣脱了她的双手，“抱歉副队，我已经不想要异能了，我只想在新时代好好活着。”
她和方莉莉这些帮忙结束末日的人，在新时代受到了很高的待遇，目前已经身居高位，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姜雪宁原本也应该拥有这样的生活，但却被她自己毁了。
她虽然想帮她，但每次看到她固执的眼睛，她又无可奈何。
“什么孢子？”楚川从屋里走出来。
他和纪明溪在末日结束没几年就组成了家庭，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副队，”看到姜雪宁，他也愣了愣，“你是遇到危险了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楚川，你想让末日降临吗？”姜雪宁直勾勾地盯着他，近乎狂热地说道:“现在就是个好机会，赵修个李微蓁都出现了，他们手里有让末日降临的东西，只要抓到他们，我们就可以进副本了……”
“赵修和李微蓁？”楚川怔在原地，“他们还活着？”
“当然。”姜雪宁道:“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楚川呼吸一滞，当即回头打了几个电话，很快蔺徽和几个大领导就出现在屋门口，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方莉莉和当初力挽狂澜的异能者，他们纷纷开车前往姜雪宁说的地点。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会出现，”蔺徽难掩感叹道:“我还以为微蓁已经在最后一个副本里遇难……”
他现在是新启城头把交椅，平时都在政府大楼里处理各项事宜，很少有私自外出的时候。
可听到有李赵二人的消息，想也不想便带着护卫队动身，他想见见他们，问问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另一辆车内，姜雪宁沉着脸，冷冷看向楚川和纪明溪，没想到他们会把这件事告诉上级领导。
坐在她旁边的方莉莉，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发疯。
这么多人里，她比任何人都期待着再见微蓁一面，确定她还活着。
如果不是微蓁，她不会有现在的美好生活。
然而等所有人抵达别墅门口，才发现别墅地下室起火，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燃烧的熊熊大火，完全掩盖了两人的去向。
蔺徽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望着别墅，没想到他们走的这么快。
“找人来灭火，”他回头看向护卫队，“看看地下室都有什么？”
大火扑灭后，地下室被烧的一干二净，里面什么也没有。
蔺徽看向姜雪宁，“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姜雪宁哈哈大笑道:“他们和我一样，想让末日重新降临。”
“不可能！”方莉莉立刻反驳，“他们有这个想法，就不会结束末日！”
“你懂什么？”姜雪宁嗬嗬道:“他们后悔了不行吗？”
“是你自己想要末日降临吧？”方莉莉冷声道:“你自己过得不好就想毁掉所有人的努力吗？”
姜雪宁眼睛闪了闪，“我说的可是实话。”
“让人好好问问她，”蔺徽看了眼姜雪宁，沉声道:“看她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护卫队转身走向姜雪宁，想要将她羁押，姜雪宁脸色顿时变了变，“你们要干什么？”
护卫队没有理会她，直接将她扭送到另一辆车内。
“放开我！”姜雪宁剧烈挣扎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
“领导，”方莉莉走到蔺徽身后，低声道:“这里既然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先回办公室吧。”
她这些年步步高升，做到了秘书长的位置，在新启城有着不小的话语权，“这件事应该是姜雪宁故意杜撰的，为的就是挑起有心人的注意。”
蔺徽回头看向她，仅仅十余年他就苍老了很多，当初那些异能者们，也都因为种种原因到了行动迟缓的地步。
他深深看着方莉莉，开口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好好审审她，尽最大可能保证城内安全。”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
方莉莉点了点头，注意到有人迫不及待在别墅附近搜索，意有所指道:“如今的和平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相信这样的生活会长期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蔺徽的眼睛，而是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蔺徽闻言没有接话，末日的后遗症让他比常人苍老的更快，新启城不乏比他情况还恶劣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疯狂想找到重返青春的办法。
可惜这些人在别墅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护卫队盘问了姜雪宁整整两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微蓁和赵修都还活着，他们确实有让末日降临的能力，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蔺徽找人把姜雪宁催眠后丢进了精神病院，她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没到要坐牢的地步。
姜雪宁说出的消息明明是机密，但短短半月内，新启城就发生了数起恶性斗殴案件。
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吗？
方莉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要人还活着，人还有欲望，这样的争斗就永无休止。
还好，微蓁已经离开。
否则，会有多披着人皮的“怪物”跳出来缠着她呢？
为了永生，为了永久的权柄。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她想，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污浊侵染，你才能永远自由。
而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等时机一到，就取而代之。让他们永久地沉寂下去。
——
姜雪宁坐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听几个孩子给自己读书，他们都是周末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希望能让孤寡老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姜阿姨，听我妈妈说，您从前很厉害，是结束末日的大英雄，真佩服您和那些长辈，愿意为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做出那么大的贡献。”
“我和妹妹从小就听您的事迹长大，她还把您写进了作文里，说您是她最崇拜的人，以后也要变成您这样独立勇敢的女性……”
姜雪宁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给自己读书的女学生长什么样，她梳着两个马尾辫，眼睛明亮的望着她，眼底全是崇拜。
姜雪宁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
“姜阿姨，您能跟我讲讲您从前跟怪物对抗的故事吗？您当时一定很英勇。”
“从前啊，”姜雪宁呢喃着她的话，脑海里发出阵阵刺痛，“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催眠并没有完全吞噬她的记忆，只是把她发现孢子的事隐去，让她变得不要那么极端。
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学生们期盼的眼神中，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幼时父母掌控欲太强对她的压迫，中学时做过的错事，得到异能后的种种际遇，太多太多了。
她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
“那就慢慢说，我们下周放假再来看您。”女学生信赖地望着她，“我会把妹妹也带来，她说要把您的故事写成书。让更多的人知道。”
姜雪宁再次愣住，她呆呆地望着女学生，迷蒙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就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终于在最无望的时候看到了堤岸。
她下意识说起了往事，那些她绝口不提的过往，竟在多年以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来。
“年轻时的姜雪宁啊，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她总是有太多想做又没办法完全做好的事……”
学生们听完故事离开后，姜雪宁依旧坐在高高的花架下，一丛丛紫色的牵牛花在头顶绵延盛开。
她呆立许久，直到喉咙里发出压抑许久的哭声。
第二天，她给纪明溪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决定出院。
纪明溪带着楚川来看她，姜雪宁望着他们同样老去的面容，沉默许久说道:“我要去教书，我要当老师。”
纪明溪愣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请求，“可是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可以胜任这种职位吗？”
“我可以。”姜雪宁眼中的迷雾散去，露出坚定的神情，“我可以做到。”
“副队，就算你想当老师，上面也不会同意的，”楚川面露为难道:“现在的孩子很金贵，家长们要是知道你进过精神病院，肯定不同意……”
“别胡说，”纪明溪打断他的话，蹲下身靠近姜雪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她想确认姜雪宁的意识究竟是否清醒。
姜雪宁点了点头，“你们可以给我绑定警报器，一旦我有不好的行为，就立刻束缚我的行动。”
“这样也不行啊，”楚川忍不住道:“你以为老师好当吗？那些学生都是调皮鬼，要是惹毛了你，倒霉的可是我们。”
“可以。”纪明溪站起身来，对姜雪宁道:“我做你的保证人。”
楚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前途？”
纪明溪一把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害怕，就和我离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没有生育能力，你正好可以去找其他人。”
楚川不说话了，他嗫喏着撇过头，显然不觉得姜雪宁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没多久，姜雪宁就当上了老师，成为了众多师生中的一员。
楚川预想的崩溃发疯等情况并没有出现，她甚至还被评为年级优秀教师，把剩下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她死去。
之后那些进入过副本的异能者们也陆续离世，无数人在寻找永生的办法，但都无疾而终。
彼时，新启城的领导者早已更迭换代，蔺徽病重，方莉莉接手了头把交椅。
她新颁布了数条法令，让新启城的发展更为稳进蓬勃。
人类的命运究竟会去往何处，没人能看到终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此刻。
也唯有此刻。
——
微蓁和赵修在宇宙漂泊了无数年，她吞噬了无数孢子，也继承了祂的速度，眨眼便能飞出去数万公里。
她追寻着孢子的气息，不断接近那些被它们占领的星球，将它们全部吞噬。
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跟赵修一起看看星河，饿了就带着赵修继续寻找食物。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微蓁身体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能感知到的星球也越来越多。
她就像是过境的蝗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一开始祂还没有察觉到微蓁的存在，但随着孢子消失的数量急剧增加，祂很快发现了微蓁这只“害虫”，不断投放原始孢子，想要压制微蓁。可惜都无济于事。
不管他有多少爪牙，她都能轻易转化成食物。
祂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附身在孢子上跟微蓁谈判。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打蓝星的主意，但你必须要远离我掌控的星球，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微蓁面不改色，“你入侵我生活的星球，害死了我，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不想回去，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
事态发展到现在，祂也不想放虎归山，与其让她逃脱掌控，还不如将她彻底杀死。
只可惜祂的本体太大，不能亲身降临，否则像微蓁这样的小蚂蚁，祂随意就能踩死。
然而现在的微蓁并不是祂能够桎梏的，她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开始跟祂打游击战，每次交锋，都会吃掉祂无数孢子。
很快，祂占领的星球都被微蓁尽数湮灭。
“该死——”
祂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恨不能将微蓁碎尸万段。
微蓁看着祂无能狂怒的模样，心想祂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跟祂抗衡。
之后她不断靠近祂生活的星球，凭借灵活的身体吞噬祂掩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引得祂直接从星球脱离，和她在宇宙中展开大战！
看着那棵庞大的仿佛要吞天吐月的巨树，祂只要轻轻抖一抖身上的枝叶，就会有大量孢子散落下来。
赵修蛰伏在黑暗中，用武器接连扫射，不容许它们脱离掌控。
微蓁则和祂继续对峙，二者身体里迸发出来的能量，就像是月夜的潮汐，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赵修胸腔里的核心开始剧颤，祂也没有讨到好处。
“何必如此，”或许是意识到微蓁真的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祂忍不住说道:“继续下去，你我只会两败俱伤。”
“我死了，还能把身上的孢子散发出去，你呢？你死了谁又会在乎？”
祂微微叹息着，似乎在为微蓁感到不值。
“我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微蓁居高临下地看着祂，“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原来如此，”祂循循善诱道:“相比起人类短暂的生命，获得永生岂不是你最应该追求的？”
“永生？”微蓁低笑起来，“如同怪物一样的永生吗？”
“我不需要。”她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便再次冲向了祂！
“你给我死！”她拿着剪刀，不顾祂疯狂的反击，不断将祂的枝干剪下来，那些孢子一旦脱离本体，就成为了微蓁的食物。
此消彼长，让祂苦不堪言。
“停下！”祂终于感到害怕，大声喊道:“你给我停下！”
微蓁对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靠近祂的本体，终于在树根处发现了祂的核心，那颗比蓝星还要大上无数倍的核心，散发出鬼魅的幽蓝色冷光，充斥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走近核心，跟它融为一体。
微蓁将手放在核心上，能感觉到里面蓬勃汹涌的生命力，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要将她吞噬。
“你杀不死我的，”祂再次叹息，“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浮光掠影，而我却能让你彻底消失！”
说完，核心发出一道刺目的光，遮住了微蓁的视线，大量根系如游蛇般扎进微蓁的身体，想让她彻底湮灭！
微蓁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被蛊惑的痕迹，她手中的剪刀迅速变大，瞬间便扎进了祂的核心！
“啊——”
前所未有的痛楚让祂浑身震颤，疯狂想要甩开微蓁，此时赵修来到微蓁身边，跟她合二为一，胸腔里的核心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驱使着剪刀越变越大，直接洞穿了祂的核心！
与此同时，祂的根系也穿透了赵修的胸膛。
两者的核心都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创口。
祂疯狂从微蓁的核心里汲取能量来弥补创伤，微蓁同样也在吸收祂的能量。
他们就像是两个彻头彻尾疯子，等待着对方败下阵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落败，互相僵持着，寻找致对方于死地的契机。
祂甚至还想用孢子出去寻找生命星球，尽数被微蓁阻止。
“别做梦了，”微蓁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疯子！”大树发出猎猎声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
微蓁没有理会祂的话，回头看向赵修，他的胸口被洞穿，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想到他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几乎没有拥有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一阵酸涩。
“我……”
“很疼？”赵修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抬手将她抱进怀里，“我去抓点孢子给你吃。”
微蓁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我后悔呢，”赵修捏了捏她的侧脸，轻哼道:“我当然不后悔。”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望着无垠的宇宙，眼中划过决绝之色，“我在祂的记忆里看到过宇宙高阶生物，祂这些年一直想融入他们，对方如果发现这里的动荡，很可能会过来帮祂。”
微蓁不怕僵持，就怕祂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知道，”赵修垂下眼睫，将头抵在她额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条烂命，能跟你经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了。”
他眼神变得有些温柔，在微蓁嘴角亲了亲，“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
微蓁没说话，只是跟他十指交扣，朝着祂的核心继续靠近，直到再次贴近核心，她才看向赵修，呢喃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谈正常的恋爱，过普通人的一生。”
赵修看着她的眼睛，更用力地抱紧她，咬着牙道:“李微蓁，你就算变成鬼化成灰，我也会找到你。”
微蓁眼睛一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拔出了祂核心里的剪刀，在祂不明所以的疑惑中，带着赵修跳进了祂的核心，随后她的核心疯狂吸收着祂的能量，不断膨胀，直到彻底无法负荷，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个星球都剧烈震颤起来，在祂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中，化为一团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吞噬生命的怪物，不断滋长的孢子，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爆炸声，同归于尽。
[新时代不需要旧世界的产物。
唯有怪物彻底湮灭，老人们才可以安心终老，孩子们才能够茁壮成长。
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走上正轨。
怪物必须死！
怪物必须死！]
无尽烈焰中，虚空里出现了几道诡秘的身影，拖动着扭曲的触手，居高临下地窥探着祂最终的结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叹息，没想到祂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在确定所有孢子都死去，祂也无法活过来后，祂们才飞身离去。
对祂的死亡没有任何惋惜。
至于死去的微蓁和赵修，他们更加不在意，不过是妄想改变命运的蝼蚁，侥幸找到了复仇的办法。
仅此而已。
——
“欢迎来到书境管理局，我是管理局负责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觉醒。”
微蓁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蓝色制服，眼睛温柔如水，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微蓁环顾一圈，发现四周都是高科技设计，面露茫然道:“这是哪里？”
“这是书境，”负责人再次介绍道:“就是掌管所有书中世界的地方，因为你在小说里觉醒，拥有了非常强的自主意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将你接了出来。”
微蓁闻言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逐渐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记忆，目光落到负责人脸上，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别这么戒备，”负责人有些无奈，“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雇佣你成为书境的员工，跟我一起维护小说世界的和平。”
说到这她顿了顿，让微蓁去看萦绕在她们身边的小小星球，有的明亮璀璨，有的黯淡无光。
数以百万计的星球，根本看不过来。
“每个小星球都是一本书，”负责人介绍道:“你经历了四个世界，应该已经意识到，有些小说的发展跟你知道的大相径庭，尤其是第二个世界和你刚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这是因为有未知的力量在破坏小说世界的和平，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一本小说继续发光。”
“你就做得很好，”负责人微笑道:“在此之前，虽然有不少数据觉醒，但都没有你这么厉害，我对你的出现感到非常高兴。”
微蓁却对她非常警惕，“我的同伴呢？”
“你是说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数据？”负责人手指微动，一团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数据就出现在微蓁面前。
“这个数据原本无足轻重，但因为你在第二个世界救了他，他便一直跟在你身边，”负责人道:“在你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微蓁碰了碰那团数据，他立刻缠绕住她的指尖，将她紧紧锁定。
微蓁抬起头来，“我要他恢复记忆，变得和我一样。”
“当然可以，”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把你们绑定成搭档，以后工作可以进同个小世界。”
“如果我不同意做任务呢？”微蓁反问道:“你难道要销毁我们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被她微妙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无赖，像你们这样觉醒自我意识的数据非常难得，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只是书境这么大，你们没有稳定的工作，以后怎么生活呢？”
她贴心建议道:“你们可以暂时先入职，做一些基础的工作，等熟悉了书境的环境，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她还特意加了句:“书境员工的工资很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都是洒洒水的事，如果你们能完成高阶任务，还可以成为管理员，彻底在这里站稳脚跟。”
微蓁若有所思，“什么是基础工作？”
“很多，比如某本书里的角色撂挑子，咱们的员工就需要过去帮忙完成主线任务。”
微蓁皱起眉头，“是强制任务？”
“不算，”管理员道:“书境对员工非常爱护，进入小世界后，只要不影响男女主角的发展，配角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
微蓁沉默片刻，“像我之前那样，算离谱吗？”
管理员的眼神既欣慰又无奈，“最后一个世界怎么不离谱呢，男主出轨嗝屁，女主孤独终老，这种已经不是简单的离谱，是惨剧，不过这本小说后面散发出强大的光芒，并没有影响书中世界的后续发展，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是让一本书熠熠生辉，而不是让它们因为种种原因黯淡，就算剧情有更改，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发展，都没有太大问题。”
微蓁点了点头，看着那团数据，片刻后说道:“我想先在这里转转。”
“当然，”管理员道:“你还可以去外面看看，这里跟书中世界没有区别。”
微蓁:“你能让他变成人形吗？”
管理员狭促道:“行是行，不过我把你们两个都带过来消耗了不少能量，你们以后挣钱了得付账。”
微蓁:“……”
“可以。”微蓁道:“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好吧，没看出你还是个恋爱脑。”
管理员取出一团大片数据喂给赵修，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人形。
看到微蓁的瞬间就抬手抱住了她，显然也想起了所有记忆。
微蓁搂住他的脖颈，跟他抱了许久，才手牵着手离开。
管理员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左嘉，”身后传来略显生气的声音，“你这次给我安排的什么任务？一个差点被厉鬼吃了的冒失鬼，你要死啊！”
管理员回过头，笑眯眯道:“你不是没事吗？那个厉鬼还是你前两个世界的老相好呢。”
“……”